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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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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三月開春, 恰逢臨州第一抹綠。

至此時,又正好碰上獨特的當地節日。街上天天有熱鬧,兩位公主玩的不亦樂乎。

臨州是端親王私造藏匿兵器的地點, 這也是陛下要顧大人來此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城中東落座租賃的一座七進府邸,是南巡隊伍暫住之地。

宅子清幽雅致,住了幾天公主倒也滿意。

書房,元青前來稟報。

“大人,景州來信。”

顧銜章筆下未停,“先說說私造兵器庫。”

“事情處理的很順利, 兩處地下兵器庫已經全部找到, 林將軍和祁世子分別負責,基本都已清點收繳。等到清收完畢送往京城, 便可炸毀。”

顧銜章:“還需多少時日?”

元青:“三四日。”

顧銜章淡淡應了聲。

“大人。”元青重新將信件呈上。

顧銜章兩眼掃過信中內容, 隨手扔到一邊。

元青撿過去查看。

從信中看來,事情還是沒有進展。

他將信收好,開口道, “當年親歷起雲臺之變的舊臣本就極少, 如今大概是無一存活了。大人還要繼續找嗎。”

顧銜章靠在寬大的圈椅中,倦意很快席卷,蔓延周身。

他淺淺闔目, “找。”

元青沈默幾許,“若是找到了, 大人該如何?”

顧銜章撩起眼尾看向他, “什麽?”

元青冒著犯上的勇氣, 語氣平直, “大人究竟是想知道真相,還是因為明宜公主?”

顧銜章微微瞇眼, 元青幾乎感受到了大人一瞬的戾氣殺意,但他不曾退卻。

“元青。”顧銜章冷笑了聲,“你如今是愈發放肆了。”

“大人恕罪。”

“滾出去。”

元青退了兩步,但沒有滾。

他在門外召來侍女,端著一個玉碗重新回來。

不等大人朝他身上扔折子,元青開口道,“這是公主殿下吩咐廚房為大人熬的銀耳梨露,公主說春寒料峭,大人忙碌正事也要保重身體。”

顧銜章看了眼,元青懂事地送上前。

銀耳湯尚冒著縷縷熱氣,沁著淺香的甜味。裏面還放了各種養身滋補的食材。

顧銜章輕挑眉稍,“本官身體好的很。公主殿下何時喜歡操這些閑心了。”

元青沒什麽表情,“大人分明心裏很高興。”

顧銜章掃過去一眼,元青自覺地垂眸頷首。

“你舌頭若是不想要,就自己去割了。”

元青:。

顧銜章說罷端起玉碗,拿勺子盛了一口,遞至唇邊時卻驀然頓住。

元青察覺,“大人?”

顧銜章垂眸端詳著手中的銀耳梨露,元青見狀神色微凜,自袖中抽出一枚細細的銀針,探入玉碗。

銀針很快漫出黑色。

有毒。

元青皺著眉,“是內閣?”

顧銜章慢條斯理地放下碗,晾出聲笑,“宮裏這些人,來來去去這些舊招數,實在無趣。”

“屬下這就去處理。”

元青伸手要將銀耳湯端走,卻被顧銜章攔下。

“不急。”

顧銜章望著那碗有毒的銀耳湯,良久,他拿起勺子,仍舊喝了一口。

“大人!”元青一驚,剎時扣住他的手腕。

顧銜章笑了聲,“死不了。”

他目色沈深,“這是慢毒,不似鶴頂紅那般劇烈。用這種毒藥死的不會太快,也難查。”

這些手段,沒意思透了。

顧銜章將勺子扔回碗裏。

*

寧久微趕回來時,隨行太醫已經為顧大人解毒。

書房外,寧棄觀察著那碗銀耳湯,聽元青回稟。

“皇叔。”

寧棄擡頭,見明宜同安禾跑過來。

寧久微著急地問,“顧大人如何?”

“慢點。”他上前扶住她,安撫道,“顧大人已經沒事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安禾皺眉嚴肅地問。

“是銀耳梨露有問題。本王已經命人去查,並加強防範。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寧棄嗓音溫沈,很有撫慰人心的作用。

安禾:“是什麽毒?”

寧棄:“慢毒,好在顧大人喝的很少。”

安禾點點頭,偏頭安慰地拍了拍寧久微的背。

“隨行的這麽多侍衛都在幹什麽?”寧久微轉身看向陳最,“下毒都下到顧大人身上了。才剛到臨州不久,你們就敢失職至此?”

公主越是生氣時情緒就壓的越淡,甚至語氣也不重,只目光與平常全然不同地冷。

但陳最了解,公主很生氣。

他單膝下跪請罪,“屬下有罪。”

寧久微看著他,“顧大人不只是顧大人,也是駙馬,保護他不只是元青的責任。陳最,將本公主的話也說給魏叔聽。不要再有下次。”

陳最頷首,“是。”

顧大人身為駙馬在公主府雖只在公主之下,但他是否真正被重視,只取決於她,取決於魏叔和陳最還有輕羅銀燭這些離她最親近的人。

過去寧久微不曾有什麽表態,因此顧銜章身為駙馬該有的尊重雖然不少,但於公主府上下而言他依舊是“外人”。

陳最的責任只有她,魏叔亦不曾真正將他視作自家人。

公主剛才的話,陳最明白是什麽意思。

寧棄垂著眼,聞言撫了撫手中折扇。

他的乖侄女似乎很在意她的駙馬。這讓他有些擔心。

不過他很希望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明宜。”寧棄摸了摸她的頭發,“去看看顧大人罷。”

寧久微點頭,快步走進書房。

看她進去,安禾小聲問,“皇叔,真的沒事嗎?”

寧棄彎唇,“沒事。”

安禾總算放心,“沒事就好。剛才明宜都著急死了。”

寧棄若有所思,“看起來,公主和顧大人的關系不似傳言說的那麽不好。”

“以前是不怎麽好啦。”安禾想了想,“現在好像也沒有太好,不過我覺得明宜挺在乎顧大人的。”

雖然她自己不承認。

“是嗎。”寧棄看她八卦的樣子,拿扇子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本王倒是覺得,你和明宜才越來越好了。以前你們不是見面就吵嗎,現在還能手牽手逛街了?”

“誰、誰跟她手牽手逛街了!”安禾仿佛聽見什麽荒唐的話,連忙辯解否認,“本公主只是給她個機會跟我出去玩,畢竟也就她才勉強有資格能跟我逛街。”

安禾說完不忘補充一句,“我跟她關系才不好呢。皇叔莫要亂講。”

“好。”寧棄笑道,“你說不好就不好罷。”

他說罷轉身離開,安禾怕他不信似的跟著追上去,“哎呀皇叔!我跟她關系真的不好的。”

……

*

顧銜章似乎睡著了。

寧久微坐在床邊沒出聲,默默看了他一會兒。顧銜章像是感覺到她的目光,眼睫動了動,沒多久便慢慢睜開眼醒了過來。

“顧銜章。”寧久微見他睜眼,俯身靠近了些, “你還好嗎?”

她輕聲細語,目光柔柔地註視著他,秀眉不自知地蹙著。

顧銜章看著她,低聲道,“難受。”

“難受?哪裏難受?”寧久微擔憂地摸了摸他的臉和額頭,“你很難受嗎?我去找太醫。”

她站起來,顧銜章拉住她的手,“不用。”

“可是——”

“只是一點點難受而已。”顧銜章將她的手壓在自己胸膛上,“胸口很悶,有點疼。”

“完了,太醫說這毒傷肺腑。”寧久微更擔心,堅持要去找太醫。

“沒那麽嚴重。”顧銜章聲音有點啞,他臉色比平時蒼白了些,唇色卻更紅潤。這個樣子落在寧久微眼裏簡直像回光返照。

“怎麽不嚴重,你都中毒了。萬一你再多喝了一口那碗湯,救不回來了怎麽辦。”

“那也不要緊。”顧銜章語氣不甚在意道,“死了也沒什麽可怕的。人總是要死的不是嗎。何況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死了也沒什麽可惜的。

這句話顧銜章沒能說出口,話音斷在她的眼淚裏。

從秋獵沒能化解他受傷的危機到這次意外的中毒,寧久微本就心亂的要命,只有她自己能感知的那種害怕無時無刻地籠罩著她。心像溺水一樣。

她不想他死。

更聽不得他自己說。

寧久微不想哭,可是完全不等她反應,眼淚就自己掉下來了。

顧銜章坐起來,靠在床頭看著她。他目色深深,拉著她的手腕將人帶回來。寧久微坐在床邊,一聲不吭地掉眼淚。

“公主哭什麽。”他擡手抹去她臉頰上的淚痕,一片潮濕。“你不想我死是不是。”

她沒說話,只低著眼簾,任淚珠一顆顆地掉。

前世的一切都是噩夢。

她不喜歡這種預知卻無法掌控的感覺。她怕她到最後還是一無所有,她怕自己仍然會失去一切,什麽也改變不了。

顧銜章將她摟進懷裏,她的眼淚就都浸濕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的聲音貼在她耳邊,又輕又低,“公主殿下,你舍不得我。是嗎。”

寧久微埋在他懷裏,聲音悶悶地傳出來,“……你再說那種話,我再也不理你了。”

顧銜章感受著胸膛上濕漉漉的滾燙的淚意,唇角帶出極淺地笑意,“我以後不說了。”

寧久微止住了突如其來的洶湧情緒,從他懷裏出來。顧銜章幫她擦幹凈殘餘的淚痕,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又親了一下。

寧久微偏頭用力嗔他一眼,她的眼睛紅的像兔子,水光漣漣,毫無威懾。

“公主能再讓人給我煮一碗銀耳梨露嗎。”顧銜章整理著她微亂的鬢發,“原先那碗糟蹋了,我只喝了一口。”

寧久微打他一下,“你還敢喝銀耳梨露?”

“那是公主殿下讓人給我煮的。”顧銜章道。

他越提這個,寧久微越是有些愧疚。愧疚到最後變成皺著眉怪他,“顧銜章你真笨,喝之前都不檢查一下。你不是很聰明嗎,怎麽出門在外這點防備之心也沒有。”

……

顧銜章一手撐著床,悶悶地咳了幾聲。柔弱不堪。

臉上仿佛寫著‘我都這樣了公主怎還忍心如此責怪’。

寧久微瞅瞅他,幫忙撫了撫他的胸膛,輕聲說,“我再讓人給你煮碗別的罷,你有沒有什麽想喝的?我讓銀燭給你煮。”

“銀耳梨露。”

“……”

他還真是油鹽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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