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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一石三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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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一石三鳥

這一日,孫星衍突然不請自來,進了會館阮元居所,也不問話,徑自坐在廳中。楊吉過來詢問時,孫星衍毫不客氣,道:

“阮元呢?叫他出來,我有事和他說。”

眼看孫星衍氣勢洶洶,楊吉自也不敢怠慢,喚了阮元過來。阮元知道送禮之事,孫星衍多半已經聽聞,但前因後果,還是要說清楚才是。故而依然盡禮道:“不知淵如兄今日前來,有何見教?”

孫星衍冷笑道:“見教?阮翰林,這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你學得很快嘛?你都這麽聰明了,還指望我教你什麽?當日朝廷定了己酉科會試,五經只考《尚書》,我見你誠心相詢,足足花了一年時間指點與你,現在想來,我定是那時眼睛瞎了!今日我前來,只為一件事,和你割袍斷義!從此之後,你我便是路人,再無半分交情!”說著便把手伸向袖子,他一介書生,帶不得利器,只好撕一片衣服下來,充作“割袍斷義”之舉。

阮元自也清楚,孫星衍定然是已經聽聞他到和府送禮之事,才有如此之舉。當下也不否認,只道:“淵如兄,你今日前來,當是因小弟去和府一事吧?這件事另有些隱情,想來淵如兄不知,能否等小弟一一說清楚了,到時候若淵如兄還要割袍,小弟絕不阻攔。”

孫星衍怒道:“你少跟我解釋別的,和珅傾陷忠良、濫用同黨、庇護貪官汙吏,致使天下虧空,生民漸不堪命,這些哪一點不是事實?!你明知他禍國殃民,卻假托什麽師生之誼,去給他送禮?你還要解釋什麽?我勸你還是少費些口舌,想想怎麽幫和珅彈劾我吧!連你都墮落至此,這什麽主事,我不做也罷!”說著便按住袖子,眼看衣服便要開裂。

可這個時候,孫星衍忽覺手臂一緊,竟使不上力,向一旁看時,竟然是楊吉按住了自己的手,他與阮元相識多年,素知楊吉是個耿直之人,怎麽今天也為阮元幫起忙了?正疑惑間,楊吉說道:“孫相公,我知道你是個正直之人,但此間之事,孫相公就不願多想想嗎?伯元要是真的想攀附和珅,繼續住總商行館便是,卻為何又要搬到這外城來呢?”

孫星衍道:“他想腳踏兩條船,當我看不出來嗎?楊吉,你讀書少,何為大丈夫,何為浩然之氣,你不知道。但我知道,阮元他也應該清楚!去給和珅送禮,孔孟聖賢垂訓之言,是被你忘到天邊去了嗎?!”

楊吉道:“孫相公還請冷靜!你今日所言,我當日也曾和伯元說過,可我聽了伯元之言,也沒反對。孫相公知書達禮,也當知伯元平素為人,今日卻為什麽,竟連一句解釋也聽不下去呢?”

孫星衍想想,楊吉之言也有幾分道理。至於割袍斷義,不論早割晚割,總之是今天要割。就算聽聽阮元的話,也是無妨,便暫時松開了手,楊吉距他仍近,唯恐他一時情緒激動,又做出不利於阮元的事來。

阮元緩緩道:“淵如,我之前住在兩淮總商行館,是因內子與祖母都是江家出身,江家乃是我阮家姻親。可這一點,和珅同樣清楚。我點進士之時,和珅便給我送過一份禮。他明著是想和我結識,實際上是想交結江家。”

孫星衍道:“那便如何?他送禮你就收,還要還禮,那和珅若是今日再送你一份大禮,要你傾陷於我,是不是你晚上就要查我的罪證了?”

阮元依然從容,道:“淵如兄言重了,若和珅送禮時便告知我們禮物是他所送,我們當即就會退還。但我們收到禮物之時,並不知禮物來自何人。直到數月之前,有人來行館無意透露此事,我們方才知曉。和珅當日送的是點心茶葉之物,過得這大半年,早已不能用了。故而我也與江總商商議了,他以揚州糕點茶葉相送,我們就以江南原產的筆墨宣紙回敬。這些禮物原不貴重,只是還了心意。之後,我便遷往這揚州會館,無事不再與江家來往。這一點想來和珅已經知曉了,而且我家中並無餘錢,筆紙之物,也是江家出資所購。和珅已知江家心意,又知從我這裏,已不能再聯系江家,他結交江家的計劃,也就自然落空了。”

阮元語氣甚為謙和,語速又不快,一時間孫星衍熾烈之心,也漸漸平覆了下來。可是想想,似乎還有不妥,又問道:“阮……伯元,若只是如此,你遷來這裏,即可與江家不再來往。又何必送禮呢?這番解釋,我仍是不能信服。”

阮元道:“淵如兄可否想想,這事若只是關系到我一人,我自可如你所言,遷來外城即可。但這事牽扯的不止是我,還有江家啊?若是和珅知道我故意不去應他,日後傾軋陷害於我事小,可江家那邊呢?若是和珅因此把江家也陷害了,那江家又何錯之有啊?其實小弟也知道,小弟這樣做,難免會在淵如兄和翰林各位之間,生出些間隙來,可這樣做,卻也是損失最小的辦法。若是因我的自保清名,讓江家也無故受累,那不是因小失大嗎?”

其實這些,就是當日呼什圖走後,阮元與江鎮鴻商議的結果,這樣做,既可以讓和珅滿意,又維護了江家,阮元還了欠和珅的一份禮,之後也沒有心理負擔,可謂一石三鳥。楊吉想想,也不禁笑道:“孫相公,剛才對你無禮,是我錯了,我也得賠個不是。其實當時伯元和江總商說起這番計劃,我也不理解,那時的態度,和你一樣。好在江總商識大體,把其中利弊一一言明,這才給我勸了回來。怎麽樣,孫相公,現在還需要割袍斷義嗎?要不這樣,我這件衣服便送了給你,孫相公用它割便是,孫相公家裏如何,我們也清楚,斷不會讓孫相公為難。”

孫星衍想想事情來龍去脈,一時之間自己也沒有什麽別的好辦法,又眼看阮元和楊吉態度誠懇,也自然緩和了下來,道:“若真是這樣,伯元,是我沖動了。前些日子,尹大人因虧空之事不實,被降了官職,我與他和錢南園錢大人都有舊,相互商議,才知道其中定是和珅陰謀。今日聽到你給和珅送禮,自然激動了些。”

阮元問道:“淵如兄說得,可是內閣學士尹大人?其中內情,小弟倒是不知。”

孫星衍也把尹壯圖之事細細說了,阮元聽了,也沈思半晌,道:“若真如淵如兄所言,尹大人也是冤枉了。只是眼下和珅勢力正盛,只怕真正能制得住他的,也只有皇上了。今年正逢皇上八旬萬壽,我撰修《萬壽盛典》,也略知些內情,皇上眼下只想著天下盛世之景,原是不願聽虧空之言的。不如待萬壽大典過了,皇上聽得進話了,再行計議不遲。”

孫星衍道:“若是如此,也沒別的辦法。但伯元,你可要記住,之後一段時間,翰林裏西庚、裴山他們,絕不會比剛才的我好到哪去,你可得做好準備才是。”

阮元連聲應是,眼看誤會已經解開,孫星衍便準備離去,走到門口,卻又回頭道:“伯元,今日之事,我暫且相信你,可你若再有下次,休怪我翻臉無情。”

阮元也笑道:“小弟搬來這揚州會館,正是為了不再有下次。”

孫星衍看阮元誠懇,他熟知阮元經歷,知道以他的世事經驗,這些問題上也不會作偽,便即離去了。果然,之後一段時間,胡長齡、汪廷珍和錢楷都不太願意和阮元說話。而不知不覺間,乾隆五十五年也到了第八個月,乾隆生日在八月十三日,故而他的八旬萬壽大典,眼看也就要開幕了。

與京城不同,揚州阮家一直是一片安謐祥和的氣氛。

“荃兒,你跑到哪裏去了?好啦好啦,姐姐認輸了,你快出來好不好?”阮家後院裏面,一位及笄少女正在四處尋人,少女雖是侍女打扮,衣裝卻都精致,看起來在阮家地位不低。

“哈哈!”少女忽聽得草叢中有些聲音,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鉆了出來,看著少女笑道:“文如姐姐,這次你又輸了,你和我玩捉迷藏,還從來沒找到過我呢!”

少女也不禁笑道:“荃兒,你爹爹媽媽都那麽聰明,你自然也很聰明了。像姐姐這個樣子,哪裏夠你折騰的呀?”

“文如,你就少謙虛了。以前和我玩藏東西,我也經常找不到呢?”少女回過頭來,只見一個美貌少婦站在身後,櫻唇輕啟,眼波流轉,正帶著三分笑意,看著自己和小女孩。小女孩看著少婦,也輕輕喊了聲:“娘!”,便撲向少婦懷中。少婦輕輕抱著小女孩,面上一副說不出的憐愛之色。

不用說,這少婦自然就是阮元之妻江彩了。小女孩便是阮元之女阮荃,而負責找人的少女,便是江彩帶來的侍女劉文如,幾年過去,劉文如也已經十四歲了。江彩與她向來要好,故而平日也讓她帶著阮荃,劉文如為人謹慎,也把阮荃照顧得無微不至。

江彩看著劉文如,想起以前的事,不禁調侃道:“文如,你可還記得,小時候你拿了我一對鐲子藏起來玩,我找了一天都沒找到,當時都快急哭了。今天荃兒也算給我出氣了,你可別過意不去,以後又來欺負荃兒!”但話雖如此,畢竟姐妹情深,說著說著,江彩又笑了起來。

劉文如道:“小姐,我剛才看著,楊叔好像在前面收了封信,看那信的樣子,倒像是很遠的地方送來的。或許,是伯元公子從京城送回來的家信呢。”

江彩道:“文如,你自小便在我家長大,也都是一家人了,以後就別公子少爺這般稱呼了。只叫我姐姐,叫他伯元就好。若是書信,應是在爹爹那裏,走,我們一起去看看!”

江彩抱著阮荃,和劉文如一同走到正廳,見阮承信果然正在讀著一封信,阮承信聽得腳步聲,忙擡起頭來,笑道:“彩兒、文如,都過來啦?彩兒也快過來,伯元從京城裏稍信回家了,伯元中了進士以後啊,可是越發出息了!快來看看,這裏還有不少是給你寫的呢。”

江彩讓劉文如帶著阮荃,自己也拿過信,慢慢讀了起來,喃喃道:“日前散館,已獲第一名,蒙皇恩浩蕩,授翰林院編修之職……爹爹,伯元這是有官位了嗎?”

阮承信笑道:“是啊,翰林院編修,按朝廷官位,應是正七品。而且啊,翰林散館,之後還能留在翰林院的,歷來只有萬裏挑一的人才。伯元不僅留在翰林,還是第一名結業,這可不得了啊。彩兒,過不了多久,你也就是江孺人啦!”

阮承信所說孺人,是清代的一種命婦稱呼,按清代制度,丈夫若是做到七品官,妻子就可以加封七品孺人,阮元既然已經升了編修,那江彩的命婦封敕,應該也不遠了。江彩聽了阮承信之言,自然也有些得意,只是自己歷來端莊持重,不能因此失了禮,故而也答道:“爹爹不要開玩笑了,孺人什麽的,我之前也沒想過的。倒是伯元和我分開,也都三年了,若是他在京城安穩下來,我也好回去見他呀。”

劉文如問道:“老爺,您剛才說伯元授了七品編修,那……伯元豈不是和我們江都、甘泉的縣老爺一樣了?”

阮承信笑道:“按品級,自然是一般無二了。而且翰林歷來是天子近臣,文才好的,才能留下。這江都、甘泉的知縣,說不定當年殿試的名次,要比伯元差很多呢!”當然,這兩個知縣也可能只有舉人功名。阮承信覺得那樣還不如三甲進士,故而略去不言。

江彩忽道:“爹爹,伯元在信裏說……因授官之事已定,故而近日,已遷居揚州會館。這又是何故,伯元之前在總商行館,有我江家悉心照料,日子應該過得不錯啊?為什麽又要遷到會館呢?”

阮承信道:“我聽說,總商行館在京城的內城,揚州會館在外城,內城住的,大多是旗人,伯元這樣的讀書人,外城更多一些,搬到外城,也是為了交友方便吧。彩兒,爹爹準備給伯元寫回信了,要不你也來寫一封,若是伯元安頓好了,就讓他把你接過去,如何?”

江彩點點頭,看看阮荃,只覺阮荃清澈的眼中,似乎也對京城充滿了向往,笑道:“荃兒怕是記不得了,其實啊,你還是娘在京城生下來的呢。等你爹爹把京城的事處置完了,娘就帶你過去,怎麽樣?”

但阮荃並不清楚京城究竟有什麽風景,只是點了點頭,江彩也讓她和劉文如一起出去玩了。自己則在心中細細思忖,想著怎麽給阮元回信,直寫了大半日,方才把想和阮元說的話,一一寫入信中。

江彩的信送到京城尚需一段時日,而乾隆早已等待不及,所謂萬壽大典,也不只是八月十三日這一天。到得七月末八月初,各種慶祝儀式便已經陸續開辦起來。

七月最後一日,江鎮鴻籌備的徽州三慶班,已經抵達京城,稍休息了一日之後,三慶班便前往圓明園中的同樂園,準備為乾隆表演徽劇。自此之後,徽州又有四喜、春臺、和春三個戲班進京,最後在北京形成了京劇,但京劇到達大成之境,已是乾隆身後的事了。

這一日同樂園上演的,乃是《三國演義》中三個經典段落的集合: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即所謂的“失空斬”。清代開國之初,滿洲貴族就對《三國演義》的故事頗為熟稔,歷經百年漢化,這些故事大家已然耳熟能詳,也正因如此,江鎮鴻特意囑咐三慶班,這三場戲必須唱好,這樣就可以一舉打開京城的發展空間。

這一次三慶班派出的,都是多年浸淫戲劇的臺柱,故而三場戲演得惟妙惟肖。馬謖志大才疏,司馬懿老謀深算,諸葛亮從容不迫,一一恰到好處,臺下王公貴族看了,也一陣接連一陣的叫好。

乾隆雖然已經八旬高齡,閱歷遠超常人,但這次萬壽慶典,總是個放松的機會,看起戲來,也頗為隨意。眼看一部失空斬已到空城計部分,司馬懿大軍壓境,諸葛亮面不改色,一段西皮二六唱完,肅殺之氣,布滿臺上。不由得叫道:“好!這出戲演得不錯,果然是臨危不亂的諸葛孔明!鐵保,這演諸葛亮的,你可要記下,這出戲演完了,賞賜加倍!”

鐵保是禮部侍郎,這時正好隨駕在側,忙下拜道:“臣謹遵聖旨,這出戲結束了,臣就去辦。只是皇上,這《空城計》,臣思來想去,卻是有些不妥之處。”

“你覺得有何不妥?”乾隆問道。

“臣熟讀《三國志》,故而覺得這不妥。”鐵保道:“這《三國志》中,正文並無諸葛孔明擺空城計之事,裴松之的註文倒是有所提及,可那段註文,是公認經不得考證的。故而臣以為,這空城計實乃子虛烏有之事。皇上將這未經考據之事擺上萬壽慶典的戲臺,臣以為有些不妥。”

“你真是糊塗!”乾隆怒道:“這戲劇,講究的是精不精彩,好不好看。你講那許多正史野史的做什麽?今日這空城計,臺上演得好,這大家都沒有意見,那就是好戲!你當朕沒讀過《三國志》嗎?說空城計是子虛烏有,朕還知道草船借箭、三氣周瑜是野史杜撰呢!若是今日開經筵,你覺得不妥,也還罷了。今日朕不過想看個戲,你怎的那麽不知變通?”

“可是皇上,這史部典故,必當言而有據。空城計缺乏實據,若是演給百姓看的話,只怕百姓會信以為真,反而不顧史實了啊?”鐵保道。

“百姓懂什麽史部?”乾隆道:“百姓看戲,無非看個樂子,誰與你說什麽故事真假了?當年太祖高皇帝起兵之時,靠這一部《三國志演義》,所向披靡,若是高皇帝也像你一般,凡事先要言必有據,薩爾滸那一戰,我朝早已敗了。若是太宗文皇帝也似你一樣,以為蔣幹盜書不過小說家言,那還離間什麽袁崇煥?你看看你,出言必稱考據,和漢人裏那班俗儒有何不同?你是正黃旗的旗人,不要拿什麽趙宋之裔欺瞞於朕!”鐵保本姓棟鄂,但他卻考證自己是趙宋皇室之後,故而乾隆以此反諷。這時同樂園中,都是宗室和旗人,是以乾隆不再顧忌,直接提醒鐵保不要過度模仿漢人。

鐵保平日主見不多,興趣都在學術上,聽乾隆這樣怒斥於他,自然不敢反駁,連忙叩頭認錯。乾隆也不再理會他,問道:“永瑆、永琰,你二人覺得,今日這戲如何?”

只見乾隆左手邊一排皇親之中,一位皇子站了起來,說道:“兒臣回皇阿瑪話,皇阿瑪所言,百姓喜愛觀戲,兒臣深以為然。這戲文原本有教化之用,百姓讀書不多,便只好觀戲文以明是非。這空城計正如皇阿瑪所言,多半是後人杜撰。可此一出戲,諸葛武侯對漢室之忠誠,臨變局之智慧,全然現於臺上。百姓看了,當知生於人世,應以忠為本,以智輔之,斷不可次序顛倒,竟成了亂臣賊子。故而兒臣以為,這一出空城計,實乃上佳之作。”

福康安、福長安兄弟這時也在另一側觀戲,看這位皇子三旬有餘,卻氣度不凡,文質彬彬,知道是乾隆第十一位皇子成親王永瑆。而永瑆的嫡福晉,正是富察家傅恒之女,福長安的姐姐。

是以福長安不禁小聲道:“姐夫這話不錯啊。”

福康安卻道:“不急,聽嘉親王的說法。”眼看乾隆示意永瑆坐下,永瑆身旁一位更年輕的皇子緩緩站起,雖然同樣是皇子,在氣度上,這一位卻樸實無華,當是皇十五子嘉親王永琰了。

只聽永琰說道:“回皇阿瑪,這……這教化之事,皇兄剛才,也已都說了。兒臣便……便說些其它的吧。這戲劇嘛,有教化之用,卻也不假,可兒臣以為,臺上表演之人,也很重要。便如這場戲,演馬謖這位凈角,將馬謖的剛愎自用,發揮無遺。演諸葛武侯這位老生,從容鎮定,遇事絕不慌亂。而這位司馬仲達,配起戲來,同樣精妙。有如此唱詞之人,百姓才會相信這些故事。”

乾隆同樣點點頭,示意他坐下。福長安看著奇怪,也向兄長問道:“三哥,你說未來的太子,會是姐夫嗎?”

福康安一時也沈吟不語。其實早在乾隆中期,乾隆就考慮過立儲之事,最後把寫著太子姓名的詔書放進了乾清宮的正大光明匾後。並約定自己最多只做六十年皇帝,乾隆六十年若是自己尚在,自然會打開詔書,宣布新君姓名。這時已是乾隆五十五年,即便乾隆後面五年都能安然無恙,距離新君即位,也只有五年時間了。故而朝廷之中,已有人開始議論,究竟何人才能成為新君。

乾隆一生共有十七位皇子,可乾隆在位長達半個多世紀,大多皇子沒活到父親退位,便已撒手人寰。乾隆五十五年尚健在的皇子,只有八皇子永璇、十一皇子永瑆、十五皇子永琰和十七皇子永璘四人。其中永璇久病難堪大用,永璘和永琰是同一母所生,都不容易成為儲君。新君之位,實際只有永瑆和永琰兩個備選之人。

福長安見兄長一言不發,便又說道:“三哥,若是姐夫做了太子,三哥之於太子,便如阿瑪之於皇上了。到時候,我富察一門,在這些八旗世家裏,還有哪個能比?”

“未必。”福康安道。

“三哥,你胳膊肘不能朝外拐啊?你看那嘉親王,樣貌平庸,言語比姐夫也差得遠了,皇上立他當太子作甚?”福長安又問。

“都未必。成親王和我富察家結親,其實既是好事,也有隱憂。你怎的就不想想,若是我富察家真的兩世後族,皇上能沒有戒心嗎?”

“那三哥的戰功是明擺著的,皇上又不能……”

“年羹堯的事你忘了,他年家當年就不算後族了?”

“三哥,那年家出的又不是皇後,憑什麽和咱家相比啊?看在阿瑪和姑媽的份上,皇上也不會那麽做啊?”福長安似乎不相信富察家族會有任何危險。

“且不論咱家的事,皇上把立儲詔書放在正大光明匾之後,所謂何意?其中之一,便是開讀詔書之前,他可以隨時更換詔書,改變其中的新君人選。咱家是可以支持成親王,可那樣一來,朝中一大半官員都要投向成親王了,那樣的局面,皇上想看?那時即便詔書中真是他,說不定哪日也便改成嘉親王了,你支持嘉親王也一樣。所以成親王那邊,咱們自然更親些,嘉親王卻也不要怠慢了。以後誰做了新的皇上,就忠於誰,不就得了?”

“那我聽三哥的。”福長安笑道。

可話雖如此,想到新君姓名尚未公布,總會有人心中發癢,想要猜個究竟。故而關於未來新君的猜測,只會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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