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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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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小皇帝的確很快回來了, 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十幾名太醫。烏泱泱一大群人瞬間擠滿了涼亭前的小路,謝讓大致掃了眼,幾乎半個太醫院的人都搬來了。

謝讓:“……”

他剛病倒那天, 也不過是這陣仗了。

這小兔崽子又在作什麽妖?

宇文越走到他身邊, 故作鎮定:“是、是太醫說要覆診……”

謝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伸出手腕:“診吧。”

十幾名太醫輪流上來給謝讓診脈,少年坐在謝讓身邊, 輕輕搭上了他另一只手臂。

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撫。

謝讓:“……”

他不會真的患了什麽不治之癥吧???

涼亭內氣氛一時凝重,最後一位太醫問診完, 眾人退出了涼亭,在外頭竊竊私語。

謝讓抿了抿唇, 被這氣氛弄得莫名有些緊張。

片刻後, 一名太醫走進來, 朝二人行禮:“回陛下, 謝大人的身體……”

他欲言又止。

“直說就好。”宇文越道。

少年的神情已經徹底恢覆了平靜, 像是下定決心一般, 不再有絲毫猶疑退縮:“說吧,太傅身體如何,不必有所顧慮。”

“謝大人……”太醫朝謝讓看了眼,又看向一旁的少年, 深深彎下腰去, “謝大人的身體恢覆得很好,除了脈象還有些虛弱之外, 實在瞧不出有什麽問題啊!”

宇文越:“?”

謝讓:“……”

“可他身體不適, 他……”少年頓了下,皺眉, “你們這麽多人,一個診出來的都沒有?”

太醫一臉茫然:“診……診出什麽?”

“就是……”宇文越偏過頭,對上了謝讓的視線,悻悻閉了嘴。

涼亭內再次陷入沈默,少年妥協般擺了擺手:“都下去吧。”

太醫一頭霧水地離開了,謝讓收回目光,想到先前他與宇文越說的話,心頭大致有了猜測。

這人……該不會是誤會了什麽吧?

少年還在他身旁輕聲安撫:“別擔心,這幾日太醫還會來例行看診,如果真有什麽,一定能診出來。”

謝讓:“……”

看來是了。

謝讓心下無奈,但也不惱,反倒覺得少年這提心吊膽的模樣挺有意思。他支起下巴,故意揉了揉腹部,悠悠問:“那麽陛下,現在能讓臣吃飯了嗎?很餓啊……”

小皇帝頓時如臨大敵,又慌忙去催人傳膳。

謝讓註視著他離去的背影,半晌,才輕笑一聲:“傻樣。”

.

當天晚些時候,宇文越以謝讓的名義下了令,調了一支禁衛軍前往太後行宮。

一同送去的,還有那死在刑部大牢的刺客屍身。

宇文越原本以為此行應當很順利,卻沒想到,派出去的禁軍遭到了太後的殊死抵抗。

行宮沒有能與禁軍對抗的兵力,奚太後便以死相逼,無論禁軍統領如何游說,就是不肯讓禁軍將人帶走。

禁軍不敢當真鬧出人命,只能退兵行宮之外,將消息傳回京城。

消息傳回時正值深夜,小皇帝沒敢吵醒謝讓,獨自出門聽了回稟,叫人先行退下。

他回到屋內,剛輕手輕腳爬上床,就聽見身旁的人說話了:“是行宮來的消息?”

宇文越動作一頓,低低應了聲,問:“我吵醒你了?”

“冷。”謝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翻了個身,湊近身邊那暖烘烘的軀體,仍由對方將自己摟進懷裏。

舒舒服服躺好,才繼續問:“禁軍那邊,不順利吧?”

宇文越:“你早預料到了?”

“沒有,猜的。”謝讓道,“要是順利,就不會大半夜跑來乾清宮了。”

宇文越無聲嘆了口氣,將方才聽到的消息告訴了謝讓。

謝讓還是沒睜眼,嘆息般輕聲道:“真奇怪啊……”

是挺奇怪的。

帝師下令,名義上也不過是將那禦醫帶回來配合調查,又沒直接給人定罪。就算太後再是不情願,也不該表現出如此強硬的態度。

幾乎是要撕破臉了。

為了個小小禦醫,至於嗎?

謝讓越想越覺得奇怪:“奚太後這人設,不太對啊……”

“人設是何意?”宇文越問。

“……沒事。”謝讓道,“看樣子,這趟行宮咱們是非去不可了。”

宇文越想也不想:“我去就是,你不能去。”

謝讓:“為何?”

“你……”宇文越猶豫片刻,含糊道,“你病還沒好呢……”

謝讓:“……”

恐怕不是這個原因吧。

謝讓輕聲笑了笑:“讓你自己去,你確定不會硬闖行宮,強行將人帶走?”

宛妃當年是遭人陷害,才會被貶入冷宮。對宇文越來說,先帝的每一位後妃都有嫌疑,奚太後亦然。

也是因為這樣,他對奚太後向來沒什麽好感。

何況那人還暗中給他下毒。

宇文越嘟囔:“我哪有這麽沖動。”

謝讓擡起眼。

兩人相擁而眠,少年那張臉離得很近,他註視著謝讓,雙眸在黑暗中依舊明亮清晰。

謝讓迎著他的目光,微笑起來,話音放得很輕:“那你就放心,我一個人留在宮裏?”

去行宮單程就要大半日光景,就算中途不停歇,快馬而行,也得好幾個時辰。

僅是來回至少就要花上一整天,何況還得應付奚太後。

少年臉色瞬間變了:“那……那……”

謝讓計謀得逞,又閉上眼,安安穩穩躺了回去:“快睡,明天早起,去趟行宮。”

.

翌日,謝讓神清氣爽醒來,一擡頭,便對上了一雙滿是血絲的雙眼。

“早、早上好?”謝讓從對方懷裏掙脫出來,坐起身,猶豫著問,“……你晚上沒睡覺?”

宇文越按了按眉心,滿臉疲憊:“……沒睡著。”

還是昨晚聊起那件事。

去行宮路程遙遠,還不知會不會發生沖突,謝讓現在……情況特殊,他實在不放心這人跟著他一道前去。

但是,要謝讓獨自在宮裏等他,他更加不放心。

萬一出了點什麽事,不是要他的命嗎?

當今聖上焦慮得整晚都沒睡著,熬得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仿佛回到當初謝讓頭一次夜宿乾清宮的情形。

這焦慮一直持續到二人用完早膳,宮人在宮門口備好車馬,準備出發。

謝讓被小皇帝扶著下了禦輦,看清宮門口的景象,眼前當即就是一黑:“你、你這是做什麽?”

宇文越與他對視,認真道:“有備無患。”

好一個有備無患。

大半個太醫院隨行,宮女太監也備了數十名,還有數支禁軍候在一旁,粗略看去,多半有好幾百人。

不知道的,還以為當今聖上要去將行宮整個端了。

謝讓氣得手抖:“給我把人撤了!”

“可是……”

“你是去探望奚太後,不是去示威。”謝讓將“探望”那兩字咬得極重,壓低聲音,“你這樣,就算真把人帶回來,你要天下人怎麽想?”

宇文越小聲道:“我又不在乎那些……”

謝讓按了按眉心,對這戀愛腦絕望了。

謝讓堅決不肯上馬車,宇文越別無他法,只能將人撤去,最終只留下了兩名隨行太醫,太監宮女各三名,以及一隊謝讓的貼身侍衛。

馬車悠悠出了宮,謝讓坐在車內裹著絨毯烤火,忽然問:“馮太醫今日又沒去太醫院?”

宇文越局促道:“應、應當去了吧。”

“是麽?”謝讓眉梢微挑,“那就奇怪了……”

自從那日給了他藥之後,那老太醫便一直對他避而不見。原先聽說對方告了病假,謝讓還沒怎麽懷疑,可現在既然病已經好了,沒道理還不來見他。

就連今日宇文越要召太醫院隨行,也沒見那老太醫的身影。

這是故意在躲著他吧。

謝讓若有所思看向宇文越,後者與他對視,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近來天冷,太醫院事務繁忙,馮太醫恐怕是脫不開身。”

剛才不還打算叫那麽多太醫跟著他們去行宮嗎,現在知道人家事務繁忙了?

謝讓眸光斂下,心中隱約有些猜測,卻沒再多言。

擔心謝讓身體不適,宇文越有意吩咐車隊放慢行進速度,還時不時停下來休息一番。一行人辰時出宮,臨近黃昏時,才終於到了這遠郊的行宮。

行宮修建在一座深山之中,謝讓掀開車簾往外看去,遠處的宮殿巍峨氣派,被積雪覆蓋著,幾乎與漫山遍野的茫茫白色融為一體。

靜謐森嚴,頗為寂寥。

“總在這種地方待著,難怪奚太後不樂意。”謝讓悠悠說了這麽一句。

這地方環境清幽,風景優美,乍一看或許會覺得不錯。

可再美的風景也總有看厭的一天,住上一年半載,那日夜不變美景便成了一種煎熬。

馬車停在了行宮外。

當今聖上與帝師親臨,無人敢攔。二人帶著隨從侍衛直接進了行宮,往日侍奉奚太後的太監宮女低著頭跟在後方,一群人浩浩蕩蕩往佛堂的方向走去。

這個時辰,奚太後正在佛堂誦經。

佛堂內,女子一身素衣,背對眾人跪在一尊金身觀音佛像前。

她手中的念珠緩緩轉著,聽見腳步聲卻沒回頭,只輕聲道:“皇帝這麽闖進來,不怕驚擾了菩薩?”

宇文越腳步一頓。

奚太後並非先帝原配,年紀也比先帝小了很多。她今年三十有幾,依舊容姿昳麗,氣質沈靜,似乎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宇文越與謝讓對視一眼,示意身後的眾人退了出去。

宇文越走上前,規規矩矩朝她行了一禮:“母後聖安。”

奚太後闔著眼眸,口中念誦經文,並未理會。

“朕今日前來所謂何事,母後應當知曉。”宇文越直起身,直入正題,“您身旁那禦醫,或與先前朕遇刺之事有關,還望母後將人交出來。”

奚太後道:“這件事和他沒有關系。”

宇文越話音冷了下來:“和他沒有關系,難道和母後有關?”

奚太後手中的念珠一頓。

她睜開眼,緩慢站起身,先朝宇文越看了一眼,又偏過頭,看向了站在他身後的謝讓。

“看來傳言沒有錯,你們師生的關系果真緩和了不少。”奚太後註視著謝讓,話音不辨喜怒,“昨日看見來的是禁衛軍,真是把本宮嚇了一跳。”

世人皆知,禁衛軍的兵符在帝師手上,就連當今聖上也不能輕易調動。

謝讓道:“陛下遇刺之事,是微臣在負責調查。今日,也是微臣懇請陛下同行,還望太後莫要讓陛下為難。”

“如果只想要個答案,何須如此興師動眾。”奚太後淡聲道,“本宮從未想過要傷害皇帝,更無心卷入這權勢紛爭。這麽說,謝大人信嗎?”

謝讓不卑不亢:“微臣只信證據。”

“……罷了。”

她收回目光,又對宇文越道:“今日天色已晚,皇帝既然來了,今晚便在行宮歇下吧。你我母子許久未曾團聚,今天就好好吃個便飯,其他的事明日再說,如何?”

宇文越不著痕跡地皺了眉,卻很快壓下:“都聽母後的。”

奚太後點點頭,不再理會二人,轉身走出了佛堂。

女子很快出了庭院,謝讓正想跟上,被少年從身後拉住:“你就別去了,先回去歇著吧,我讓人給你備點吃的。”

謝讓一笑:“怎麽,你擔心有人會下毒?”

宇文越不說話了。

“她就算真要動手腳,也不會挑這種場合的。”謝讓道,“她不要命,奚家那上上下下數百人,可還指望著她呢。”

“而且……”

謝讓擡眼朝外看去,視線越過佛堂外的圍墻,望見那女子被人簇擁著離開的背影。

總覺得奚太後這態度有些奇怪。

謝讓眉宇微微擰起,堂前一陣風過,引得前方香爐的青煙撲面而來,熏得謝讓嗆了一下。

他偏頭輕咳兩聲,立即被身旁的人扶住:“難受嗎?我就說剛才應該先讓太醫來看看的,我這就讓他們叫太醫進來。”

“不用。”謝讓連忙拉住他,“我沒事……”

宇文越打斷他:“還說沒事,你剛才還想吐呢。”

“……”謝讓解釋道,“我只是有點暈車。”

那山路七拐八拐,路又不平,他在馬車裏顛了快一整天,一身骨頭都快顛得散架了,能不想吐嗎?

宇文越小聲道:“真是暈車就好了……”

謝讓:“……”

謝讓滿心都是無奈,還想解釋,卻對上了一道委屈的目光。少年一雙眼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大有他再說一句“不要”,就當場哭給他看的架勢。

謝讓嘆氣:“好好好,讓太醫來看。”

片刻後,謝讓被人小心翼翼扶著走出佛堂,心裏仍在嘆氣。

書裏智勇雙全的大男主,在他面前怎麽成了個天天撒嬌的小傻子呢。

是他哪裏教得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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