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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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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課

普通的民房,普通的桌椅,三個衣著普通的男人。

“沒有什麽事情的話,就盡快動手吧。”何季勳淡然道,“我只是一介凡人,沒有樊於期那樣自盡的勇氣,還是要勞煩你們動手。”

李志不忍心地別過頭去。淚水模糊了眼眶。

“等等,”順風忽然道,“我還想到一個問題,雖然關於李志的身份——‘王志’,何師傅昔日的一名制壺徒弟,我們編的暫時沒什麽漏洞,但細節問題可能還欠缺考量。畢竟柳如蓮也曾經是王厚德的制壺徒弟,萬一她隨口問起關於制壺的事情,若‘王志’對制壺一竅不通,也會引起懷疑。所以,最後還是要麻煩何師傅一下,教授李志關於制壺的一些基本知識,以及一切柳如蓮有可能提出的問題。就相關細節,你們最後再核對一下。”

何季勳點點頭,轉身就對李志說起制壺的事情。做了一輩子紫砂壺,還在濮國創辦那麽多家“紫砂學堂”,今天,還剩最後一課,他必須要把它教好。

李志也連忙從先前的話題裏拔出思緒,專心學起了制壺,拿出紙筆,認認真真地記錄。這是他人生的第一節也是最後一節“紫砂課堂”,他必須要把它學好。

望著面前兩個即將去送死的人,一個認認真真教授,一個認認真真學習,順風不忍心地別過頭去,淚水模糊了眼眶。

另一頭,宮中。

寬敞而雅致的環境,充斥著淡淡的書香與檀香。楊啟光又坐在昔日父皇書房,面對著一桌的奏折,唉聲嘆氣。蓮兒坐在一旁,溫柔地靠在他肩頭。

與昔日不同的是,面前站著一個人,匯報著今日的一則重大好消息。此人正是王厚德昔日舊友、主客郎中秦修。

秦修道:“此次,何季勳以‘四國’身份秘密來京,找過昔日的一名制壺徒弟,問要不要加入‘四國同盟會’。然而近日,這名徒弟聽聞陛下千金懸賞何季勳人頭,便又動心。就以‘願意加入四國會’的名義將何季勳騙出來殺死,砍下了頭,若陛下同意,我們便盡快安排此人獻上頭顱,順便還能獻上‘四國會’在京的一大據點地圖。”

“太好了!何季勳這個叛徒,終於得到了該有的下場!”楊啟光摩拳擦掌,興奮不已,望向身旁的蓮兒,“果然跟你說的一樣,何季勳、王春華、趙鐸這些叛徒,一個個都不得好死!現在還差順風了……”

蓮兒先是不動聲色,望著他笑笑。待一會兒,秦修離去後,才突然一盆冷水潑了下來:“你先別高興得太早,這出戲碼,你不覺得有些眼熟嗎?跟上回鄭仁的‘荊軻刺秦’,不能說有些相像,只能說如出一轍。”

楊啟光細思極恐,一陣冷汗,“那怎麽辦?不去親自檢查人頭了?”

蓮兒笑道:“上回我們是怎麽做的,你還記得嗎?”

楊啟光恍然大悟:“秘密調兵,布下暗陣,誘敵上鉤!”

蓮兒道:“不過,這位繼任的‘代尚書’陶禎,吸取了前前任施捷的教訓,不會輕易被我們那一支人少的‘誘敵兵馬’給糊弄住,極有可能按兵不動,直到來到殿內,才會大開殺戒。”

楊啟光又變得束手無策:“那可防不勝防啊。”

蓮兒笑了:“京軍七十二衛難道都是虛設嗎?只要你的兵馬夠多,還會怕陶禎帶來的那點兵馬不成?他的‘人頭護衛隊’人數和武器種類都是有限制的,而我們的暗兵沒有。”

楊啟光一拍腦袋,也笑起來:“瞧我,總有刁民想害朕,都嚇得忘記這些了。”

“這不能怪你,要怪都怪那些想害你的刁民。”蓮兒柔聲道,“只不過這一次,如果不能誘敵上鉤,就無法將‘陶禎謀反集團’一網打盡了。”

楊啟光又憂心起來,“躲得過這一次,又難防下一次,這一天天的,總是有人要謀反、行刺,整天懸著一顆腦袋,叫人心力交瘁。”

“放心,有我在。”蓮兒溫柔地靠在他的肩頭,手心裏傳來她堅定的溫度。寬敞而雅致的環境,充斥著淡淡的書香與檀香。

與此同時,普通的民房。

“接下去,就要看你們的了。”何季勳坦然站在李志、順風和幾位士兵面前。人生最後一節“紫砂課堂”已經教授完畢,“惡靈纏身”的後事也交代完畢,他沒什麽好再記掛的了。

“動手吧。”他對著面前的人,淡淡地笑了一下。仿佛已經等不及了。

李志面色凝重,示意身旁士兵,士兵舉起手中的劍。

李志、順風連忙別過頭去,不忍瞧見這一幕。淚水模糊了眼眶。

楊勉、楊奇被關在隔壁屋,聽見咚的一聲,那是何季勳倒地的聲音。他們心裏猛然抖了一下。

他們對何季勳,並沒有任何感情,而且何季勳還是“四國同盟會”的成員,他們作為周國皇室成員,應該恨之入骨才對。可是事到如今,沒有一絲大仇得報的快感,取而代之的,只是一陣物是人非、百感交集的無奈。

一會兒,李志推門走了進來,站在二人面前,眼眶微紅,神色淡定。

他深吸一口氣,拍了拍楊奇的肩膀,“等我進宮獻上人頭,‘刺秦’計劃若成功,你就要緊鑼密鼓地行動,去找周浦王朝中昔日同黨、兵部職方司郎中姜元柏。”

楊奇鄭重地點點頭。

……

坐落在三層石階之上,規模宏大,氣勢磅礴的太和殿,是宮城的中心建築。殿前是一個寬闊的廣場,鋪設整齊的方磚。

殿內裝飾極為富麗堂皇。巨大的金漆雕龍天花板,正中懸掛著一顆巨大的寶珠,殿內墻壁和柱子上鑲嵌著精美的雕刻和彩繪,象征著皇權神聖與尊貴。

金碧輝煌的寶座後,是雕刻著九條金龍的金漆屏風。楊啟光端坐龍椅,神色不怒自威。文武百官跪拜,整個場面莊嚴肅穆。

不出所料,“代尚書”陶禎得知消息,主動提出調兵護衛,和施捷如出一轍。當然,楊啟光也如計劃的那樣,調來了暗兵潛伏於隱蔽處,準備就緒。

獻上人頭也要有一番儀式感。李志鄭重其事地拎著一個木匣,另一手拿著“四國同盟會”在京的一大據點地圖;陶禎的兵馬則如他提議的那樣,披堅執銳,一路護衛,將“王志”與人頭、地圖一起,隆重地送到了楊啟光殿前。

通過上一次“施捷鄭仁案”,楊啟光已有遇刺防範經驗,知道差不多是時候了,便與蓮兒使了一個眼色。

伏在暗處的一支軍隊突然湧入殿前,意欲將陶禎兵馬團團圍住。經過“施捷鄭仁案”,陶禎意識到楊啟光有所防範,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李志望著這一切,不動聲色。楊啟光不信任任何兵部尚書,也非完全信任曾經差點聽命於楊啟志的五軍都督府,又不信任任何類似“鄭仁”“李祥”的角色,更不信任獻上人頭的陌生人“王志”。除了蓮兒,他不信任任何人,以至於現在在這大殿之上,為了防李志,還要設好幾撥兵馬互相防來防去。

既然陶禎兵馬並未被楊啟光的“誘敵隊”糊弄住,並未發起進攻,那麽護衛計劃就還是照常進行。楊啟光“暗軍”兵馬與陶禎兵馬合二為一,形成了一支更龐大的隊伍,以“內陶禎、外暗軍”的奇特陣型,護送提著人頭的李志向大殿內走去。

由於蓮兒還不是皇後,沒有正式坐在楊啟光身邊,但她作為“軍師”這樣一個特殊身份,又必須在現場出現,而且站得離李志更近。她身邊也有少數幾個侍衛護佑,但並非重點保護對象。這一切正如季勳先前分析的那樣。

李志神色淡然,面不改色,即使每往前走一步,心就跳得愈發沈重。

終於,來到殿堂之內,遠遠站在楊啟光面前,鄭重地獻上了裝有何季勳人頭的木匣。然後,又淡定自如地又陳述了一遍自己作為何季勳昔日徒弟、誘騙何季勳進行刺殺並從何季勳口中套出“四國同盟會”在京一大據點的事情。李志本來就是西京人,對西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包括方言,身份很難讓楊啟光起疑。

這些木匣或地圖,在進入宮城之前就被守衛檢查過一遍,在進入大殿前又被檢查過一遍,確認沒有危險,這才被楊啟光的貼身侍衛們接過。但楊啟光還是沒有親自檢查,而是讓蓮兒全權負責此事。

蓮兒站在約五米開外,身旁有少數幾個侍衛護佑。李志身旁,則是陶禎兵馬加“誘敵隊”的奇特陣型,嚴加看守。在這短暫的功夫,李志迅速目測了一下自己與楊啟光或蓮兒的距離。

“何季勳如此器重你,此趟回京還不忘叫上你這位舊日徒弟,看來你應該是他很優秀的一位徒弟,深得真傳。”蓮兒邊檢查木匣內的人頭,一邊淡淡道。

李志忙謙虛道:“‘優秀’不敢當,鄙人只不過習得皮毛,得到他的器重也並非因為壺藝,而是因為性格好客罷了。”

話音未落,蓮兒突然插嘴問道:“紫砂壺為什麽不能拉胚制作?”

整個大殿的人包括楊啟光,都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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