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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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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這之後, 顧大人看起來身體並無大礙。兩天後卻突然發起了高燒,一夜不退。

太醫開的藥喝下去也不見好,明宜公主動怒, 外頭侍衛和幾位當地尋來的民間大夫跪了一地。

安禾公主隨皇叔一同過來以後方才平息了局面。

夜已深,燭火未滅。

顧大人服藥後仍舊昏睡不醒。

他的身體很燙,唇色淡去,似雨後被打落在地上褪了色的花瓣。

半輪月遙遙掛在高處,靜靜皎潔。

寧久微坐在床畔未曾離開。銀燭過來了幾回,勸她去休息, 可是她不想去。

顧銜章的體溫還是沒有退下去。寧久微牽著他的手, 那溫度清晰灼人。他身體裏仿佛有一盆爐火,不斷地燃燒, 散發著熱量。

用來退溫的冷水和帕子還放在一邊, 寧久微將帕子放在冷水中浸濕,擰的半幹,低頭擦拭顧銜章骨骼分明的手。

發著燒, 他的皮膚顯得更白皙了。

她心緒紛亂不寧。這都是她無意識做的事。

寧久微無察覺地擦拭了一會兒, 驀然回神,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

她看著手上的帕子。楞了半天後驚訝地將帕子扔回了水盆裏。

她在做什麽……

她是在照顧他嗎?

寧久微茫然無措地眨了眨眼,想起方才的行為, 仿佛比任何事都要讓她不可思議。

她堂堂明宜公主,竟然在用帕子給他擦手。

她一定是瘋了。

寧久微從床邊站起來, 擡步就要往外走, 可是剛走出兩步就生生停住了。

顧銜章分明躺在那醒也醒不過來, 她卻是像被他用綢緞綁住了身體, 一步也離不開。

寧久微耳邊忽然想起昨天,安禾來找她時說的話。只覺心都跳的快起來了一點。

彼時寧久微在偏院看銀燭煎藥, 安禾一臉暧昧不清地咋舌,“煎個藥都要親自看著呀?明宜公主何時如此自降身份了?這麽在意顧大人啊?”

“亂講什麽。”寧久微本能反駁,“本公主只是閑來無事,正好過來瞧瞧。”

“別裝了。”安禾哼了兩聲,“我都看穿了。承認吧,你聽到顧大人出事的時候都心急如焚了吧?你快在意死他了。嘖嘖,明宜,你完蛋啦。你好像愛上顧大人了哦。”

“才沒有!”

那是她最後的否決。

……

此刻,屋子裏燭光影影。

寧久微站在原地,轉身看向床榻上的人。他安靜睡著,胸膛隨呼吸很慢地起伏。

光影將他的輪廓打的更深邃,他的眉骨十分漂亮。

寧久微不知何時又坐回床畔,低頭註視著那張熟悉又俊美的臉龐。

他睡的不安穩,眉是蹙著的。眼睫時而輕動,像被風吹拂的葉子。

寧久微看著看著,不自覺地伸手撫上他的眉骨。

她目光認真地勾勒著他每一處輪廓,心緒變得更亂。像理不清的線全部纏繞在一起,一點也解不開。

她很在意他,這一點寧久微從沒否認過。她是很在意,她不想讓顧銜章離開她。不管是生離還是死別。

她對他有占有欲,有征服欲,有凡俗欲。

可是這些就是愛嗎?

寧久微下意識地抗拒這個答案。因為身為公主的高傲似乎不容許她被這庸俗的情意拽下聖壇。

顧銜章是她的駙馬,只有他本該愛她敬她,俯首稱臣地仰視她,一生都不容許背棄。

她要如何愛他?

這世上哪有這等事。

明宜公主便似最嬌艷的花朵,生來接受一切美意,春風化雨,冬雪凈滌,世間萬物都在給予她最真誠的愛。

她明白什麽是愛。

可還是不一樣。

畢竟花朵要如何低頭?月亮又如何分去皎潔?

寧久微胡思亂想著,指腹下撫過的眉眼卻是變得更緊蹙。

他像是做了什麽不好的夢。

顧銜章呼吸變得深重,她的手腕被他握住,寧久微低聲叫他,“顧銜章。”

他醒不過來。

他額角一層薄汗,似有喃喃囈語。寧久微俯身靠近,想聽清他說什麽。

可他即便在昏睡中仿佛都有著能與本能對抗的力量,在和自己掙紮。

寧久微耳朵貼在他唇邊,也沒有聽見他說了什。

只隱隱約約,斷斷續續地聽見幾個字,“……父親……”

父親,阿姐。

他是夢到親人了嗎?

寧久微輕輕抿唇。她愈發覺得,該將長姐接去上京城。

顧銜章如此性情,一生都會被自己困住。

她不想再讓他和姐姐成為彼此至死的遺憾。

*

後半夜直至清晨——

不知是不是做了夢的緣故,那之後顧銜章終於慢慢退燒。

晨光熹微,窗外第一縷光亮照進來,伴隨著鳥兒唧唧喳喳的鬧聲。

昨夜燃盡的燭火只剩殘軀。

顧銜章醒來時,尚有些混沌。他擡起手背抵在眉間,緩了半晌方才準備起身。

他動了動身子,感到被子有些重。

顧銜章轉頭看到躺在他身邊的公主,一瞬怔然。

寧久微後來實在太困,便幹脆和衣躺在外側。她沒有鉆進被子,而是躺在他的被子上。

她衣裙整齊,發髻不亂,腦袋枕在交疊的手背上側身睡著,優雅十分。即便是睡著了,公主殿下亦時刻維持著那份姿態,連釵飾也依舊精致。美麗高貴。

她面對著他,睡顏靜謐,朱唇粉面。

顧銜章清晨未明的眸子幽深更甚,濃濃的目光凝在眼前這張瓊華玉貌的臉上。

若非他知道自己此刻清醒,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他看到的這一幕的。

而寧久微會睡在這裏,比顧銜章更難以相信的是她自己。

她當然是想走的。

她本應回自己的房間,沐浴更衣,在舒適的大床上好好歇息。可是她走不了。

她滿腦子都是上輩子顧銜章與她相見的最後一面,總是想起他對她說過的話,想起他在大雪中抱她回府,想起他一身傲骨跪在她面前的樣子……

昨晚寧久微腦海中劃過“就睡在這裏”的念頭時,她自己也覺得荒唐。

堂堂明宜公主,居然願意為駙馬做到這個地步。這世間還上哪兒去找她這般善良仁愛的公主?顧銜章能做她的駙馬,真是他三生三世修來的福氣。

寧久微在自我讚美和難以置信之間,尋找到一個糾結萬分的自洽點,最終感慨地在顧銜章身邊睡著了。

她躺在外側雖然沒蓋被子,但身上蓋了一條厚厚的絨毯。公主殿下當然不會委屈自己。

並且看起來,她是特意將他身上的被子拽過去了一半,當作墊背躺在上面的。

顧銜章不知看了多久,在他擡手碰了碰她長長的眼睫時,寧久微輕輕蹙眉,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一睜眼,就這麽落入他深邃的眸子裏。四目相對,她霧蒙蒙的眼睛一下一下慢悠悠眨著,顯然還未清醒。

顧銜章看著她醒覺,良久,寧久微揉了揉眼睛,第二件事就是伸手摸他的額頭。

不燙了。

柔軟細膩的觸感貼在他臉上,顧銜章長睫顫動,恍然覺得自己又跌入夢中。

寧久微摸完,手搭在他臉上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顧銜章沒動,他閉上眼睛,感受著身邊均勻柔和的呼吸。

再醒時,天大亮。

今日天清氣朗,寧久微打算和安禾一起去街上。

早晨沐浴更衣後,整個人都十分清爽。用完早膳,顧銜章按時喝了藥。

此處院子種著一顆尚未長大的海棠樹,小小一株。春風吹過,這些日子已抽出新芽。

寧久微稍作打扮,拿著團扇準備出門。

“我去找安禾了。”

“公主要去哪裏?”

“上街玩。”寧久微說完搖頭道,“不對,是體察民情。”

顧銜章笑了聲,“為什麽不和我去?”

“你有別的事忙。何況你現在還要好好養身體。”

顧銜章不知聽進去了沒有,寧久微見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公主殿下,昨晚——”

“昨晚沒什麽事。”她若無其事地說。

被打斷後,顧銜章停住話語,坐在那支著下巴意味不明地看著她。

寧久微有點熱地搖了搖扇子,“你看什麽。”

顧銜章勾了勾唇,眼底漾出兩分笑意,目光卻更深。

“你過來一下,我告訴你。”

“你命令我?”

“不敢。”

寧久微滿不在意地輕哼了聲,走過去。

她剛走到他身邊,就被摟住腰身代帶入他懷裏。寧久微坐在他腿上,也沒掙紮,順便挪了個舒服的姿勢。

少女馨香幽幽,顧銜章低頭在她頸側深深印下吻,氣息在微涼的春日裏格外灼熱。

寧久微別過頭躲,又羞又惱,“你幹什麽……”

顧銜章伏在她頸側低聲笑了笑,“公主殿下,告訴你個秘密。”

寧久微豎起耳朵。

隨後聽見他說,“你今天清晨夢中……在叫我的名字。”

寧久微楞了楞,臉頰默默泛熱。

“公主夢見什麽了?”

“才沒有!”

顧銜章親了下她的臉,“公主殿下說沒有便沒有罷。”

“……你放肆!”她惱羞成怒。

*

臨州街道上,人來人往,鬧市街頭此起彼伏的喧雜聲不絕於耳。

但這卻是與上京城是兩種不同的喧雜。

這會兒,離鬧市不遠的湖畔柳樹下,安禾掐著腰和眼前散漫的少年面對面大眼瞪小眼。

“怎麽是你?”

明宜今日被顧大人霸占,換作別人也就罷了,哪能從她手裏搶人。可是顧大人,唉,讓給他便讓給他罷。

好不容易明宜如此垂憐他。

於是安禾讓人去找別人來陪她。

她想的或是林將軍,或是祁世子,或是祁二公子。怎麽也沒想到會是林霽。

這個臭二公子。

林霽靠在樹上,輕佻的唇角勾著讓人讓安禾不爽的笑意。

“兄長有命,令本公子前來保護安禾公主。不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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