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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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他總是會忍不住懷疑，王紅不是啞巴。
圍著的人見齊君赫身量高大，不少人都選擇先攻擊他，都被齊君赫一棍子揮倒。
齊君赫眼睛看不見，下手的力道就更重了，挨了一棍基本起不來。
很快，他們都不敢動了，看見齊君赫走到那女子跟前，伸出手，揚了揚下巴。
蘇琬琬卻沒什麽想說的，隔著袖袍拉著他手腕往外走。
先離開才是緊要的。
王康道：“銀子，五兩銀子還在這人手裏。”
齊君赫頓住腳步，蘇琬琬也被迫停住，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齊君赫冷聲喚了一句，“大夫。”
大夫早就被嚇到了，如今被喊下意識說道：“嗯？”
隨即迎面掃來橫風，那根木棍停留在距離自己一尺的位置。
“銀子。”齊君赫的聲音很冷。
大夫哆哆嗦嗦地伸手，蘇琬琬從他手裏接過了銀子。
都到了這個地步了，蘇琬琬幹脆將藥方給了他。
大夫接過一看，上面好幾位藥材可不便宜，“都要啊？”
齊君赫應聲，“嗯。”
大夫忍不住了，正要說什麽，那木棍距離自己更近了，只要靠近一點，就能將自己抽暈過去。
他抿了抿嘴，轉身抓了藥遞給蘇琬琬。
幾人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但都沒有什麽睡意。
王康已經瞧出齊君赫的身份怕是不凡，又記得蘇琬琬囑咐的話，一路上只與妻兒說話。
而蘇琬琬一邊架馬，一邊沈思著。
經此一遭，也不知道王家村還能太平多久。
可是世道如此，還能往哪去呢？
回到村子，馬車停在門前。
王康抱著孩子正要道謝，李芳打斷了他，對著蘇琬琬道：“王姑娘，謝謝了，這份恩情我們會記一輩子。”
方才她回過味來了，為什麽蘇姑娘囑咐不要與她說話，這神秘的男子又喊她王姑娘，應當是在這個男子面前隱藏了身份。
雖然不知道為何，但是蘇姑娘是他們的恩人，她既然需要，自己就站在她一邊。
蘇琬琬笑了笑，點了點頭。
他們走後，蘇琬琬牽著馬走到後院，齊君赫就跟在她身後，一手扣著馬鞍，跟著蘇琬琬的速度前行。
蘇琬琬將馬關進那十分簡陋的馬廄，回頭，發現齊君赫倚靠在一根柱子上。
鬥笠被他摘下拎在手裏，眼睛望著這邊。
蘇琬琬撿起一根樹枝，將另一邊塞到齊君赫手裏，帶他回房間。
等進了房間，她松開樹枝，轉身要走。
齊君赫說話了，“你何處來的馬？”
以他對於這個村子的了解，貧窮，偏僻，怎麽會有馬？
蘇琬琬沒說話，這個不好解釋。
齊君赫突然伸手，動作很快，蘇琬琬下意識後退，堪堪躲過，慌亂的腳步聲在房中響起。
齊君赫的手停在空中，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話音變得沒這麽冷，卻很沈，“那是戰馬。”
蘇琬琬心口跳得快了些，好像一晃眼，又回到駕著馬瘋狂逃離的時候。
“你，過來些。”他這次像是特意隱去稱謂。
夏日的空氣變得黏稠，蘇琬琬的呼吸變得有些停滯。
她知道，齊君赫懷疑了。
齊君赫敏感聰明，若是碰到自己的臉，怕是能認出來。
她可以猜到齊君赫之後的反應，他會在周南行尋過來的時候，帶自己離開，將自己綁在他身邊。
蘇琬琬這般想著，站在原地沒有動。
沈默在房中蔓延了依舊。
齊君赫淺淺嘆了一口氣，望著床榻的方向走去。
蘇琬琬看著他走出一定距離，走出門口將門關上了。
蘇琬琬上了團團的床，將迷糊的女娃娃抱進懷裏。
心中的念頭讓她難以入眠。
這樣下去，齊君赫一定會發現的。
第二日一早，團團迷迷糊糊起身時，說了一句，“娘，我想吃豆腐了。”
蘇琬琬當初選擇賣豆腐這門生意，出了院中剛好有石墨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團團自小就愛吃，算是很好養活了。
蘇琬琬點點頭，“今日給你做。”
送楊子苓和團團出門時，蘇琬琬心中突然有了心思。
蘇琬琬要出門時，齊君赫站在門口，半數黑發自胸前垂露，有些散漫。
“你要去何處？”
若不是那雙眼睛不怎麽靈動，蘇琬琬還當他眼睛好了，自己要出門他都分辨得出來。
齊君赫走出門，主動將門口的樹枝拿在手裏，揚了揚下巴，是要蘇琬琬牽的意思。
絲毫沒有昨晚咄咄逼人的模樣。
蘇琬琬沒牽，在齊君赫手心寫道：“一會回來。”
齊君赫的目光落在手心，“澆水？”
蘇琬琬：不是。
齊君赫大抵猜到蘇琬琬不願帶她去，淺笑著搖頭，“也罷。”
蘇琬琬猶豫一瞬：很快回來。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蘇琬琬真的回來了，不過身後還跟了一個人。
王虎跨進門，“要說王姑娘，這不是巧著呢，我正好有時間。”
蘇琬琬提著一個木桶從廚房裏面走出來，放到院子角落的石墨邊上。
王虎看了還在屋檐下面站著的齊君赫，心中琢磨著。
蘇姑娘既然來擺脫自己，那他肯定要把事情辦好了。
蘇琬琬給王虎倒了一杯水，王虎接過，喝了兩口放在一邊，開始與蘇琬琬配合著磨豆子。
他們的動作很嫻熟了，因為之前蘇琬琬推不動石墨，都是王虎幫的忙，豆腐做完了就送他兩塊，算是還恩情。
王虎想著蘇琬琬之前說的話，開口，“你不用客氣，王鐵走之前，囑托了我要好好照顧你。”
“害，他走後，你們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
蘇琬琬瞧了眼齊君赫，他還站在屋檐下面，不動聲色。
磨豆子是個苦差事，王虎剛開始還頗有興致，按照蘇琬琬與他說好的，徐徐叨叨地說著。
“要我說，他就不該參軍，落下一身的病，年紀輕輕就去了。”
到了後面，沒了力氣，話也說完了，就不怎麽說了。
蘇琬琬又去看齊君赫，他還是沒什麽動靜，也不知道信了沒信。
王虎磨完了豆子，還打算繼續幫著蘇琬琬，被蘇琬琬搖手拒絕了。
這樣便可以了，說多了難免出現漏洞。
有些乏了，蘇琬琬在檐下坐下，打算休息一會。
齊君赫終於動了，一雙眼睛望過來，似是隨意問道：“你丈夫是這個村子的人？”
知道她不說話，腳步擡起，步履平穩，精準地停在蘇琬琬跟前，伸出手。
蘇琬琬：是。
“參過軍？”
蘇琬琬：是。
“戰馬是他帶回來的？”
蘇琬琬：是。
齊君赫冷哼一聲，“戰馬比人貴，私帶戰馬回家是死罪，禍及家人。”
蘇琬琬直接他要說些什麽，果然，他道：“他日我回去，總要派人將戰馬帶回去。”
齊君赫一頓，“當然，還有人。”
這一番籌謀，反倒把自己籌謀進去了。
蘇琬琬咬了咬牙，飛快寫道：你是何人？你憑什麽？
齊君赫的臉上閃過意味深長的笑意，“你不知道我是誰？”
蘇琬琬一頓，收回手不再寫字，起身進了廚房。
齊君赫到底是齊君赫，不會因為一場戲就消除了懷疑。
蘇琬琬做豆腐做了大半年了，動作嫻熟，只用了一個時辰不到，就做好了。
每次做完豆腐，蘇琬琬留下幾塊，送給王虎兩塊，剩下的都會及時賣出去，特別是在夏天，豆腐壞的很快。
蘇琬琬走出廚房時，齊君赫還在屋檐下站著。
炙熱的陽光隱隱照到了屋檐下面，齊君赫就在那道光後面一點點，膚色白得發亮，將一身麻袍襯得昂貴起來，他的目光落在蘇琬琬身上。
蘇琬琬知道他看不見，對上他的眼睛時，心裏面不由得心軟了一瞬。
蘇琬琬放下木盆，端了些東西放到齊君赫房間的桌子上，又走到齊君赫身前，在齊君赫主動攤開的手中寫道：不熱嗎？
齊君赫很輕的搖頭，“不熱，我並未出汗。”
蘇琬琬去看他的額間，卻是沒有薄汗。
蘇琬琬：桌上有饅頭和涼菜
之前只有蘇琬琬一人時，她沒什麽胃口，中午都不會用膳，只等到楊子苓和團團回來了才吃晚飯。
但是齊君赫是男子，難免胃口大些。
齊君赫點點頭，微微側過臉：“你要去何處？”
蘇琬琬：賣豆腐。
“我可以一起去，房間很小而且很無趣，我可以與你聊天。”
按照蘇琬琬對齊君赫的了解，他說這番話時，語氣都算得上柔和了。
蘇琬琬：不用。
她端著裝著豆腐的盆子，走出了院子。
許是她做的豆腐味道還不錯，往往不到傍晚，就會賣出去。
村子裏不知道什麽時候，還給了一個豆腐西施的外號，蘇琬琬每次聽聞，都簡單地笑笑。
他們未必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只是跟著別人打趣罷了。
豆腐賣完了，蘇琬琬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在路口等了一會，等到了回來的楊子苓和團團，簡單說了今日王虎的事情，又將之前編好的身世說了一遍。
團團有些懵懂擡頭，“娘，不告訴齊叔叔就好了，為何還要編造這些謊言來騙他呢？”
蘇琬琬也覺得此事有些沖動了，但是沒辦法改變。
蘇琬琬牽著團團的手，“他許是懷疑我的身份了。”
“也就是說，他眼睛看不見，卻還是快要認出娘親了嗎？”團團問道。
蘇琬琬一頓，沒有說話。
楊子苓皺了皺眉，“確實是有些麻煩了。”
蘇琬琬輕輕嘆氣，“若是實在瞞不住，就不滿了吧。”
她與齊君赫之間，也許好好說，也是能說開的。
蘇琬琬想起在定北的時候，齊君赫是主動送她走的。
三人回到院子，並沒有看到齊君赫。
團團有些好奇地去尋，在蘇琬琬的房間裏找到齊君赫。
他正閉著眼，斜靠在床頭上，眉頭輕輕蹙起，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麽。
團團轉了轉眼珠，沒有去打擾他。
用晚飯時，齊君赫仍是一個人在房間裏吃的，他眼睛不方便與別人一塊用飯。
晚飯結束沒多久，齊君赫提了一個小小的請求。
他循著腳步聲，眼睛跟隨著在院子裏走動的蘇琬琬，“我想沐浴。”
蘇琬琬抿了抿唇，還是給他燒了水。
團團坐在娘親身邊，一起添火柴，她的鼻頭被熱得發紅，還不嫌熱地在蘇琬琬身上拱了拱。
小聲道：“娘親，你好辛苦。”
蘇琬琬在小姑娘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笑道：“不辛苦。”
比起七年前的那段歲月，現在至少能活得輕松自在。
蘇琬琬提水時，團團也跟著用盆子端水，楊子苓看得直皺眉，扭頭去看齊君赫。
當真是麻煩。
看到齊君赫在門口，拎過蘇琬琬的水桶，眉心的皺紋才淺了些。
蘇琬琬提水的時候，順便將衣物也放了，示意團團。
團團心領神會，“叔叔，衣服房子浴桶旁邊的椅子上了。”
齊君赫將木桶放下，眉位輕挑，“嗯。”
蘇琬琬走出房間時，瞬間將房門關上。
楊子苓拉著她的手，走遠後道：“今夜你與我一塊睡，我有些話想與你說。”
蘇琬琬點頭。
已經沒有事情要做，蘇琬琬直接去了楊子苓的房間，將門關上，“你想說些什麽？”
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了。
團團走了進來，“娘親和楊姨一起睡，怎麽能忘了我？”
楊子苓輕聲道：“這個天熱，你自己睡豈不是兩塊。”
團團想了想，點頭，“好吧，但是娘親和楊姨要先教我功課。”
蘇琬琬揉揉她的腦袋。
團團雖然確實是抱著課本進來的，但是她腦子一向聰明，又容易犯懶，從不會在家中主動請教功課。
今日過來，應該是想與自己和楊子苓呆在一塊說說話。
自從齊君赫來了之後，她們說話的次數確實少了。
蘇琬琬點頭，“那便將今日新教的課文背來聽聽。”
團團雖然聰明，但是哪能這麽快背出來，剛背了兩句就背不下去了，縮著脖子爬進娘親的懷裏，撒嬌道：“娘親……”
蘇琬琬笑了笑。
楊子苓也寵溺地揉了揉孩子腦袋，暫且將自己要與蘇琬琬說的話放下。
團團很快就睡著了，她年紀還小，睡眠也多。
蘇琬琬對楊子苓道：“我將她放回房間，再來尋你。”
將團團放回床上，又擦了臉和身子，才離開。
剛從團團的房間裏出來，就見自己的房門被從內打開，齊君赫披著一身外袍站在門口。
興許是眼睛看不見不方便，他的衣服穿得歪歪斜斜，衣領也沒有拉好，漏出胸口處的大片肌膚。
蘇琬琬將實現微微偏移，站在原地等他說話。
很快齊君赫道：“王姑娘，可否麻煩你幫我絞發？”
蘇琬琬被應聲，也沒有卻找齊君赫寫字，大概要表現出來的意思是：你為何自己不絞。
齊君赫說了話：“方才穿衣是，手臂撞到了架子，疼。”
剛沐浴過的眼睛被水霧熏得發紅，襯著燭光，看著像是要哭出來了。
蘇琬琬心中嘆了一口氣，走到他跟前，接過了帕子。
齊君赫將帕子一段給了蘇琬琬，另一段卻不送。
兩人牽著同一條帕子，一前一後進入房間。
齊君赫在蘇琬琬身後走進房間，又被蘇琬琬按著坐在一張椅子上面。
齊君赫感受著自己的頭發被撩起，帕子穿入其中絞在一塊。
身後之人大抵是不太樂意的，手下的動作有些重。
她若是蘇琬琬，想來也是這個反應。
齊君赫卻沒辦法分辨出來，因為兩人的相處間，蘇琬琬從來不曾為自己絞過發。
可若不是，此人又為何收留他還如此照拂，行事之間，還總是隱隱撥動著自己心中某根弦。
蘇琬琬一邊折磨著齊君赫的頭發，一邊在心中不由感嘆，齊君赫的發質很好，烏黑發亮像是上好的綢緞。
只是齊君赫斷然不會輕易讓旁人給他絞發的，之前在宮中，她不答應幫他，他都是自己動手。
如今卻肯讓她絞發，應當還是在懷疑自己的身份。
雖然如此，漸至深夜，有些困乏的蘇琬琬，也懶得再去刻意掩飾了。
感受到齊君赫的腦袋往後一樣，嘴中發出“嘶”的聲音，蘇琬琬才意識到自己走神，手上的力道很快松了，一些頭發散落下來。
齊君赫將腦袋靠在椅背上面，就這麽後仰著，若是他的眼睛還能瞧見，他能通過這個角度看見蘇琬琬的眼睛。
他話中泛著淡淡的涼意，“你之前為你那死去的丈夫，也是這般絞發的？”
蘇琬琬沒想到這個情況下，他還要開口試探，覺得自己下手還是輕了，於是又重了些，像是在報覆。
齊君赫吃痛，眼尾有些上挑，卻就著這個姿勢勾了勾唇。
他似乎很是誠摯地道歉，“抱歉，不該提起的亡夫。”
齊君赫的頭發厚且密，蘇琬琬有些沒了耐性，又被齊君赫言語刺激，正打算甩手不幹，齊君赫又說話了。
“可有多餘的幹帕子？”
蘇琬琬不知道他要帕子做什麽。
齊君赫接著道：“王姑娘，頭發的水，流進衣服裏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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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會忍不住懷疑，王紅不是啞巴。
圍著的人見齊君赫身量高大，不少人都選擇先攻擊他，都被齊君赫一棍子揮倒。
齊君赫眼睛看不見，下手的力道就更重了，挨了一棍基本起不來。
很快，他們都不敢動了，看見齊君赫走到那女子跟前，伸出手，揚了揚下巴。
蘇琬琬卻沒什麽想說的，隔著袖袍拉著他手腕往外走。
先離開才是緊要的。
王康道：“銀子，五兩銀子還在這人手裏。”
齊君赫頓住腳步，蘇琬琬也被迫停住，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齊君赫冷聲喚了一句，“大夫。”
大夫早就被嚇到了，如今被喊下意識說道：“嗯？”
隨即迎面掃來橫風，那根木棍停留在距離自己一尺的位置。
“銀子。”齊君赫的聲音很冷。
大夫哆哆嗦嗦地伸手，蘇琬琬從他手裏接過了銀子。
都到了這個地步了，蘇琬琬幹脆將藥方給了他。
大夫接過一看，上面好幾位藥材可不便宜，“都要啊？”
齊君赫應聲，“嗯。”
大夫忍不住了，正要說什麽，那木棍距離自己更近了，只要靠近一點，就能將自己抽暈過去。
他抿了抿嘴，轉身抓了藥遞給蘇琬琬。
幾人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但都沒有什麽睡意。
王康已經瞧出齊君赫的身份怕是不凡，又記得蘇琬琬囑咐的話，一路上只與妻兒說話。
而蘇琬琬一邊架馬，一邊沈思著。
經此一遭，也不知道王家村還能太平多久。
可是世道如此，還能往哪去呢？
回到村子，馬車停在門前。
王康抱著孩子正要道謝，李芳打斷了他，對著蘇琬琬道：“王姑娘，謝謝了，這份恩情我們會記一輩子。”
方才她回過味來了，為什麽蘇姑娘囑咐不要與她說話，這神秘的男子又喊她王姑娘，應當是在這個男子面前隱藏了身份。
雖然不知道為何，但是蘇姑娘是他們的恩人，她既然需要，自己就站在她一邊。
蘇琬琬笑了笑，點了點頭。
他們走後，蘇琬琬牽著馬走到後院，齊君赫就跟在她身後，一手扣著馬鞍，跟著蘇琬琬的速度前行。
蘇琬琬將馬關進那十分簡陋的馬廄，回頭，發現齊君赫倚靠在一根柱子上。
鬥笠被他摘下拎在手裏，眼睛望著這邊。
蘇琬琬撿起一根樹枝，將另一邊塞到齊君赫手裏，帶他回房間。
等進了房間，她松開樹枝，轉身要走。
齊君赫說話了，“你何處來的馬？”
以他對於這個村子的了解，貧窮，偏僻，怎麽會有馬？
蘇琬琬沒說話，這個不好解釋。
齊君赫突然伸手，動作很快，蘇琬琬下意識後退，堪堪躲過，慌亂的腳步聲在房中響起。
齊君赫的手停在空中，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話音變得沒這麽冷，卻很沈，“那是戰馬。”
蘇琬琬心口跳得快了些，好像一晃眼，又回到駕著馬瘋狂逃離的時候。
“你，過來些。”他這次像是特意隱去稱謂。
夏日的空氣變得黏稠，蘇琬琬的呼吸變得有些停滯。
她知道，齊君赫懷疑了。
齊君赫敏感聰明，若是碰到自己的臉，怕是能認出來。
她可以猜到齊君赫之後的反應，他會在周南行尋過來的時候，帶自己離開，將自己綁在他身邊。
蘇琬琬這般想著，站在原地沒有動。
沈默在房中蔓延了依舊。
齊君赫淺淺嘆了一口氣，望著床榻的方向走去。
蘇琬琬看著他走出一定距離，走出門口將門關上了。
蘇琬琬上了團團的床，將迷糊的女娃娃抱進懷裏。
心中的念頭讓她難以入眠。
這樣下去，齊君赫一定會發現的。
第二日一早，團團迷迷糊糊起身時，說了一句，“娘，我想吃豆腐了。”
蘇琬琬當初選擇賣豆腐這門生意，出了院中剛好有石墨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團團自小就愛吃，算是很好養活了。
蘇琬琬點點頭，“今日給你做。”
送楊子苓和團團出門時，蘇琬琬心中突然有了心思。
蘇琬琬要出門時，齊君赫站在門口，半數黑發自胸前垂露，有些散漫。
“你要去何處？”
若不是那雙眼睛不怎麽靈動，蘇琬琬還當他眼睛好了，自己要出門他都分辨得出來。
齊君赫走出門，主動將門口的樹枝拿在手裏，揚了揚下巴，是要蘇琬琬牽的意思。
絲毫沒有昨晚咄咄逼人的模樣。
蘇琬琬沒牽，在齊君赫手心寫道：“一會回來。”
齊君赫的目光落在手心，“澆水？”
蘇琬琬：不是。
齊君赫大抵猜到蘇琬琬不願帶她去，淺笑著搖頭，“也罷。”
蘇琬琬猶豫一瞬：很快回來。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蘇琬琬真的回來了，不過身後還跟了一個人。
王虎跨進門，“要說王姑娘，這不是巧著呢，我正好有時間。”
蘇琬琬提著一個木桶從廚房裏面走出來，放到院子角落的石墨邊上。
王虎看了還在屋檐下面站著的齊君赫，心中琢磨著。
蘇姑娘既然來擺脫自己，那他肯定要把事情辦好了。
蘇琬琬給王虎倒了一杯水，王虎接過，喝了兩口放在一邊，開始與蘇琬琬配合著磨豆子。
他們的動作很嫻熟了，因為之前蘇琬琬推不動石墨，都是王虎幫的忙，豆腐做完了就送他兩塊，算是還恩情。
王虎想著蘇琬琬之前說的話，開口，“你不用客氣，王鐵走之前，囑托了我要好好照顧你。”
“害，他走後，你們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
蘇琬琬瞧了眼齊君赫，他還站在屋檐下面，不動聲色。
磨豆子是個苦差事，王虎剛開始還頗有興致，按照蘇琬琬與他說好的，徐徐叨叨地說著。
“要我說，他就不該參軍，落下一身的病，年紀輕輕就去了。”
到了後面，沒了力氣，話也說完了，就不怎麽說了。
蘇琬琬又去看齊君赫，他還是沒什麽動靜，也不知道信了沒信。
王虎磨完了豆子，還打算繼續幫著蘇琬琬，被蘇琬琬搖手拒絕了。
這樣便可以了，說多了難免出現漏洞。
有些乏了，蘇琬琬在檐下坐下，打算休息一會。
齊君赫終於動了，一雙眼睛望過來，似是隨意問道：“你丈夫是這個村子的人？”
知道她不說話，腳步擡起，步履平穩，精準地停在蘇琬琬跟前，伸出手。
蘇琬琬：是。
“參過軍？”
蘇琬琬：是。
“戰馬是他帶回來的？”
蘇琬琬：是。
齊君赫冷哼一聲，“戰馬比人貴，私帶戰馬回家是死罪，禍及家人。”
蘇琬琬直接他要說些什麽，果然，他道：“他日我回去，總要派人將戰馬帶回去。”
齊君赫一頓，“當然，還有人。”
這一番籌謀，反倒把自己籌謀進去了。
蘇琬琬咬了咬牙，飛快寫道：你是何人？你憑什麽？
齊君赫的臉上閃過意味深長的笑意，“你不知道我是誰？”
蘇琬琬一頓，收回手不再寫字，起身進了廚房。
齊君赫到底是齊君赫，不會因為一場戲就消除了懷疑。
蘇琬琬做豆腐做了大半年了，動作嫻熟，只用了一個時辰不到，就做好了。
每次做完豆腐，蘇琬琬留下幾塊，送給王虎兩塊，剩下的都會及時賣出去，特別是在夏天，豆腐壞的很快。
蘇琬琬走出廚房時，齊君赫還在屋檐下站著。
炙熱的陽光隱隱照到了屋檐下面，齊君赫就在那道光後面一點點，膚色白得發亮，將一身麻袍襯得昂貴起來，他的目光落在蘇琬琬身上。
蘇琬琬知道他看不見，對上他的眼睛時，心裏面不由得心軟了一瞬。
蘇琬琬放下木盆，端了些東西放到齊君赫房間的桌子上，又走到齊君赫身前，在齊君赫主動攤開的手中寫道：不熱嗎？
齊君赫很輕的搖頭，“不熱，我並未出汗。”
蘇琬琬去看他的額間，卻是沒有薄汗。
蘇琬琬：桌上有饅頭和涼菜
之前只有蘇琬琬一人時，她沒什麽胃口，中午都不會用膳，只等到楊子苓和團團回來了才吃晚飯。
但是齊君赫是男子，難免胃口大些。
齊君赫點點頭，微微側過臉：“你要去何處？”
蘇琬琬：賣豆腐。
“我可以一起去，房間很小而且很無趣，我可以與你聊天。”
按照蘇琬琬對齊君赫的了解，他說這番話時，語氣都算得上柔和了。
蘇琬琬：不用。
她端著裝著豆腐的盆子，走出了院子。
許是她做的豆腐味道還不錯，往往不到傍晚，就會賣出去。
村子裏不知道什麽時候，還給了一個豆腐西施的外號，蘇琬琬每次聽聞，都簡單地笑笑。
他們未必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只是跟著別人打趣罷了。
豆腐賣完了，蘇琬琬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在路口等了一會，等到了回來的楊子苓和團團，簡單說了今日王虎的事情，又將之前編好的身世說了一遍。
團團有些懵懂擡頭，“娘，不告訴齊叔叔就好了，為何還要編造這些謊言來騙他呢？”
蘇琬琬也覺得此事有些沖動了，但是沒辦法改變。
蘇琬琬牽著團團的手，“他許是懷疑我的身份了。”
“也就是說，他眼睛看不見，卻還是快要認出娘親了嗎？”團團問道。
蘇琬琬一頓，沒有說話。
楊子苓皺了皺眉，“確實是有些麻煩了。”
蘇琬琬輕輕嘆氣，“若是實在瞞不住，就不滿了吧。”
她與齊君赫之間，也許好好說，也是能說開的。
蘇琬琬想起在定北的時候，齊君赫是主動送她走的。
三人回到院子，並沒有看到齊君赫。
團團有些好奇地去尋，在蘇琬琬的房間裏找到齊君赫。
他正閉著眼，斜靠在床頭上，眉頭輕輕蹙起，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麽。
團團轉了轉眼珠，沒有去打擾他。
用晚飯時，齊君赫仍是一個人在房間裏吃的，他眼睛不方便與別人一塊用飯。
晚飯結束沒多久，齊君赫提了一個小小的請求。
他循著腳步聲，眼睛跟隨著在院子裏走動的蘇琬琬，“我想沐浴。”
蘇琬琬抿了抿唇，還是給他燒了水。
團團坐在娘親身邊，一起添火柴，她的鼻頭被熱得發紅，還不嫌熱地在蘇琬琬身上拱了拱。
小聲道：“娘親，你好辛苦。”
蘇琬琬在小姑娘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笑道：“不辛苦。”
比起七年前的那段歲月，現在至少能活得輕松自在。
蘇琬琬提水時，團團也跟著用盆子端水，楊子苓看得直皺眉，扭頭去看齊君赫。
當真是麻煩。
看到齊君赫在門口，拎過蘇琬琬的水桶，眉心的皺紋才淺了些。
蘇琬琬提水的時候，順便將衣物也放了，示意團團。
團團心領神會，“叔叔，衣服房子浴桶旁邊的椅子上了。”
齊君赫將木桶放下，眉位輕挑，“嗯。”
蘇琬琬走出房間時，瞬間將房門關上。
楊子苓拉著她的手，走遠後道：“今夜你與我一塊睡，我有些話想與你說。”
蘇琬琬點頭。
已經沒有事情要做，蘇琬琬直接去了楊子苓的房間，將門關上，“你想說些什麽？”
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了。
團團走了進來，“娘親和楊姨一起睡，怎麽能忘了我？”
楊子苓輕聲道：“這個天熱，你自己睡豈不是兩塊。”
團團想了想，點頭，“好吧，但是娘親和楊姨要先教我功課。”
蘇琬琬揉揉她的腦袋。
團團雖然確實是抱著課本進來的，但是她腦子一向聰明，又容易犯懶，從不會在家中主動請教功課。
今日過來，應該是想與自己和楊子苓呆在一塊說說話。
自從齊君赫來了之後，她們說話的次數確實少了。
蘇琬琬點頭，“那便將今日新教的課文背來聽聽。”
團團雖然聰明，但是哪能這麽快背出來，剛背了兩句就背不下去了，縮著脖子爬進娘親的懷裏，撒嬌道：“娘親……”
蘇琬琬笑了笑。
楊子苓也寵溺地揉了揉孩子腦袋，暫且將自己要與蘇琬琬說的話放下。
團團很快就睡著了，她年紀還小，睡眠也多。
蘇琬琬對楊子苓道：“我將她放回房間，再來尋你。”
將團團放回床上，又擦了臉和身子，才離開。
剛從團團的房間裏出來，就見自己的房門被從內打開，齊君赫披著一身外袍站在門口。
興許是眼睛看不見不方便，他的衣服穿得歪歪斜斜，衣領也沒有拉好，漏出胸口處的大片肌膚。
蘇琬琬將實現微微偏移，站在原地等他說話。
很快齊君赫道：“王姑娘，可否麻煩你幫我絞發？”
蘇琬琬被應聲，也沒有卻找齊君赫寫字，大概要表現出來的意思是：你為何自己不絞。
齊君赫說了話：“方才穿衣是，手臂撞到了架子，疼。”
剛沐浴過的眼睛被水霧熏得發紅，襯著燭光，看著像是要哭出來了。
蘇琬琬心中嘆了一口氣，走到他跟前，接過了帕子。
齊君赫將帕子一段給了蘇琬琬，另一段卻不送。
兩人牽著同一條帕子，一前一後進入房間。
齊君赫在蘇琬琬身後走進房間，又被蘇琬琬按著坐在一張椅子上面。
齊君赫感受著自己的頭發被撩起，帕子穿入其中絞在一塊。
身後之人大抵是不太樂意的，手下的動作有些重。
她若是蘇琬琬，想來也是這個反應。
齊君赫卻沒辦法分辨出來，因為兩人的相處間，蘇琬琬從來不曾為自己絞過發。
可若不是，此人又為何收留他還如此照拂，行事之間，還總是隱隱撥動著自己心中某根弦。
蘇琬琬一邊折磨著齊君赫的頭發，一邊在心中不由感嘆，齊君赫的發質很好，烏黑發亮像是上好的綢緞。
只是齊君赫斷然不會輕易讓旁人給他絞發的，之前在宮中，她不答應幫他，他都是自己動手。
如今卻肯讓她絞發，應當還是在懷疑自己的身份。
雖然如此，漸至深夜，有些困乏的蘇琬琬，也懶得再去刻意掩飾了。
感受到齊君赫的腦袋往後一樣，嘴中發出“嘶”的聲音，蘇琬琬才意識到自己走神，手上的力道很快松了，一些頭發散落下來。
齊君赫將腦袋靠在椅背上面，就這麽後仰著，若是他的眼睛還能瞧見，他能通過這個角度看見蘇琬琬的眼睛。
他話中泛著淡淡的涼意，“你之前為你那死去的丈夫，也是這般絞發的？”
蘇琬琬沒想到這個情況下，他還要開口試探，覺得自己下手還是輕了，於是又重了些，像是在報覆。
齊君赫吃痛，眼尾有些上挑，卻就著這個姿勢勾了勾唇。
他似乎很是誠摯地道歉，“抱歉，不該提起的亡夫。”
齊君赫的頭發厚且密，蘇琬琬有些沒了耐性，又被齊君赫言語刺激，正打算甩手不幹，齊君赫又說話了。
“可有多餘的幹帕子？”
蘇琬琬不知道他要帕子做什麽。
齊君赫接著道：“王姑娘，頭發的水，流進衣服裏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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