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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北硯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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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北硯 (二)

另一頭, 山南省北硯府衙內,呂長梁急得滿頭大汗。

他摘下官帽,六神無主地走來走去,煩躁地念叨:「怎麽辦, 怎麽辦!他媽的, 為什麽就本官任上出這些破事!白日爆炸, 真他媽的見鬼了!」

「就這點破事還要巡撫來查,萬一真查出了點什麽, 本官這腦袋不得完蛋?!」

「盧潯!」

呂長梁忍不住大喊一聲, 側門外,下屬一溜煙地跑過來,諂媚地開口, 「大人您就放一百個心吧,平康坊那邊可都查過了, 沒有什麽火藥的殘留。」

「這可不是我們說的, 那是神機營自己查出來的。這說明什麽,」主事盧潯信誓旦旦, 「這不就和地龍翻身一樣,純屬天災嘛我哪能怪到大人您頭上!」

呂長梁被他安撫地松了一口氣, 坐會官椅上把烏紗帽帶好, 斟酌著問到:「平康坊那邊, 重建得怎麽樣了。還有這巡撫,可派人打聽到哪了?」

盧潯:「平康坊那邊已經在建著了, 雖不說完全修好,可也能看出來大人您戰戰兢兢地救災過了。」

「至於巡撫, 」盧潯醞釀著開口,「據說已經到淮北那邊, 估摸著再過幾日就到了。」

他忍不住開口,「大人,下官派人到京城裏打聽了,可誰也說不出這巡撫到底是個什麽來頭,只估摸著是個年輕官員,大約是陛下新提上來的。」

「您看……」盧潯意味深長地示意。

呂長梁暗哼一聲,一臉老神在在地開口,「年輕好啊,年輕官員沒見過什麽世面,幾個美人一點財帛就能打動。怕得就是來些老油子,到時候你家大人脫一層皮,你也別想好!」

他放下杯子,招手示意盧潯附耳過來,「該準備的你都給我準備好,人也找妥善些的,到時候巡撫一到,我們就開宴。」

盧潯連連點頭,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大人英明!」

「哼,少拍馬屁!」呂長梁放聲大笑,故作灑脫地揮揮手,「城門那邊給我看好了,不管男的女的,只要是生面孔,沒人作保的都別給我放進來。」

「想給我搞微服私訪那套,沒門!」

另一頭,寧桉送走村裏的孩子,一臉熱情地迎上餘地。

「護法,啊呸!大哥——」面皮白凈的少年興致勃勃地發問,「我們這是要去哪?」

餘地乜他一眼,冷哼一聲,「你真當我聖光教是路邊的大白菜啊,想入就能入。」

「我告訴你,沒點誠心,可別想加入我們。」

寧桉一臉正因如此地點點頭,神經繃緊,跟著人一路走過大半個寨子,繞到後山旁的一處小院落。

餘地先進去,一把掀開地上的石門,露出漆黑幽長的樓道,打身往裏走,「跟上——」

「好勒。」

寧桉滿口答應,在衣袖的掩蓋下把撕開小口的軟骨散捏到掌心,面色如常地跟著人往裏走。

地道裏面,卻沒有什麽機關暗器,兩人一路順順暢暢地走到一間開闊的屋子裏,屋子一片漆黑,餘地卻沒有點燃蠟燭,而是從兜裏掏出一顆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夜明珠。

柔和的光線傾瀉而出,他把珠子擺在墻壁上的架子上,寧桉看清了這屋子的全貌。

第一眼,她先看見了屋子角落裏麻袋裝好的一袋袋面粉。

餘地看她眼神,下意識解釋了一下,「這是村裏裝糧食的地窖,這些面粉都是過冬要用的。要不是看你誠心誠意地皈依我教,我才不帶你來呢。」

「那當然!」寧桉移開視線,真誠地看向餘地,「大哥,我要做些什麽才能入教啊?」

他露出副囊中羞澀的表情,「我倒是願意捐上幾百銀的功德錢,可這實在是……家道中落。」

餘地冷哼一聲,不愧是富家少爺,一開口就是幾百兩銀子,他嘴上卻開口,「誰要你那幾兩銀子,我們聖光教可不是那些俗教,騙人錢財!」

那是,寧桉心底腹謔,人家貪財,你們騙命,誰比誰高貴到哪去?

餘地沒註意到他的神色,轉身一把扯開屋內正中巨大的蓋布,明珠光輝下,寧桉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座神龕。

青銅香爐前面供著的,是一幅巨大的絹布黃甲像。餘地虔誠地取長香供了供,才小心翼翼地把絹布取下來,折到後面。

一股晦澀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壯漢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笑意,「不是要加入我教嗎,簡單,割血落名就行。」

室內一片死寂,寧桉緩緩低頭,看清了那張絹布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最上面的,是用朱筆寫著的教主二字。然後下來一排,寧桉看見三護法處有餘地的大名,還有餘天和餘人兩個名字,應該是他的兄弟。

接下來,就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些雜亂的,用血寫成的名字。血跡在空氣中氧化變黑,在黃白的絹布上留下晦澀的名字。

哈,寧桉嗤笑一聲,我還說要幹什麽呢,搞半天玩這套啊。

放在古代,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滴血立誓,假若有一天聖光教敗露,這上面寫過名字的,一個都逃不掉。這張紙就構建出了一整個利益共同體,將教內所有人牢牢地拴在內。

「怎麽?」餘地打量著他,見他不動,緩緩瞇起眼,惡狠狠地開口,「不敢寫?」

「不,」寧桉心底冷笑,面上露出個猶豫又果決的表情,「大哥,我,我這拿什麽取血嘛——」

餘地眼神示意擺在一旁的,沾著斑駁血痕的匕首。寧桉全當看不見,開玩笑,這刀繡成這樣,自帶附魔傷害好吧。

他心下一狠,露出虔誠的表情,頂著餘地震驚的眼神一口咬上手腕上刻意留下的傷口,血痂破開,鮮血潺潺地流出來。

「呸呸——」

寧桉側過頭呸掉嘴裏的血腥氣,指尖往手腕上一抹,躍躍欲試,「大哥,寫在哪大哥?」

餘地瞅瞅他嘴角的血跡,再瞅瞅人手腕上的傷口,一時間大腦短路,楞神片刻。

「大哥?」寧桉催道。

這下餘地沒話說了,本來以寧桉新教徒的身份,應該寫在最低處,可不知道是不是被這硬生生咬傷自己的虔誠所感動,寧桉仔細一看,他竟然指在教徒最前端。

刷刷兩筆,她簽下自己的大名。

木安。

你落魄少爺木安簽的名字,關我寧桉什麽事?

想到這,寧桉滿意一笑,餘地也滿意一笑。兩人小心翼翼地掛好絹布,再分別供了三根沒點燃的香火到神龕前,這才離開。

出了地窖,餘地的面色緩和許多,仔細打量寧桉兩眼,大方地開口,「我教向來以教徒為先,只要你好好做事,好好貫徹教義,要什麽有什麽!」

「這樣吧,」他若有所思地開口,「寨子裏今日午時要去郡城裏,你不是要去找親戚嗎,就跟著一起去吧。」

「真的嗎?」

寧桉大喜過望,激動得連連點頭,「大哥放心!等我找到親戚拿到錢,絕對供到教裏,大家同甘共苦,共享富貴!」

「少來!」

餘地面上鄙夷地掃了他一眼,心下卻暗暗肯定,難得熱心地問了一句,「你那親戚是郡城裏哪的人?」

「哦,」寧桉爽朗一笑,「那家家住平康坊,往日裏做些米面買賣為生。」

***

午時三刻,餘家寨門口停著幾輛牛車,穿著短打的漢子正滿頭大汗地往車上搬米面。

「六哥,」最後一袋面粉搬上了牛車,餘老七長籲一口氣,抹了把汗問,「那小子就這麽坐著啊?」

餘老六面相忠厚老實,一雙眼裏卻滿是小人得志的奸詐,他一瞟眼蹲坐在牛車角落裏的瘦削少年,冷笑一聲。

「老九之前不是個富家少爺嗎,你看看那小胳膊小腿的,能搬得起這些糧食?」

「說起來……」他兩人對視一眼,幸災樂禍地小聲開口,「我可聽說了,他那什麽親戚住在平康坊,還是賣米面的。」

餘老九大驚失色,不由得笑起來,悄聲回話,「那不是之前被我們宰白鴨的那幾家的人?」

兩人一同笑開,帶著高高在上的憐憫,也懶得去理這人了。

寧桉躲在堆得高高的麻袋上面,遮著臉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好好地扮演一個家道中落本想投奔親戚卻意外得知親戚已經去世的倒黴蛋模樣。

暗地裏,寧桉悄悄挑開麻袋一角,微黃的面粉順著縫隙,露了些出來。

聖光教的人把面粉運到城裏幹什麽?

寧桉側眼看向趕著牛車的兩兄弟,眼神晦澀不明。

這麽多面粉堆積在一起,足以引發一場巨大的塵爆。

這聖光教的人明知巡撫快到了,卻還是這般作態,是想故意殺殺巡撫的面子,好在一步在百姓裏宣揚他那套歪理。

她仔細想了想下一步規劃,片刻後苦累了一般,半靠在麻袋上,掩面睡著了。

餘老六回首看了眼,這才放下心來,悄聲和老七講著話。

「等到城裏,我們就把面粉送到……」

「教主說了,最多明日,巡撫就要到了……抓緊點,可別出什麽岔子……」

牛車晃晃悠悠,終於在天色黑盡之前,到了北硯郡城底下。

「前面的站住!」

有守城的將士看見他們一行人,舉著長槍過來盤問,「你們幾個,哪來的?!」

餘六露出抹憨笑,不好意思地撓頭,往官兵手裏塞了點碎銀,「大人,我們都是城外餘家寨的,何不,給城裏黃老板家送點米面呢。」

官兵一瞅手裏裏的碎銀,滿意地笑笑,「還是你們上道。」

「把袋子扯開,我檢查檢查——」

餘七連忙一把扛下一個麻袋,一解開繩子,白裏泛黃的面粉露出來,「大人您看,都是今年裏新碾的好面,就等著給黃老板賣了換點錢過冬呢。」

士兵一看,確實是面粉,心下一松,剛要揮手,就看見面粉堆裏縮著個人。

「這也是你們寨子的?!」他狐疑地問。

郡守大人可是說了,生面孔可要細細排查,別給巡撫混進去了。

餘六心底暗罵一聲,見木安那小子還是一副傷心過度心神不寧的樣子,連連點頭,「是,是我們寨子的,叫餘小九。」

「小九。」他大喊一聲,快下來給官爺看看。

寧桉踉踉蹌蹌地跳下牛車,站到兩人身旁,紅著眼一句話不說。

「這不,」餘六指指他通紅的眼眶,小聲湊到官兵耳邊,「家裏剛沒了人,這冬天怕是要一個人熬了,傷心著呢。」

官兵再看他兩眼,只見那少年身形瘦削,年紀輕輕的滿身落魄,五官也不甚出色,這才松口。

「行了,你們進去吧——」

「哎,哎!謝謝官爺。」餘六連忙追笑,一駕馬車,咕嚕咕嚕地越過城門前嚴防死守的官員,進了城。

寧桉坐在牛車上,瞇著眼看向這座府城。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可人煙稀少了許多,來來往往的百姓大多面色沈悶,匆匆忙忙地走開。

看見有牛車進來,他們略一掃眼,就低著頭走了。

過了一條街,牛車停在一處十字巷口,餘老六跳下車來,「行了,我們要去給黃老板送貨。」

「至於你……」他上下打量兩眼寧桉,大發慈悲一樣甩了幾枚銅板出來,「你自己去打聽打聽你那親戚哪去了,明日這個時候,還在這,我們回寨子裏。」

身形瘦削的少年低著頭,諾諾地接過銅板,站在原地看著餘六駕著牛車進了路口,才如夢初醒般轉過身走了。

那布衣少年一路走走停停,靠著路邊人隨意的指路,終於到了本來的平康坊。

「謝謝大姨!」

告別最後一個好心的大姨,寧桉爬到高處,擡眼看向這街坊。

天色暗淡,可靠著官府特意點亮的燈籠,依舊能夠看出平康坊內屋舍大多都被修繕起來,街道也打掃得幹幹凈凈,只有一兩處殘留的泛著焦痕的樹根還依稀立在那。

「北硯郡這賑災速度,」寧桉嗤笑一聲,「這才半個月就修成這樣,跟我擱著搞中國速度呢!」

之前郡城查得太嚴,加之餘家寨的事,寧桉從縣城出來就直去寨子裏,沒進郡城來看。

這一看,當真是給她個大驚喜。

躲開暗地裏督視著的官兵,寧桉隨意挑了間宅子進去,果然,外表還算能看的屋子裏空無一人,破碎的瓦礫和磚石堆在地面上,一片火燎過的痕跡。

她轉身出了平康坊,抹抹眼睛露出哀思過度的表情,找了個大娘哀聲問:「大娘可知道平康坊裏的人家,都搬去哪裏了?」

那大娘本坐在樹下幹活,聞言戒備地擡起頭,「你是誰,找什麽人的?」

寧桉熟練地搬出最初那套說辭,他年紀小,人又瘦,看上去就是個可憐巴巴的小少年,實在沒什麽威脅性。

大娘放軟了神色,朝南城門的方向一努嘴,「平康坊裏人家死了一大票,沒死的也不好過。你自己去城外難民營那看看,可還找得到你親戚?」

寧桉露出抹不解的神色,「大娘,我看著平康坊看上去好好的啊,怎麽死了很多人嗎?」

那大娘左右瞅瞅,戒備地湊到他耳邊,「你是沒看見半月前那樣,炸得到處都是屍體。至於這房子,還不是最近以來那些官老爺們連夜修的。」

「那怎麽還住在難民營,不該先救人嗎?」寧桉不可思議地問。

「哼,」大娘冷颼颼一笑,「官府不都這樣,有錢修屋子沒錢治人。」

「我聽說是什麽巡撫大人快來了,郡衙裏那些人怕呢。」

「行了我回去了,你要去就自己去看看吧——」大娘一揮手,告別了寧桉。

寧桉冷聲一笑,心底氣得火冒。他轉身找了家客棧,取出包裹裁開厚重的衣袍,那布料層層落下,露出明黃的聖旨來。

***

天色徹底黑下來,郡守府內,呂長梁神色焦急,頻頻探頭看向外面。

「大人,大人!」

盧潯匆匆忙忙地跑進來,一臉地焦急,「到了,巡撫大人到了,眼下正在城外呢!」

「可看清了是什麽人?」呂長梁急忙問。

「看清了看清了,」盧潯一臉得意,「最大那馬車裏下來個年輕男的,穿著官服,眼下正在城外和那些百姓交談呢!」

看見呂長梁神色一變,盧潯連忙安撫地開口,「大人莫慌,城外的百姓那都是我提前安排好的,保證不會說錯半個字?!」

「哈哈哈哈哈——還是你小子機靈!」

呂長梁滿意大笑,對著外面喊,「逸歌樓那邊讓他們準備好了!」

「至於你,」他一把拍在盧潯肩膀上,得意地理了理官服,「快跟我去迎接巡撫大人!」

郡守府的馬車一路風馳電掣,噠噠噠地出了城。果不其然,暗淡天色中城門外聚集著一隊點著火把,氣勢洶洶的車隊。

正中間的高頭大馬拉著輛漆木彩車,亮黃的巡撫旗插在馬車上,在侍衛刀兵反射出的寒光裏熠熠生輝。

「果然是個驕縱性子!」呂長梁滿意一笑,「巡撫還搞這麽大陣仗,這位大人可真是讓我開了眼了。」

他把帽子一歪,戴得歪歪扭扭得,裝出一副憔悴又強打精神的模樣,捧著張笑臉朝著最中間和百姓交談的青年男子沖過了過去。

「巡撫大人,」呂長梁一臉謙遜,「下官是北硯郡郡守呂長梁,今日粗知大人遠道而來,特意設下宴席,還請大人賞臉。」

說話間隙,他打量兩眼身前男子。

只見男人一襲青衣官服,言官模樣,面容俊秀,氣質溫和,帶著了個玉冠,看似不打眼,但以呂長梁搜刮多年的眼光來看,那玉質細色明,價格不菲。

他更加對自己的計劃信心滿滿。

不料,那官服男子卻一臉驚詫地避開,和手一拱,溫聲開口。

「大人誤會了,在下並非巡撫,只是一席小官,來協助巡撫大人辦案罷了。」

呂長梁:「!」

盧潯:「!!」

北硯官員:「!!!」

這不是巡撫,那真正的巡撫在哪?!

呂長梁瞪大雙眼,不可置信。下一秒,寒嗖嗖的夜風刮過死寂的人群,從他身後傳來似笑非笑,戲謔的聲音。

「呂大人,往哪看呢?」

盧潯不可思議地回頭,瞪大雙眼,燈籠照亮的夜色中,從那大開的城門出緩步走來一紅衣的女子,金色小釵挽著黑發,最中間,赫然是只有皇家才能用的鸞鳳簪。

這巡撫怎麽會從城裏出來?!

一時間,北硯官員紛紛色變。

寧桉笑意盈盈,看著面前眾人一臉青天白日見了鬼的表情,刷地一掏聖旨,「諸位,接旨吧。」

哄!

盧潯面色青白,腦內嗡嗡作響,轉念又想到先前做的一切布置,才稍微安定些,一把按著呆楞在原地的呂長梁跪了下去,白著臉接旨。

燈籠亮晃晃地照著城門外這一片空地,寧桉身量不足,卻成為了在場唯一一個站著的人。

她輕輕一笑,意味深長地開口,「跪我幹什麽,聖旨是我頒的嗎,朝京城的方向跪啊。」

呂長梁神色恍惚,連忙對著南邊轉身磕頭。

寧桉這才慢悠悠地走到巡撫儀仗中,站在馬車前氣定神閑地念完聖旨,緊接著往車裏一坐,掀開簾子猶帶笑意地看著剛爬起來的呂長梁。

呂長梁被她看得心慌,囁嚅到:「大,大人——」

靠近了他才看見這位年輕得過分的巡撫裙角的家徽,棲桉金鳳,闔朝上下敢用這個家徽的,只有一人。

呂長梁一想到府裏的宴席,腸子都要悔青了。

這般打扮,這般神貌,除了那先去避門謝客,近日卻連露鋒芒的朗月郡主,還能有誰?

怎麽來了這位祖宗?!

呂長梁戰戰兢兢地坐上馬車,恨不得一頭撞死。

出城的時候,北硯官員有多自得,現下帶著人進城,一個個就有多晦暗,特別是眼看著郡守府漸漸出現在眼前,熟知大宴裏有什麽的官員,一個個都面如死灰。

他們試圖派人先快馬回府裏通風報信,可是巡撫帶得侍衛一個個眼神淩厲,把在場所有人看得牢牢地,也沒人敢做那個出頭鳥,試試巡撫手裏的尚方劍利不利。

一片壓抑中,寧桉懶洋洋地倚靠在馬車上,手裏玩著那把可斬百官的尚方寶劍。

「大,大人——」

馬車外,呂長梁扯著張欲哭無淚的面孔喊,「還請大人賞臉赴宴。」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不久前在門外為了捧人大聲邀宴的自己扇死。

讓你嘴賤!

「嗯?」寧桉被人攙著下了馬車,那青衣官員幫她抱著劍,擡眼看向郡守府。

府外一切如常,看不出半點異樣。可一進了大門走到後院,視眼間猛地一亮,上千盞彩繪燈籠次第掛起,照得金碧輝煌的府邸像是仙境一般惹人神往。

設宴的大殿鮮花秀果,玉盤珍羞,上好的佳釀盛在玉壺中,燭火下晶瑩剔透,華美非凡。

寧桉在主位上坐下,作為一郡郡守,呂長梁抖著腳在她右手首位坐下,左側,則是那青衣官員。

「郡守設宴,不會就是這些酒菜吧?」

寧桉似笑非笑地打量著玉盤裏珍珠為底的白玉蘭,心底嗤笑,果然藝術來源於生活。

「當,當然不是——」

呂長梁苦著臉一拍手,府內管家不知實情,在殿外一揚手,很快,絲弦齊奏,一群身著薄紗的舞女快步踏入,翩翩起舞。

呂長梁小心翼翼地打量兩眼上首少女的面色,見人略有趣味地打量著歌舞,這才松了口氣。可很快又想起其他的安排,一時間又僵在原地。

一舞畢,在場眾人無一敢看,反倒是那巡撫懶洋洋地拍拍手,讚了兩聲好。

殿內一角樂師動作一變,殿內高臺上,舞女們紛紛退下。那彩繪燈籠忽地一暗,再亮起,臺上卻多了個窈窕的身影。

殿內亮如白晝,那舞女水袖裙裾,踩在紅鼓上,露出蒼白勾人的腳踝。瘦削腳背飾有金鏈銀鈴,合著歌聲飛快旋舞,踏出一片令人心慌意亂的鼓聲來。

香氣四溢,樂聲激昂,逼得人止不住心跳加速。

條忽間,滿天花瓣飄落,隨著最後一聲挑弦,鼓上女子旋腰側身,軟如春柳,面紗微落,露出半張傾國傾城,勾魂攝魄的面孔。

極美艷的美人,眉眼無不精致,眼角自帶一抹艷紅,色若春花,可偏神色極冷,又似端坐蓮臺俯瞰終生醜態的觀音,一時間愈發讓人欲罷不能。

只見那美人輕躍而下,舞姿動人,在鼓點聲裏一旋身,恰恰好側坐在那高位巡撫膝上。

「不——」

呂長梁瞪大雙眼,探出手來剛想制止,就見那花魁舞女擡手抽下發間琉璃釵,含在朱紅唇間,塌腰昂頭,直直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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