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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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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花白胡子和江升平對視一眼,同時停住。升平少見生人,大吃一驚,先要拔劍,緊接著想到剛才那道人說的話,似乎不是敵人,手指稍稍放松。

那道人比升平更不見外,仔細打量江升平,哈哈一聲,道:“有趣了。你是翁玄思後來收的小徒兒,是不是?真不錯,過來,我看看。”

江升平本能的往後要躲,卻憋著一股氣,暗道:倘若他是敵人,我不可示弱。倘若他是師父的朋友,我更不可畏畏縮縮,上不得臺面的樣子,給師父丟人。便上前半步,深躬一禮,道:“晚輩江升平見過前輩,不知前輩上下?”

那道人越發驚喜,道:“不錯啊。怪不得翁玄思這老家夥一直不肯帶你出來,原來是深藏不露,等著將來嚇人一跳呢。”

江升平心道:我有那麽嚇人麽?只是這老兒不自報家門,他也不知道怎麽稱呼,繼續道:“前輩,此地是我天心派禁地,外人恐有不便,請您在外面等候吧。”

那道人道:“豈有此理,不就是觀星殿麽?我在這裏坐地炮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去,給我倒杯茶來。”

升平目瞪口呆,他從小到大只見過翁玄思一個長輩,從不知道世上還有“為老不尊”這四個字,不知道該不該去倒茶。

好在這時,就聽翁玄思在背後道:“謝斯令,你越來越不成樣子了。和晚輩耍威風,將來是不是蹲在街邊要跟孩子搶糖吃啊?”

隨著這句話,玄思真人大踏步走出殿來。升平微微一震,感覺到玄思真人從內到外,都有些不同。

以往玄思真人無論在哪裏,都是穿著寬大的道袍,外披鶴氅,寬袍大袖,飄然欲仙,氣度雍容高華。今天他卻脫了外頭的大氅,只穿著貼身的青布道袍,衣袖收窄,腰間束帶,顯得身姿挺拔,又兼神色肅然,仙氣內斂,多了幾分英氣。

而且,這是升平第一次見到師父拿劍。

玄思真人手中持著一把劍,比一般劍器長出一尺,插在烏黑的劍鞘中,雖不見白刃,卻是寒意凜然。劍器中溢出的殺氣,與玄思真人的氣勢融為一體,如電如刺,迫人眉睫。

師父是要……出征麽?

江升平驟然明白,又是驚詫,又是興奮,叫道:“恩師!”

謝斯令笑道:“玄思老兒,你這是做什麽?你又不是劍修,拿著把劍來充數麽?”

玄思真人道:“此劍是我天心派鎮派法劍,先祖獨孤傳承,今日老道請出此劍,震懾妖人宵小之輩。跟我來。”

江升平神采飛揚的跟在後面。謝斯令在最後,搖頭道:“到底是年輕,不知道畏懼,不知道苦痛。一聽打仗興奮成這個樣子,真叫人頭疼。”

出了大殿,就見天鬥觀前,眾弟子已經全到了。每一個人都比平時都不同,精氣神全在巔峰,光彩煥發,抖擻異常。

另有一個道姑站在臺階上,江升平卻不認得,但知道是前輩,雖不上前拜見,也是遙遙一禮。

玄思真人站在正中,沈沈開口道:“月門鎖鑰陣的事,爾等已經盡知。妖聖墨幻真派手下群妖進入鈞天大幕,布置大陣,是為了在月亮潮汐的接引下,打開界門,讓手下群妖進入黑風谷,救出狐妖。”

江升平本不知這些來龍去脈,這時聽玄思真人解說,半懂半不懂,但也知道危機迫近。

玄思真人道:“經過數日的搜索,九座鎖鑰陣已經破壞七座。另外兩座卻始終蹤跡渺然。或是他們不曾布置,或是我們沒有發現。無論如何,我等當做最壞的打算。”

他擡頭,天色猶暗,在天邊卻出現了一道白色鑲邊,淺淺的猶如薄霧,那是晨曦的曙光。

真人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根據月亮潮汐的規律推算,或者明天,或者後天,就是大陣接引之日。妖蹤必現,我等趕赴鎖妖谷,阻攔群孽,護衛天心派,護衛修道界的安寧。”

焦長真道:“是,我天心派豈容孽障撒野?弟子們誓死力戰,守衛山門,消滅妖邪!”

其餘弟子跟著道:“弟子誓死力戰!”

升平也跟著呼喊一聲,聲音清朗,意氣昂然。

玄思真人回過頭,道:“升平留下。”

江升平愕然,道:“師父?此時人人盡力向前,弟子怎能落後?何況弟子劍術已有小成,不會拖後腿的。”

玄思真人肅然道:“你還在禁足之中,不許離開天鬥觀。”

江升平一股鬥志登時洩了,還不肯死心,求道:“師父,您許弟子跟著去,弟子定然斬妖除魔,戴罪立功。”

玄思真人道:“不行,好好思過才是你的正途。況且我們都走了,天鬥觀裏空無一人,成什麽話?你在觀中看守,等我們回來。”說著招手讓他向前,將一整串玉簡交給他,道:“這是觀中上下所有門戶的鑰匙,你要仔細巡查,丟了什麽,少了什麽,你且自己賠來。”

江升平點頭應是,玄思真人目光幽幽,就要轉身離開,走開一步,再次回來,捏住了升平的手,道:“別的地方任你來去,只有……摘星殿後面那條道路,不可以走。”

說完,他霍然回頭,對其他人喝道,“出發。”身子化作一道虹光飛出,其餘人等跟在後面,如彗星流光一般,消失在天際。

江升平在後面看著旁人離去的背影,又是欽羨,又是擔憂,過了許久才悵然折回觀中。

因為領了看守的任務,他不便回星宮,就留在天鬥觀中。

雖然師父的意思,他最重要的任務是思過,其次才輪到看守和巡視。但他是個有責任感的人,寧可不修煉,也要看好家,何況面壁。

玄思真人去時曾說,這一戰早則明日,遲則後日,想來也不過兩三日功夫。也耽誤不了什麽。

先到宮樓轉了一圈,升平將師父的寢室打掃一遍,又布置了自己的寢室,再打掃後面的彗樓,按部就班打掃完畢,最後來到宮樓。

其實他主要想來的便是宮樓。

宮樓是天鬥觀最低矮,最不起眼的一座配樓,卻是最重要的。因為它是天心派的寶庫。

除了各弟子私人的收藏,天心派最好的寶物都在這裏。有各色法寶,極品丹藥,無數材料和不知名的奇物。

江升平從小在天心派長大,作為小弟子備受寵愛,修煉所需,應有盡有,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但不要不代表他不愛看。他就喜歡進藏寶室,看琳瑯滿目的寶物,揣測它們的來歷,估計它們的價值,乃至搬來搬去,圖個新鮮好玩。

走過法寶區,穿過藥房,江升平來到雜物室。這是他最喜歡的地方,雖然東西奇奇怪怪,擺放的雜亂無章,但常常能淘到好玩的。

譬如說,櫃子上有兩個竹籠子,裏面放著草編的蛐蛐和小馬駒。雖然都是用普通的領花草編成,卻能自己動彈,蛐蛐在籠子裏跳,小馬駒繞著籠子轉圈。小時候升平及其喜歡,常常放出來玩,自從丟失了一只蛐蛐兒,被師父責罵以後便不敢隨意亂動了。

在雜物室的一角,放著一個小箱子,裏面是一些畫冊。這些東西沒歸在經院裏,大抵是於修煉無異,但也有不少有趣的內容。比如說一些凡俗的風土,前代弟子們的手記,還有一些不知何處來的殘頁。

這些東西江升平小時候都看過的,只是隨著搬出天鬥觀自立之後,漸漸忘了。多年之後回看,依舊津津有味。他坐在地上,邊看邊傻樂,毫無仙家弟子的風範。

將箱子裏的東西翻過一遍,已經過了大半日的時間。江升平忙收拾好畫冊,正要放回去,突然心中一動,從中抽出一本放進袖子,再把箱子推了回去。

走出宮樓,他一路來到彗樓,沿樓梯上去。

剛到二樓,升平身子一震,目瞪口呆,半只腳踏在最後一階臺階上,竟忘了移動重心。

只見二樓的盡頭,開放的軒閣之中,一個青衣女子憑欄而立,秀發隨風漂浮,露出半張雪白的側臉,完美至近乎妖異的面容上,露出淡淡的憂思。

對升平來說,這女子的出現,讓他受到三重震動。

第一驚,是這女子憑空出現在本該空無一人的天鬥觀中,不知從何而來。

第二驚,是女子的容貌如此美麗,近乎謫仙。

第三驚,也是最令他吃驚的,是這個女子,他見過。

這女子的容貌,與他曾撿到的那幅畫卷中的女子像一模一樣。

那副畫像本就是丹青妙筆,栩栩如生,現在看到這女子的容貌,更是好像畫中人走了下來,令人如墜夢境。

“你……你是?”江升平擠出兩個字。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是升平麽?”

江升平胡亂點了點頭,急急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你又叫什麽名字?”

那女子眸子微瞇,露出幾絲惘然,道:“不知道啊,我聽說過你的名字,所以我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呢?我也不知道,不如就叫小蘇……你可以先這樣叫我。”

江升平重覆了一遍“小蘇”,皺眉道:“你從哪裏來?”

那女子聲音猶如天籟,道:“我?我走下來的。”

江升平奇道:“怎麽走……走下來?”

那女子道:“就這麽一走,就走下來了。走啊走啊,走到了門口。我回頭一看,原來後面是一張白紙。好像我就是從那裏下來的。”

江升平不明所以,想了想,突然恍然,道:“你是從畫裏走下來的!你是畫靈?”

那女子神色茫然,道:“畫靈?畫有靈麽?”

江升平道:“我聽師父說,萬物都有靈,畫應該也有靈吧。只是像字畫這樣的東西,操於人手。越是用了心的東西,越容易產生靈。那幅畫想必是恩師用心用情所畫,區區百年就能產生畫靈,可見用情之深。”

那女子露出笑容,甜美清澈,仿佛山中清溪,道:“是麽?那要感謝你師父了。”

江升平道:“只是感謝麽師父不會高興的。恩師名諱上玄下思,你記得麽?”

那女子輕聲道:“玄思?好熟悉的名字,我……”她輕輕地捂住了胸口,道,“這裏,好像動了一下,我記得他。”

江升平喜道:“是吧,你記得他就好。他一直都忘不了你……你的本體。現在那位已經死了,你出現對他來說也是好事。”

那女子道:“我的本體,是棺材裏的女人麽?”

江升平驚奇道:“你知道?”

那女子輕輕頷首,道:“我走下來的時候,不知道往哪裏走,四處亂逛時,就進了那個屋子,看見了棺材。第一眼看見那棺材,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想那是冥冥中的聯系。”

江升平撫掌道:“正是。他對你的本體不肯放棄許多年了,這時看見你站在面前,必然喜出望外。姑娘你是稀客,過來坐吧。師父現在出去了,我給你安排一個好地方等他。”說著將她引到觀星殿,道:“稍等,我去泡茶。”

過了一會兒,升平回轉來,端著茶杯,道:“不知道你們畫靈喝不喝茶水?”

那女子笑道:“我不想喝,大概就是不需要吧。”說著端起茶杯,在手中摩挲著。

江升平也不喝茶,仔仔細細的看著那女子的模樣。

那女子被他的目光掃視的有些不適,以袖掩口道:“你這孩子,看什麽?小小年紀眼睛不老實。”

江升平道:“小蘇,你可真漂亮。”

那女子淺笑,霞暈兩頰,道:“胡說,你年紀輕輕,懂得什麽漂亮不漂亮?”

江升平道:“我都二十了,還小麽?你就是漂亮,不過……”用手托腮,露出費解之色,道:“小蘇,其實我也有一件事不明白。”

那女子嗯了一聲,道:“有什麽不明白?”

江升平緩緩道:“你不是男的麽?怎麽變成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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