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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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時間不多了,上級系統察覺到遲遲沒有進展，就會恢覆懲罰機制。”
“.......”
“你說話啊！”
“就照你說的辦吧。”
暈暈乎乎睡到中午，靈石進來說禦膳房備好了午膳。雖然沒胃口,但肚子餓得直叫,楚楚半死不活地從床上爬起來，梳頭穿衣傳膳。
流水的美食一盤盤端進來,食案被擺得滿滿當當,熱氣騰騰的香味撲鼻而來，楚楚卻忽地覺著一陣惡心,繼而胃裏一陣翻滾，液體上湧,她竟是哇地一聲吐了。
胃裏也沒什麽東西可吐,噦出來的都是酸水，靈石驚慌地為楚楚倒水撫背，楚楚剛剛平覆一些,直起腰來聞到飯菜的味道又是一陣惡心。
“飯菜都撤走，噦！”
宮人們立刻將吃的端走，靈石扶著楚楚回寢殿,邊走邊道：“好端端的怎麽就吐了？難道是吃的不幹凈？不對啊，這還沒吃呢。”
楚楚：“.........”
“叫太醫。”楚楚提醒她。
“哦,對！”靈石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楚楚嘆了口氣,躺回床上,和系統說話：“你可真有效率。”
系統：“能不著急嗎？你是聽不到，上級系統天天給我警告。”
如今整個後宮就伺候楚楚一個人,是故辦事效率極高,沒一會就把太醫叫來了。
太醫聽了靈石描述病情，隔著帕子給楚楚診脈。
他兩指一搭,沒一會便面露喜色，跪地賀喜道：“恭喜娘娘，這是喜脈！”
楚楚平靜地哦了一聲。
太醫同靈石吩咐註意事宜，又開了安胎方子，便笑意盈盈地退下了。
整個鳳寧宮的氣氛瞬間不一樣了，所有人都帶著喜色，楚楚隔著紗帳珠簾看她們忙忙碌碌，只覺著胃裏的不適感更嚴重了。
靈石端著安胎藥進來，楚楚老遠聞著那味，又吐了。
“拿走！”楚楚心煩意燥，又對宮人們道：“都退下！”
就是這樣被惡言惡語地吼了，靈石和宮人們也不減喜色，純當她這是孕期反應。
門被帶上，惱人的藥味和噪音終於一起被隔離在門外。
楚楚把床帳盡數放下，蜷縮在床上陰暗的小空間中。
安靜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不久門外就傳來宮人跪地問安的聲音。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又輕輕關上，特意放輕的腳步聲接近，床鋪凹陷下來，身後傳來淡淡的龍涎香。
楚楚翻了個身，面無表情地對上沈煜欣喜的眼。
“楚楚，我好開心。”
沈煜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抓起楚楚的手放在唇邊親吻，連嘴唇也因激動而發顫。
他伸手撫上楚楚的小腹，還沒挨上，忽然又停下，將手上的戒指一一摘下，才重新覆蓋上去。
“我們的孩子在這裏....”他嘴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住，紫眸也閃出奇異的光。
他想起什麽，又皺起眉道：“早知道昨夜就收斂些了。”
“太醫怎麽說？有沒有傷到他？”
楚楚：“......”
“你自己不會去問？”
楚楚翻了個身，躲開沈煜的手。
自然不會傷到，因為那裏根本沒有什麽孩子。
雖然並沒有先例可以參考，但系統向上級求證過，人和紙片人有後代的受孕機率極低，幾乎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而系統只是在楚楚的脈相上做了手腳，做出懷孕的假象。
經過這幾天，系統也看清了沈煜對楚楚的執念，所以決定下一擠猛藥。
“你真是沒少看古早狗血小說。”楚楚對系統說。
“彼此彼此，剛說了一句你就全懂了，你也是沒少看。”
楚楚哼了一聲，把被子拉過頭頂。
沈煜一整個下午都在鳳寧宮陪楚楚，聽說楚楚中午沒吃東西，親自卻問過太醫，又去禦膳房盯著，弄了碗營養開胃的小粥過來。
他輕輕將楚楚抱起來，讓她靠在床頭，把粥餵到她嘴邊，楚楚卻側開了臉。
“惡心，不想吃。”
並沒有，這粥聞著清淡，楚楚沒覺著反胃，反倒挺想吃的。
“那我叫禦膳房重做一碗。”
重新做過第四碗粥後，沈煜終於急了。
“這樣不吃東西，身體怎麽受得了？”
楚楚看著他冷笑：“餓到你孩子，心疼了？”
沈煜放下粥碗，和楚楚講道理：“就算沒有孩子，你也該吃飯啊，你看你臉色差的。”
“我臉色差，是因為覺著惡心。”
沈煜：“我問過太醫了，女子懷孕初期，是會有這種癥狀。”
楚楚搖搖頭，道：“和那個沒關系。”
“我是因為懷了你的孩子，所以覺著惡心。”
楚楚沒敢去看沈煜的表情，她盯著錦被，機械地說著傷人的話：“你不要以為床上合得來代表什麽，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愛過你。”
“我入晉武侯府是自願的，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親手殺了你。”楚楚冷笑道：“你不會以為三言兩語，就能把你犯下的罪行抹掉吧？”
“我沒母親和弟弟那樣好哄騙。”
“若不是你狼子野心，以外族之血篡位，又豈會激起各封地各王反抗？若世道太平，我父親又怎麽會死，我們一家又怎麽會失散那麽多年？”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沈煜坐在床邊許久沒動，楚楚垂著眼睛，只能看見他玄色龍袍的一角。
死一般的寂靜在四周蔓延，沈煜站了起來。
“太醫說孕初期會情緒不穩，果然如此，你先歇息，我一會來看你。”
門被輕輕闔上，楚楚虛脫一般躺回了床上。
“辛苦了。”系統說道：“這是為了他好。”
“嗯。”
第二天，靈石輪換著端進來十來種開胃吃食，楚楚依舊分毫未進。
第五天晚上，沈煜急了，把楚楚按在床上，強給她灌粥。
楚楚已經餓得沒勁掙紮了，幹脆躺平任他灌。待他起身後，她手伸進喉嚨一掏，把粥全吐了出去。
沈煜端著粥碗，一動不動地看她，最後竟是慢慢跪了下去。
“你到底想我怎麽做？”他啞聲問道。
楚楚擡眼看他。
他面色蒼白，紫眸中遍布著紅血絲，眼下發青，像是幾天沒睡過覺一樣。他跪在地上，像是終於再無法承受了一般，痛苦地弓著腰，發出一聲壓抑的吼叫。
他擡起頭，近乎哀求地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想我怎樣做？”
楚楚：“我想你死。”
她咬著嘴唇，把心酸和難過全部憋回去，開口道：“我就是想看你這個樣子，所以才跟你回來。”
“我從一開始就想殺你，可惜你太難殺了，所以才另辟蹊徑。”楚楚倚著床柱笑道：“如果你想我開心，就立即去死。”
沈煜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許久，倏地掉落一滴淚水。
楚楚的心猛地一糾。
沈煜從來沒哭過，就算在原書中，也從未哭過。
他低下頭，跪坐在那許久，扶著膝蓋，踉蹌地出去了。
系統：“他不會真的去死了吧。”
楚楚：“不會，他比誰都渴望活下去。”
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在那樣的境遇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他能承受得了一次背叛，就能承受第二次。
到了這個時候，楚楚反而更堅定了。
“要堅持下去，不然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次日天沈煜沒來。
夜裏楚楚感到有人坐在床頭看她，待她醒來一看，卻又發現沒人。
餓得太久了，都出現幻覺了。
不知是第幾天的時候，楚楚餓暈了。
她和系統商量好了死期，保命系統啟動，除了行動的時候感到渾身無力，並不會感受到絕食的痛苦，就算是餓暈了，在感受上，也而不過是睡一覺而已。
醒來的時候嘴裏有甜味，系統告訴她沈煜在她暈倒的時候給她餵了甜湯。
怪不得有了些力氣。
楚楚下了床，坐在妝奩前看自己。
她面相本是嬌俏飽滿，現在面無人色，雙目無神，兩頰也深深凹陷了下去。
就算餵了糖水，也阻止不了這具身體機能逐漸下降。
這是楚楚和系統商討之後的決定。
上級系統已經越來越不能容忍楚楚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甚至給她定下了死期，要她在規定時間讓沈煜對她死心。
對一個男人厭惡到情願帶著他的孩子去死，這足夠打擊打任何一個男人了。
“但並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系統說道：“昨天晚上我聽見沈煜在和太醫商議拿掉孩子。”
楚楚：“........”
“他好像覺著如果沒有孩子，你心情會平覆一些。”
到了今天，系統還是覺著匪夷所思：“你到底做了什麽？讓他這麽迷戀你？”
是啊，為什麽呢？
楚楚起身，走到窗前。
遠處是一片盛開的紫羅蘭。
微風拂過，花束迎風搖擺，帶起紫色的波浪。
“真好看啊。”楚楚低聲感嘆道。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片紫色，像是想把那顏色深深印在腦海裏，然後對靈石道：“那些花太礙眼了，都拔掉。”
靈石怔了一下，猶豫道：“娘娘，那可是陛下特意命花匠種下的。”
“本宮說，全部拔掉。”
“......是。”
株株紫羅蘭被連根拔起，很快，花壇中便空無一物。
“這殿內，但凡是紫色的東西，全給本宮扔出去。”
楚楚收回眼神，繼續會床上躺著。
她的作息完全顛倒了，白天的時候覺著困，晚上的時候卻又很清醒。
萬籟俱靜，她睜著眼睛聽窗外的小蟲鳴叫，忽然聽見一個細小的聲音。
門嘎達一聲開了，又輕輕闔上，有人在慢慢走近。
楚楚並不驚慌。
事到如今，已經沒什麽好驚慌的了。
長長的影子投在地上，沈煜出現在透明的床紗外。
不知幾天沒見了，他似乎瘦了很多。
似是沒料到楚楚還醒著，他微微後退了一步，才扯了下嘴角，輕聲道：“怎麽還沒睡？”
楚楚別過頭，沒回答他。
沈煜又問道：“為何把花都拔了？”
楚楚：“我討厭紫色的東西。”
沈煜沈默一會，問道：“為什麽？”
楚楚：“你說呢？”
沈煜沒說話，楚楚繼續往下說：“在中原，紫色代表不詳，在韃靼，紫色代表下賤。”
楚楚吃力地扶著床柱坐起來，拉開床帳，直視著沈煜問道：“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喜歡紫色吧？”
沈煜看著楚楚，眼中慢慢有了水光，他側過頭，神經質地笑了一聲，道：“你又在騙人了。”
楚楚靠著床柱看她，也笑了。
“其實我很理解太後，畢竟，只要是人，就很難不厭惡你。”
“你就是個怪胎，生來就帶著不詳，換做是我，也會想毒死你。”
她其實知道怎麽說最傷他的心，但是不到最後一刻，真的很難說出口。
果然，沈煜受不了了，他眼睛紅得像冒了火，下頜角緊緊繃著，拳頭也攥緊了，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忽然，他發出一聲怒吼，大步向楚楚走來。
系統發出一聲驚喜的歡呼：“他要殺你了！”
楚楚閉上眼睛，做好了承接一切的準備。
喀嚓的一聲巨響，楚楚感到自己震了一下。
她睜開眼睛打量著自己，發現安然無恙，緩緩擡頭看去，竟是沈煜一拳打在了床柱上，將床柱打斷了。
拔步床做工很好，斷了一根床柱也沒有榻。
沈煜抿著嘴收回拳頭，沒看楚楚，大步離去。
系統：“........”
“太難了，真的。”
沈煜走後沒一會，便有宮人進來把床換了，期間靈石試圖讓楚楚吃點東西，被楚楚以沈默拒絕了。
不同於發現她懷孕的那日，鳳寧宮這幾日籠罩著一股極其壓抑的氣氛，連一向活潑的靈石都似抑郁了。
“娘娘，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楚楚沒理她，待床鋪好了繼續躺著。
次日，沈煜沒有來。
“說不定他已經徹底不想見你了，轉而派其他人來殺你。”
“最好是這樣。”楚楚有氣無力地回答系統。
她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白天夜裏都甚少有清醒的時候，就算在意識裏和系統對話，也變得很困難。
隨著昏睡的時間變長，她只能靠系統來轉述外界發生的事。
“沈煜在隔壁次間住下了，每天來給你餵糖水。”
“我真不懂，都這樣了，他為什麽還不恨你殺你？”
楚楚：“........我也不懂。”
“沒辦法吧，只能你先下線了，只要你在，他是絕對不會喜歡上別人的。”
“......嗯。”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忽然有一天，楚楚醒過來，發現自己精神變得很好，竟然可以扶著床坐起來了。
她看見坐在不遠處的沈煜，嚇了一跳。
他從來沒見過沈煜這個樣子，眼睛渾濁，臉色灰敗，人瘦得臉頰凹陷，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
她看了他一會，道：“好醜。”
沈煜一點也不在意她說什麽，只是快步走到床前。
“想吃點什麽嗎？”他聲音沙啞顫抖，哀求著道：“吃點東西吧，求你了！”
“我下了罪己詔，在社稷壇上請了罰，大赦了天下，我保證以後當個好皇帝，不再殺人了。”他說著，眼中湧出淚水。
“你若是厭惡我，我就躲得遠遠的不惹你討厭，你不喜歡我們的孩子，也可以拿掉，只要你吃東西，我什麽都答應你。”
楚楚看著沈煜的臉，心想，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好看，但她為什麽還是舍不得移開眼睛呢？
“楚楚，快要到時間了。”系統提醒道。
楚楚閉上眼睛，靠著床柱緩了一會，道：“我想見素素。”
這是這些天頭一次楚楚沒有對他惡語相向，想著她一向和白素練交好，說不定後者能幫忙勸說一二，沈煜立即遣人傳白素練進宮。
靈石親自去接的人，邊哭邊告訴白素練這些天發生了什麽。
饒是心裏有了準備，見了楚楚和沈煜的樣子，白素練也驚得好半天沒說話。
“娘娘，您怎麽......”
“我沒事，”楚楚朝她笑了笑，伸手去握她的手。
白素練摸著她瘦成柴火的手，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
“我想和素素說話，你出去。”楚楚冷冰冰道。
沈煜猶豫了一會，深深看了白素練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門哢噠一聲闔上了。
桌上的有溫熱的粥，白素練急急端過來想餵楚楚，楚楚別過頭推開她道：“沒時間了，你先聽我說。”
“還有什麽事比吃東西重要，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我就是要死了。”楚楚平靜地看著她道：“所以想臨死前求你件事。”
“第一件事，我死之後，陛下可能會難過一段時間，請你代替我，陪在他身邊安慰他，鼓勵他，帶他走出來。”
“楚楚，聽話，只要吃了東西就會好，這些事，等你好了自己來做。”
楚楚搖搖頭，繼續說道：“第二件事，不要告訴他，是我拜托你的。”
“我需要他恨我。”
白素練急了，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邊哭邊說著什麽。
可是楚楚已經聽不到了。
這樣就結束了嗎？
系統：“是的，你辛苦了。”
好遺憾，剛剛應該再多看他一眼的。
........
醒來的時候是深夜，落地窗外是都市繁華的夜燈。
楚楚發現自己滿臉是淚，連枕頭都被浸濕了。
床頭櫃上的電子表閃了一下，現在是北京時間淩晨兩點。
距離她睡著，不過就兩個小時。
她蜷縮在床上，抓著胸口，無聲地痛哭起來。
怎麽辦？夢已經結束，痛苦卻依舊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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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多了,上級系統察覺到遲遲沒有進展，就會恢覆懲罰機制。”
“.......”
“你說話啊！”
“就照你說的辦吧。”
暈暈乎乎睡到中午，靈石進來說禦膳房備好了午膳。雖然沒胃口,但肚子餓得直叫,楚楚半死不活地從床上爬起來，梳頭穿衣傳膳。
流水的美食一盤盤端進來,食案被擺得滿滿當當,熱氣騰騰的香味撲鼻而來，楚楚卻忽地覺著一陣惡心,繼而胃裏一陣翻滾，液體上湧,她竟是哇地一聲吐了。
胃裏也沒什麽東西可吐,噦出來的都是酸水，靈石驚慌地為楚楚倒水撫背，楚楚剛剛平覆一些,直起腰來聞到飯菜的味道又是一陣惡心。
“飯菜都撤走，噦！”
宮人們立刻將吃的端走，靈石扶著楚楚回寢殿,邊走邊道：“好端端的怎麽就吐了？難道是吃的不幹凈？不對啊，這還沒吃呢。”
楚楚：“.........”
“叫太醫。”楚楚提醒她。
“哦,對！”靈石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楚楚嘆了口氣,躺回床上,和系統說話：“你可真有效率。”
系統：“能不著急嗎？你是聽不到，上級系統天天給我警告。”
如今整個後宮就伺候楚楚一個人,是故辦事效率極高,沒一會就把太醫叫來了。
太醫聽了靈石描述病情，隔著帕子給楚楚診脈。
他兩指一搭,沒一會便面露喜色，跪地賀喜道：“恭喜娘娘，這是喜脈！”
楚楚平靜地哦了一聲。
太醫同靈石吩咐註意事宜，又開了安胎方子，便笑意盈盈地退下了。
整個鳳寧宮的氣氛瞬間不一樣了，所有人都帶著喜色，楚楚隔著紗帳珠簾看她們忙忙碌碌，只覺著胃裏的不適感更嚴重了。
靈石端著安胎藥進來，楚楚老遠聞著那味，又吐了。
“拿走！”楚楚心煩意燥，又對宮人們道：“都退下！”
就是這樣被惡言惡語地吼了，靈石和宮人們也不減喜色，純當她這是孕期反應。
門被帶上，惱人的藥味和噪音終於一起被隔離在門外。
楚楚把床帳盡數放下，蜷縮在床上陰暗的小空間中。
安靜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不久門外就傳來宮人跪地問安的聲音。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又輕輕關上，特意放輕的腳步聲接近，床鋪凹陷下來，身後傳來淡淡的龍涎香。
楚楚翻了個身，面無表情地對上沈煜欣喜的眼。
“楚楚，我好開心。”
沈煜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抓起楚楚的手放在唇邊親吻，連嘴唇也因激動而發顫。
他伸手撫上楚楚的小腹，還沒挨上，忽然又停下，將手上的戒指一一摘下，才重新覆蓋上去。
“我們的孩子在這裏....”他嘴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住，紫眸也閃出奇異的光。
他想起什麽，又皺起眉道：“早知道昨夜就收斂些了。”
“太醫怎麽說？有沒有傷到他？”
楚楚：“......”
“你自己不會去問？”
楚楚翻了個身，躲開沈煜的手。
自然不會傷到，因為那裏根本沒有什麽孩子。
雖然並沒有先例可以參考，但系統向上級求證過，人和紙片人有後代的受孕機率極低，幾乎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而系統只是在楚楚的脈相上做了手腳，做出懷孕的假象。
經過這幾天，系統也看清了沈煜對楚楚的執念，所以決定下一擠猛藥。
“你真是沒少看古早狗血小說。”楚楚對系統說。
“彼此彼此，剛說了一句你就全懂了，你也是沒少看。”
楚楚哼了一聲，把被子拉過頭頂。
沈煜一整個下午都在鳳寧宮陪楚楚，聽說楚楚中午沒吃東西，親自卻問過太醫，又去禦膳房盯著，弄了碗營養開胃的小粥過來。
他輕輕將楚楚抱起來，讓她靠在床頭，把粥餵到她嘴邊，楚楚卻側開了臉。
“惡心，不想吃。”
並沒有，這粥聞著清淡，楚楚沒覺著反胃，反倒挺想吃的。
“那我叫禦膳房重做一碗。”
重新做過第四碗粥後，沈煜終於急了。
“這樣不吃東西，身體怎麽受得了？”
楚楚看著他冷笑：“餓到你孩子，心疼了？”
沈煜放下粥碗，和楚楚講道理：“就算沒有孩子，你也該吃飯啊，你看你臉色差的。”
“我臉色差，是因為覺著惡心。”
沈煜：“我問過太醫了，女子懷孕初期，是會有這種癥狀。”
楚楚搖搖頭，道：“和那個沒關系。”
“我是因為懷了你的孩子，所以覺著惡心。”
楚楚沒敢去看沈煜的表情，她盯著錦被，機械地說著傷人的話：“你不要以為床上合得來代表什麽，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愛過你。”
“我入晉武侯府是自願的，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親手殺了你。”楚楚冷笑道：“你不會以為三言兩語，就能把你犯下的罪行抹掉吧？”
“我沒母親和弟弟那樣好哄騙。”
“若不是你狼子野心，以外族之血篡位，又豈會激起各封地各王反抗？若世道太平，我父親又怎麽會死，我們一家又怎麽會失散那麽多年？”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沈煜坐在床邊許久沒動，楚楚垂著眼睛，只能看見他玄色龍袍的一角。
死一般的寂靜在四周蔓延，沈煜站了起來。
“太醫說孕初期會情緒不穩，果然如此，你先歇息，我一會來看你。”
門被輕輕闔上，楚楚虛脫一般躺回了床上。
“辛苦了。”系統說道：“這是為了他好。”
“嗯。”
第二天，靈石輪換著端進來十來種開胃吃食，楚楚依舊分毫未進。
第五天晚上，沈煜急了，把楚楚按在床上，強給她灌粥。
楚楚已經餓得沒勁掙紮了，幹脆躺平任他灌。待他起身後，她手伸進喉嚨一掏，把粥全吐了出去。
沈煜端著粥碗，一動不動地看她，最後竟是慢慢跪了下去。
“你到底想我怎麽做？”他啞聲問道。
楚楚擡眼看他。
他面色蒼白，紫眸中遍布著紅血絲，眼下發青，像是幾天沒睡過覺一樣。他跪在地上，像是終於再無法承受了一般，痛苦地弓著腰，發出一聲壓抑的吼叫。
他擡起頭，近乎哀求地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想我怎樣做？”
楚楚：“我想你死。”
她咬著嘴唇，把心酸和難過全部憋回去，開口道：“我就是想看你這個樣子，所以才跟你回來。”
“我從一開始就想殺你，可惜你太難殺了，所以才另辟蹊徑。”楚楚倚著床柱笑道：“如果你想我開心，就立即去死。”
沈煜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許久，倏地掉落一滴淚水。
楚楚的心猛地一糾。
沈煜從來沒哭過，就算在原書中，也從未哭過。
他低下頭，跪坐在那許久，扶著膝蓋，踉蹌地出去了。
系統：“他不會真的去死了吧。”
楚楚：“不會，他比誰都渴望活下去。”
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在那樣的境遇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他能承受得了一次背叛，就能承受第二次。
到了這個時候，楚楚反而更堅定了。
“要堅持下去，不然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次日天沈煜沒來。
夜裏楚楚感到有人坐在床頭看她，待她醒來一看，卻又發現沒人。
餓得太久了，都出現幻覺了。
不知是第幾天的時候，楚楚餓暈了。
她和系統商量好了死期，保命系統啟動，除了行動的時候感到渾身無力，並不會感受到絕食的痛苦，就算是餓暈了，在感受上，也而不過是睡一覺而已。
醒來的時候嘴裏有甜味，系統告訴她沈煜在她暈倒的時候給她餵了甜湯。
怪不得有了些力氣。
楚楚下了床，坐在妝奩前看自己。
她面相本是嬌俏飽滿，現在面無人色，雙目無神，兩頰也深深凹陷了下去。
就算餵了糖水，也阻止不了這具身體機能逐漸下降。
這是楚楚和系統商討之後的決定。
上級系統已經越來越不能容忍楚楚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甚至給她定下了死期，要她在規定時間讓沈煜對她死心。
對一個男人厭惡到情願帶著他的孩子去死，這足夠打擊打任何一個男人了。
“但並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系統說道：“昨天晚上我聽見沈煜在和太醫商議拿掉孩子。”
楚楚：“........”
“他好像覺著如果沒有孩子，你心情會平覆一些。”
到了今天，系統還是覺著匪夷所思：“你到底做了什麽？讓他這麽迷戀你？”
是啊，為什麽呢？
楚楚起身，走到窗前。
遠處是一片盛開的紫羅蘭。
微風拂過，花束迎風搖擺，帶起紫色的波浪。
“真好看啊。”楚楚低聲感嘆道。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片紫色，像是想把那顏色深深印在腦海裏，然後對靈石道：“那些花太礙眼了，都拔掉。”
靈石怔了一下，猶豫道：“娘娘，那可是陛下特意命花匠種下的。”
“本宮說，全部拔掉。”
“......是。”
株株紫羅蘭被連根拔起，很快，花壇中便空無一物。
“這殿內，但凡是紫色的東西，全給本宮扔出去。”
楚楚收回眼神，繼續會床上躺著。
她的作息完全顛倒了，白天的時候覺著困，晚上的時候卻又很清醒。
萬籟俱靜，她睜著眼睛聽窗外的小蟲鳴叫，忽然聽見一個細小的聲音。
門嘎達一聲開了，又輕輕闔上，有人在慢慢走近。
楚楚並不驚慌。
事到如今，已經沒什麽好驚慌的了。
長長的影子投在地上，沈煜出現在透明的床紗外。
不知幾天沒見了，他似乎瘦了很多。
似是沒料到楚楚還醒著，他微微後退了一步，才扯了下嘴角，輕聲道：“怎麽還沒睡？”
楚楚別過頭，沒回答他。
沈煜又問道：“為何把花都拔了？”
楚楚：“我討厭紫色的東西。”
沈煜沈默一會，問道：“為什麽？”
楚楚：“你說呢？”
沈煜沒說話，楚楚繼續往下說：“在中原，紫色代表不詳，在韃靼，紫色代表下賤。”
楚楚吃力地扶著床柱坐起來，拉開床帳，直視著沈煜問道：“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喜歡紫色吧？”
沈煜看著楚楚，眼中慢慢有了水光，他側過頭，神經質地笑了一聲，道：“你又在騙人了。”
楚楚靠著床柱看她，也笑了。
“其實我很理解太後，畢竟，只要是人，就很難不厭惡你。”
“你就是個怪胎，生來就帶著不詳，換做是我，也會想毒死你。”
她其實知道怎麽說最傷他的心，但是不到最後一刻，真的很難說出口。
果然，沈煜受不了了，他眼睛紅得像冒了火，下頜角緊緊繃著，拳頭也攥緊了，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忽然，他發出一聲怒吼，大步向楚楚走來。
系統發出一聲驚喜的歡呼：“他要殺你了！”
楚楚閉上眼睛，做好了承接一切的準備。
喀嚓的一聲巨響，楚楚感到自己震了一下。
她睜開眼睛打量著自己，發現安然無恙，緩緩擡頭看去，竟是沈煜一拳打在了床柱上，將床柱打斷了。
拔步床做工很好，斷了一根床柱也沒有榻。
沈煜抿著嘴收回拳頭，沒看楚楚，大步離去。
系統：“........”
“太難了，真的。”
沈煜走後沒一會，便有宮人進來把床換了，期間靈石試圖讓楚楚吃點東西，被楚楚以沈默拒絕了。
不同於發現她懷孕的那日，鳳寧宮這幾日籠罩著一股極其壓抑的氣氛，連一向活潑的靈石都似抑郁了。
“娘娘，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楚楚沒理她，待床鋪好了繼續躺著。
次日，沈煜沒有來。
“說不定他已經徹底不想見你了，轉而派其他人來殺你。”
“最好是這樣。”楚楚有氣無力地回答系統。
她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白天夜裏都甚少有清醒的時候，就算在意識裏和系統對話，也變得很困難。
隨著昏睡的時間變長，她只能靠系統來轉述外界發生的事。
“沈煜在隔壁次間住下了，每天來給你餵糖水。”
“我真不懂，都這樣了，他為什麽還不恨你殺你？”
楚楚：“........我也不懂。”
“沒辦法吧，只能你先下線了，只要你在，他是絕對不會喜歡上別人的。”
“......嗯。”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忽然有一天，楚楚醒過來，發現自己精神變得很好，竟然可以扶著床坐起來了。
她看見坐在不遠處的沈煜，嚇了一跳。
他從來沒見過沈煜這個樣子，眼睛渾濁，臉色灰敗，人瘦得臉頰凹陷，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
她看了他一會，道：“好醜。”
沈煜一點也不在意她說什麽，只是快步走到床前。
“想吃點什麽嗎？”他聲音沙啞顫抖，哀求著道：“吃點東西吧，求你了！”
“我下了罪己詔，在社稷壇上請了罰，大赦了天下，我保證以後當個好皇帝，不再殺人了。”他說著，眼中湧出淚水。
“你若是厭惡我，我就躲得遠遠的不惹你討厭，你不喜歡我們的孩子，也可以拿掉，只要你吃東西，我什麽都答應你。”
楚楚看著沈煜的臉，心想，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好看，但她為什麽還是舍不得移開眼睛呢？
“楚楚，快要到時間了。”系統提醒道。
楚楚閉上眼睛，靠著床柱緩了一會，道：“我想見素素。”
這是這些天頭一次楚楚沒有對他惡語相向，想著她一向和白素練交好，說不定後者能幫忙勸說一二，沈煜立即遣人傳白素練進宮。
靈石親自去接的人，邊哭邊告訴白素練這些天發生了什麽。
饒是心裏有了準備，見了楚楚和沈煜的樣子，白素練也驚得好半天沒說話。
“娘娘，您怎麽......”
“我沒事，”楚楚朝她笑了笑，伸手去握她的手。
白素練摸著她瘦成柴火的手，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
“我想和素素說話，你出去。”楚楚冷冰冰道。
沈煜猶豫了一會，深深看了白素練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門哢噠一聲闔上了。
桌上的有溫熱的粥，白素練急急端過來想餵楚楚，楚楚別過頭推開她道：“沒時間了，你先聽我說。”
“還有什麽事比吃東西重要，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我就是要死了。”楚楚平靜地看著她道：“所以想臨死前求你件事。”
“第一件事，我死之後，陛下可能會難過一段時間，請你代替我，陪在他身邊安慰他，鼓勵他，帶他走出來。”
“楚楚，聽話，只要吃了東西就會好，這些事，等你好了自己來做。”
楚楚搖搖頭，繼續說道：“第二件事，不要告訴他，是我拜托你的。”
“我需要他恨我。”
白素練急了，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邊哭邊說著什麽。
可是楚楚已經聽不到了。
這樣就結束了嗎？
系統：“是的，你辛苦了。”
好遺憾，剛剛應該再多看他一眼的。
........
醒來的時候是深夜，落地窗外是都市繁華的夜燈。
楚楚發現自己滿臉是淚，連枕頭都被浸濕了。
床頭櫃上的電子表閃了一下，現在是北京時間淩晨兩點。
距離她睡著，不過就兩個小時。
她蜷縮在床上，抓著胸口，無聲地痛哭起來。
怎麽辦？夢已經結束，痛苦卻依舊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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