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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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巨大的蜃船往雪海深處緩緩駛動，深沈的迷霧籠罩在船身，將月光都囫圇吞噬。
黎瞳所在的下層船艙，被厚厚的船板遮擋住，絲毫看不到海景，燈火將走廊照得滿室昏黃，只聽得見來來往往人群的腳步聲與吵鬧聲。
隔壁有小孩在哭鬧個不停，靈犀好心地送去酥糖。黎瞳與葉作舟分坐棋桌兩邊，兩人聚精會神、你來我往。
圓潤的黑白棋子在棋盤上連成片，無聲的戰場硝煙彌漫。
葉作舟久違遇到旗鼓相當的敵手，越下越興奮。他的棋風粗獷，只攻不守，與旁人下棋時大意一兩回總也能力挽狂瀾。今夜在黎瞳機敏縝密的局勢下，竟被逼著一步三思、攻守兼備。
船艙裏，靈犀點上了清醒香，幹燥空氣，驅趕蚊蟲。香氣若有若無地縈繞在鼻尖，葉作舟卻覺得自己非但清醒，反而越來越糊塗了，否則他怎麽會覺得小十四落子的手腕越來越雪白纖柔，很像是女子的手。
她凝神思索時，燭火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子中，清寒朦朧。
她落在一子，嘴角自信得意的微笑便再也噙不住。
嘴角梨渦緩緩綻放，黎瞳笑道：“葉兄，你可要輸了。”
葉作舟這才回過神來，不連連惋嘆自己的局勢，反而興奮稱讚黎瞳這一步：“妙手，妙手！”
“只是，輸可不一定。”他心想，圍棋是由天河圖星辰的布局演繹而來，有千種陣勢，萬般變化。小十四的排局布陣固然高深莫測、細膩詭秘，可定式、布局卻都很古老。
這是因為魔域與人間域不同。人間域的仙修們以對弈為雅事之一，既能交友，又能靜心，精益求精，自然創設出越來越多的新走法。
而魔域中人更愛騎射、生死對決，對一塊方寸棋盤上的爭鬥不屑一顧。
因此除了娘親與兄長，鷓鴣天沒有能與黎瞳下棋的人，她只能反覆翻閱卷帙浩繁的古棋書。
“師兄，船裏好黑，好無聊。”
花一流甩著手小跑著進來。
葉作舟深思熟慮後終於落下一子，正聽到師妹抱怨，於是率然瀟灑道：“愁煩中具瀟灑襟懷，滿抱皆春風和氣；暗昧處見光明世界，此心即白日青天。”
“師兄，你輸了。”花一流站到他身後，毫不客氣地戳破他的滿腔豪情，“輸的一敗塗地、慘不忍睹。”
葉作舟：……
黎瞳拱手道：“葉兄，承讓。”
葉作舟的定式走法都很新穎，讓她領教了不少。
花一流眼珠一轉：“小十四，我帶你去甲板上看美景如何？”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給足靈石，下層船艙的人也可以上到甲板透氣觀景。
“有何美景？”黎瞳笑盈盈地一邊收拾棋桌，一邊問道。棋子落在黃花梨的木盒裏，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聽說雪海裏面有許多奇形怪狀的魚妖獸。藍色像山一樣的大鯨，它的翅膀比天空還要遼闊；長發飄飄人身魚尾的鮫人，它們會圍繞著蜃船歌唱，嗓音如訴如泣、美妙動聽。”
花一流托著腮，暢想道，“還有最為兇猛的蛟龍，身長百尺，藍身紅眼，長鰭尖嘴。不過小十四不用擔心，它們不會攻擊船只。只會在月光照拂的海面下，與船並肩而游，我們只要站在甲板上，靜靜觀賞就好。”
花一流說起奇聞軼事來，興致勃發滔滔不絕：“對了，蜃船再行駛幾天，等到靠近昆吾城時，月光下的天山才是絕倫奇景呢！極目遠眺，雪白的天山連綿巍峨，上達蒼穹，正像一只龐大無比的千尾狐守護著雪海。”
“天山千尾狐？”黎瞳感興趣起來，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再從碟子裏挑了一塊桂花糕，遞給花一流，若有所思地開口，“我聽說，自遠古時起，千尾狐妖便是天山的守護神，天山原是妖多而人跡罕見。後來，曹家祖先在機緣巧合下救過千尾狐一回。千尾狐感念曹氏恩情，準許他們在天山居住。”
曹家慢慢引進族人，建立城鎮，在與妖獸的相處之中領悟出馭獸之術。而妖獸們也學會語言、文化與貿易。
“正是。”葉作舟道，“千尾狐妖與曹氏確實淵源極長。如今的狐女又與曹萬石訂了婚。”
千尾狐妖數量眾多，但並非真的每只狐妖都有千條尾巴。較多數為百尾，五百尾已是稀有。
每有百年才降生一只真正的千尾狐，稱為“狐女”。狐女每三年才長一歲，長相往往極為艷美媚麗，嬌波流轉，惹人愛憐。
黎瞳有些吃驚：“人與妖可以通婚嗎？”
魔域當然也有妖獸。
沒開靈智的妖獸居多，在險峻山海之間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而開了靈智的妖獸能夠幻化成形，模樣與人無異。只是他們自有一套生存規則，並不愛與人打交道。
人妖通婚，黎瞳還是頭一次聽說。
“當然了！”花一流邊咀嚼著桂花糕，眼睛發光道，“曹萬石的兄長，便是他父親與妖所生。聽漾春館的姐姐們閑時講，他兄長生得身材高大、英俊魁梧。比曹萬石那個草包白斬雞可強多了！只是可惜一年前，他便閉關修行，再也沒有露面過了。”
“身材高大、英俊魁梧……”葉作舟打趣道，“小師妹這廚子當得真不錯，不僅練習了劍術，還學會了耳聽八方。”
“你想拜本大廚為師嗎？”花一流將最後一塊糕點塞進嘴裏，端起架子，搖頭晃腦說道，“正所謂三人行必有你師。”
鬼丫頭。葉作舟心想。
他擡了擡下巴，笑意不自覺地從眼睛裏溢出來：“花師尊，你嘴角的桂花糕碎屑什麽時候擦掉？”
花一流撅嘴不理他，轉而興沖沖問黎瞳：“所以小十四，你去不去？”
她伸出食指，指了指上方的甲板。
燭光搖動，葉作舟像是忘了收回目光。眸光直直地落在小師妹的俏皮靈動的發辮上。
幼時在重山派，天還未亮就要起床練劍。花一流愛賴床，葉作舟總是起得很早，翻過兩座山頭，給還在迷糊中的師妹洗臉梳發。
清晨山間的露珠就像一顆顆透明的水晶球，裏面折射著最幹凈的朝陽，和最熱烈不知疲倦的少年……
黎瞳默不作聲地將一切收於眼底。她輕咳兩聲，歉意道：“雪海風大，十四身子弱，就不去了……不如葉兄陪小師妹去吧。”
“小十四你沒事吧？”花一流擔心地湊過來。她關懷的神情認真，燭火照著臉白裏泛紅，擁有小動物般的靈動。
小師妹越靠越近，快要貼上黎瞳溫瑩如玉的臉，燭火溫情。
黎瞳笑了笑，難得流露出柔情無限，寬慰道：“無礙，靈犀很快就回來了。”
“咳咳，十四需要好好休息。”葉作舟看黎瞳面色浮上幾分困意，輕扯著花一流的辮子，將她拉遠。
“師兄你幹嘛！”
“十四困倦了，你讓他好好休息。”
師兄妹兩人鬧著離開了。
出門正巧迎面碰到靈犀，寒暄了幾句。師兄妹繼續往前，消失在長廊拐角處。靈犀加快腳步，趕到船艙時，見大小姐倦倦地用手背撐著額頭，在燭火下小憩。
靈犀放輕腳步，上前捧著黎瞳的臉，感受她的體溫，憂道：“大小姐，聽葉公子說你咳嗽了，可發熱了，生病了，有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黎瞳睜開眼，笑著撫摸靈犀的手，心中仍在回味著葉作舟方才看花一流的眸光。
那種下意識溫柔的、仿佛世間僅此一人的眸光，是寵溺，是偏愛。
黎瞳想，兄長也常常這樣看著自己。
自己離家已久，不知兄長可安好？爹娘可無恙？
想到這裏，黎瞳更覺肩頭沈重。五件神器已得燕尾焦琴一件，第二件既然在雪海天山，她自然聯想到，去找已在天山生存萬年的千尾狐妖打聽。
千尾狐妖不現於世，但因與曹萬石定有婚約，如今的狐女自幼生活在曹家，找她想來容易些。
於是黎瞳正色問道：“靈犀，如今的狐女，可有所了解？”
靈犀聞言，自棋盤下方的匣子裏取出一張畫卷，攤開來：“她名為虞晚。”
靈犀這朵解語花慧心巧思，總是能提前調查一切，以備不時之需。黎瞳的視線落到畫卷上。
畫卷上的女子果然極美，眉宇間似有似無的艷麗撼人心魄。可她的神情無邪，眼睛亮得像皎月，並不知道自己這天生的魅惑感。
活脫脫一只懵懂的小狐貍。
“此畫是曹家舉辦宴席時，一位畫師驚鴻一見，所做而成。”
黎瞳正仔細聽著，一絲熟悉的氣味自門縫飄來，她狹長的眼睛輕瞇，手腕倏翻，登時將白玉折扇扔了出去。
門在一瞬間被沖開，白玉折扇直直插進船板之上，扇後擋住一人。
黎瞳走出門，腳步聲漫不經心，對被擋住的男子輕揚笑意：“閣下，請留步。”
男子身被長袍，身上散發著野狼的氣息。他最是不屑與人族打交道，眼睛卻無意瞥見靈犀正在收起的卷軸，悶聲脫口而出：“你們為何有虞晚的畫像？”
黎瞳有幾分詫異。她聞到與馬廄裏那片衣角布料同樣的味道，所以出手才阻攔他。沒想到此人與自己要找的虞晚似乎是舊相識。
大小姐道：“僅憑一丁點側臉，你就能認出來，看來閣下與虞晚姑娘很熟。”
男子隱在兜帽裏的眼睛發出駭人綠光，打量著眼前這位皓齒紅唇的玉面小郎君。
他名為司屹野，不是人族，是一只妖狼。
而此刻，野獸的直覺告訴他，雖然這個小郎君看起來只有四五成的修為，但雙眸鋒銳，掩不住一副雍容華貴、殺伐果斷之氣。
這個小郎君，
——很危險。
司屹野不回答黎瞳的問題，他極快速地朝前飛奔。
黎瞳與靈犀對視一眼，立馬追了上去。她輕撫雙掌，白玉折扇從船板飛出，飛回到主人手中。
各個船艙裏人妖混雜，大聲吵鬧，抱怨及嚷嚷聲不絕於耳，因此沒有人註意到長廊上前後極快極輕的追逐。
只有一個人，放下手中茶杯，看向從自己船艙門口飛馳而過的三重人影。
長月九疑拿起無名劍，起身出門。
——是那個生意人。他倒要問問，自己為何會睡在棲霞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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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有小孩在哭鬧個不停，靈犀好心地送去酥糖。黎瞳與葉作舟分坐棋桌兩邊，兩人聚精會神、你來我往。
圓潤的黑白棋子在棋盤上連成片，無聲的戰場硝煙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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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裏，靈犀點上了清醒香，幹燥空氣，驅趕蚊蟲。香氣若有若無地縈繞在鼻尖，葉作舟卻覺得自己非但清醒，反而越來越糊塗了，否則他怎麽會覺得小十四落子的手腕越來越雪白纖柔，很像是女子的手。
她凝神思索時，燭火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子中，清寒朦朧。
她落在一子，嘴角自信得意的微笑便再也噙不住。
嘴角梨渦緩緩綻放，黎瞳笑道：“葉兄，你可要輸了。”
葉作舟這才回過神來，不連連惋嘆自己的局勢，反而興奮稱讚黎瞳這一步：“妙手，妙手！”
“只是，輸可不一定。”他心想，圍棋是由天河圖星辰的布局演繹而來，有千種陣勢，萬般變化。小十四的排局布陣固然高深莫測、細膩詭秘，可定式、布局卻都很古老。
這是因為魔域與人間域不同。人間域的仙修們以對弈為雅事之一，既能交友，又能靜心，精益求精，自然創設出越來越多的新走法。
而魔域中人更愛騎射、生死對決，對一塊方寸棋盤上的爭鬥不屑一顧。
因此除了娘親與兄長，鷓鴣天沒有能與黎瞳下棋的人，她只能反覆翻閱卷帙浩繁的古棋書。
“師兄，船裏好黑，好無聊。”
花一流甩著手小跑著進來。
葉作舟深思熟慮後終於落下一子，正聽到師妹抱怨，於是率然瀟灑道：“愁煩中具瀟灑襟懷，滿抱皆春風和氣；暗昧處見光明世界，此心即白日青天。”
“師兄，你輸了。”花一流站到他身後，毫不客氣地戳破他的滿腔豪情，“輸的一敗塗地、慘不忍睹。”
葉作舟：……
黎瞳拱手道：“葉兄，承讓。”
葉作舟的定式走法都很新穎，讓她領教了不少。
花一流眼珠一轉：“小十四，我帶你去甲板上看美景如何？”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給足靈石，下層船艙的人也可以上到甲板透氣觀景。
“有何美景？”黎瞳笑盈盈地一邊收拾棋桌，一邊問道。棋子落在黃花梨的木盒裏，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聽說雪海裏面有許多奇形怪狀的魚妖獸。藍色像山一樣的大鯨，它的翅膀比天空還要遼闊；長發飄飄人身魚尾的鮫人，它們會圍繞著蜃船歌唱，嗓音如訴如泣、美妙動聽。”
花一流托著腮，暢想道，“還有最為兇猛的蛟龍，身長百尺，藍身紅眼，長鰭尖嘴。不過小十四不用擔心，它們不會攻擊船只。只會在月光照拂的海面下，與船並肩而游，我們只要站在甲板上，靜靜觀賞就好。”
花一流說起奇聞軼事來，興致勃發滔滔不絕：“對了，蜃船再行駛幾天，等到靠近昆吾城時，月光下的天山才是絕倫奇景呢！極目遠眺，雪白的天山連綿巍峨，上達蒼穹，正像一只龐大無比的千尾狐守護著雪海。”
“天山千尾狐？”黎瞳感興趣起來，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再從碟子裏挑了一塊桂花糕，遞給花一流，若有所思地開口，“我聽說，自遠古時起，千尾狐妖便是天山的守護神，天山原是妖多而人跡罕見。後來，曹家祖先在機緣巧合下救過千尾狐一回。千尾狐感念曹氏恩情，準許他們在天山居住。”
曹家慢慢引進族人，建立城鎮，在與妖獸的相處之中領悟出馭獸之術。而妖獸們也學會語言、文化與貿易。
“正是。”葉作舟道，“千尾狐妖與曹氏確實淵源極長。如今的狐女又與曹萬石訂了婚。”
千尾狐妖數量眾多，但並非真的每只狐妖都有千條尾巴。較多數為百尾，五百尾已是稀有。
每有百年才降生一只真正的千尾狐，稱為“狐女”。狐女每三年才長一歲，長相往往極為艷美媚麗，嬌波流轉，惹人愛憐。
黎瞳有些吃驚：“人與妖可以通婚嗎？”
魔域當然也有妖獸。
沒開靈智的妖獸居多，在險峻山海之間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而開了靈智的妖獸能夠幻化成形，模樣與人無異。只是他們自有一套生存規則，並不愛與人打交道。
人妖通婚，黎瞳還是頭一次聽說。
“當然了！”花一流邊咀嚼著桂花糕，眼睛發光道，“曹萬石的兄長，便是他父親與妖所生。聽漾春館的姐姐們閑時講，他兄長生得身材高大、英俊魁梧。比曹萬石那個草包白斬雞可強多了！只是可惜一年前，他便閉關修行，再也沒有露面過了。”
“身材高大、英俊魁梧……”葉作舟打趣道，“小師妹這廚子當得真不錯，不僅練習了劍術，還學會了耳聽八方。”
“你想拜本大廚為師嗎？”花一流將最後一塊糕點塞進嘴裏，端起架子，搖頭晃腦說道，“正所謂三人行必有你師。”
鬼丫頭。葉作舟心想。
他擡了擡下巴，笑意不自覺地從眼睛裏溢出來：“花師尊，你嘴角的桂花糕碎屑什麽時候擦掉？”
花一流撅嘴不理他，轉而興沖沖問黎瞳：“所以小十四，你去不去？”
她伸出食指，指了指上方的甲板。
燭光搖動，葉作舟像是忘了收回目光。眸光直直地落在小師妹的俏皮靈動的發辮上。
幼時在重山派，天還未亮就要起床練劍。花一流愛賴床，葉作舟總是起得很早，翻過兩座山頭，給還在迷糊中的師妹洗臉梳發。
清晨山間的露珠就像一顆顆透明的水晶球，裏面折射著最幹凈的朝陽，和最熱烈不知疲倦的少年……
黎瞳默不作聲地將一切收於眼底。她輕咳兩聲，歉意道：“雪海風大，十四身子弱，就不去了……不如葉兄陪小師妹去吧。”
“小十四你沒事吧？”花一流擔心地湊過來。她關懷的神情認真，燭火照著臉白裏泛紅，擁有小動物般的靈動。
小師妹越靠越近，快要貼上黎瞳溫瑩如玉的臉，燭火溫情。
黎瞳笑了笑，難得流露出柔情無限，寬慰道：“無礙，靈犀很快就回來了。”
“咳咳，十四需要好好休息。”葉作舟看黎瞳面色浮上幾分困意，輕扯著花一流的辮子，將她拉遠。
“師兄你幹嘛！”
“十四困倦了，你讓他好好休息。”
師兄妹兩人鬧著離開了。
出門正巧迎面碰到靈犀，寒暄了幾句。師兄妹繼續往前，消失在長廊拐角處。靈犀加快腳步，趕到船艙時，見大小姐倦倦地用手背撐著額頭，在燭火下小憩。
靈犀放輕腳步，上前捧著黎瞳的臉，感受她的體溫，憂道：“大小姐，聽葉公子說你咳嗽了，可發熱了，生病了，有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黎瞳睜開眼，笑著撫摸靈犀的手，心中仍在回味著葉作舟方才看花一流的眸光。
那種下意識溫柔的、仿佛世間僅此一人的眸光，是寵溺，是偏愛。
黎瞳想，兄長也常常這樣看著自己。
自己離家已久，不知兄長可安好？爹娘可無恙？
想到這裏，黎瞳更覺肩頭沈重。五件神器已得燕尾焦琴一件，第二件既然在雪海天山，她自然聯想到，去找已在天山生存萬年的千尾狐妖打聽。
千尾狐妖不現於世，但因與曹萬石定有婚約，如今的狐女自幼生活在曹家，找她想來容易些。
於是黎瞳正色問道：“靈犀，如今的狐女，可有所了解？”
靈犀聞言，自棋盤下方的匣子裏取出一張畫卷，攤開來：“她名為虞晚。”
靈犀這朵解語花慧心巧思，總是能提前調查一切，以備不時之需。黎瞳的視線落到畫卷上。
畫卷上的女子果然極美，眉宇間似有似無的艷麗撼人心魄。可她的神情無邪，眼睛亮得像皎月，並不知道自己這天生的魅惑感。
活脫脫一只懵懂的小狐貍。
“此畫是曹家舉辦宴席時，一位畫師驚鴻一見，所做而成。”
黎瞳正仔細聽著，一絲熟悉的氣味自門縫飄來，她狹長的眼睛輕瞇，手腕倏翻，登時將白玉折扇扔了出去。
門在一瞬間被沖開，白玉折扇直直插進船板之上，扇後擋住一人。
黎瞳走出門，腳步聲漫不經心，對被擋住的男子輕揚笑意：“閣下，請留步。”
男子身被長袍，身上散發著野狼的氣息。他最是不屑與人族打交道，眼睛卻無意瞥見靈犀正在收起的卷軸，悶聲脫口而出：“你們為何有虞晚的畫像？”
黎瞳有幾分詫異。她聞到與馬廄裏那片衣角布料同樣的味道，所以出手才阻攔他。沒想到此人與自己要找的虞晚似乎是舊相識。
大小姐道：“僅憑一丁點側臉，你就能認出來，看來閣下與虞晚姑娘很熟。”
男子隱在兜帽裏的眼睛發出駭人綠光，打量著眼前這位皓齒紅唇的玉面小郎君。
他名為司屹野，不是人族，是一只妖狼。
而此刻，野獸的直覺告訴他，雖然這個小郎君看起來只有四五成的修為，但雙眸鋒銳，掩不住一副雍容華貴、殺伐果斷之氣。
這個小郎君，
——很危險。
司屹野不回答黎瞳的問題，他極快速地朝前飛奔。
黎瞳與靈犀對視一眼，立馬追了上去。她輕撫雙掌，白玉折扇從船板飛出，飛回到主人手中。
各個船艙裏人妖混雜，大聲吵鬧，抱怨及嚷嚷聲不絕於耳，因此沒有人註意到長廊上前後極快極輕的追逐。
只有一個人，放下手中茶杯，看向從自己船艙門口飛馳而過的三重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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