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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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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奚太後為謝讓和宇文越安排了住處。

宇文越召來隨行太醫, 給謝讓仔細把了脈,再三詢問,確定謝讓只是暈車,身體並無其他異樣後, 才不情不願同意他參加奚太後備的晚宴。

與謝讓所料不差, 晚宴的確只是普通家宴, 沒人下毒,也沒出任何岔子。

不過, 宇文越與奚太後本就談不上什麽情誼,一頓家宴吃得平平淡淡, 大多時候都是奚太後主動挑起話題,問什麽宇文越就答什麽。

謝讓坐在下座, 聽著那名義上的母子二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 越聽越覺得奇怪。

奚太後對待旁人的態度, 與他記憶中的樣子差別很大。

奚太後膝下曾有一子, 算來年紀比宇文越還小一些, 可沒到三歲便遭人謀害, 夭折了。自那之後,奚太後便對皇室深惡痛絕,對宇文越這“搶走”了她兒子皇位的年幼皇帝更是沒有好臉色。

在謝讓的記憶中,奚太後被軟禁在行宮之前, 宇文越每回去她寢宮請安, 兩人幾乎都是不歡而散。

那時的奚太後,待人刻薄尖銳, 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 心平氣和與宇文越聊家常。

何況,還有個謝讓在場。

帝師謝讓, 那可是害死了她親哥哥,害得她全家貶為庶民,家道中落的罪魁禍首。

謝讓小口飲著熱湯,悄然看了眼主位上那人。

哪怕出了佛堂,奚太後的打扮依舊素雅。

她配合家宴的場合,換了身顏色鮮艷的衣裝,身上卻沒戴任何繁覆的配飾。

那張容貌昳麗的臉上略施粉黛,秀美卻不張揚,若非氣質出眾,只看那穿著打扮,仿佛只是位隨處可見的普通女子。

女子沈靜的目光恰好在此時向謝讓投來,兩道視線撞至一處,謝讓心底忽然浮現起一絲怪異的感覺。不等他想清楚那怪異感來自何處,一名小太監忽然從殿外走來。

他小步走到謝讓身旁,彎腰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謝讓眸光微動,重新看向了前方的女子。

“出什麽事了?”宇文越問他。

“是有件事……”謝讓放下湯碗,取過桌上的絲帕擦了擦手指,“微臣先前擔心太後與聖上安危,派了侍衛在這附近巡邏。此刻侍衛回稟,在行宮外抓到了一名鬼鬼祟祟的賊人。”

他頓了下,偏頭吩咐:“讓他們進來吧。”

小太監應聲去辦,片刻後,幾名侍衛押著一名身穿夜行衣的青年男子走進來。

那青年五官生得極美,氣質衿貴而略顯陰柔。他受制於人,衣衫發絲都散亂開來,如此狼狽的處境,卻叫人平白生出幾分保護欲。

宇文越從沒有見過這個人,但一眼看去,他立即猜出了這人是誰。

果真,只聽謝讓悠悠道:“此人方才趁人不備,想從行宮後方偷偷溜走,被微臣的侍衛恰好擒獲。太後,不知您是否認識此人?”

奚太後閉了閉眼,沒有隱瞞:“認識。”

此人正是那跟在太後身邊,極為受寵的禦醫,季雪舟。

季雪舟在太後身邊已經待了一年有餘,整個行宮內無人不認識他,隱瞞也沒有意義。

宇文越沈下聲來:“母後,這是怎麽回事?”

不等太後回答,堂下的人率先開了口:“此事是草民一意孤行,與太後沒有幹系!”

宇文越瞇起眼睛:“你的意思是,你承認是你設計謀害朕?”

“不、不是!”季雪舟忙道,“草民從未做過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陛下先是派禁軍前來,後又親臨行宮……草民百口莫辯,又不想因此牽連太後,只能、只能趁夜色逃走。”

青年說話時磕磕絆絆,眸光躲閃,一副畏縮膽怯的模樣。

宇文越眉宇緊蹙,下意識看向謝讓。

謝讓安撫地朝他搖搖頭,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季公子,你想逃去何處?”

季雪舟怔楞一下,低下了頭。

“不,你的確有地方可逃。逃去千裏之外,到時山高皇帝遠,聖上很難因為一個尚未定罪的嫌疑,就派兵去抓你。”謝讓站起身,走到那青年身邊,“所以,接應你的人還在外面麽?”

不僅是他,就連奚太後的神情都微微一變。

謝讓擡起頭,看向站在人群前方的飛鳶:“去追。”

飛鳶:“是!”

眾侍衛退出大殿,青年也跟著被押了下去,謝讓回到桌邊。

宇文越問:“母後不打算解釋解釋?”

奚太後眼眸低垂:“此事,是本宮管束不力,本宮無話可說。”

宇文越:“你——”

殿內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謝讓正欲開口,卻聽宇文越道:“茲事體大,明日一早,還請母後與朕一同回宮,將事情調查清楚。”

“……今日便到這裏吧,朕乏了。”

宇文越說完,起身離席。謝讓沒有猶豫,朝奚太後行了一禮,也跟著走了出去。

小皇帝似乎當真氣得不輕,全程頭也沒回,領著人徑直往寢殿的方向走去。謝讓在後頭不遠不近地跟著,好在小皇帝生氣歸生氣,腳步卻走得並不快。

他回到寢殿,行宮的宮人下意識想跟著進屋,被一句“滾”罵了出來。

眾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紛紛局促地站在殿外。

謝讓走進庭院時恰好看見這一幕,有些無奈。

又開始鬧小孩脾氣了。

謝讓把人打發離開,兀自推門進屋。

剛合上殿門,就被人從身後緊緊擁住。

“不叫我滾了?”謝讓笑著道。

少年腦袋埋在他頸側,輕輕蹭了蹭:“舍不得。”

謝讓被他弄得發癢,擡手想把人推開,卻沒推得動。少年接住他的手腕,半摟半抱帶著人往殿內走。

這姿勢幾乎帶上了些強迫的意味,謝讓掙脫不開,不由皺眉。

這小崽子是不是又長高了?

謝讓每日都與宇文越在一塊,對對方的變化察覺得並不明顯。但在他記憶裏,幾個月之前,兩人的差距還沒有這麽大的。

這就是乾君二次發育的生長速度麽?

謝讓在心中惆悵地想。

宇文越摟著謝讓進了內殿,小心翼翼將他扶到小榻邊坐下,才想解釋:“我剛才……”

“知道,你是做給外人看。”謝讓率先道。

宇文越低低應了聲。

奚太後那態度,宇文越事先其實已有預料,不至於氣成那樣。不過他身份特殊,自然是將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你說,她到底想做什麽?”宇文越給謝讓倒了杯熱水,問。

謝讓悠悠嘆了口氣:“誰知道呢。”

那季雪舟說的話,他半個字都不信。今夜的事,顯然是在奚太後的計劃之內。

她準備這家宴,就是為了給季雪舟制造機會,讓他有機會逃走。

可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裏。

如果一開始就打算讓人逃走,為何不趁他們到來之前?

當今聖上下榻行宮,這附近的看守只會比以往更多,挑今晚逃走,不是羊入虎口麽?

就算當真沒來得及逃,安分躲在行宮裏,只要太後堅持事情與他無關,不肯將人交出,宇文越沒有足夠的證據,其實是不能輕易派人搜查的。

這也是謝讓執意跟來的原因。

必要時候,他得扮演這個冒犯太後的惡人。

但今晚這事一出,季雪舟從嫌疑人變成了畏罪潛逃,若在行宮外接應的人真抓到了,還能繼續順藤摸瓜,查出更多東西。

可以說是得不償失。

折騰這一晚上,圖什麽呢?

謝讓捧著茶杯若有所思,一雙手伸出來,幫他按了按太陽穴:“先把人帶回京城,總會查出來的。別再操心這些了,你現在不能傷神。”

謝讓時常頭疼,少年便特意跟著太醫學了按摩的技藝。幾個穴位一按,他立即感覺精神舒展了許多。

謝讓閉上眼,輕笑了下:“平時管得多就算了,現在,連我腦子裏想什麽,你也想控制呀?”

他原本只是說笑,宇文越動作卻是一頓。

少年小聲問:“你是不是……不太喜歡這樣?”

謝讓靠在椅背上,還是沒睜眼:“我要是天天管著你,這不讓做,那不讓做,你能喜歡?”

宇文越:“如果是你……”

謝讓睨他一眼。

少年悻悻閉了嘴,沈默地給他繼續按摩。

謝讓被他按得昏昏欲睡,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以前挺不喜歡的。”

他說的以前,是十來歲年紀,最愛玩愛鬧那時候。

“以前,我總覺得父母管得太多,經常與他們吵架,生病了也森*晚*整*理瞞著不說。”謝讓唇邊泛起一絲笑意,話音放得極輕,“後來才知道,每回我生病的時候,他們都擔心得睡不著,日夜守著我。”

“……和你一樣。”

“所以啊,有人管著也挺好。”謝讓輕輕嘆了口氣,“至少,如果真能不生病,也能少給人添點麻煩。”

“我沒覺得你是添麻煩。”宇文越低聲道。

謝讓睜開眼,偏頭看向他。

少年神情認真,眼底帶著一如既往的炙熱與溫柔。謝讓心頭一顫,覺得那目光幾乎化作實質,看得他渾身微微發燙。

他別開視線,不以為意般笑了笑:“知道,你是孝順嘛。”

宇文越:“……”

少年這回像是真的有點生氣了,他收回手,坐直身體。當今聖上獨自生著悶氣,謝讓偏頭看了他一會兒,起身欲走。

宇文越連忙拉住他:“你去哪兒?”

謝讓道:“自然聽陛下的話,回去好好休息。”

出了乾清宮,沒人知道當今聖上每日都與帝師同床共枕。奚太後給他們準備的住處,是相鄰不遠的兩座寢殿。

宇文越不松手:“你晚上會冷的。”

“別把我慣壞了,陛下。”謝讓笑了笑,又道,“而且,這裏沒這麽冷。”

這山中有溫泉水,行宮又修在三面避風的山谷之中,比起京城來,其實要暖和不少。

宇文越:“可是信香……”

“你的信香,已經可以控制住了吧?”謝讓眉梢微揚。

從那次解毒之後,宇文越再沒有找謝讓要過臨時標記,雖然大概有他生病的緣由在,但這麽長時間沒見這人情緒失控,謝讓便猜了個七七八八。

而且,他還特意找人詢問過。

宇文越問:“飛鳶告訴你的?”

謝讓:“……”

要不要這麽敏銳!

宇文越輕輕磨了下牙:“那混賬……”

話沒說完,被謝讓一巴掌拍在後腦:“說什麽呢,沒大沒小,飛鳶好歹也算是你的老師。”

小皇帝的眼神頓時變得十分委屈,謝讓沒敢與他對視,輕咳一聲:“我今晚真不能留在這兒,這裏又不是乾清宮,人多眼雜的……你要守在外面那些宮人怎麽想?”

他到底沒舍得真叫人受委屈,又放柔了聲音:“你乖乖的,我先走了。”

謝讓猶豫片刻,還是擡手摸了摸對方腦袋,才轉身離開。

殿門在眼前徐徐合上,宇文越原先那副委屈的模樣瞬間消失殆盡,眸光一點一點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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