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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阮元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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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 阮元拜相

本是仙源第一家,壇邊紅杏水邊槎。

奈何早向西池去,獨立瑤峰看落花。

阮元閑居之時,念及自己與孔璐華夫妻恩愛幾四十年,仍是傷感不已,他雖然從來作詩力持大臣之體,不願溺於私情,卻仍是作詩一首,頗為含蓄地懷念了二人一生之愛。道光十五年春,已經七十二歲的阮元也在宜園供上了許多靈位,自己一個人坐在宜園之中,看著一個個遠去的故人,不覺百感交集。

“璐華,你知道嗎?揚州的百姓,可一直都想著你呢。”這日諸多靈位正中的一個,自然就是孔璐華的了。阮元看著靈牌,就如同孔璐華仍在身旁一樣,對著牌位笑道:“孔厚都跟我說了,你的靈柩運回揚州的時候,當年永勝村裏那些養蠶的百姓,有不少都聽到了這個消息,爭先恐後的過來為你送行。孔厚說,那日行船兩岸,百姓們看到你的靈柩,一個個都哭了出來,足足哭了半日呢。當年養蠶的事,是你一力操持,這也快三十年了,還有這許多人記得你當年恩惠之狀,說實話,就連我啊,也都羨慕你呢。璐華,你在那邊的日子,過得怎麽樣,你是不是也……也想起我了啊……”說著說著,阮元也再難抑制自己傷痛之情,淚水一點點落在了衣襟之上。

“璐華,你走了,這兩年的日子,我……也是老得多了。你看這條腿,再也好不了了,這兩年閱兵的事,一共才辦了兩次。《石畫記》是編好了,可是《雲南通志》,你走了以後,我實在是無能為力了,只能等著後人承繼我如今稿本,再行編撰了。你說,我……我是不是越來越沒用了呢?不過你也放心,我想著回歸中原的一天不會遠了,若是我實在幹不動了,就回家致仕,到時候,我隔幾天就去一次雷塘,多陪陪你,你說,這樣的日子好不好啊?”想到兩年來日漸老邁之狀,阮元也不住感嘆道。

不過阮元所言也是實情,道光十三、四年,阮元除了南歸之際在貴州閱兵一次,十四年在大理閱兵一次,便再未走出過昆明。四卷《石畫記》卷帙不多,阮元已然編定。可《雲南通志》之事,自己終究已然無力去辦了。此後王崧也退出了通志局,《雲南通志》編修之事便即擱置。直到阮元督滇之後四十年,岑毓英出任雲貴總督,方才以阮元《雲南通志》稿本為藍本,重新開局修志,成《光緒雲南通志》一部,而阮元所修則被稱為《雲南通志稿》。只是阮元稿本原本便已頗為詳盡,雲南一省掌故大端,幾已全備,又兼全本存世,是以後世論及雲南志書,阮元《雲南通志稿》同樣俱有獨特價值。

“璐華,你要是在天有靈,你見到古霞了嗎?見到常生了嗎?這幾年走的人啊,真是太多了啊?”阮元看著一旁的其他牌位,也不禁傷感道:“裴山啊,我知道你只有德容這一個孩子,我們一家也從來把德容當成親女兒,可誰知她去年一病,竟也……裴山,你說我走的那一天,我……我要怎麽見你啊?孔順啊,平日你做的菜,我一直視為絕品,卻也沒幾日空閑安享一番,原本想著致仕之後,尚有口腹之快,可你也去了。伯申、恭甫,你們都是我的學生啊,如今也……也走在我前面了……”

這日靈位之中,居中三個便是孔璐華、唐慶雲、阮常生三人之位,而邊上四個,上面寫的竟是錢德容、孔順、王引之和陳壽祺的名字。原來錢德容自從陪護阮元南下,便在路上生了病,一直不得痊愈,道光十四年春,錢德容便即在昆明去世。而就在同一年裏,阮家名廚孔順也因年事已高,壽終正寢。道光十四年,居家守制的王引之也因病過世,終年六十九歲,早已在福建隱居多年的陳壽祺,也因參與《福建通志》編修,積勞成疾而卒,終年六十四歲。福建又出現了通志局相爭之事,以至於陳壽祺死後多年,《福建通志》方才得以刊行。因王引之官至禮部尚書,道光特賜謚號文簡,陳壽祺辭官時僅為五品禦史,故未得賜謚。

“唉,你們看看你們啊,你說是你們壽數太短,還是我活了太久啊?”阮元回想著近年諸事,也不覺喃喃自語道:“這樣說來,我督滇之任,前後也有八年多了,就算是你們這些學生,也一個個都要見不到了。這些年在廣州、昆明,江南的模樣,都有些模糊了,雖說是為國宣力,可今日也沒有旁人,說句心裏話,我也想中原,想著江南啊,我也想回家啊?咱們這許多人,十幾年來天各一方,不知不覺的,訃告就到了,我……我想見你們最後一面,怎麽都這樣難呢?”

“皇上啊,臣當年離京,您說還要辦兩件事,車裏承繼,臣辦完了,開化那邊,邊境一直太平,聽說那農文雲已經屢戰屢敗,肯定是覆亡無日了。可是,臣歸京之日,究竟是何日啊?當年的承諾,您可……可還記得啊?”說到這裏,阮元也回想起了當年道光許下的承諾,如今車裏已經平定,農文雲形勢日窘,這樣說來,道光交待自己去辦的兩件事,已經快要完成了。那麽之後的阮元,卻又待如何呢?

“爹爹,開化有信到了。”不想就在阮元念及邊境之事的同時,阮祜也到了宜園之內,手中拿著一封信箋,向阮元道:“孩兒聽說,越南那邊已經攻破那農文雲所在的保樂州,農文雲兵敗之後,在一個山洞裏自盡了。這樣說來,越南那邊應該也沒有邊患了,咱們是不是也要準備一下,讓大理、曲靖這一次前往邊境駐守的綠營都回來吧?”

“是嗎,那就讓他們撤回來吧。這一晃也快兩年了,雲南邊境終於……終於又太平了。”阮元也向阮祜感嘆道,而說到這裏,阮元心中卻也放下了一塊大石。既然刀繩武逃亡緬甸,已然不成氣候,農文雲又自盡身亡,車裏土司也由刀正綜順利繼承,那自己回歸京城,重返中原之日,或許也就不遠了。

“還有,爹爹,孩兒今日也聽到督院有人來報,說是京城之中,曹振鏞曹太傅,已經……去世了。”阮祜又向阮元補充道,而阮祜之言也確是事實,就在道光十五年正月,執掌軍機處十五年,時年八十一歲的曹振鏞終於因病過世,道光念及曹振鏞輔弼之功,也特賜謚號文正,以彰其名。

“曹太傅……”阮元回想著自己與曹振鏞的那番對話,心中也自是思緒萬千。僅論私誼,阮元並不認為曹振鏞和自己有何交惡之處,可政事之上,二人理念卻又大相徑庭,如今曹振鏞過世,卻也不知是失去了最後一個勁敵,還是說,最後一個初入翰林之時的舊人,也不在人世了。

而曹振鏞之死,或許也意味著……

“伯元,京城有好消息到了。伯元,如今,你……你終於也是大學士了!”果然,就在這時,伊裏布的聲音也出現在了自己身後。阮元聽著伊裏布之言,又驚又喜,回頭看時,果然伊裏布已經走到了宜園之內,手中還拿著一份上諭。

“是嗎,那我看看……”阮元也走上前來,取了上諭在手,看著其中的內容喃喃道:“體仁閣大學士,管理兵部……這是……這是過了多少年啊……”

內閣大學士,是清代實職文官中的最高等級,清代承繼明末舊制,是以大學士自清初便是文官之首,後經調整,在雍正時代正式成為唯一的正一品文官。清代會典稱大學士“讚理機務,表率百寮”,看起來是事無不兼,也被民間默認為宰相。但雍乾之際,隨著軍機處的建立,朝廷主要事務的決議漸漸轉移到了軍機處,大學士實權便大不如前。如果沒有兼管部務的差使,大學士便僅是名譽宰相,阮元拜相之際先被道光議定管理刑部,後又改管理兵部,尚有管部之權。

此外,凡下達詔旨誥敕,對正式的表奏進行票擬,也都需要大學士會同內閣辦理,盡管這些擬旨、票擬之事可能僅僅流於形式。而重大朝政決議,朝廷裏重要的禮節性事務,秋審時的死刑案件議定,也都需要大學士參與。從地位上而言,正一品的大學士毫無疑問在此時位次最尊。從阮元進士登科起算,這時也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十七年。

“是啊,哈哈,我年輕的時候,在京城就聽說過伯元你超遷之事,當時不少人還議論,說你會不會五十歲就能做到大學士,能不能坐二十年大學士呢。唉,沒想到啊,如今你終於到了這個位置,卻也……你看你這胡須,全都白了啊?”伊裏布與阮元結識已有九年,也已將阮元看作了難得的好友,這時阮元大拜,他自然也為阮元感到高興。

“爹爹,您終於也有大拜之日了,孩兒也要恭喜爹爹啊?”只是阮祜看著上諭之上的文字,卻也向阮元問道:“可是爹爹,這管理兵部之言,是不是說,爹爹就要回京城做官了啊?”

“受卿,你說的沒錯,伯元升了大學士,我也改了雲貴總督。我這兩日就要進京入覲皇上,待我回來的時候,伯元再與我交印,然後啊,你們一家就可以回中原去啦!”伊裏布也對阮祜笑道,受卿是阮祜表字,伊裏布與阮家已經漸漸熟悉,便也以字稱之了。

“是嗎,我……我終於等到回歸中原的一日了……”阮元想起數年之間,楊吉、孔璐華、唐慶雲、錢德容、孔順諸人,無不因自己為官之故,壽終滇南,生時不得再見中原山水風光,而自己卻因長壽之故,等到了回京為官的一日,物是人非,也不覺老淚縱橫。

這日入夜之後,阮元回憶自己督撫九省,幾半天下,前後三十餘載,如今終於得以執掌內閣,而督撫之任也已經步入尾聲。百感交集之下,也自撰《和香山知非篇》一首,總結自己這段督撫歷程:

這一次,阮元的督撫生涯,是真的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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