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臺中央，莫離正在彈著一首曲子，溫婉淒涼，如泣如訴。於洛聽出那是她第一次夢見莫離的時候彈的，那時滿山的醉觀音，黃澄澄的，鋪滿了整個山坡。

於洛聽得忍不住眼眶有些濕潤了，正感慨著，背後有個帶香味的身軀靠過來，委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洛洛！”

左岸夜的手環在她胸前，腦袋擱在她左肩，動作暧昧，可他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於洛本想調笑他幾句，看見媚娘別有深意的目光，不知為什麽，覺得很不自在。他們在私底下怎麽鬧，沒旁人看著，如今這大庭廣眾的，還有個人精在旁邊看著，實在讓人尷尬。

趕忙拉下他的手，側頭看看他身後眼神哀怨的眾姑娘們，眉毛一挑，笑著問他：“這些姐姐們長得美若天仙，可都是你的紅顏知己，以前你最喜歡跟她們一起玩了，今日是怎麽嗎？”

左岸夜不曉得紅顏知己是什麽意思，後面的話倒是聽懂了，下意識的往於洛身後躲躲，“我，我不認得她們。而且，我不喜歡跟她們玩，我喜歡跟洛洛玩。”

於洛聽在耳裏，甜在心裏，面上卻不顯露，語氣酸酸的：“如今只見新人笑，哪裏聞得舊人哭。夜夜，看不出來，你也是喜新厭舊的薄情人。”

“我才不是！我喜歡洛洛，會一直喜歡的。”

“只怕你只是說說，等你好了，就忘了。”

左岸夜正欲說什麽，廳堂裏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水臺上，莫離一曲終了，站起來謝禮，然後緩緩離開。

周遭的人意猶未盡，想她再彈一曲，莫離恍若未聞。

真是個清心寡欲的好姑娘。

“走吧。我已經讓人將輕煙帶到了主子的房間。我們去那裏說。”

三人上了樓，走到房間裏的時候，莫離已經坐在那裏了。

看到左岸夜，莫離楞住了：“主子……”

左岸夜拉著於洛的手，一臉戒備的看著她，生怕她跟樓下那群姑娘一樣撲過來。

而莫離只是站在那裏，滿臉驚訝。之前就聽媚娘說左岸夜出了一些事，以往種種暫時想不起來了，今日得見，才曉得是真的。看他不谙世事無比信任於洛的樣子，果真不是之前見過的左岸大人了。

“你們先聊，我出去看著，百花樓還要做生意，我得看著才行。”

於洛點點頭，目送她出去了。

“坐吧。”

莫離依言坐下，目光卻一直追隨著左岸夜。

於洛四處看了看，目光落在房間的軟塌上，上面鋪著一層厚厚的棉花織就的毯子，潔白如雪，以前左岸夜就臥在上面，美人在懷，食來張口的逍遙日子。

她幾次看著，都想在上面躺上一躺，想想就舒服。如今機會來了，於洛也不客氣，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上面，軟軟的，像坐在棉花上一樣，確實舒服，左岸夜真是懂得享受。她招呼左岸夜過來，並排坐著，又看到桌子上擺了一盤草莓，驚喜萬分，立時拿了一個，一看是洗過的，也就放心的放到左岸夜嘴邊。

左岸夜張嘴含住了，末了，還用舌尖舔了一下於洛的手指。

於洛心突地一跳，嬌嗔的瞪了他一眼，收回了手。

想到屋裏還有一個人，於洛趕緊故作鎮定，正襟危坐，朝莫離尷尬地笑了笑：“我剛在廳堂裏聽你彈曲子，很好聽。”

“謝謝。”莫言低聲道了聲謝，看看左岸夜，“主子他……”

“他呀！”於洛倒也不隱瞞，“他受了些打擊，暫時失憶了，不過放心，再過個半把月，就差不多好了。”

“原來如此。”莫離也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欣慰。

於洛明白她心裏的苦，安慰道：“有些事急不來。”

“莫離明白。”

一時間，於洛也不知該說什麽。

左岸夜又把腦袋湊過來：“洛洛，還要！”

這人，撒的一手好嬌，動不動就纏著她“還要，還要”，於洛好幾次為色所迷，差點把他推倒，就地正法。

“喏，這一盤都是你的。”

於洛將那一盤草莓遞到他面前，左岸夜嘟著嘴，還要說什麽，於洛摸摸他的頭：“夜夜乖，我跟這位姐姐有話說，你自己先吃著。”

左岸夜意識到自己又被她嫌棄了，眼皮一下子耷拉下來，臉上說不出的落寞：“洛洛，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夜夜，別亂想。我是真的有事。不然，你先去找外面那些小姐姐玩，可好？等我忙完了，就去尋你。”

聞言，左岸夜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出去了。

於洛說完了，也覺得傷害了他，阻攔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不能總像個孩子一樣任性，該長大了。這樣想著，於洛看著他走出房間，始終沒有說話。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莫離經歷過，知道怎麽回事。

“莫離已經自顧不暇，按理不該說什麽。我與黃軒分離之後，才曉得珍惜，已經來不及了。而姑娘與主子可以長相廝守，若因為一些誤會生分了，等到失去了，已經晚了。”

“莫離說的道理，我懂。不過，我與左岸夜不同。他曾經是一個呼風喚雨、頂天立地的大人物，如今因為我，變成這個樣子，若我因此一直把他當做孩子寵著，不讓他經歷風雨，待它日，他恢覆健康，想起這些事，難免怨恨於我。”

莫離搖搖頭，“姑娘不知，像主子這般受過重創的人，很難信任別人。一旦信任，便會交心，因為交心，所以依賴，害怕對方會拋棄自己。所以，姑娘以為是對他好，實則，是傷了他的心，把他推得更遠。”

於洛聽她所言，細細琢磨一番，竟如醍醐灌頂。

平日裏只當他是孩子心性，黏人得很，冷他兩日也無妨。

經她這麽一說，竟是自己太過薄情了。他失了心智，比不得當年神狐大人的威風，對世間人和事感到陌生，也多了一份戒備。自己算是他接近的第一個人。昨天自己出門沒有帶他，他眼中的落寞和忍耐，如今想來，都是她會嫌棄。

那麽驕傲的一個人，變得如此小心翼翼，進退維谷。

“莫離，我以為自己把什麽都看的很清楚，什麽事情都能處理的很明白。如今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淺薄。謝謝你，告訴我這番話。”

莫離笑著搖搖頭：“姑娘客氣了。”只因為甜之前也是這樣的人，才會理解左岸夜的處境。

“那我就長話短說。”於洛望望門外，有些擔心，也只能忍者，“我從你的故事中能看出來，你是個心思縝密的人，遇事沈著冷靜，不會隨便做決定。黃軒消失之後，你為什麽想到來找左岸夜？可是有什麽推測？”

莫離沒料到她會問這些，楞了一下，“我也是聽說主子是青丘帝君大人，掌管妖界，若黃軒出事，帝君大人可能會知道是怎麽回事。”

“聽誰說的？”

“我不知道她的性命，黃軒與她交談時，喚她聆音。黃軒出事後，我去找她，可是她也不見了。”

“那個聆音也是妖？”

莫離回想當時的情景，“恐怕是的。”

於洛點點頭，明了了大概，“此事怕有些麻煩。我先托人找找聆音，等找到她，可能會打聽到黃軒的去處。”

“姑娘可以打聽到聆音？”

“試試吧。”左岸九雖說道行淺，也是堂堂帝君大人的親弟弟，多少還是有點用處的。“對了，我記得你說過，你還有一盆醉觀音。”

“是有一盆。不過……”莫離頓了頓，聲音低啞了許多，“我將它種在山坡上，希望他好好成長，或許能恢覆。莫家人來找我的時候，我想將它再裝進花盆拿走，可是它卻不見了，連一片葉子也沒留下。”

答案真是出乎意料。

“不見了？”

“我不知道，是他不想見我，還是他真的消失了。我尋遍山野，也沒找到。我問過周邊的人，沒有一個人知道醉觀音這種花。仿佛那些日子都是我做的一個夢。”

這事聽來確實不同尋常。長得好好的花，忽然不見了。

也不知是兇是吉。

“你也別傷心了，凡事往好的方面想。不知道消息，其實就是好消息，或許你們緣分未盡也未可知啊。”於洛想著去找左岸夜，朝門口的方向又望了幾眼。

“莫離在這裏先謝過姑娘了。”莫離也看出她的心思，主動起身告別，“其實姑娘對主子的情誼，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方才莫離的話有些重了，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沒有沒有。你說的很對。”她雖看過很多情愛小說，但放在自己身上，就有些迷糊了，“你能與我說這些肺腑之言，我感激還來不及呢。以後別再姑娘姑娘喊我了，你是莫言妹妹，也是我朋友了，以後我叫你阿離，你叫我於洛就好了。”

“好。”莫離點頭笑道，“你快去找主子吧，別讓他等急了。”

於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以後有事，可以來硯脂齋找我。”

莫離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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