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頭發，收長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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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頭發，收長頭發
這是一個不認識的老人講給我的事，在旅游團的車上講的。
一九九幾年末尾上，村裏來了一個收頭發的年輕男人，二十來歲的模樣，長得精精神神的。留著四六分的長頭發，濃眉大眼、唇紅齒白的，穿得也是幹幹凈凈的，像是讀書人。看起來挺斯文的。
“收頭發——收長頭發——”
他在大街小巷一邊走著，一邊扯著嗓子喊著。
走到水庫邊上那戶人家時，太陽正好下山。
那戶人家有個長頭發的小女兒，名叫苗梅，左臉頰下生著一塊紅色胎記，手掌形狀的，很怪異。她是個啞巴，芳齡十九，智力卻一直停留在四五歲的時候。
她一頭濃黑的長發，軟軟的垂到腳踝。
走路的時候，她回頭甩甩頭發那麽純純的一笑，簡直把人的魂都勾走了。加上她身上的紅布裙，顯得越發美麗動人。
苗梅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留下收頭發的小夥子在裏吃晚飯。
奶奶好奇的問他收頭發做什麽？
他回答說，他家有個祖傳的假發鋪子，每年冬天，他都會出來收一些頭發回去。剩下的時間，就在鋪子裏手工制作假發。
說話間，外面突然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的，沒一會兒，就下起了傾盆大雨。閃電擊中了村裏的變電器，全村停了電。
雨天留人天，他只好在苗梅家借住下來。
苗梅奶奶讓他住進南房小屋，還給他點了三盞紅蠟燭，炕上鋪著幹凈的紅被。被面是繡龍鳳呈祥的大紅緞面，床單也是紅色的鴛鴦戲水。
炕頭擺上了兩盤核桃、花生、大紅棗。炕角放著一小籃子蘋果。說是給他半夜餓了、渴了起來吃的。
躺下以後，他借著紅燭的光，發現屋子的窗戶上貼著嶄新的粗麻頭紙。麻頭紙上貼著很小的紅雙喜字。就連窗簾，也是紅色的鴛鴦戲水。
屋子門頭上，還用圖釘釘著一塊紅布。
奶奶說這是給苗梅準備的婚房。
奶奶能把孫女兒的婚房借給他住，真是一個好人。這麽一想，他心裏倒無比感激起這一對婆孫來。心想著明天臨走時，一定要留下些錢表示表示。
睡到半夜，他感覺到臉頰被什麽軟軟的東西撫摸著。而且，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把眼睛睜開一點點，就看見一團黑色的東西在他的臉上蠕動。在那東西的縫隙間，他看到一張好看的臉，正是苗梅。
苗梅的臉上化了妝，鮮紅的嘴唇，像剛剛喝過鮮血，正在對著他笑。奶奶臉色青灰的站在炕前，也咧著沒牙的嘴，在對他笑。
奶奶見到他醒來了，笑著對他說：“小夥子，我家孫女的婚房啊，早就準備好了，就缺一個孫女婿呢。我一眼就相中你了，你以後就是我家正經的孫女婿了。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太過瘆人，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後脖頸涼透了。
他想起身，渾身被頭發纏住，根本不能動彈。臉上的頭發纏得他透不過氣來，快窒息了。頭發纏得越來越緊，他清醒的感覺到，他身上的骨頭快要被纏斷了，發出卡巴卡巴的聲音。
在後半夜，在這個狹小的屋子裏，這聲音越發的讓人心裏發毛。
他努力張開嘴想喊，還沒發出聲音，那頭發就鉆進了他的喉嚨裏。一直往裏鉆，往裏鉆，鉆滿食道、五臟六腑。又從他的耳口鼻鉆出來。
接著，從他身上的每個毛孔鉆出來。
最後，從他的眼睛裏鉆出來。
滑滑的、軟軟的、冰冰涼的頭發，就那樣無窮無盡的長，直到整個屋子裏都長滿了她的長頭發。
整間屋子，瞬間變成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他就躺在滿是頭發的黑漆漆的棺材裏。整個屋子也瞬間變成一片嶄新的墳地。墳前的金鬥、銀鬥、冥幣、花圈被雨打得劈裏啪啦亂響。像是女人的尖笑聲，在山裏一陣一陣的回蕩著。
第二天，日出東方時分，通往墳地的岔路口，掉著他收頭發的黑皮包。頭發從包裏面散落出來。
他則躺在另一條山路的路中央。
奇怪的是，那黑皮包上裹滿濕漉漉的雨泥，而他的身上，除了與地面接觸的地方是濕的，其它的地方都是幹的。
太陽照在他臉上的時候，他慢慢睜開眼睛，從地上爬起來，把散落的頭發撿回包裏。
其中有一捆很長很長的黑頭發，他完全想不起來在哪兒收的。
那頭發那麽漂亮，他一想到可以拿來做一頭更漂亮的假發，臉上就笑開了花。妥妥安置進了包裏。
他仰著頭，長呼幾口氣，這時，一陣涼颼颼的風吹過，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這香味他似曾相識呢。
他想了想，腦門上出了一層冷汗，這正是昨夜夢裏那個女孩頭發上的香味啊。
那昨夜夢裏發生的事，究竟是夢還是真實發生了呢？連他自己也不曉得了。
他只是覺得背和腰酸痛的厲害，“看來真的不能在路上睡覺，身體還是會吃不消的。”他自言自語的揉揉肩膀，走上了出村的小路。
在經過一個小水坑的時候，那水坑裏倒映出一個詭異的畫面——他背上背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那女孩長長的黑黑的頭發，從他的肩頭軟軟的垂下來。
那女孩左臉頰下面有一塊手掌形狀的紅色胎記，身穿一條紅色的布長裙。她正咧著鮮紅的嘴唇笑著。
在經過另一個大水坑的時候，倒映裏的她，時不時的回頭沖那個岔路口張望著。
在流雲遮住太陽的剎那，那岔路口竟然站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奶奶。穿著對襟盤扣的藍布襖，呲著沒牙齒的嘴沖她笑著，揮著手。
老奶奶也能清晰的看到小夥子背上的孫女。
太陽出來的時候，老奶奶和她又一下子隱身了。
收頭發的小夥子，急著趕路去村口坐班車，那是唯一的一趟班車。完全沒看到水坑裏的倒影。也沒回頭去望一眼岔路口。
這盛夏天裏，他只覺得渾身發冷。只好套上外套，拉起高高的領子，把下巴縮進去。
風吹起的時候，蹲在村口等車的村民擡頭望一眼他，“好香啊，什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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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不認識的老人講給我的事，在旅游團的車上講的。
一九九幾年末尾上，村裏來了一個收頭發的年輕男人，二十來歲的模樣，長得精精神神的。留著四六分的長頭發，濃眉大眼、唇紅齒白的，穿得也是幹幹凈凈的，像是讀書人。看起來挺斯文的。
“收頭發——收長頭發——”
他在大街小巷一邊走著，一邊扯著嗓子喊著。
走到水庫邊上那戶人家時，太陽正好下山。
那戶人家有個長頭發的小女兒，名叫苗梅，左臉頰下生著一塊紅色胎記，手掌形狀的，很怪異。她是個啞巴，芳齡十九，智力卻一直停留在四五歲的時候。
她一頭濃黑的長發，軟軟的垂到腳踝。
走路的時候，她回頭甩甩頭發那麽純純的一笑，簡直把人的魂都勾走了。加上她身上的紅布裙，顯得越發美麗動人。
苗梅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留下收頭發的小夥子在裏吃晚飯。
奶奶好奇的問他收頭發做什麽？
他回答說，他家有個祖傳的假發鋪子，每年冬天，他都會出來收一些頭發回去。剩下的時間，就在鋪子裏手工制作假發。
說話間，外面突然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的，沒一會兒，就下起了傾盆大雨。閃電擊中了村裏的變電器，全村停了電。
雨天留人天，他只好在苗梅家借住下來。
苗梅奶奶讓他住進南房小屋，還給他點了三盞紅蠟燭，炕上鋪著幹凈的紅被。被面是繡龍鳳呈祥的大紅緞面，床單也是紅色的鴛鴦戲水。
炕頭擺上了兩盤核桃、花生、大紅棗。炕角放著一小籃子蘋果。說是給他半夜餓了、渴了起來吃的。
躺下以後，他借著紅燭的光，發現屋子的窗戶上貼著嶄新的粗麻頭紙。麻頭紙上貼著很小的紅雙喜字。就連窗簾，也是紅色的鴛鴦戲水。
屋子門頭上，還用圖釘釘著一塊紅布。
奶奶說這是給苗梅準備的婚房。
奶奶能把孫女兒的婚房借給他住，真是一個好人。這麽一想，他心裏倒無比感激起這一對婆孫來。心想著明天臨走時，一定要留下些錢表示表示。
睡到半夜，他感覺到臉頰被什麽軟軟的東西撫摸著。而且，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把眼睛睜開一點點，就看見一團黑色的東西在他的臉上蠕動。在那東西的縫隙間，他看到一張好看的臉，正是苗梅。
苗梅的臉上化了妝，鮮紅的嘴唇，像剛剛喝過鮮血，正在對著他笑。奶奶臉色青灰的站在炕前，也咧著沒牙的嘴，在對他笑。
奶奶見到他醒來了，笑著對他說：“小夥子，我家孫女的婚房啊，早就準備好了，就缺一個孫女婿呢。我一眼就相中你了，你以後就是我家正經的孫女婿了。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太過瘆人，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後脖頸涼透了。
他想起身，渾身被頭發纏住，根本不能動彈。臉上的頭發纏得他透不過氣來，快窒息了。頭發纏得越來越緊，他清醒的感覺到，他身上的骨頭快要被纏斷了，發出卡巴卡巴的聲音。
在後半夜，在這個狹小的屋子裏，這聲音越發的讓人心裏發毛。
他努力張開嘴想喊，還沒發出聲音，那頭發就鉆進了他的喉嚨裏。一直往裏鉆，往裏鉆，鉆滿食道、五臟六腑。又從他的耳口鼻鉆出來。
接著，從他身上的每個毛孔鉆出來。
最後，從他的眼睛裏鉆出來。
滑滑的、軟軟的、冰冰涼的頭發，就那樣無窮無盡的長，直到整個屋子裏都長滿了她的長頭發。
整間屋子，瞬間變成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他就躺在滿是頭發的黑漆漆的棺材裏。整個屋子也瞬間變成一片嶄新的墳地。墳前的金鬥、銀鬥、冥幣、花圈被雨打得劈裏啪啦亂響。像是女人的尖笑聲，在山裏一陣一陣的回蕩著。
第二天，日出東方時分，通往墳地的岔路口，掉著他收頭發的黑皮包。頭發從包裏面散落出來。
他則躺在另一條山路的路中央。
奇怪的是，那黑皮包上裹滿濕漉漉的雨泥，而他的身上，除了與地面接觸的地方是濕的，其它的地方都是幹的。
太陽照在他臉上的時候，他慢慢睜開眼睛，從地上爬起來，把散落的頭發撿回包裏。
其中有一捆很長很長的黑頭發，他完全想不起來在哪兒收的。
那頭發那麽漂亮，他一想到可以拿來做一頭更漂亮的假發，臉上就笑開了花。妥妥安置進了包裏。
他仰著頭，長呼幾口氣，這時，一陣涼颼颼的風吹過，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這香味他似曾相識呢。
他想了想，腦門上出了一層冷汗，這正是昨夜夢裏那個女孩頭發上的香味啊。
那昨夜夢裏發生的事，究竟是夢還是真實發生了呢？連他自己也不曉得了。
他只是覺得背和腰酸痛的厲害，“看來真的不能在路上睡覺，身體還是會吃不消的。”他自言自語的揉揉肩膀，走上了出村的小路。
在經過一個小水坑的時候，那水坑裏倒映出一個詭異的畫面——他背上背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那女孩長長的黑黑的頭發，從他的肩頭軟軟的垂下來。
那女孩左臉頰下面有一塊手掌形狀的紅色胎記，身穿一條紅色的布長裙。她正咧著鮮紅的嘴唇笑著。
在經過另一個大水坑的時候，倒映裏的她，時不時的回頭沖那個岔路口張望著。
在流雲遮住太陽的剎那，那岔路口竟然站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奶奶。穿著對襟盤扣的藍布襖，呲著沒牙齒的嘴沖她笑著，揮著手。
老奶奶也能清晰的看到小夥子背上的孫女。
太陽出來的時候，老奶奶和她又一下子隱身了。
收頭發的小夥子，急著趕路去村口坐班車，那是唯一的一趟班車。完全沒看到水坑裏的倒影。也沒回頭去望一眼岔路口。
這盛夏天裏，他只覺得渾身發冷。只好套上外套，拉起高高的領子，把下巴縮進去。
風吹起的時候，蹲在村口等車的村民擡頭望一眼他，“好香啊，什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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