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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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齊君赫有些驚愕，“何出此言？”
團團眉眼間都是擔憂，“我方才聽見娘親哭了。”
齊君赫回想起方才的情景，自己許是過分了些，確是要找個女醫瞧瞧，別傷了才好。
這般想著，院子裏匆匆跑進來兩個人。
張開羽看見齊君赫按著團團肩膀，急忙道：“皇上不可！”
他緩了一口氣，“團團還小，別傷了她。”
知念在一旁看著，也是十分焦急。
方才她將團團帶到門口後，團團卻哭得厲害，不願跟她走。
團團不走，她也不好就這麽走開，於是跟著一起守在門外。
可是聽著團團的哭腔，又隱隱聽見院子裏面傳來不同尋常的聲響，才覺得怕是有些不對勁，於是想讓團團呆著別亂跑，自己去尋張開羽。
奈何張開羽今日淩晨不曾回府，跑出去尋他，又耽擱了好長時間才回來。
一回來，就瞧見如此場面。
齊君赫站直了腰，眉尾一挑，“她是我女兒，我如何會傷她？”
知念一楞神，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張開羽也是一滯，沒想到齊君赫竟然已經知道了。
這樣以來，齊君赫就不會傷了團團，但是也不會輕易放琬琬走了，雖然即使沒有團團，他可能也是不會放琬琬走的。
他的一顆心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處理了。
齊君赫道了一句：“去找個女醫。”
便不再理會院子裏的人，一手抓住要跑的團團，將人抱進懷裏，向著房間走去。
這孩子當真是軟得不行，齊君赫低聲囑咐，“進了房間，別吵你娘。”
房門被再次關上，將院子裏的兩人隔絕在門外。
知念有些擔憂，“為何要尋女醫，皇上可是傷了琬琬？”
張開羽看著那扇門，像是想起了什麽往事。
半響，他道：“皇上應當不會的。”
齊君赫抱著團團走到床邊，將人放下。
蘇琬琬還沒醒，團團小心翼翼趴在床邊，看著娘親。
見她呼吸平穩，瞧著不像是挨過打的樣子，才相信了齊君赫沒有打娘親。
心中對他的信任，勉強提高了一分。
齊君赫站在床前，擡手提著床帳，清冷的話音中帶了絲憐惜，“六年了，性子還是這般硬。”
*
前幾日蘇琬琬夜夜憂心睡不好覺，如今徹底入了狼窩，又被折騰了許久，幹脆就此睡個天長地久。
中間醒過，看見團團就在床邊，喝了知念送來的避子湯，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不知到過了多久，窗外已經是一片漆黑，只知道屋內燈光朦朧。
就在床榻的不遠處，傳來了齊君赫的聲音。
本要起身的蘇琬琬一頓，她暫時不想面對齊君赫，便裝作還未睡醒。
齊君赫道：“你該喊我一聲爹。”
蘇琬琬逼著眼睛，心中一涼。
齊君赫到底還是知道了。
團團怕吵到娘親，就連拒絕都是小聲小氣的，“不要，你不配做我爹爹。”
齊君赫皺起眉頭，“在你之前，我和你娘還有個孩子，它很黏我，你應當學它。”
哪怕是在與一個近六歲的孩子，討論喊不喊爹的問題，齊君赫也像是在議論國家大事一樣，操著很嚴肅的語氣。
這是因為團團總是不願意認他，齊君赫自知有愧，卻還是試圖耐著性子講道理。
朝中大臣若是瞧見，必然齊齊掉了一地的下巴。
團團起了興趣，“哥哥還是姐姐？”
齊君赫遲疑一瞬，“哥哥。”
“他叫什麽名字？”團團又問。
齊君赫面不改色，“囡囡。”
團團扁嘴，“這不是女娃娃的名字嗎？”
“你娘取的。”
蘇琬琬聽不下去了，支起身子坐起來，“齊君赫，你連孩子都誆騙。”
說罷，她看向團團，“團團，過來。”
團團應聲跑過去，撲到蘇琬琬懷裏，黏糊地很，“娘親，你終於醒了。”
蘇琬琬的腰間還有酸麻之感，輕輕扯了扯嘴角，將這股不適掩下。
她看著齊君赫，“皇上今日不忙了嗎？”
語氣中又添上了滿滿的疏離。
齊君赫隔著兩米之遙望著她。
蘇琬琬總是這樣與他說話，明明不久前還紅著眼，身子發顫如一灘水化在自己懷裏。
下一秒，似乎就全忘記了。
齊君赫不答反問，“為何不說，團團是我的孩子。”
蘇琬琬揉著團團的腦袋，語氣平靜，“團團是我獨自撫養長大，怎麽會是皇上的孩子？”
齊君赫眉頭微皺，“你若不走，我自會與你一同撫養她。”
蘇琬琬不回話，恍若未聞。
“你等我三年，我等你了六年，”齊君赫站起身走到床前，微微俯身，“我們總該是扯平了。”
蘇琬琬擡手看著他，心中為這長達九年的糾纏嘆了一口氣。
她當真是累了，想要與齊君赫說清楚。
“扯不平的，”蘇琬琬道：“況且，我沒有在等你，那三年，我在為自己而活。”
“齊崢也好，齊君赫也好，我們之間，早就該一刀兩斷了。”
“不可能！”齊君赫打斷她，扣在床榻上的手上，迸起道道青筋。
縮在蘇琬琬懷裏的團團嚇得一顫，險些要哭出來，就被齊君赫驟然擡手，握住了眼睛。
“別聽別看。”他對團團說。
齊君赫落在蘇琬琬臉上的目光未曾離開過，看她神色釋然，一副不曾在意過去的模樣，心中酸脹的厲害。
“哪裏斷得幹凈？”
齊君赫氣得眼角發紅，“蘇琬琬，你聽好了，無論你承不承認，你是團團的娘，我是她的爹，我們生生世世都會糾纏在一起。”
蘇琬琬心頭也泛著淡淡的酥麻，偏過頭，“總歸我說什麽，你都是不聽的。”
齊君赫道：“你又何時聽過我的話？”
這就是個死胡同，是個解不開的結，繞來繞去都說不清楚。
房中沈默了片刻，蘇琬琬又擡起頭，眼中是齊君赫的倒影。
“我餓了，”許是睡久了，又餓了，她軟了聲音，說話沒多少力氣。
在齊君赫胸口翻湧的情緒，被這一句話壓了下去。
齊君赫要說什麽，卻欲言又止，最後咽下氣站直了身子。
“你倒是知道怎麽拿捏我。”
他舍不得蘇琬琬不舒服，餓著都不行。
齊君赫走出房門，命人送來飯菜。
餐桌上，團團好奇地問著：“娘親，囡囡真的是我哥哥嗎？”
蘇琬琬看了齊君赫一眼，也不知道一國帝王，是如何說出這樣的謊的。
“不是，囡囡是一只貓。”
團團並不氣餒，“那它可愛嗎，長什麽模樣？”
倒是與她娘親一樣，都很喜歡貓。
蘇琬琬道：“很可愛。”又與團團形容了一下囡囡的樣子。
團團道：“那我下次要抱抱它！”
這次蘇琬琬沒有應下，囡囡在深宮裏，要抱它就意味著要進宮，可是蘇琬琬並不想回去。
齊君赫看著蘇琬琬用完飯，起身打算離開。
昨日趙軍在戰場上小勝一場，他才得閑過來，卻也空不出太多時間。
團團趁著蘇琬琬沒留意，跟在齊君赫身後，出了院子大門，才拉了拉齊君赫的衣擺。
齊君赫垂首看她，“何事？”
他頭一次有了女兒，不會相處，像是在面對朝臣一樣公事公辦。
說完又覺得有些許不對，於是半蹲下身，看著她。
團團道：“你還喜歡娘親嗎？”
齊君赫抿唇不語。
團團又問：“喜歡嗎？”
齊君赫扭過臉，喉嚨一動，“你這麽聰慧，看不出來嗎？”
團團被誇了，嘻嘻笑道：“那你要對娘好一點，要聽娘親的話，要向我一樣哄著娘親，黏著娘親。”
“娘親原諒你了，你才能是我爹爹。”
不然就一直是一個負心漢！
齊君赫聽著她的話，若有所思。
半響，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齊君赫走後沒多久，知念扶著一位老人，走進了院子。
蘇琬琬正帶著團團洗漱，聽見聲響擡起頭，與院子裏面的那位老人四目相對。
蘇琬琬看著那熟悉卻蒼老了不少的眉眼，淺淺笑了笑，“伯母。”
張氏本看著蘇琬琬不敢靠近，聞言眼中的淚落了下來，拄著拐杖走到蘇琬琬面前。
她嗓音發顫，“真的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當年聽了桂安的話，她被豬油蒙了心，竟然將蘇琬琬趕了出去。
後來她去找人，卻找不到了。
之後開羽也回來了，官職越做越高，開羽也娶了符合她要求的女子，住的宅子越來越大，作為開羽的娘，她的日子也越過越好。
可是這麽多年，張氏沒有聽見一點點蘇琬琬的消息，張氏的心頭埋了一根拔不出去的刺，每至深夜就讓她夜不能寐，唯恐百年後無顏面對蘇家雙親。
她想，她當時是真的做得過了。
張氏擔心蘇琬琬死了，明明那麽年輕，好在方才，她突然聽見知念說起，蘇琬琬住進了府衙，她滿心激動，當下就要過來看看。
蘇琬琬道：“伯母如今身體如何了？”
六年過去了，心中早就沒什麽仇怨了。
在當時那個處境下，張氏希望中舉後的張開羽，能夠走的順一些，好像也是人之常情。
無論如何，都已經再次重逢，便沒有什麽還需要掰扯的。
張氏道：“好，好著呢。”
其實不是，她這些年沒睡好覺，頭發都白了大半。
團團睜著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眼中滿是好奇地問道：“娘親，她是誰啊？”
蘇琬琬道：“是我的伯母，你要喚一聲張奶奶。”
張氏在聽見團團叫蘇琬琬娘親時，已經是一怔，又聽團團喊一聲“張奶奶”，臉上很快就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張氏和藹地笑道：“誒！”
年齡大了，便對孩子更加疼愛。
張氏想去拉團團的手，又怕她害怕，便作罷，看向蘇琬琬，語氣中仍帶有愧疚，“這六年，你可受苦了？”
她方才來的時候，就聽知念說起過，琬琬的丈夫，在她懷上團團的沒多久，就沒了。
這麽多年，也不知道和孤兒寡母是怎麽過的。
蘇琬琬搖頭，主動扶著張氏坐下，“沒事，虧著旁人照顧，沒受多少委屈。”
張氏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知念看著久別重逢的兩人，心中也是頗多感慨。
在幾人話談間，突然有府中丫頭尋過來，神色間有些慌亂。
“夫人，那楊姑娘，又要沖出府去了！”
知念眉頭一皺，對著蘇琬琬和張氏說了聲抱歉，就匆匆提著裙擺走了出去。
蘇琬琬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問道：“這楊姑娘是誰？”
張氏心中還都是見到蘇琬琬的歡喜，“你認識的，之前那個楊家的大小姐。後來楊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剩下她還活的好好的。”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前段時日突然來了定北，是周大將軍將人安排在府衙的，他吩咐了平日不讓楊小姐出府。”
楊小姐說的想來是楊子苓，至於周大將軍，應當就是周南行了。
她離開京城之後不久，就聽聞楊家摧枯拉朽地敗亡，不久後楊雲簡就辭去官職到了鎮遠。
她當時還擔心楊雲簡會難受，後來看他神色如常才放下心。
可是楊雲簡能做到正常面對，楊子苓卻難了。
楊子苓曾愛慕周南行，不知道如今是何種情況。
她畢竟曾經幫過蘇琬琬，蘇琬琬心中掛念，問道：“她如今，過得可還好？”
張氏道：“無人敢欺負她，只是到底比不上楊家還在的時候了。”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團團就在蘇琬琬身邊坐著，時不時說上兩句，聽累了就趴在蘇琬琬身上，半磕著眼。
張氏瞧著心中喜歡，手下極輕地摸了摸團團的腦袋，對著蘇琬琬道：“琬琬，既然回來了，就別走了。”
“之前是我錯了，你回來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
蘇琬琬沈默了片刻。
她不是不願，只怕是不能。
“伯母，我會考慮的。”
張氏來得晚，聊著聊著眼看就要到入寢的時候，團團的上下眼皮都已經開始打顫了，張氏笑著道：“那我就回去了，明日一塊用飯。”
蘇琬琬點頭，對著團團道：“醒醒，我們送張奶奶回去。”
團團揉揉眼睛，勉強打起精神。
張氏忙笑著，“哪裏要去，府衙也就這麽大。”
她雖然這般說了，蘇琬琬看著她拄著拐杖，還是攙著她另一只往外走。
她父母去得早，張氏畢竟陪伴她長大，是她的半個娘了。
蘇琬琬邊走邊道：“知道你在哪間房，明日也好去找你。”
張氏也有心與蘇琬琬多相處一會，這次沒有拒絕。
只是兩人還沒有走出多遠，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女子的聲音，“周南行，你有種把我放下來！”
這道聲音十分熟悉，蘇琬琬將視線放遠，瞧見一陣戰袍的周南行向著這邊走過來，肩上還扛著一個人。
那是個女子，一邊拳打腳踢，一邊罵道：“好歹是一個大將軍，竟然如此心胸狹隘。”
路過的下人顯然早已習慣這等場景，低著頭充耳不聞。
周南行走到了蘇琬琬跟前，點了一瞬頭，“蘇小姐。”
兩人再次相見的時間跨度太大，六年前的、九年前的周南行混雜在一塊，蘇琬琬已經有些分不清楚了。
她也沒有什麽話想說，只是對眼前的狀況有些不解，“周大將軍，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周南行腳步一頓，視線在蘇琬琬的身上停留一會，“她要尋死，我在攔著她。”
本來還在掙紮的楊子苓聽見蘇琬琬的名字，努力擡起身子來看，突然聽見周南行的話，又開口罵道：“周南行，你根本拔不出那把繡春刀，說什麽大話？”
周南行眉頭皺起，簡單一句，“蘇小姐，我先走了。”
兩人越過蘇琬琬的時候，楊子苓突然喊道：“蘇琬琬，快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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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團眉眼間都是擔憂，“我方才聽見娘親哭了。”
齊君赫回想起方才的情景，自己許是過分了些，確是要找個女醫瞧瞧，別傷了才好。
這般想著，院子裏匆匆跑進來兩個人。
張開羽看見齊君赫按著團團肩膀，急忙道：“皇上不可！”
他緩了一口氣，“團團還小，別傷了她。”
知念在一旁看著，也是十分焦急。
方才她將團團帶到門口後，團團卻哭得厲害，不願跟她走。
團團不走，她也不好就這麽走開，於是跟著一起守在門外。
可是聽著團團的哭腔，又隱隱聽見院子裏面傳來不同尋常的聲響，才覺得怕是有些不對勁，於是想讓團團呆著別亂跑，自己去尋張開羽。
奈何張開羽今日淩晨不曾回府，跑出去尋他，又耽擱了好長時間才回來。
一回來，就瞧見如此場面。
齊君赫站直了腰，眉尾一挑，“她是我女兒，我如何會傷她？”
知念一楞神，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張開羽也是一滯，沒想到齊君赫竟然已經知道了。
這樣以來，齊君赫就不會傷了團團，但是也不會輕易放琬琬走了，雖然即使沒有團團，他可能也是不會放琬琬走的。
他的一顆心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處理了。
齊君赫道了一句：“去找個女醫。”
便不再理會院子裏的人，一手抓住要跑的團團，將人抱進懷裏，向著房間走去。
這孩子當真是軟得不行，齊君赫低聲囑咐，“進了房間，別吵你娘。”
房門被再次關上，將院子裏的兩人隔絕在門外。
知念有些擔憂，“為何要尋女醫，皇上可是傷了琬琬？”
張開羽看著那扇門，像是想起了什麽往事。
半響，他道：“皇上應當不會的。”
齊君赫抱著團團走到床邊，將人放下。
蘇琬琬還沒醒，團團小心翼翼趴在床邊，看著娘親。
見她呼吸平穩，瞧著不像是挨過打的樣子，才相信了齊君赫沒有打娘親。
心中對他的信任，勉強提高了一分。
齊君赫站在床前，擡手提著床帳，清冷的話音中帶了絲憐惜，“六年了，性子還是這般硬。”
*
前幾日蘇琬琬夜夜憂心睡不好覺，如今徹底入了狼窩，又被折騰了許久，幹脆就此睡個天長地久。
中間醒過，看見團團就在床邊，喝了知念送來的避子湯，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不知到過了多久，窗外已經是一片漆黑，只知道屋內燈光朦朧。
就在床榻的不遠處，傳來了齊君赫的聲音。
本要起身的蘇琬琬一頓，她暫時不想面對齊君赫，便裝作還未睡醒。
齊君赫道：“你該喊我一聲爹。”
蘇琬琬逼著眼睛，心中一涼。
齊君赫到底還是知道了。
團團怕吵到娘親，就連拒絕都是小聲小氣的，“不要，你不配做我爹爹。”
齊君赫皺起眉頭，“在你之前，我和你娘還有個孩子，它很黏我，你應當學它。”
哪怕是在與一個近六歲的孩子，討論喊不喊爹的問題，齊君赫也像是在議論國家大事一樣，操著很嚴肅的語氣。
這是因為團團總是不願意認他，齊君赫自知有愧，卻還是試圖耐著性子講道理。
朝中大臣若是瞧見，必然齊齊掉了一地的下巴。
團團起了興趣，“哥哥還是姐姐？”
齊君赫遲疑一瞬，“哥哥。”
“他叫什麽名字？”團團又問。
齊君赫面不改色，“囡囡。”
團團扁嘴，“這不是女娃娃的名字嗎？”
“你娘取的。”
蘇琬琬聽不下去了，支起身子坐起來，“齊君赫，你連孩子都誆騙。”
說罷，她看向團團，“團團，過來。”
團團應聲跑過去，撲到蘇琬琬懷裏，黏糊地很，“娘親，你終於醒了。”
蘇琬琬的腰間還有酸麻之感，輕輕扯了扯嘴角，將這股不適掩下。
她看著齊君赫，“皇上今日不忙了嗎？”
語氣中又添上了滿滿的疏離。
齊君赫隔著兩米之遙望著她。
蘇琬琬總是這樣與他說話，明明不久前還紅著眼，身子發顫如一灘水化在自己懷裏。
下一秒，似乎就全忘記了。
齊君赫不答反問，“為何不說，團團是我的孩子。”
蘇琬琬揉著團團的腦袋，語氣平靜，“團團是我獨自撫養長大，怎麽會是皇上的孩子？”
齊君赫眉頭微皺，“你若不走，我自會與你一同撫養她。”
蘇琬琬不回話，恍若未聞。
“你等我三年，我等你了六年，”齊君赫站起身走到床前，微微俯身，“我們總該是扯平了。”
蘇琬琬擡手看著他，心中為這長達九年的糾纏嘆了一口氣。
她當真是累了，想要與齊君赫說清楚。
“扯不平的，”蘇琬琬道：“況且，我沒有在等你，那三年，我在為自己而活。”
“齊崢也好，齊君赫也好，我們之間，早就該一刀兩斷了。”
“不可能！”齊君赫打斷她，扣在床榻上的手上，迸起道道青筋。
縮在蘇琬琬懷裏的團團嚇得一顫，險些要哭出來，就被齊君赫驟然擡手，握住了眼睛。
“別聽別看。”他對團團說。
齊君赫落在蘇琬琬臉上的目光未曾離開過，看她神色釋然，一副不曾在意過去的模樣，心中酸脹的厲害。
“哪裏斷得幹凈？”
齊君赫氣得眼角發紅，“蘇琬琬，你聽好了，無論你承不承認，你是團團的娘，我是她的爹，我們生生世世都會糾纏在一起。”
蘇琬琬心頭也泛著淡淡的酥麻，偏過頭，“總歸我說什麽，你都是不聽的。”
齊君赫道：“你又何時聽過我的話？”
這就是個死胡同，是個解不開的結，繞來繞去都說不清楚。
房中沈默了片刻，蘇琬琬又擡起頭，眼中是齊君赫的倒影。
“我餓了，”許是睡久了，又餓了，她軟了聲音，說話沒多少力氣。
在齊君赫胸口翻湧的情緒，被這一句話壓了下去。
齊君赫要說什麽，卻欲言又止，最後咽下氣站直了身子。
“你倒是知道怎麽拿捏我。”
他舍不得蘇琬琬不舒服，餓著都不行。
齊君赫走出房門，命人送來飯菜。
餐桌上，團團好奇地問著：“娘親，囡囡真的是我哥哥嗎？”
蘇琬琬看了齊君赫一眼，也不知道一國帝王，是如何說出這樣的謊的。
“不是，囡囡是一只貓。”
團團並不氣餒，“那它可愛嗎，長什麽模樣？”
倒是與她娘親一樣，都很喜歡貓。
蘇琬琬道：“很可愛。”又與團團形容了一下囡囡的樣子。
團團道：“那我下次要抱抱它！”
這次蘇琬琬沒有應下，囡囡在深宮裏，要抱它就意味著要進宮，可是蘇琬琬並不想回去。
齊君赫看著蘇琬琬用完飯，起身打算離開。
昨日趙軍在戰場上小勝一場，他才得閑過來，卻也空不出太多時間。
團團趁著蘇琬琬沒留意，跟在齊君赫身後，出了院子大門，才拉了拉齊君赫的衣擺。
齊君赫垂首看她，“何事？”
他頭一次有了女兒，不會相處，像是在面對朝臣一樣公事公辦。
說完又覺得有些許不對，於是半蹲下身，看著她。
團團道：“你還喜歡娘親嗎？”
齊君赫抿唇不語。
團團又問：“喜歡嗎？”
齊君赫扭過臉，喉嚨一動，“你這麽聰慧，看不出來嗎？”
團團被誇了，嘻嘻笑道：“那你要對娘好一點，要聽娘親的話，要向我一樣哄著娘親，黏著娘親。”
“娘親原諒你了，你才能是我爹爹。”
不然就一直是一個負心漢！
齊君赫聽著她的話，若有所思。
半響，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齊君赫走後沒多久，知念扶著一位老人，走進了院子。
蘇琬琬正帶著團團洗漱，聽見聲響擡起頭，與院子裏面的那位老人四目相對。
蘇琬琬看著那熟悉卻蒼老了不少的眉眼，淺淺笑了笑，“伯母。”
張氏本看著蘇琬琬不敢靠近，聞言眼中的淚落了下來，拄著拐杖走到蘇琬琬面前。
她嗓音發顫，“真的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當年聽了桂安的話，她被豬油蒙了心，竟然將蘇琬琬趕了出去。
後來她去找人，卻找不到了。
之後開羽也回來了，官職越做越高，開羽也娶了符合她要求的女子，住的宅子越來越大，作為開羽的娘，她的日子也越過越好。
可是這麽多年，張氏沒有聽見一點點蘇琬琬的消息，張氏的心頭埋了一根拔不出去的刺，每至深夜就讓她夜不能寐，唯恐百年後無顏面對蘇家雙親。
她想，她當時是真的做得過了。
張氏擔心蘇琬琬死了，明明那麽年輕，好在方才，她突然聽見知念說起，蘇琬琬住進了府衙，她滿心激動，當下就要過來看看。
蘇琬琬道：“伯母如今身體如何了？”
六年過去了，心中早就沒什麽仇怨了。
在當時那個處境下，張氏希望中舉後的張開羽，能夠走的順一些，好像也是人之常情。
無論如何，都已經再次重逢，便沒有什麽還需要掰扯的。
張氏道：“好，好著呢。”
其實不是，她這些年沒睡好覺，頭發都白了大半。
團團睜著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眼中滿是好奇地問道：“娘親，她是誰啊？”
蘇琬琬道：“是我的伯母，你要喚一聲張奶奶。”
張氏在聽見團團叫蘇琬琬娘親時，已經是一怔，又聽團團喊一聲“張奶奶”，臉上很快就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張氏和藹地笑道：“誒！”
年齡大了，便對孩子更加疼愛。
張氏想去拉團團的手，又怕她害怕，便作罷，看向蘇琬琬，語氣中仍帶有愧疚，“這六年，你可受苦了？”
她方才來的時候，就聽知念說起過，琬琬的丈夫，在她懷上團團的沒多久，就沒了。
這麽多年，也不知道和孤兒寡母是怎麽過的。
蘇琬琬搖頭，主動扶著張氏坐下，“沒事，虧著旁人照顧，沒受多少委屈。”
張氏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知念看著久別重逢的兩人，心中也是頗多感慨。
在幾人話談間，突然有府中丫頭尋過來，神色間有些慌亂。
“夫人，那楊姑娘，又要沖出府去了！”
知念眉頭一皺，對著蘇琬琬和張氏說了聲抱歉，就匆匆提著裙擺走了出去。
蘇琬琬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問道：“這楊姑娘是誰？”
張氏心中還都是見到蘇琬琬的歡喜，“你認識的，之前那個楊家的大小姐。後來楊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剩下她還活的好好的。”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前段時日突然來了定北，是周大將軍將人安排在府衙的，他吩咐了平日不讓楊小姐出府。”
楊小姐說的想來是楊子苓，至於周大將軍，應當就是周南行了。
她離開京城之後不久，就聽聞楊家摧枯拉朽地敗亡，不久後楊雲簡就辭去官職到了鎮遠。
她當時還擔心楊雲簡會難受，後來看他神色如常才放下心。
可是楊雲簡能做到正常面對，楊子苓卻難了。
楊子苓曾愛慕周南行，不知道如今是何種情況。
她畢竟曾經幫過蘇琬琬，蘇琬琬心中掛念，問道：“她如今，過得可還好？”
張氏道：“無人敢欺負她，只是到底比不上楊家還在的時候了。”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團團就在蘇琬琬身邊坐著，時不時說上兩句，聽累了就趴在蘇琬琬身上，半磕著眼。
張氏瞧著心中喜歡，手下極輕地摸了摸團團的腦袋，對著蘇琬琬道：“琬琬，既然回來了，就別走了。”
“之前是我錯了，你回來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
蘇琬琬沈默了片刻。
她不是不願，只怕是不能。
“伯母，我會考慮的。”
張氏來得晚，聊著聊著眼看就要到入寢的時候，團團的上下眼皮都已經開始打顫了，張氏笑著道：“那我就回去了，明日一塊用飯。”
蘇琬琬點頭，對著團團道：“醒醒，我們送張奶奶回去。”
團團揉揉眼睛，勉強打起精神。
張氏忙笑著，“哪裏要去，府衙也就這麽大。”
她雖然這般說了，蘇琬琬看著她拄著拐杖，還是攙著她另一只往外走。
她父母去得早，張氏畢竟陪伴她長大，是她的半個娘了。
蘇琬琬邊走邊道：“知道你在哪間房，明日也好去找你。”
張氏也有心與蘇琬琬多相處一會，這次沒有拒絕。
只是兩人還沒有走出多遠，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女子的聲音，“周南行，你有種把我放下來！”
這道聲音十分熟悉，蘇琬琬將視線放遠，瞧見一陣戰袍的周南行向著這邊走過來，肩上還扛著一個人。
那是個女子，一邊拳打腳踢，一邊罵道：“好歹是一個大將軍，竟然如此心胸狹隘。”
路過的下人顯然早已習慣這等場景，低著頭充耳不聞。
周南行走到了蘇琬琬跟前，點了一瞬頭，“蘇小姐。”
兩人再次相見的時間跨度太大，六年前的、九年前的周南行混雜在一塊，蘇琬琬已經有些分不清楚了。
她也沒有什麽話想說，只是對眼前的狀況有些不解，“周大將軍，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周南行腳步一頓，視線在蘇琬琬的身上停留一會，“她要尋死，我在攔著她。”
本來還在掙紮的楊子苓聽見蘇琬琬的名字，努力擡起身子來看，突然聽見周南行的話，又開口罵道：“周南行，你根本拔不出那把繡春刀，說什麽大話？”
周南行眉頭皺起，簡單一句，“蘇小姐，我先走了。”
兩人越過蘇琬琬的時候，楊子苓突然喊道：“蘇琬琬，快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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