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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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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草除根

時辰已經不早了,太後由周嬤嬤伺侯著洗漱完畢,並脫了外衣,坐上了床榻,“哀家這胸口也不知是咋的,今日就這麽突突地跳了一整天了。”

周嬤嬤出言相勸:“今日諸事順利,太後早就該放寬心了。”

太後長嘆了一口氣:“宏基一天不坐上那位子,哀家這心就一天也放不下來。”她說著又頓了頓:“對了,他回府已經好些天了,可還安分?”

“安分,安分,張公公都派了人盯著呢,大皇子每日老老實實地在府裏頭待著,太後可放一萬個心。”

太後總算舒了口氣,“如此也不枉哀家為他操下的這些心,只要他不再惹事,哀家便能想方設法推著他往前走,前頭有多遠,哀家便能推他多遠。”

“大皇子當真是上輩子積了福了,這輩子能有太後這個祖母替他籌謀。”周嬤嬤笑了笑,轉身吹熄了殿內的幾盞燭火:“夜深了,太後還是早些歇息吧,歇息好了,身子骨才能更硬朗,身子骨硬朗,也才能為大皇子謀劃得更長遠。”

太後終於眉間舒展:“你呀,一把年紀了,這張嘴倒與年輕時一樣利索。”

“那還不是太後調教得好。”周嬤嬤說著正要放下懸勾上的帳幔,忽聽張安在殿外稟報:“太後,皇上來了,還……帶來了一隊禁衛軍。”

周嬤嬤伸向懸勾的手僵住:“禁衛軍?”

坐於榻上的太後也面色一怔,片刻後趿鞋下榻:“看來今日是沒辦法安生歇息了,該來的,終究是來了。”她提腳往銅鏡前走,神色沈著冷靜:“你給哀家更衣梳發吧,哀家得好好地去會會這個兒子了。”

周嬤嬤應了聲“是”,一顆心也跟著懸得高高的。

待太後收拾妥貼,燕帝已在旁邊的正廳裏等了約莫兩盞茶功夫。

兩人剛見面,太後便皮笑肉不笑地開口:“皇帝深夜帶著禁衛軍來此,不知是想孝敬哀家呢,還是想教訓哀家?”

燕帝探究地盯著太後,語氣仍是恭敬有禮:“深夜打擾母後實屬不該,但為母後的安全考慮,朕又不得不如此。”

太後蹙眉:“安全,什麽安全?”

燕帝也皮笑肉不笑:“今日城西集市爆炸,隨後便有人親眼見到有兩名可疑的黑衣人潛入了慈安宮,朕聞之心頭大駭,故爾親自帶了禁衛軍過來,想好好地在慈安宮找一找這兩名黑衣人,以免其對母後的安全造成威脅,。”

太後拄著拐杖屈身坐在了案桌旁,枯瘦的手指在拐杖的龍頭上摩挲了片刻,冷著臉問:“皇帝這意思,是想要搜哀家的慈安宮?”

“搜也好,找也好,朕這都是為了母後的安危著想。”

太後“嗤笑”一聲:“難得皇帝如此關心哀家,哀家倒真是受寵若驚了,不過,”她扭頭看向燕帝:“哀家今日一整日都待在這宮裏,壓根兒就沒瞧見過什麽黑衣人,且哀家也不想在歇息的時辰遭受搜宮之擾,皇帝若真關心哀家,煩請帶著這幫禁衛軍離開慈安宮吧。”

燕帝不屑一笑,起身在殿內踱了兩步,娓娓開口:“賭坊爆炸案震驚全城,死傷上百人,引得城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而那兩名黑衣人極有可能就是制造爆炸案的兇手,不瞞母後,今日朕既然已經過來了,便沒打算無功而返,還望母後原諒朕的魯莽。”他說著朝立於殿外的郭堅厲聲吩咐:“且速速安派好人手,搜宮。”

郭堅還沒來得及應聲,太後“嗖”的一聲從席位上站起來,咬著牙盯著燕帝:“做到這個地步,皇帝可別後悔!”

燕帝收住笑,一張臉垮下來:“母後,朕這都是以江山社稷為慮,還望母後能通容。”

太後拄著拐杖上前一步,逼近燕帝,眸中凈是怒氣,面色卻仍是沈著冷靜,“別以為哀家不知道你心裏在打什麽算盤。”

燕帝也朝前靠近一步,壓低了聲音:“母後在打什麽算盤,朕也看得一清二楚。”說完他用更狠厲的聲音朝門外吩咐:“郭堅,速速去執行朕的旨意。”

郭堅朝太後瞄了一眼,抱拳大聲應“是”,繼而領著眾禁衛軍轉身去搜宮了。

太後緊緊握著龍頭拐杖,握得手臂也跟著微微發顫,隨後咧開嘴冷冷一笑:“哀家倒要看看,皇帝今日在慈安宮究竟能搜出什麽人來。”說完她重新坐到了席位上,一副處變不驚刀槍不入的姿態。

燕帝故作恭敬地頷首:“多謝母後成全。”說完擡臂甩開衣袖,也坐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兩人沈默相對,燕帝冷著臉,太後咬著牙,成為名義上的母子多年,他們從未有一刻彼此信任過、彼此善待過,以至於在此刻,也終於走到了彼此的對立面。

殿內燭火搖曳,殿外侍衛奔忙,漏刻裏的時辰在一點點流走,後頭禦花園裏的蟲鳴聲一陣陣傳來。

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侍衛依然沒有搜到任何關於黑衣人的蛛絲馬跡,太後眸中的憤怒逐漸轉變成得意。

她握了握拐杖上的龍頭,語氣甚是不屑,“看來,皇帝今夜很有可能要無功而返了。”

燕帝故作平靜地笑了笑:“雪泥鴻爪,終有顯形之日,朕有的是耐心,也希望母後有足夠多的耐心。”

“皇帝啊,你可別忘了一句老話。”太後扭頭看著他,故意將語調咬得格外重:“姜,終歸還是老的辣,你有耐心,哀家只會比你更有耐心。”

燕帝笑著搖了搖頭,“但遺憾的是,朕不只有耐心,朕還有足夠多的時間,而母後卻已年逾古稀徐徐老矣,不知還能剩多少時間,一年?兩年?五年?”他說著不緊不慢地從席位上起身,長長舒了口氣:“今日打擾之處還請母後海涵,兒子告退了,盼母後好生歇息,也好生地想想往後的日子。”

他說完微微頷首,轉身威風凜凜地走出了正廳,隨著一聲“擺駕、回宮”的唱喝,龍輦在大隊禁衛軍的簇擁下徐徐離開了慈安宮,去往太和殿的方向。

偌大的慈安宮裏,突兀地只剩了喧囂過後深入骨髓的寧靜。

太後站在瑩瑩燭火下,看著殿外蒼茫的夜色,腿一軟,趔趄了一下。

周嬤嬤趕忙上前扶住她,“太後,你別將皇上那些話往心裏去。”

太後苦笑一聲:“他沒說錯啊,哀家剩的時間當真是不多了,若哀家不能在有生之年將宏基扶上那個位子,待哀家一走,”她一把攥住周嬤嬤的手腕,混濁的眸裏隱隱閃出淚光來:“宏基怕是連活命的機會也沒有了。”

周嬤嬤心下惶惶:“太後想怎麽辦?”

太後松開她的手腕,面色有些恍惚:“哀家一時也想不到要如何辦。”她拄著拐杖在屋內踱了兩步:“既然皇上已不留餘地,那咱們接下來便只能下死手了。”她說著喚了聲“張公公”。

張安躬身進殿:“太後,奴才在。”

“你加派些人手守住順王府,隨時隨地護好大皇子。”

“是,奴才這就去清點人手。”張安說著轉身就走。

“等等。”太後驀地喚住他,沈聲問:“地宮裏那兩人可還安好?”

張安躬身答:“回太後,都好著呢,禁衛軍搜來搜去,壓根兒就不會想到咱們慈安宮裏還有地宮。”

“不只禁衛軍不知咱們這兒有地宮,就是連皇帝也不知曉這地宮的存在。”太後擡眸朝殿內打量了兩眼,舒了口氣:“這慈安宮可是周朝皇帝當年的寢宮,也不知他在這底下修建地宮究竟是作何用,不過今日倒確實是幫了咱們的大忙。”

周嬤嬤接下話引:“還是太後英明,當年據理力爭住進了這座宮殿。”

“可不是嘛,當年皇帝可是想留給他自個兒住呢。”太後說著又在殿內踱了幾步:“那兩人,總不能這麽長年累月地住在地宮裏吧。”

張安也有些犯難:“可若是讓他們出去,萬一不小心落到太和殿的人手裏,豈不是……會對太後不利?”

“那就殺了吧。”太後的語氣輕飄飄的,還帶著些許倦意,“反正留著也是個禍害,記住了,屍首須得處理得幹凈一些。”

張安面色一緊,老老實實應“是”。

太後拄著拐杖盯著殿外搖晃的紗燈,低聲呢喃:“下一步,咱們再不能這麽隔靴騷癢地炸什麽賭坊了,咱們須得——斬草除根。”

周嬤嬤聽到“斬草除根”四個字,禁不住一陣心驚。

太和殿裏。

已上榻歇息的燕帝遲遲無法入睡,他趿鞋下床,披上外衣,去案前飲了幾口茶水,繼而將夏德喚進殿內。

眼下已是深夜,君臣二人秉燭相望。

“皇上有何事吩咐?”夏德疑惑地看著燕帝。

燕帝一手支額,另一只手輕輕敲擊著案桌,好似在思量著什麽,片刻後才擡起頭來:“從慈安宮沒搜出人來,如今與那邊只剩兩條路可走,要麽盡釋前嫌,要麽勢不兩立。”

“皇上想怎麽做?”

燕帝眼眸微瞇,收住敲擊桌面的手,答非所問,“近段前線折損了不少兵馬吧?”

“是,足足折損了近五萬人馬,據說向陽會那幫人狡猾得很,專門在背後搞偷襲,防不勝防。”

燕帝握了握拳:“按說以現在的局勢,朕該與太後握手言和,畢竟她手裏還有兵權,但,”他眸中溢出一抹森冷的光,語氣也跟著冷下來:“她這次炸了賭坊,下次怕是就會要承業的性命了,朕又怎能與她握手言和呢?”

夏德面色猶疑:“皇上的意思是……”

“朕這次必須斬草除根。”燕帝繃緊面色看向夏德。

夏德後背一緊,抱拳回應:“那屬下這便去安排人手,”他壓低了聲音:“刺殺大皇子。”

“不不不。”燕帝搖了搖頭,心機深沈地笑了笑:“直接刺殺太拙劣了,朕可不能像那個老太婆那般愚蠢。”

“那要如何斬草除根?”

燕帝收住笑,娓娓道來:“大皇子不是好美色麽,你去各處訪一訪,盡量多找幾位姿色出眾的女子,若是能讓大皇子喪命於石榴裙下,既能斬草除根,還能平白讓坊間多個笑談,豈不妙哉?”

“皇上英明。”

燕帝仍是心機深沈地笑了笑,笑得殿內的燭火好似也跟著舞動起來。

次日,洛染剛起床正由馬嬤嬤伺侯著梳洗,小德子便躬身進屋:“三公主,宮裏昨晚出了件大事兒。”

少女張著軟乎乎的唇瓣扯著哈欠,漫不經心地問:“何事啊?”

小德子興沖沖地答,“皇上昨晚搜了太後的慈安宮。”

少女捂著嘴,不由得瞪大眼眸:“為何?”

“聽說是皇上懷疑炸賭坊的人就躲在慈安宮裏。”

“可搜到了那些人?”

“沒有。”小德子面上有些失望,“不過皇上搜慈安宮這件事,在宮裏引來不少議論聲。”

少女眉毛皺成一坨:“議論什麽?”

“說是……”小德子壓低了聲音:“太和殿要與慈安宮翻臉了,還說燕國怕是要不太平了。”

少女捋了捋額角的發絲,不屑地撅了撅嘴:“這有何稀奇的,他們不一直鬥來鬥去的麽,再說了,燕國又何時太平過,這城裏的難民還少麽。”她說著一把摘掉發間的簪子,嬌俏地哼唧兩聲:“馬嬤嬤,我不想戴那麽多簪子。”

“好好好,那不戴。”馬嬤嬤只得將插在主子頭上的簪子重新摘下來。

待收拾完畢,用了早膳,少女便去隔壁找容哥哥,可容哥哥還沒下值呢,她只得黯然地回了自己的宅子。

午間歇晌了起來,少女正欲沐浴完後再去找容哥哥,馬嬤嬤卻步履匆匆地進到臥房內,面色震驚地向小主子稟報:“三公主,老奴剛聽隔壁的說,容公子在老家的未婚妻子來了。”

“你說什麽?”少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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