絞臉

說的是發生在苗梅梅出嫁當天的一件事。

在太行某些山區的農村，女子出嫁前都要由一個長輩來絞臉。這個絞臉的長輩，必須是某個兒女雙全的女親戚。

苗梅梅出嫁當天上午，原先定好的八姑忽患重疾無法前來。

在場的七姑便自告奮勇接過了這個差事。並且，她還自備了絞臉的紅線。說原先是為八姑準備的，是在奶奶廟裏專門求過的紅線，預示夫妻永沐愛河、開枝散葉、白頭到老的。

七姑將紅繩的兩端挽在兩只手裏，挽成剪刀的模樣，在苗梅梅的臉上橫著、豎著、斜著，從額頭到臉頰，耐心的完成著每一個步驟。

當絞到人中的時候，苗梅梅的鼻血忽然緩緩流下，滴到那紅繩上。

一旁的四姨連聲說“不吉利”，七姑卻說，這是福喜雙至的預示。普通人承受這樣的大喜之兆，必要將一些厄運排出體外的。

晚上的洞房之夜，當賓客盡數散去之後，苗梅梅卸下妝容、婚裙，終於能沖一個爽快的澡。搬遷新村的房頂上，安裝著太陽能熱水器，浴室就在新房臥室的裏間。

她走進浴室，任憑溫熱的淋浴沖洗著渾身的疲憊。她閉上雙眼，仰著頭，享受著這一刻。

不一會兒，他感到左臉頰有一絲絲的刺痛感，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他摸了摸左臉頰，發現靠近鼻子的位置有一個很小的粉刺。

過了一會兒，右臉頰上又傳來一絲刺痛，她用手去摸。那是在靠近耳朵的位置，也是一個小粉刺。

她心想，或許是連日來準備婚禮，太累的緣故。

這麽一想，就沒太放在心上了。

又過了一會兒，刺痛感從眉心的位置傳來，這次的粉刺稍微大一點兒，比剛才的兩個要疼一些。

她的眼睛看東西時，也恍惚出現重影。

她揉揉眼睛再去看時，一切又恢覆正常。是太累了吧，她又對自己說。

打了個哈欠，她用毛巾揉著頭發，走出衛生間，一頭栽倒在床上，催促她老公不要計算禮錢了，也趕緊去洗澡。

她老公滿意的把錢收進床頭櫃，走去衛生間洗澡。衛生間裏傳出哼著一首什麽小調。不是那種好聽的開花調，是從來沒聽過的調子。她老公從來不哼小調，驟然哼起來，莫名透著一股怪異。

怪異的調子飄進她的耳朵裏，很快，她便陷入了沈睡。

“老婆，老婆……”洗完澡的丈夫在她的耳邊輕聲喊著。

她想睜開眼睛，想轉過身子鉆進丈夫的懷裏，可，無論她怎麽使力，就是渾身絲毫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她聽到哪裏發出“哢呲哢呲”裂開的聲音，就像什麽瓷器慢慢裂開的那種聲音。

“……哢……呲……哢……呲……”

這聲音特別特別的近，有種莫名的瘆人。再仔細一聽，老天爺，這瘆人的聲音居然是從她的臉上發出的。

這個時候呢，她也能動彈了。

她捂住臉跳下床，狂奔到衛生間。

在衛生間的鏡子裏，她看到自己的臉龜裂成許多許多份，“……哢……呲……哢……呲……”這聲音繼續在她的臉上發出。她的臉還在繼續龜裂著。

她腦子裏的意識也放佛正在被替換著。

是屬於另一個人的意識。那碎片式的意識，出現了七姑的身影。像是七姑在照顧病床上的人，而這視角和意識就屬於病床上的人。

臉上破裂的疼痛，和腦中混亂的意識，令她忍不住大叫起來。幾乎是在一剎那間，屬於她的意識只剩下一絲絲。一張新臉從她碎裂的臉後重生了出來。

那張臉，那張臉，那不正是七姑家三年前患病去世的三女兒——三葉嗎？

比苗梅梅大三歲三個月零三天。

她想喊，可意識已不受她的控制。臉上在詭異的笑著，內心卻是驚懼萬千，淚水從微笑的眼睛裏不住的往下流。

下一秒，她的新婚丈夫緩緩推開衛生間的門，用手肘撐在門框上，深情的凝望著她，柔情似水的叫出一個名字，“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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