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 番外二
關燈
小
中
大
75 番外二
◎回門◎
“公子今日回門, 瞧著氣色真好！”
“他跟在吳女君身後，一路上都笑得開心，甜得人心都化嘍！”
“哎呀呀, 公子跟前幾年比, 簡直就是判若兩人，那時整日裏懨懨的，現在如年少時一樣活潑，這多好！”
...
屋檐下的下人們如枝頭喜鵲般嘰嘰喳喳, 交談聲與陽光一道透過薄薄的窗戶紙傳進來, 書房內無人開口說話，只有爐上的水壺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發出的聲音頗有規律，聽久了就叫人放空意識。
“...您爐子上的水煮沸好一會了。”
看著沸水幾乎快要把水壺蓋頂起, 吳清荷忍不住出聲提醒，柏太傅眉心微動，這才把目光從二人的身上轉移至水壺, 站起身去泡茶。
吳清荷輕呼出一口氣, 轉眸看向身側的柏乘, 他今日穿了身新衣裳，湖藍的布料在她眼中波光粼粼，註意到她的視線，柏乘默不作聲握住她垂落在膝間的手, 而後十指相扣，帶著溫度的指尖輕柔地摩挲她肌膚，像是種安撫。
自從踏進書房後, 柏太傅雖然分外高興, 不停端詳二人, 仔仔細細觀察這對新婚的妻夫，但很快就開始一番正經的盤問，從二人的衣食住行問到婚後的長遠規劃，大大小小十餘個問題，仿佛今日不是回門，而是場考核。
一盞茶泡好，柏太傅捧著茶盞坐回來，隨即立刻開口道：“你們倆...”
“噔噔。”
敲門聲讓柏太傅的話戛然而止，她收住話茬，徐徐看向門口：“什麽事。”
“主君，午飯備好了。”
因為今日是柏乘回門的日子，庖屋以家宴的規格準備菜肴，正廳內拿走了男女分席時的屏風，只留一張圓桌，柏太傅沒讓下人們在身側侍候用飯，待菜上齊，就率先拿起筷子夾盤中的魚肉：“先用飯吧，吃完飯我們再繼續聊。”
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問題等著吳清荷來回答，她默默拿起茶盞喝口茶水潤嗓，而後才一掃桌上熱氣騰騰的菜肴，伸手拿起筷子。
面前的菜大多精致而清淡，但邊塞的三年讓吳清荷更習慣吃些味道重的食物，她還未夾起些什麽，面前瓷白的小碗內突然多出幾塊香噴噴的肉。
她下意識側身看向身旁，柏乘嘴角揚起溫柔的弧度，伸手指向碗底，小聲催促她用飯：“這是炙肉，昨晚你和我聊天，說在邊塞時常吃到炙肉，現在有些想念它的味道，嘗嘗是不是這種，若不是，我就叫酒樓裏的廚子去學，學得一模一樣了再讓她們做給你吃。”
柏乘一手托腮，說話時眼睛像一汪春水，落入這樣的眼睛裏，她覺得被柏太傅問上數十個問題都不算什麽大事。
吳清荷聽話地低頭吃一口，搖了搖頭而後回答他：“不是那個味道，但也很好吃。”
“那就多吃一些，還有這個...這個也好吃。”
他手上的動作不停，吳清荷低頭吃他挑揀的菜，他眼睛亮亮的，輕聲問她：“我挑的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菜吧？”
離京三年，吳清荷的口味變化了許多，不過柏乘已經逐漸摸清了她所有的飲食習慣，如今飯菜一端上桌，他就會知道吳清荷會選擇吃什麽菜，而後先她一步，幫她夾入碗中，看自己最心愛的小貓吃他挑揀出的菜吃得香甜，柏乘就會開心。
“嗯，好吃。”
吳清荷頗為滿意地朝他點點頭，柏乘甜滋滋地翹起嘴角，而後開始繼續張望：“這道你也肯定喜歡吃，還有這些...”
求得伴侶的小動物會格外熱情且積極地將好吃的食物叼給對方，就像柏乘一樣，碗裏的菜瞬間堆成小山，吳清荷來不及吃，趕緊擡頭喊他：“等一下...”
“沒事，不用管我的，你慢慢吃就好，一定都能吃完。”
照顧吳清荷可以給他帶來巨大的成就感，柏乘夾菜的動作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吳清荷只得趕緊起身，盛一碗熱羹端至他面前，小聲命令：“喝，沒喝完之前不能給我夾菜。”
忙碌的小鹿像被人捏住後脖頸般停下動作，他趕在最後一刻將筷子夾起的一塊魚肉迅速放進她碗中，隨即緩緩擡眸觀察她的表情，眼中是無辜和一點點試探，看她有沒有什麽不滿。
看見他這副樣子，吳清荷心中覺得他可愛，但臉上強壓下嘴角的弧度，板著臉道：“...你若不喝羹用飯，這些菜我就不吃了。”
“別，我現在就喝。”
柏乘乖乖捧起碗，垂頭看向碗時，還語氣執拗地小聲要求她：“...但是你不能太快吃飽，我待會還想給你夾菜。”
“咳，咳咳...”
對面突然傳來陣輕咳聲，吳清荷擡起頭，看見柏太傅放下碗筷，正用袖子捂住半張臉模樣狼狽地咳嗽。
“您沒事吧。”
吳清荷站起身要去為她倒杯茶，柏太傅趕忙擡手示意她坐下，待咳嗽有所緩和，她才舒口氣，靠著椅背而坐，與二人閑談：“我聽河叔說，你們這兩日夜裏總不見人影，後半夜才背著他悄悄摸摸回房。”
原來河叔已經發現她和柏乘晚上偷偷回房的事了麽...吳清荷在心中小聲嘀咕，柏乘看她一眼，溫柔地揚起唇角，隨後立即坐直身子回答母親。
“...嗯，最近天越來越熱，京郊有曇花開，我想看一看，於是清荷就帶我出門碰碰運氣，曇花只在晚上綻放，所以我們回家遲了些。”
柏太傅聽到他的回答，並無什麽不滿的表情，慢條斯理喝一口熱羹：“曇花好看麽。”
“好看，清荷陪我找到了月亮光最足的地方，我們趴在草地上看沒有完全盛開的花骨朵，清荷害怕我著涼，把她自己的披風都蓋在我身上，賞完花後歸家睡到天亮，半點也不覺得累，娘，我很開心。”
他的開心溢於言表，柏太傅看著他眼眸中像有小星星般盛著碎碎的光，心頭泛起喜悅的情緒。
“公子，賬房的管家臨時送來本賬，急著請您核查一下，想讓您看看可有什麽錯處。”
門外有下人傳訊，柏乘看一眼自己碗中的羹，又看看吳清荷，起身時很不放心地囑咐道：“我很快就回來，你等等我，不能自己一個人吃飯哦。”
“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吳清荷無奈地揚起唇角，朝他笑了下，待他走遠，她便放下手中的筷子，回過頭看向柏太傅，表情認真：“是您派人支走他的吧，您有什麽話想與我單獨說麽。”
柏太傅點點頭，輕輕一聲嘆息：“這些年，我和他相依為命，在朝我位極人臣，保證他衣食無憂，一生富貴，可我卻無暇去聽他談論每日生活，甚少和他談心，他愛上誰，又吃了什麽苦，若他不親口和我說，我便半點不知，大概...我是個稱職的太傅，不稱職的母親。”
她原以為太傅把柏乘支開，是有格外敏感的問題想要問她，卻不想是聽到長輩坦白自己的心聲。
這種時候格外難得，她和柏太傅上一回這般聊天，是在三年前。
“但柏乘是個很好的孩子，您教育得很好。”
聽罷，柏太傅笑著嘆口氣：“這孩子是生性溫順，不是我教的，他在你的陪同下長到成年，平日裏亦步亦趨地跟隨你，你做什麽，他就要陪你做什麽，因為你是個剛正不阿的孩子，他學著你那樣長大，長得很好。”
雖然從前做了點瘋狂的事，但柏乘從沒有真的誤入歧途，對此，柏太傅感到頗為欣慰。
“但正因如此，我也有擔憂的事，他眼裏只看得見你，因此不在意別人，只索求你的愛和關心，如今新婚燕爾，你還能陪他夜賞曇花，可你也已位極人臣，以後公務繁忙之餘還得回應他的感情，來日若有覺得麻煩和厭倦的時候，這對旁人而言或許無足輕重，對他來說，卻是萬劫不覆的災難。”
對於柏乘得償所願地嫁給吳清荷，柏太傅有喜有憂，喜他獲得幸福，又擔憂他愛得太過，會有受到傷害的時候。
吳清荷聽完一怔，眉峰一揚，轉頭看向門外：“他年少時為了給我繡香囊，夜裏不休息不睡覺，最後咳血咳到面色慘白，可憐巴巴地躺在床上，那時他也沒有覺得為我繡香囊是件麻煩事，連繡幾日也不累。”
“後來重逢與我同住，他害怕我的部下勸我另娶旁人，就自己悄悄服毒，以生病的方式把我強留在家中，那時我一邊處理公務，一邊照顧他，也沒有一刻覺得厭倦和疲憊，就算是發現了事情的真相，也沒有消減半分我對他的愛意。”
“...竟然還有這種事。”
柏太傅疑惑吳清荷為何與她說這些，但聽到自己毫不知情的部分，這位母親還是忍不住發出聲覆雜的嘆息。
“他為我做過很多傻事，我也犯過很多惹他生氣的錯誤，不過我們從來沒有覺得對方麻煩，因此才走到今天，他想向我索求多少愛和關心，我都會給他，他的一切於我而言都是恩賜，就連他犯傻時帶給我的小麻煩，都讓我樂此不疲，我多年未變，他也一樣。”
吳清荷說話時語氣格外溫柔，柏太傅側頭默默聽著，不知在想些什麽，正想得出神。
“對了，我已經向陛下呈上奏折，提拔我的兩位副將，將公務分給她們一些，她們需要施展手腳的機會，而我會有更多閑暇的時間陪伴柏乘，看他養好身體，所以...”
她站起來為她盛一碗羹，端到太傅的眼前，語氣堅決：“請您不要再擔心，我會用一生向您證明，將您的獨子交付於我，不是一個錯誤。”
柏太傅接過那碗羹，垂頭抿一口，而後溫聲笑著道：“行了，今日是回門，再不用那麽嚴肅，好好吃頓飯吧，你碗裏的菜都快要涼了，快些吃吧，他回來又要為你夾菜的。”
等到柏乘進屋的時候，二人便已經開始聊起旁的話題，好比胡族議和的契約已經簽好，胡人們灰溜溜地離京，柏乘坐下安靜聆聽，片刻後又開始趁吳清荷不註意，悄悄給她夾吃的，吳清荷看向他，他就低頭喝羹，不和她對視。
一頓飯結束，柏太傅竟然再沒有什麽需要問兩人的問題，自己起身去書房解決公務，吳清荷與柏乘不急著回家，就在院子裏散步閑逛，順便消一消食。
“剛剛我不在的時候，娘和你談什麽了。”
柏乘牽著吳清荷的手輕輕搖晃，走路的間隙轉眸看向她，吳清荷望向前方的道路，思索片刻後回答他：“談論關於你的事。”
“關於我...那你和我說一說，我好奇。”
吳清荷垂眸，看見柏乘眼巴巴地盯著她，輕聲笑了下，隨後與他開起玩笑來：“我跟她說，倘若你下次再不好好吃飯，只顧著給我夾菜，我就和你分開坐，讓你的筷子夠不著我的碗。”
柏乘微微蹙眉，傾身去咬她的臉頰，一雙手纏上她的脖子，吳清荷嘴角抿起絲得逞的弧度，笑著摟住他的腰，張望周圍的環境提醒他：“這裏會有人經過。”
“那又如何，我們是拜過堂的妻夫，我想咬就咬。”
說話間他又輕輕咬一口，旋即又睫毛輕顫，在那處補上一個吻，他生氣又情難自禁的模樣格外的生動漂亮，這樣的神情，她覺得只有自己能見，旁人不該看到。
轉角處有陣腳步聲，吳清荷眸子一動，抱著柏乘一個轉身，轉入院內的一處墻後躲著，柏乘轉瞬間就被她壓住，悶哼一聲，在她唇畔輕咬一下，旋即以唇貼上。
“公子成婚，主君高興得給我們多發了兩個月賞銀，真好，又能買幾身新衣服。”
“你說公子來日若有孕，主君會不會也給我們發錢呀？”
下人們經過時一陣閑聊，吳清荷在與柏乘接吻時睜開眼，看見他眉眼彎彎，眼睛俏皮地眨兩下，示意她可以將這個吻繼續下去。
吳清荷把他抵在墻角，掠奪盡他所有的呼吸和香氣，半晌後那些下人離去，她才心滿意足地放開柏乘，柏乘低垂下頭，嘴角帶著寵溺的笑伸手梳理被她蹭亂的頭發，吳清荷聞到身後一陣水草的腥氣，轉過身後，入眼是一個水面漂浮著水草的小池塘。
這裏很少有人來，下人們也不是常常打理，但將要入夏的時候，池塘裏也長出了荷葉，新長出的荷葉還卷曲著，有蜻蜓飛過，一直駐足其間不肯離開，吳清荷看著小池塘沒說話，柏乘擡起頭看向水面，又看向她，撲哧一聲輕笑出來。
“這個池塘你是跳過的，那時為了把我拉上來，撲通一下跳進去。”
十三歲時再次相見的情景湧入腦海中，看著柏乘做出手勢同她比劃，吳清荷也跟著揚起嘴角：“我沒忘，這池子裏的水草腥得夠嗆，那味道我洗了幾天才完全洗掉。”
說話間，也正是晌午太陽光最足的時候，快要入夏，這樣的陽光曬一會便要出汗，吳清荷就拉著柏乘坐在池塘邊的樹蔭下，這裏有毛茸茸的草地，吳清荷席地而坐，柏乘就把頭枕在她膝上，墨色的發如瀑布披散下來，吳清荷伸手緩緩撫過。
“那一天見到你的時候，我剛剛回京沒多久，一切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況且許久不見，我和娘之間沒有那麽親近，她那時又好像要娶新的夫郎，我以為之後的日子該很糟糕，坐在池塘邊發呆，誰知道手上的銀鏈突然就掉下去了，它在我手腕上這麽多年，一向很牢固。”
柏乘翻了個身，平躺在她膝上，隨後伸出手腕給她看，他潔白的肌膚上有傷疤，還系著小時候就帶著手鏈，吳清荷不經意地撫摸過傷痕，而後才摸一摸那條手鏈。
“這是我爹給我留下的東西，我一直很喜歡，二十年來，它只有那一回掉下來過，落入池塘裏不見蹤影，後來我想，會不會是我爹在幫我，讓我跳進池子裏，讓你出現在我面前。”
彼時跳入池塘裏，是為了尋找丟失的手鏈，是為了著涼生病逃避將要談婚事的母親，誰知上岸時，竟有一個少女陪著他一塊上岸，把他從糟糕的生活裏拉出來。
只要想到那一日，柏乘的眼睛裏就氤氳著水汽，一動不動地凝望吳清荷，而吳清荷聽到他說的話，忽然想起什麽，邊回憶邊和他說道：“說起來，在馬場受傷的那一晚，我好像在夢中見到你爹了。”
“嗯？”
柏乘臉上浮現出好奇的神情，乖巧地伏在她膝上，聽她講述光怪離奇的夢。
“那個晚上，我夢見閻王要收我，忽然有個人把我喊住，讓我不要走，說我若是走了，他的孩子會很傷心，我想問問誰是他的孩子，下一刻就聽見你的哭聲，然後我便醒了，醒來看見你趴在我床邊。”
若是換作旁人，沒準會覺得吳清荷就在胡說八道，但柏乘相信她說的一切，聽她講完抿唇一笑，伸手觸摸她的臉龐。
“那我要謝謝我爹，他把我的妻主喊了回來，如果你沒有醒過來，那我也不會再選擇活下去的。”
吳清荷低頭親吻他的額頭，柏乘閉上眼乖乖接受，而後又和她聊起來：“那你有看清我爹長什麽模樣嗎，和我像不像？”
“像，但也有不同，你爹更端莊，你則像個精致的小娃娃，更可愛漂亮些。”
“唔...那你喜歡我這樣的吧。”
聽著她對自己的描述，柏乘面上泛著淺淺的粉，似是明知故問般抿唇笑問她。
明明是個逗他的好時候，但吳清荷沒選擇逗他，迎著他溫柔如雲朵般的目光低頭，小心地親一親他的臉頰。
“當然啊，喜歡的不得了。”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這一章來的特別遲，因為我上個星期交完初稿就按照要求去實習了！真是慘絕人寰的一段經歷，剛完成論文狀態也不太好，碼字的速度也就變得更慢了，感覺還要適應很久才能逐漸把自己從學生轉為一個打工人，番外還有幾章，建議大家囤一囤，因為我要實習一段時間，加班的話就沒辦法碼字了，但大約兩周內番外就會全部寫完。感謝在2024-03-06 03:51:30~2024-03-09 21:20: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楚君顧 23瓶；50097396、鶴梔、夏空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回門◎
“公子今日回門, 瞧著氣色真好！”
“他跟在吳女君身後，一路上都笑得開心，甜得人心都化嘍！”
“哎呀呀, 公子跟前幾年比, 簡直就是判若兩人，那時整日裏懨懨的，現在如年少時一樣活潑，這多好！”
...
屋檐下的下人們如枝頭喜鵲般嘰嘰喳喳, 交談聲與陽光一道透過薄薄的窗戶紙傳進來, 書房內無人開口說話，只有爐上的水壺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發出的聲音頗有規律，聽久了就叫人放空意識。
“...您爐子上的水煮沸好一會了。”
看著沸水幾乎快要把水壺蓋頂起, 吳清荷忍不住出聲提醒，柏太傅眉心微動，這才把目光從二人的身上轉移至水壺, 站起身去泡茶。
吳清荷輕呼出一口氣, 轉眸看向身側的柏乘, 他今日穿了身新衣裳，湖藍的布料在她眼中波光粼粼，註意到她的視線，柏乘默不作聲握住她垂落在膝間的手, 而後十指相扣，帶著溫度的指尖輕柔地摩挲她肌膚，像是種安撫。
自從踏進書房後, 柏太傅雖然分外高興, 不停端詳二人, 仔仔細細觀察這對新婚的妻夫，但很快就開始一番正經的盤問，從二人的衣食住行問到婚後的長遠規劃，大大小小十餘個問題，仿佛今日不是回門，而是場考核。
一盞茶泡好，柏太傅捧著茶盞坐回來，隨即立刻開口道：“你們倆...”
“噔噔。”
敲門聲讓柏太傅的話戛然而止，她收住話茬，徐徐看向門口：“什麽事。”
“主君，午飯備好了。”
因為今日是柏乘回門的日子，庖屋以家宴的規格準備菜肴，正廳內拿走了男女分席時的屏風，只留一張圓桌，柏太傅沒讓下人們在身側侍候用飯，待菜上齊，就率先拿起筷子夾盤中的魚肉：“先用飯吧，吃完飯我們再繼續聊。”
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問題等著吳清荷來回答，她默默拿起茶盞喝口茶水潤嗓，而後才一掃桌上熱氣騰騰的菜肴，伸手拿起筷子。
面前的菜大多精致而清淡，但邊塞的三年讓吳清荷更習慣吃些味道重的食物，她還未夾起些什麽，面前瓷白的小碗內突然多出幾塊香噴噴的肉。
她下意識側身看向身旁，柏乘嘴角揚起溫柔的弧度，伸手指向碗底，小聲催促她用飯：“這是炙肉，昨晚你和我聊天，說在邊塞時常吃到炙肉，現在有些想念它的味道，嘗嘗是不是這種，若不是，我就叫酒樓裏的廚子去學，學得一模一樣了再讓她們做給你吃。”
柏乘一手托腮，說話時眼睛像一汪春水，落入這樣的眼睛裏，她覺得被柏太傅問上數十個問題都不算什麽大事。
吳清荷聽話地低頭吃一口，搖了搖頭而後回答他：“不是那個味道，但也很好吃。”
“那就多吃一些，還有這個...這個也好吃。”
他手上的動作不停，吳清荷低頭吃他挑揀的菜，他眼睛亮亮的，輕聲問她：“我挑的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菜吧？”
離京三年，吳清荷的口味變化了許多，不過柏乘已經逐漸摸清了她所有的飲食習慣，如今飯菜一端上桌，他就會知道吳清荷會選擇吃什麽菜，而後先她一步，幫她夾入碗中，看自己最心愛的小貓吃他挑揀出的菜吃得香甜，柏乘就會開心。
“嗯，好吃。”
吳清荷頗為滿意地朝他點點頭，柏乘甜滋滋地翹起嘴角，而後開始繼續張望：“這道你也肯定喜歡吃，還有這些...”
求得伴侶的小動物會格外熱情且積極地將好吃的食物叼給對方，就像柏乘一樣，碗裏的菜瞬間堆成小山，吳清荷來不及吃，趕緊擡頭喊他：“等一下...”
“沒事，不用管我的，你慢慢吃就好，一定都能吃完。”
照顧吳清荷可以給他帶來巨大的成就感，柏乘夾菜的動作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吳清荷只得趕緊起身，盛一碗熱羹端至他面前，小聲命令：“喝，沒喝完之前不能給我夾菜。”
忙碌的小鹿像被人捏住後脖頸般停下動作，他趕在最後一刻將筷子夾起的一塊魚肉迅速放進她碗中，隨即緩緩擡眸觀察她的表情，眼中是無辜和一點點試探，看她有沒有什麽不滿。
看見他這副樣子，吳清荷心中覺得他可愛，但臉上強壓下嘴角的弧度，板著臉道：“...你若不喝羹用飯，這些菜我就不吃了。”
“別，我現在就喝。”
柏乘乖乖捧起碗，垂頭看向碗時，還語氣執拗地小聲要求她：“...但是你不能太快吃飽，我待會還想給你夾菜。”
“咳，咳咳...”
對面突然傳來陣輕咳聲，吳清荷擡起頭，看見柏太傅放下碗筷，正用袖子捂住半張臉模樣狼狽地咳嗽。
“您沒事吧。”
吳清荷站起身要去為她倒杯茶，柏太傅趕忙擡手示意她坐下，待咳嗽有所緩和，她才舒口氣，靠著椅背而坐，與二人閑談：“我聽河叔說，你們這兩日夜裏總不見人影，後半夜才背著他悄悄摸摸回房。”
原來河叔已經發現她和柏乘晚上偷偷回房的事了麽...吳清荷在心中小聲嘀咕，柏乘看她一眼，溫柔地揚起唇角，隨後立即坐直身子回答母親。
“...嗯，最近天越來越熱，京郊有曇花開，我想看一看，於是清荷就帶我出門碰碰運氣，曇花只在晚上綻放，所以我們回家遲了些。”
柏太傅聽到他的回答，並無什麽不滿的表情，慢條斯理喝一口熱羹：“曇花好看麽。”
“好看，清荷陪我找到了月亮光最足的地方，我們趴在草地上看沒有完全盛開的花骨朵，清荷害怕我著涼，把她自己的披風都蓋在我身上，賞完花後歸家睡到天亮，半點也不覺得累，娘，我很開心。”
他的開心溢於言表，柏太傅看著他眼眸中像有小星星般盛著碎碎的光，心頭泛起喜悅的情緒。
“公子，賬房的管家臨時送來本賬，急著請您核查一下，想讓您看看可有什麽錯處。”
門外有下人傳訊，柏乘看一眼自己碗中的羹，又看看吳清荷，起身時很不放心地囑咐道：“我很快就回來，你等等我，不能自己一個人吃飯哦。”
“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吳清荷無奈地揚起唇角，朝他笑了下，待他走遠，她便放下手中的筷子，回過頭看向柏太傅，表情認真：“是您派人支走他的吧，您有什麽話想與我單獨說麽。”
柏太傅點點頭，輕輕一聲嘆息：“這些年，我和他相依為命，在朝我位極人臣，保證他衣食無憂，一生富貴，可我卻無暇去聽他談論每日生活，甚少和他談心，他愛上誰，又吃了什麽苦，若他不親口和我說，我便半點不知，大概...我是個稱職的太傅，不稱職的母親。”
她原以為太傅把柏乘支開，是有格外敏感的問題想要問她，卻不想是聽到長輩坦白自己的心聲。
這種時候格外難得，她和柏太傅上一回這般聊天，是在三年前。
“但柏乘是個很好的孩子，您教育得很好。”
聽罷，柏太傅笑著嘆口氣：“這孩子是生性溫順，不是我教的，他在你的陪同下長到成年，平日裏亦步亦趨地跟隨你，你做什麽，他就要陪你做什麽，因為你是個剛正不阿的孩子，他學著你那樣長大，長得很好。”
雖然從前做了點瘋狂的事，但柏乘從沒有真的誤入歧途，對此，柏太傅感到頗為欣慰。
“但正因如此，我也有擔憂的事，他眼裏只看得見你，因此不在意別人，只索求你的愛和關心，如今新婚燕爾，你還能陪他夜賞曇花，可你也已位極人臣，以後公務繁忙之餘還得回應他的感情，來日若有覺得麻煩和厭倦的時候，這對旁人而言或許無足輕重，對他來說，卻是萬劫不覆的災難。”
對於柏乘得償所願地嫁給吳清荷，柏太傅有喜有憂，喜他獲得幸福，又擔憂他愛得太過，會有受到傷害的時候。
吳清荷聽完一怔，眉峰一揚，轉頭看向門外：“他年少時為了給我繡香囊，夜裏不休息不睡覺，最後咳血咳到面色慘白，可憐巴巴地躺在床上，那時他也沒有覺得為我繡香囊是件麻煩事，連繡幾日也不累。”
“後來重逢與我同住，他害怕我的部下勸我另娶旁人，就自己悄悄服毒，以生病的方式把我強留在家中，那時我一邊處理公務，一邊照顧他，也沒有一刻覺得厭倦和疲憊，就算是發現了事情的真相，也沒有消減半分我對他的愛意。”
“...竟然還有這種事。”
柏太傅疑惑吳清荷為何與她說這些，但聽到自己毫不知情的部分，這位母親還是忍不住發出聲覆雜的嘆息。
“他為我做過很多傻事，我也犯過很多惹他生氣的錯誤，不過我們從來沒有覺得對方麻煩，因此才走到今天，他想向我索求多少愛和關心，我都會給他，他的一切於我而言都是恩賜，就連他犯傻時帶給我的小麻煩，都讓我樂此不疲，我多年未變，他也一樣。”
吳清荷說話時語氣格外溫柔，柏太傅側頭默默聽著，不知在想些什麽，正想得出神。
“對了，我已經向陛下呈上奏折，提拔我的兩位副將，將公務分給她們一些，她們需要施展手腳的機會，而我會有更多閑暇的時間陪伴柏乘，看他養好身體，所以...”
她站起來為她盛一碗羹，端到太傅的眼前，語氣堅決：“請您不要再擔心，我會用一生向您證明，將您的獨子交付於我，不是一個錯誤。”
柏太傅接過那碗羹，垂頭抿一口，而後溫聲笑著道：“行了，今日是回門，再不用那麽嚴肅，好好吃頓飯吧，你碗裏的菜都快要涼了，快些吃吧，他回來又要為你夾菜的。”
等到柏乘進屋的時候，二人便已經開始聊起旁的話題，好比胡族議和的契約已經簽好，胡人們灰溜溜地離京，柏乘坐下安靜聆聽，片刻後又開始趁吳清荷不註意，悄悄給她夾吃的，吳清荷看向他，他就低頭喝羹，不和她對視。
一頓飯結束，柏太傅竟然再沒有什麽需要問兩人的問題，自己起身去書房解決公務，吳清荷與柏乘不急著回家，就在院子裏散步閑逛，順便消一消食。
“剛剛我不在的時候，娘和你談什麽了。”
柏乘牽著吳清荷的手輕輕搖晃，走路的間隙轉眸看向她，吳清荷望向前方的道路，思索片刻後回答他：“談論關於你的事。”
“關於我...那你和我說一說，我好奇。”
吳清荷垂眸，看見柏乘眼巴巴地盯著她，輕聲笑了下，隨後與他開起玩笑來：“我跟她說，倘若你下次再不好好吃飯，只顧著給我夾菜，我就和你分開坐，讓你的筷子夠不著我的碗。”
柏乘微微蹙眉，傾身去咬她的臉頰，一雙手纏上她的脖子，吳清荷嘴角抿起絲得逞的弧度，笑著摟住他的腰，張望周圍的環境提醒他：“這裏會有人經過。”
“那又如何，我們是拜過堂的妻夫，我想咬就咬。”
說話間他又輕輕咬一口，旋即又睫毛輕顫，在那處補上一個吻，他生氣又情難自禁的模樣格外的生動漂亮，這樣的神情，她覺得只有自己能見，旁人不該看到。
轉角處有陣腳步聲，吳清荷眸子一動，抱著柏乘一個轉身，轉入院內的一處墻後躲著，柏乘轉瞬間就被她壓住，悶哼一聲，在她唇畔輕咬一下，旋即以唇貼上。
“公子成婚，主君高興得給我們多發了兩個月賞銀，真好，又能買幾身新衣服。”
“你說公子來日若有孕，主君會不會也給我們發錢呀？”
下人們經過時一陣閑聊，吳清荷在與柏乘接吻時睜開眼，看見他眉眼彎彎，眼睛俏皮地眨兩下，示意她可以將這個吻繼續下去。
吳清荷把他抵在墻角，掠奪盡他所有的呼吸和香氣，半晌後那些下人離去，她才心滿意足地放開柏乘，柏乘低垂下頭，嘴角帶著寵溺的笑伸手梳理被她蹭亂的頭發，吳清荷聞到身後一陣水草的腥氣，轉過身後，入眼是一個水面漂浮著水草的小池塘。
這裏很少有人來，下人們也不是常常打理，但將要入夏的時候，池塘裏也長出了荷葉，新長出的荷葉還卷曲著，有蜻蜓飛過，一直駐足其間不肯離開，吳清荷看著小池塘沒說話，柏乘擡起頭看向水面，又看向她，撲哧一聲輕笑出來。
“這個池塘你是跳過的，那時為了把我拉上來，撲通一下跳進去。”
十三歲時再次相見的情景湧入腦海中，看著柏乘做出手勢同她比劃，吳清荷也跟著揚起嘴角：“我沒忘，這池子裏的水草腥得夠嗆，那味道我洗了幾天才完全洗掉。”
說話間，也正是晌午太陽光最足的時候，快要入夏，這樣的陽光曬一會便要出汗，吳清荷就拉著柏乘坐在池塘邊的樹蔭下，這裏有毛茸茸的草地，吳清荷席地而坐，柏乘就把頭枕在她膝上，墨色的發如瀑布披散下來，吳清荷伸手緩緩撫過。
“那一天見到你的時候，我剛剛回京沒多久，一切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況且許久不見，我和娘之間沒有那麽親近，她那時又好像要娶新的夫郎，我以為之後的日子該很糟糕，坐在池塘邊發呆，誰知道手上的銀鏈突然就掉下去了，它在我手腕上這麽多年，一向很牢固。”
柏乘翻了個身，平躺在她膝上，隨後伸出手腕給她看，他潔白的肌膚上有傷疤，還系著小時候就帶著手鏈，吳清荷不經意地撫摸過傷痕，而後才摸一摸那條手鏈。
“這是我爹給我留下的東西，我一直很喜歡，二十年來，它只有那一回掉下來過，落入池塘裏不見蹤影，後來我想，會不會是我爹在幫我，讓我跳進池子裏，讓你出現在我面前。”
彼時跳入池塘裏，是為了尋找丟失的手鏈，是為了著涼生病逃避將要談婚事的母親，誰知上岸時，竟有一個少女陪著他一塊上岸，把他從糟糕的生活裏拉出來。
只要想到那一日，柏乘的眼睛裏就氤氳著水汽，一動不動地凝望吳清荷，而吳清荷聽到他說的話，忽然想起什麽，邊回憶邊和他說道：“說起來，在馬場受傷的那一晚，我好像在夢中見到你爹了。”
“嗯？”
柏乘臉上浮現出好奇的神情，乖巧地伏在她膝上，聽她講述光怪離奇的夢。
“那個晚上，我夢見閻王要收我，忽然有個人把我喊住，讓我不要走，說我若是走了，他的孩子會很傷心，我想問問誰是他的孩子，下一刻就聽見你的哭聲，然後我便醒了，醒來看見你趴在我床邊。”
若是換作旁人，沒準會覺得吳清荷就在胡說八道，但柏乘相信她說的一切，聽她講完抿唇一笑，伸手觸摸她的臉龐。
“那我要謝謝我爹，他把我的妻主喊了回來，如果你沒有醒過來，那我也不會再選擇活下去的。”
吳清荷低頭親吻他的額頭，柏乘閉上眼乖乖接受，而後又和她聊起來：“那你有看清我爹長什麽模樣嗎，和我像不像？”
“像，但也有不同，你爹更端莊，你則像個精致的小娃娃，更可愛漂亮些。”
“唔...那你喜歡我這樣的吧。”
聽著她對自己的描述，柏乘面上泛著淺淺的粉，似是明知故問般抿唇笑問她。
明明是個逗他的好時候，但吳清荷沒選擇逗他，迎著他溫柔如雲朵般的目光低頭，小心地親一親他的臉頰。
“當然啊，喜歡的不得了。”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這一章來的特別遲，因為我上個星期交完初稿就按照要求去實習了！真是慘絕人寰的一段經歷，剛完成論文狀態也不太好，碼字的速度也就變得更慢了，感覺還要適應很久才能逐漸把自己從學生轉為一個打工人，番外還有幾章，建議大家囤一囤，因為我要實習一段時間，加班的話就沒辦法碼字了，但大約兩周內番外就會全部寫完。感謝在2024-03-06 03:51:30~2024-03-09 21:20: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楚君顧 23瓶；50097396、鶴梔、夏空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