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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鶯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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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鶯之死

楊奇、楊勉坐在那間普通的民房,坐在普通的桌椅旁,面對著李志和幾位陳國士兵,一臉警惕。

“你們真的是曹鶯的朋友嗎?”看著李志身旁不時穿梭來去的幾位陌生面孔,楊奇再一次發出疑問。雖然他們都穿著周國服飾,看上去和普通民眾沒什麽兩樣,但楊奇總嗅到了一絲怪異的氣息。

“我們是曹鶯的朋友,只不過是她剛交的朋友。”李志試圖解釋。

“曹鶯消失了兩個多月,是不是你們綁架了她,用各種酷刑脅迫她說出我們的地址?”楊奇繼續追問。

“她現在人在哪兒?”楊勉也加入了追問。

李志苦笑,若說是“綁架了曹鶯”,那還確實是;若說是“各種酷刑”,曹鶯也確實都遭遇過。只是現在他一時半會沒法解釋得清。

“她消失的那兩個月,都被蓮兒捉去宮裏折磨了,還被砍斷了手腳,行動不便,前不久她才傷口痊愈,被放出來,但蓮兒始終派人跟蹤監視,所以曹鶯不敢來找你們,怕暴露你們的行蹤。”他企圖耐心地解釋。

“我們要見到她,才能相信你。”楊奇打斷他。

突然,裏屋的門打開,兩個身影緩緩走出,兩副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面前——一個是曾為禮部員外郎的何季勳,一個是曾為北蔡王家奴的順風。

“你們……怎麽出現在這裏?”楊奇大驚,這兩副面孔他都熟悉。

楊勉與這兩個人並不相識,但看見楊奇震驚的表現,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妙的氣息。

望向順風時,楊奇更是驚駭得不能自已:“你不就是當年那個傳說和北蔡王妃、陳國公主通奸的叛賊順風?”

順風反唇相譏:“那你不也是‘糧草案’害死六萬大軍的罪婦周氏的血脈?”

楊奇怒道:“我母親是被蓮兒栽贓的!”

順風反問:“敢情這世上就你一個被蓮兒栽贓?”

楊奇楞了。楊勉也楞了。蓮兒的“栽贓史”二人可都是有目共睹。這裏在座的哪一位,沒有被蓮兒陷害過呢?

楞了好一會兒,楊奇道:“你們……不會是‘四國同盟會’的人吧!”

“這不重要。”久未開口的何季勳淡淡道,“重要的是,我們眼下要做的事,和你們要做的事,是同一件。”

“什麽?”二人面面相覷。

“行刺蓮兒與楊啟光,扶持楊奇登基。”何季勳風輕雲淡。

楊奇、楊勉張口結舌。可還未等他們回過神來,突然一位陳國士兵慌慌張張地跑進屋裏,還喘著粗氣,似乎又累又急。

“怎麽了?”李志感覺到了什麽不妙。

士兵喘著粗氣,扶著墻,一臉焦急,“你們快去看看吧,曹鶯被人殺了!”

“什麽!”三人大驚失色,李志從椅子上幾乎是彈起來。

楊奇、楊勉也倒吸一口涼氣。“在哪裏?我們也要去!”

“你們不能去。”士兵連忙阻止。“你們可是楊啟光的重點追殺對象……”

同樣的話其實曹鶯早就對他們說過,可是現在曹鶯消失了兩個多月,面前一幫“四國同盟會”的人,若連曹鶯的屍體都不讓他們親眼瞧見,他們實在難以信任這幫人。

考慮到接下去的合作問題,李志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帶上二人中的楊勉。楊勉的身份並不像楊奇那樣重要,就算死了也沒有很大影響,若他親眼瞧見曹鶯,回來對楊奇口述,也是一個效果。當然,如何將他喬裝打扮也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因為曹鶯的屍體旁,也一定會有蓮兒的眼線在場,說不定還不止一個。

轉眼,楊勉已被打扮成一個女童的模樣,梳著兩個天真活潑的小髻,紮著淡藍色的絲帶,穿著領口帶有精美刺繡的淡藍色的短襖和純色長裙,沒有過多的裝飾,顯得樸素可愛,充滿童真活力。他本就皮膚白皙,身材瘦小,尚未發育,打扮成這樣竟然毫不違和。李志則喬裝成另一副模樣,領著楊勉,很快就混入人群中,來到東大門附近的一條小巷。

這裏,就是曹鶯的拋屍地。

這裏離曹鶯的“住所”還隔了兩條街,就跟李志上次扔她的地方差不多遠,但顯然,這一次的事情不是“四國同盟會”幹的。

一群看熱鬧的圍觀群眾圍在那裏,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洩不通,紛紛對著中間探頭探腦,指指點點。李志好不容易才擠到稍微靠裏的地方,也幸虧他個子高,才看了個真切。楊勉則不敢作聲,只敢低著腦袋,小心翼翼地從人群的縫隙中往裏看。

裏面地上躺的赫然是一具遍體鱗傷的赤身女屍,她斷手斷腳,屍身僵硬,面色烏青,胸口插著一把小刀,雙眼睜得老大,仿佛瞪著老天,控訴自己的不甘。

“先奸後殺,死於窒息。”勘察現場的仵作面無表情。

李志如當頭一棒,險些又眼前一黑。他竭力控制住快要失控的表情,連忙拉著楊勉擠出了人群,迅速向回走去。楊勉倒是很聽話,從頭到尾乖乖配合,一點都沒露出破綻。

一直到離開了人群很遠很遠,看四下一個人影也沒了,楊勉才小心翼翼地小聲問道:“她的屍體,會被安葬嗎?”

李志感到心一陣疼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他不記得是怎樣回來的了。一回來,便失魂落魄地往凳子上一坐。

“怎樣?”何季勳問。

“都怪我,裝作侵犯她,結果引來了真正的惡徒。”李志捶著腦袋,懊惱不已。

何季勳嘆道:“若非柳如蓮這個虐待狂一直派人監視,我們不是早就把曹鶯解救出來了嗎?她的死,柳如蓮與真正的惡徒各占責任,無論如何你也不能怪自己。”

“話雖如此,還是我的行為引發了這個後果。”李志自責不已。

“那她的屍體,會被安葬嗎?”楊奇也忍不住問了同樣一個問題。

又提到這,李志的心仿佛揪起來,“……大概率會被葬在野兔丘。”

又是野兔丘。楊勉、楊奇面面相覷。

士兵紛紛嘆道:“這個苦命的女人……”

“我們還是先考慮考慮自己吧。”順風愁眉苦臉,“曹鶯已死,我們的‘荊軻計劃’接下去該如何是好?”

所有人一個個大眼瞪小眼,束手無策。暗器的設計還沒個影子,實施計劃的人卻已經先行一步了。

沈默。漫長的沈默。令人窒息的沈默。

不知過去多久,何季勳站起身,走向窗前,望著屋外霧蒙蒙的遠山出神。那是家鄉江南的方向,也是“四國同盟會”現在主要“思想入侵”的進攻地點。這次加入“四國同盟會”,為的就是能早日過上安穩太平、舒心快樂的生活。

望著家鄉的方向,他淡淡地笑了笑,轉過身來鄭重其事地面向大家,似乎做出了一個決定。

……

“咚!”

一支柳葉形雙刃飛刀精確無誤地插在靶心上。連射了好幾支,直到淚水模糊了視線,最後一支射歪了,落在旁邊的地上。

李志終於練不下去了,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捂著臉失聲痛哭。剛剛何季勳與他們說的話,一幕幕又在腦海浮現。

“我這條老命,不能報仇,茍且活著也沒什麽意義。楊啟光正在千金懸賞我的人頭,不妨獻給他,真正上演一出‘荊軻刺秦’。若能成功行刺楊啟光為最佳,若不能行刺楊啟光,則行刺柳如蓮,再趁送葬之日行刺楊啟光,也與先前的計劃無異。”

“柳如蓮的身份畢竟不是皇上也不是皇後,身旁守衛戒備不如楊啟光那樣森嚴。但她又作為一個重要的軍師身份,一定會在現場出現,而且會站得離你們更近。”

“可以做一個小一點的木箱,一切以便利行刺為先。只需‘荊軻’一人即可,就像之前企圖‘荊軻刺秦’的鄭仁一樣。”

“但是我有兩樁心願,希望在我死後,能有人能幫我完成。……秦權壺‘鈞定侯’,是我兒子生前最好的作品,也是唯一存世的作品,卻讓賊人柳如蓮奪去,甚至成為‘侯爵之母’。我希望有人將那把‘秦權’的碎片,葬在何瑞康的墳墓。……柳如蓮利用一把‘惡靈纏身’,害人無數,若有人能活到她死的那一天,請答應我,將這把‘惡靈纏身’埋在她的葬身地,讓她陷入自己的詛咒,在詛咒中永世輪回。”

何季勳手中是一把小小的壺。這是一把小巧玲瓏的紫砂花器,乍看形似鳳凰盤旋之勢,細看卻能發覺其做工粗糙,尤其內壁和壺底,赫然刻有“惡靈纏身”四字。

望著這把壺,在場所有人都沈默了。

順風也陷入沈默。這兩樁心願,若要達成,有一個極高的先決條件——推翻楊啟光統治。否則,不要說去戒備森嚴的皇宮裏偷一把被封侯了的秦權壺無異於癡人說夢,就是把“惡靈纏身”埋進蓮兒的墓穴,也絕非易事。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活到那一天。

“如果能成功,我答應。”忽然,一個聲音果斷地響起,還帶著略顯稚嫩的嗓音。回頭一看,竟是周室太孫楊奇。

……

銅州邊境王春華對著喇叭的吶喊;李敬亭殘破的門匾和被砸碎的門楣;洪水中百姓垂死掙紮、絕望無助的面孔;城樓上王春華刺滿了“奴”字、慘不忍睹的頭顱;曹鶯四肢殘缺、死不瞑目的屍體;何季勳視死如歸的微笑……一幕幕交織在腦海。

李志坐在樹下的石頭上,狠狠擦幹流出的淚水。

位於京城一角的一處宅院。

精美的磚雕與木雕相結合的門樓,上刻福壽與祥雲,高大的門楣與匾額,彰顯著主人的威嚴和尊貴。厚重的木門上鑲嵌著鐵釘,精美的獸首門環,熠熠生輝。

敲響大門的時候,李志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在心中反覆演練先前背好的話術。

這裏住著禮部主客郎中秦修,是王厚德生前舊友。按照“四國同盟會”編的那一套說辭,找這個人,讓他去提前告知楊啟光獻人頭的事,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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