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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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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江升平身子一僵,雙目陡然睜開,異光四射。

玄思真人見他狀態不對,心中焦急,但摘星殿只許一人進入,他在門口站定,不能前進一步,只得道:“升平,平心靜氣,收斂情緒,記得要緩慢……”

話音未落,江升平口中吐出一縷白氣,目中神光褪去,變得漠然,身子晃了一晃,倒在地上。

玄思真人只覺得手心出汗,身子一陣冰涼,幾乎就要強行闖入,突然,江升平一躍起身,道:“師父你來了!”說著一溜煙跑去殿去。

玄思真人暗松一口氣,神色沈下,怒道:“孽障,每次見到你,你都在胡鬧,禍事越闖越大,早晚有一天,你要把天心派翻過來。”

江升平略感莫名,不過師父責罵,他也不敢申辯,老老實實聽著,等玄思真人罵完了,才道:“師父,弟子不懂事,還請您指點。”

玄思真人將他拉過來,手放在他頭頂緩緩撫摸,真氣在他身上轉了一圈,道:“你練了玄典?”

升平點頭,道:“我不該練麽?”見玄思真人不說話,立刻道,“我就說麽,那書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滿篇胡言亂語,定是一派妄言!好險,我差點就信了。師父,咱們快將它扔了,以免遺禍無窮!”

玄思真人又好氣又好笑,在他額上敲了個爆栗,道:“什麽胡言亂語,我看你才是胡言亂語。這是咱們祖師的道法巨著,哪輪到你在這裏指手畫腳?”

升平驚道:“您說這謬論……啊不,奇論真是我天心派的老祖所著?”

玄思真人道:“摘星殿中豈有假的?倒是你,你說它是謬論,謬在何處?說是奇論,奇在何處?”

江升平皺眉道:“可奇者太多!最奇處,我修習過太玄經,也看過其他修煉的功法。凡是修道的功法,都是接引靈氣,感應元氣,以求天道。唯獨這玄典,修得卻不是天地生成的靈氣,反而向生靈尤其是人求玄氣。明明修的是天道,卻舍天而求人,這不是緣木求魚麽?”

玄思真人道:“說得有理。不過玄氣雖然另辟蹊徑,但並沒有說舍棄靈氣修道。畢竟兩者並非對立,反而可以並行不悖。修煉天道之餘,也可以兼修人道,反而能相輔相成。”

江升平毫不猶豫的搖頭道:“那不可能。就算這兩種氣可以並行,人也不能同時修行。恩師,我從小修行仙家寶典,無不提倡清心寡欲,情緒內斂,與天相合,追求那太上無情的大道。唯獨這玄典,卻說氣從人中來,七情六欲皆是本源,所以修行要放情、縱欲、恣意,甚至達到至情至性的地步。師父,一個人怎能又無情又至情?”

說到這裏,他突然驚道:“師父,這是不是就是魔道?”

玄思真人搖頭道:“不是。為師雖不修此道,卻也知道正魔之別並非在此。魔道的核心是掠奪,並非縱情。玄典中的玄氣雖然以人情為源泉,但依然崇尚順其自然,不強求,不刺激,更不無節制掠取。這還是道家的修煉,不過是另起一支——你有興趣和我論道麽?”

江升平道:“弟子哪敢和恩師論道?只是請恩師解惑。您教導我說,修仙即時修心,破障才能進步。我本道自己心無障礙,現在讀了玄典,疑惑尚生,心便不靜,若不能厘清,恐怕對道途有礙。”

玄思真人道:“論道有什麽敢不敢?大道有容,最忌狹隘。別說是你,就是一尋常村夫,偶有所得,我們也可和他坐而論道。只是這玄典的道,我論不了。因為我沒有修行過玄典。”

江升平愕然道:“您沒有看過?”

玄思真人道:“我看過,但沒有修。我當初看時,也是不解,於是就將它拋下,然後把它忘了。”

江升平道:“忘了?”

玄思真人道:“大道三千,小道十萬,那麽多道法我都看過,要是一一記得,徒亂本心。因此修道人要學會忘記。”

江升平若有所思,道:“有道理啊,我也把它忘了?”

玄思真人道:“可以忘掉,也可以去尋找。這個一方面要看你的選擇,一方面也不要強求。倘若嘗試忘記而不可得,疑惑始終縈繞心懷不去,還不如坦蕩面對。不過玄典這一道我幫不了你,你要求解,只有記得——解鈴還須系鈴人。”

江升平思索片刻,搖頭道:“糟糕,糟糕。原本只是疑惑玄氣的事,現在連要忘記還是要追索也成了問題啦。疑惑越來越多了。”

玄思真人微微搖頭,道:“你呀,還是太順了。一般修士從入道修行開始,就被迫做這樣的選擇,舍棄一部分,得到一部分。到了金丹期,早該有所判斷,何者該舍,何者要得。是你先天道胎,不滯外物,小溝小坎一躍可過,真正到了大難題面前,反而阻住了。罷了,我問你,你修玄氣幾日了?”

江升平掐指一算,道:“兩三日吧。”

玄思真人道:“把你的成果給我看看,我看你和玄典契合如何?”

升平奇道:“剛才您不是給我理過靈氣了麽?沒有看出我的玄氣深淺?”

玄思真人搖頭道:“玄氣與真氣不同,外人探查不出,你試試運轉。”

升平點頭,雙目微合,頭頂絲絲白氣冒出。白氣越冒越多,漸漸在他頭頂形成一個人面形狀。那人面五官俱在,栩栩如生,只是沒有表情,唯有兩眉微皺,似乎在沈吟。須臾,人面下的嘴張開,一開一合,似在吞吐,口中不住的吞咽周圍白氣。最終零散白氣吞凈,只餘下人面尚在。

江升平覺得體內玄氣將近,收了功法,睜開眼睛,就見玄思真人盯著自己,神色異常。

他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玄思真人不只是身子微微顫抖,似乎在壓抑著激烈地情緒,眼中也帶著一絲鮮紅,瞳仁之中漾出細密的血絲。

升平真的嚇住了,當初他闖入玉棺的房間,玄思真人也只是震怒激動,並沒有這樣失態,忙道:“恩師……恩師?”

玄思真人嘴角一動,扯出一個不知是哭是笑的弧度,低低道:“天意……天意……”突然轉身跌跌撞撞離開。

江升平忙跟在後面,哪知玄思真人雖然路也走不穩,速度卻快,三兩下便隱沒在殿閣之中。升平追了過去,始終不見人影,喊了幾句“師父”也沒人應答。便穿過及星殿,就見遠處一道光柱通天徹地,正是從天鬥觀上來的光梯。

難道師父已經下去了?

江升平不自覺的抿了抿嘴,半是擔憂半是郁悶,正要追上去,只見光梯之側的地上落著一卷卷軸,顏色新鮮,似乎是剛掉落的。

莫不是師父身上落下的?

他上去撿起,暗道:如果是師父的東西,我去還了給他。

正要拿著下去,心中好奇心抑制不住,就像小爪子撓他的心肺一般,升平暗道:我先看一眼,倘若不是師父丟的,我通過東西的內容好找到失主。

其實這星宮之中,除了他就是師父,還能有什麽失主?這種借口不過自欺欺人,但升平就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的將卷軸打開。

“喔……”隨著卷軸緩緩展開,升平不自禁的發出讚嘆的聲音。

畫面之中,是一個青衣美人,倚劍而立,眼波流轉,檀口微張,從神情到衣褶,無不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從畫中走下。

江升平從上山以來,多見俊男美女,同門兄姊個個相貌不俗,自己也是個俊美少年,但這畫中人的美貌卻是他從未見過的。或許是同門朝夕相見,多了親切少了驚艷,但這佳人的姿容,卻在他想象以外。

除了美人以外,畫上無一字題跋,不知何人所畫,也不知所畫何人。

升平被美人的相貌所吸引,目光久久不願離開,看了一段時間,心中突然一動,暗道:她似乎有些面善。

接著,一個答案浮現出來,升平恍然——當初在玉棺之中,那驚鴻一瞥的容貌,豈不和這畫上一模一樣?

這就是恩師那朝思暮想,死後也不肯忘記的同門“合伴”?

雙手一合,將畫卷卷了起來,他心中不好受,一方面是偷窺了恩師隱私的負罪感,另一方面是替恩師和畫上佳人難過——這麽一個如花美人,可惜紅顏薄命,竟香消玉殞。

恩師年紀不老,他的同輩,也不會大到哪兒去,在天心派這樣的環境,絕不至於修行境界不到以至於壽終正寢,恐怕是半途隕落了。

不必細想,他也知道那必是恩師的一件傷心事。

自己下去,還是不要提起的好。

升平將畫卷卷起,悄悄放回及星殿,希望恩師下次上來自己發現,他永遠也不會跟師父再提這件事,也希望師父不會發現自己的秘密被人窺知。

做了這件小事,升平從星梯下去,回到了天鬥觀中。

剛下天鬥觀,落到了觀星殿中。

就聽外面有人道:“翁玄思,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拖拖拉拉,還出不出發了?月亮潮汐越來越緊,你再遲慢,小心墨幻真打進鎖妖谷,到時大家都完蛋了。”升平一怔,就見一個花白胡子的道人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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