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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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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甲

洞房之中亦有女子需行的禮,按理應由某位地位尊崇的夫人以禮賜福,可對於南宮姣來說,整個天機谷中也只有老谷主一人稱得上“位高”。

就這,還是沾了身為空熠師父的光。

不然正經論起來,一為天機谷谷主,一為未來天子,最多只能算得上是同位。

於是種種儀式,南宮姣便在侍者引領下自行完成。

谷中男女只論天賦不論性別,今日成婚之所以空熠在外應付賓客,南宮姣先入洞房,也只是因為此處是天機谷,外面都是空熠相熟之人,若南宮姣跟著一起,無論應付得輕松與否,都是種負擔。

所以谷中婚宴的傳統便是新人分開,自家招待自家,大概招呼著不至冷落便可。

婚後也是同樣,是否面見另一方的父母親眷只看個人,大多數都不會有什麽往來,只用過好自己的小家。

父母也不會將新入門的人真的當做是自家人,與以前的區別,也只是遇上打招呼的時候稱呼不同罷了。

從婚宴習俗,便可窺得谷中家家戶戶的生活。

與世俗過分看重親緣不同,天機谷每個人最看重的都是自己的天機命盤及占蔔之術,只要有本事,哪怕是年幼小輩,也會有年長之人前來拜師學藝,徹徹底底地以實力為尊。

長者與強者對比時,總是後者為先。

這種風俗,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證天機占蔔之術代代相傳,乃至愈加精進。

空熠這樣幾百幾千年難遇的天道寵兒,毫無疑問是下一任的天機谷谷主。

他也是唯一一個,還沒有接任谷主之位就成婚的人。

更準確來說,天機谷歷代谷主,極少會選擇成婚,也極少會留下後代。

天機術法無上玄妙,有能力繼任谷主之輩,無不是心無旁騖日日鉆研,若不是這般性格,也不會將術法成就臻至化境,有資格去競爭谷主的位子。

有得必有失,能得天機術法,就註定在其它方面無法多上心。

上行下效,這麽多年來之所以能代代維持差不多的人數,都是因著谷中人外出游歷時,會將隨手救下的孩童帶回天機谷。

空熠就是年幼時被老谷主帶回谷中,傳授術法醫術,親手養育長大的。

綾羅紅帳中,依偎著的一雙人影若隱若現,帳外漆金紅燭焰火搖曳,與清冷的月光起舞交纏。

她聽他緩緩講述,講述到此時,輕聲問他:“那你可還記得你的生身父母?”

空熠回憶,腦中閃現出什麽,忽然擰眉,口中溢出一聲壓抑的痛呼。

“怎麽了?”

南宮姣急道,“是頭疼嗎?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我也只是隨口一問。”

空熠從鼻腔裏應她一聲,閉眼,忍耐著等待疼痛過去。

南宮姣擡手,為他按揉太陽穴。

良久,他擡手將她的手拿下,握在掌心。

啞聲道:“我只能記得些許模糊的畫面,總是看不清楚。

師父曾說,有得必有失,當我血脈覺醒不再需要天機命盤的時候,便與過往不同,過往的記憶也會隨之模糊消逝。”

“那豈不是你幼時被帶回天機谷,開始學術法的時候就會如此?”南宮姣擔憂道。

還那麽小,就要承受這般痛苦嗎?

空熠搖頭,“那時倒不會如此,或許修習任務繁重,無暇去想這些。我印象當中,只是最近總會去回想,就好像……

好像弄丟了些什麽似的。”

“不過自從遇上公主,便再也沒有了!”

南宮姣笑:“這般神奇啊,既然回想時會頭疼,那便讓往事如煙雲隨風飄散,我們一同向前看。”

空熠點頭:“師父也是這般給我說的。”

南宮姣不意外,“本就是這個道理嘛,凡是明白事理之人,都知道人一味困於過往並不好,還是得多看以後,過好現在。”

她仰頭含笑望著他,他垂眸與她對視。

漸漸的,他視線下移,滑過小巧鼻尖,落在了點絳朱唇,喉結滾動。

湊近,輕笑:“公主滿足好奇心了,紅燭帳暖,可能就寢了?”

撫在南宮姣脊背的手挪過,挪到她側面腰肢,揉搓著捏了一下。

南宮姣抓住他,嗔道:“不是先要沐浴嗎,累了一日了,不嫌臟啊。”

空熠反手掙開,躲著她的手伸向腰封,“便讓為夫親自伺候夫人沐浴如何?”

南宮姣氣結,這人的臉皮是練得越來越厚了!

“你現在脫了,難不成要光著身子走到浴室不成?”

空熠才不聽,沐浴不過是個順水推舟的借口罷了,他偏要賴著她。

一人伸手一人躲,躲著躲著,南宮姣似乎是碰到了什麽硬物,蹙眉捏住,“這是什麽?”

空熠頓住,從懷中將東西掏出來。

“天機命盤?”

南宮姣驚訝。

空熠笑:“公主不說我都要忘了。”

南宮姣不敢置信:“你這是……這是將婚儀所用天機命盤順回來了?”

空熠點頭,“嗯,公主就沒發現,婚儀之上,你我所拿的天機命盤並不相同嗎?”

“天機命盤如何相同,世間哪有兩片相同的龜甲。”南宮姣不解。

空熠耐心把著她的手,引領著將不同之處一個個指了出來,“公主瞧,這幾處,只有用天機命盤修習術法後才會遺留下來這樣的痕跡,並且若是有主,或是曾經有人用它修習過,色澤韌度都會與一般龜甲不同。”

這樣一說,南宮姣也有所察覺,“我當時手中拿的那塊,似乎沒有這樣的痕跡。”

空熠:“不錯,公主所拿,就只是普通的龜甲,並沒有人用其修習占蔔過。”

“怎會如此,難不成,因為你我身份不同,如你這樣的,就應該用好一些的?”

空熠:……

“按理說,若是從未用過天機命盤,用新的龜甲都比拿旁人用過的好些。”

南宮姣有點懵:“難不成,這是你曾經小時候用過的?”

一開始修習術法的時候,老谷主應當並不知曉空熠有那般特殊的血脈,肯定會為他準備龜甲當作天機命盤。

空熠搖頭,“就算是當時師父為我準備的,但在記憶之中,我也從未用過。”

南宮姣眼珠轉了轉,想到:“會不會是你師父幫你用的?”

空熠:“這種痕跡,只有經年累月一直使用才會留下,且觀其色澤滑潤,用它的那個人上一次使用,定不超過兩年。”

“不超過兩年……”

不超過兩年,她能想到的,只有司空瑜。

南宮姣眼眸圓睜:“你是懷疑,這是司空瑜的天機命盤?”

近一年前,司空瑜為救她掉下江流,時間對得上。

空熠:“只是有所懷疑,但可能性很小。”

“之前從未有過像我這般不需要命盤的天機術士,所以成婚典儀具體如何無舊例可循,也或許是師父將某人命盤暫借於我,此人可能是谷中術士,也可能……是某位近兩年逝世的英靈。”

最後半句,聽得南宮姣心頭一跳,咬住下唇。

空熠忙擁住她,“只是一處可能的線索,公主,你再這般,我都要吃醋了。”

南宮姣緩緩吸了口氣,“若問谷主,谷主也不會說的,是嗎?”

空熠嫌棄,“他若是不想說,亂七八糟的張口就來,可能唬人了,師叔就深受其害,不問還好,一問要是被帶歪了方向,那才是得不償失。”

南宮姣緊緊回抱他,心頭壓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無論隔了多久,她都很難面對司空瑜身亡的可能性。

她此生欠的人不多,他就是其中一個,且是最深刻的那一個。

空熠側首輕吮她的耳郭,聲線低沈:“公主,今夜你再這般想著別的男人,我當真要吃醋了。”

南宮姣急急喘了兩口氣,手向上貼住他的後腦,仰身又重又急地吻他,從臉頰到唇瓣。

空熠一開始投入地配合,可某一刻大掌不經意撫上她側臉的時候,掌心濡濕,指尖的鬢發也是一片冰涼,立刻停住。

“公主……公主!”

待看清她的模樣,仿佛心臟都被扼住,沈悶的痛意鈍入四肢百骸,細密尖銳,綿延不絕。

他的公主滿面淚痕,大顆大顆的淚珠還在不斷自眼尾流入鬢發,眼眸深處,盡是淒愴。

他何時見過公主哭成這般!

他以手去抹,可是怎麽摸也摸不盡,心疼又急切地喚她,“公主,怎麽了公主,是哪裏不舒服嗎?”

空熠這樣問著,可其實知,道定然不是。

他隨軍這麽久,公主多重的傷沒有受過,她從來不當一回事。

正因如此,他的心因她這般模樣緊縮到銳痛,也想不出到底是因為什麽。

他知道不會是因為司空瑜,公主對司空瑜不會如此。

南宮姣勾上他的脖子,像是亟需某種安全感般,循著他的唇不斷深入。

空熠小心翼翼配合她,分明是吻,可他能感受到,從她的喉嚨中正控制不住地溢出泣音。

聽她哭著不斷強調,“阿熠,你抱緊我,再緊些……”

他安撫著哄她,自己的眼眶也跟著紅了,聲音低啞,“公主,到底怎麽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南宮姣只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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