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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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之禍（下）
大家紛紛回過頭來。皇上挑起了眉毛，“有趣？有趣在哪裏？”
蓮兒從人群中走出，忽閃忽閃的長睫毛，烏溜溜的大眼睛，閃著懵懂好奇的目光，她指著石桌上的詩，“看，這首詩裏，既有‘陳’，又有‘韋’，巧合這麽多，不有趣嗎？”
皇上的眉頭頓時微微皺了起來。所有的妃嬪也頓時噤聲，不敢再評價任何。
眼看一片和諧的氛圍突然被蓮兒破壞，蕭嬪的血液一下子湧上頭頂，她本就是一個吃不得虧的人，哪裏受得了這樣的誣陷？她氣急敗壞指著蓮兒，尖尖的嗓門罵道：“你這個烏鴉嘴，瞎說什麽！”
蓮兒嚇得後退了半步，清澈的雙眼眨巴著，小小的肩膀在無助地顫抖，委屈地咬著小嘴唇，模樣無辜極了：“陛下，蓮兒只不過說了句實話。”
一旁的幾位妃嬪見狀，連忙幫著蓮兒說話：“是啊是啊，華亭郡主只不過說了句實話。”“是啊是啊，還是華亭郡主眼尖，否則我們都沒發現呢……”
剛才還在一個勁奉承蕭嬪的那些女人，現在一看到風向變了，立馬默契地集體站到了蓮兒那邊。蕭嬪氣得幾乎暈厥，她更加失態地指著蓮兒尖叫：“你這個妖言惑眾的妖婦，看我不抓爛你的臉！”
眼看她就要撲向蓮兒，廝打起來，蓮兒嚇得花容失色，忙往皇上身邊靠去。
眼看蕭嬪張牙舞爪地伸出手，突然有一只手從身後伸來，將蕭嬪的胳膊有力地控制住了。眾人一看，是夏妃。
夏妃比蕭嬪鎮定得多，面不改色道：“陛下，詩中有‘陳’字與‘韋’字的，絕不在少——前有左太沖‘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陳’‘陳平無產業，歸來翳負郭’，後有蘇學士‘杜陵休嘆老，韋曲已先春’‘衛霍元勳後，韋平外族賢’，《史記》中典故就有‘陳平宰社、韋編三絕’，更不用說《小雅》‘陳師鞠旅’、《韓非子》‘韋弦之佩’、《漢書》‘布衣韋帶’，韓昌黎‘陳言務去’……歷史典故，不勝枚舉，《帝京篇》是十首詩，篇幅並不在小，如果只因當中出現了‘陳’與‘韋’二字，就心生疑慮，壞了今日的好心情，大可不必。”
皇上一聽，覺得似乎也有幾分道理，神色放緩了一些。蕭嬪面紅耳赤張牙舞爪的姿態也收斂了一些。
蓮兒卻道：“陛下，如果真的只是單單出現了‘陳韋’二字，倒不讓人覺得有什麽，關鍵是這《帝京篇》，可是唐太宗粉飾太平、自我炫耀所作啊，放在這裏，真的沒有諷刺聖上的意思嗎？”
皇上一聽，頓時覺得蓮兒更有道理，臉色又變差了。這《帝京篇》可太有名了，人人都知道它是一首氣勢宏偉的作品，但人人也知道它確實是一首唐太宗粉飾太平、自我炫耀之作。蓮兒這麽解釋，完全說得通。
蓮兒斜了夏妃一眼，不等夏妃開口，迅速說下去：“雖說帶有‘陳韋’二字的詩詞很多，但兒臣認為，不帶‘陳韋’的顯然更多。在這喜慶和諧的日子裏，蕭嬪娘娘為什麽就不能在大量的詩詞中選擇一首不帶‘陳韋’的詩詞，而一定要在少量帶有‘陳韋’的詩詞中選呢？而且又是一首唐太宗粉飾太平、自我炫耀之作，難道不是在故意提醒皇上銅州的失守，諷刺聖上嗎？”
皇上一聽，覺得蓮兒更有道理了，臉色也更差了一點，開始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蕭嬪。蕭嬪一時間又火冒三丈，想沖上去打蓮兒。
夏妃不得不拉住了蕭嬪，繼續辯解：“陛下，您一定懂得斷案的定律之一——所有的犯罪都必須有動機，所謂‘損人利己’，主要目的還是‘利己’。在這樣一個大家都歡喜的日子裏，蕭嬪卻故意諷刺聖上，把自己置身於危險境地，敢問，這於她而言有什麽意義？她有什麽理由要這樣做？華亭郡主，你能回答嗎？”
夏妃伶牙俐齒，反將一軍，皇上打量蕭嬪的目光也不再那麽懷疑了。
他半信半疑地問道：“剛才蓮兒說得有理，不帶‘陳韋’二字的詩詞，顯然更多，你為什麽一定要選擇一首帶‘陳韋’的呢？”
蕭嬪下意識地望向了一個人。她迫不及待伸出手指著那個人——“是寧妃娘娘說，陛下近來很喜歡這首《帝京篇》，主動要求臣妾寫的！”
聽聞此言，寧妃卻不慌不張地笑了，那笑容，讓蕭嬪腦袋裏嗡的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寧妃臉上。
即便蕭嬪如此指認，所有矛頭都集中在寧妃身上，寧妃卻仍是平日那副溫潤如玉的姿態，她慢條斯理地吸了口氣，平聲靜氣道：“陛下從未喜歡過《帝京篇》，臣妾又怎敢造出此番謠言？蕭嬪妹妹，你自己一人犯錯便也罷了，栽贓到本宮身上，未免過分了些。”
寧妃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溫潤如玉，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的力量。她是如此的沈著冷靜，風雨不動，姿態始終優雅如初，再結合蕭嬪張牙舞爪的架勢，大家會相信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皇上又開始微微皺起眉頭，打量蕭嬪的眼神又開始充滿了懷疑。一旁的護衛更是警惕地拔出劍，橫在了皇上與蕭嬪之間，生怕蕭嬪這種狂徒會做出什麽“自殺式襲擊”的恐怖分子行為。
見狀，蓮兒清脆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陛下，蓮兒倒是有一個能辨認蕭嬪娘娘是否存心嘲諷的法子，不置可否一試？”
所有人的目光又齊刷刷集中在蓮兒身上。
蓮兒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柔柔地指向前方，那蕭嬪宮殿所在的方向，“我們去她的宮中看看，如果她真的是心懷不敬、寧可害己也要損人的狂徒，宮中應該有更多的證據。從古往今來的案例來看，那些‘自殺式襲擊’的狂徒，無一例外宮中都藏有謀反罪證。”
說罷，蓮兒在心中一笑。她知道，她當然知道，前世，她知道蕭嬪的一個愛好，而這個平時看來尋常的愛好，放在今天的這些巧合裏，將會葬送蕭嬪。
皇上顯然被蓮兒說動了，不光他，所有妃嬪都覺得十分有道理，一邊誇讚著華亭郡主的聰慧機智，一邊附和著勸皇上趕緊移駕去搜集謀反罪證。
夏妃有些懵，不明所以。她與蕭嬪素來交好，當然了解蕭嬪不是這樣的人，但為什麽蓮兒能夠說的這樣胸有成竹，眼底的笑意也給人一種勝券在握的感覺。這到底是為什麽？她百思不得其解，於是把困惑的目光投向了身後的蕭嬪。
突然，她發現，蕭嬪的面色變得煞白，兩腿發軟，噤若寒蟬地呆立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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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紛紛回過頭來。皇上挑起了眉毛，“有趣？有趣在哪裏？”
蓮兒從人群中走出，忽閃忽閃的長睫毛，烏溜溜的大眼睛，閃著懵懂好奇的目光，她指著石桌上的詩，“看，這首詩裏，既有‘陳’，又有‘韋’，巧合這麽多，不有趣嗎？”
皇上的眉頭頓時微微皺了起來。所有的妃嬪也頓時噤聲，不敢再評價任何。
眼看一片和諧的氛圍突然被蓮兒破壞，蕭嬪的血液一下子湧上頭頂，她本就是一個吃不得虧的人，哪裏受得了這樣的誣陷？她氣急敗壞指著蓮兒，尖尖的嗓門罵道：“你這個烏鴉嘴，瞎說什麽！”
蓮兒嚇得後退了半步，清澈的雙眼眨巴著，小小的肩膀在無助地顫抖，委屈地咬著小嘴唇，模樣無辜極了：“陛下，蓮兒只不過說了句實話。”
一旁的幾位妃嬪見狀，連忙幫著蓮兒說話：“是啊是啊，華亭郡主只不過說了句實話。”“是啊是啊，還是華亭郡主眼尖，否則我們都沒發現呢……”
剛才還在一個勁奉承蕭嬪的那些女人，現在一看到風向變了，立馬默契地集體站到了蓮兒那邊。蕭嬪氣得幾乎暈厥，她更加失態地指著蓮兒尖叫：“你這個妖言惑眾的妖婦，看我不抓爛你的臉！”
眼看她就要撲向蓮兒，廝打起來，蓮兒嚇得花容失色，忙往皇上身邊靠去。
眼看蕭嬪張牙舞爪地伸出手，突然有一只手從身後伸來，將蕭嬪的胳膊有力地控制住了。眾人一看，是夏妃。
夏妃比蕭嬪鎮定得多，面不改色道：“陛下，詩中有‘陳’字與‘韋’字的，絕不在少——前有左太沖‘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陳’‘陳平無產業，歸來翳負郭’，後有蘇學士‘杜陵休嘆老，韋曲已先春’‘衛霍元勳後，韋平外族賢’，《史記》中典故就有‘陳平宰社、韋編三絕’，更不用說《小雅》‘陳師鞠旅’、《韓非子》‘韋弦之佩’、《漢書》‘布衣韋帶’，韓昌黎‘陳言務去’……歷史典故，不勝枚舉，《帝京篇》是十首詩，篇幅並不在小，如果只因當中出現了‘陳’與‘韋’二字，就心生疑慮，壞了今日的好心情，大可不必。”
皇上一聽，覺得似乎也有幾分道理，神色放緩了一些。蕭嬪面紅耳赤張牙舞爪的姿態也收斂了一些。
蓮兒卻道：“陛下，如果真的只是單單出現了‘陳韋’二字，倒不讓人覺得有什麽，關鍵是這《帝京篇》，可是唐太宗粉飾太平、自我炫耀所作啊，放在這裏，真的沒有諷刺聖上的意思嗎？”
皇上一聽，頓時覺得蓮兒更有道理，臉色又變差了。這《帝京篇》可太有名了，人人都知道它是一首氣勢宏偉的作品，但人人也知道它確實是一首唐太宗粉飾太平、自我炫耀之作。蓮兒這麽解釋，完全說得通。
蓮兒斜了夏妃一眼，不等夏妃開口，迅速說下去：“雖說帶有‘陳韋’二字的詩詞很多，但兒臣認為，不帶‘陳韋’的顯然更多。在這喜慶和諧的日子裏，蕭嬪娘娘為什麽就不能在大量的詩詞中選擇一首不帶‘陳韋’的詩詞，而一定要在少量帶有‘陳韋’的詩詞中選呢？而且又是一首唐太宗粉飾太平、自我炫耀之作，難道不是在故意提醒皇上銅州的失守，諷刺聖上嗎？”
皇上一聽，覺得蓮兒更有道理了，臉色也更差了一點，開始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蕭嬪。蕭嬪一時間又火冒三丈，想沖上去打蓮兒。
夏妃不得不拉住了蕭嬪，繼續辯解：“陛下，您一定懂得斷案的定律之一——所有的犯罪都必須有動機，所謂‘損人利己’，主要目的還是‘利己’。在這樣一個大家都歡喜的日子裏，蕭嬪卻故意諷刺聖上，把自己置身於危險境地，敢問，這於她而言有什麽意義？她有什麽理由要這樣做？華亭郡主，你能回答嗎？”
夏妃伶牙俐齒，反將一軍，皇上打量蕭嬪的目光也不再那麽懷疑了。
他半信半疑地問道：“剛才蓮兒說得有理，不帶‘陳韋’二字的詩詞，顯然更多，你為什麽一定要選擇一首帶‘陳韋’的呢？”
蕭嬪下意識地望向了一個人。她迫不及待伸出手指著那個人——“是寧妃娘娘說，陛下近來很喜歡這首《帝京篇》，主動要求臣妾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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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妃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溫潤如玉，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的力量。她是如此的沈著冷靜，風雨不動，姿態始終優雅如初，再結合蕭嬪張牙舞爪的架勢，大家會相信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皇上又開始微微皺起眉頭，打量蕭嬪的眼神又開始充滿了懷疑。一旁的護衛更是警惕地拔出劍，橫在了皇上與蕭嬪之間，生怕蕭嬪這種狂徒會做出什麽“自殺式襲擊”的恐怖分子行為。
見狀，蓮兒清脆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陛下，蓮兒倒是有一個能辨認蕭嬪娘娘是否存心嘲諷的法子，不置可否一試？”
所有人的目光又齊刷刷集中在蓮兒身上。
蓮兒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柔柔地指向前方，那蕭嬪宮殿所在的方向，“我們去她的宮中看看，如果她真的是心懷不敬、寧可害己也要損人的狂徒，宮中應該有更多的證據。從古往今來的案例來看，那些‘自殺式襲擊’的狂徒，無一例外宮中都藏有謀反罪證。”
說罷，蓮兒在心中一笑。她知道，她當然知道，前世，她知道蕭嬪的一個愛好，而這個平時看來尋常的愛好，放在今天的這些巧合裏，將會葬送蕭嬪。
皇上顯然被蓮兒說動了，不光他，所有妃嬪都覺得十分有道理，一邊誇讚著華亭郡主的聰慧機智，一邊附和著勸皇上趕緊移駕去搜集謀反罪證。
夏妃有些懵，不明所以。她與蕭嬪素來交好，當然了解蕭嬪不是這樣的人，但為什麽蓮兒能夠說的這樣胸有成竹，眼底的笑意也給人一種勝券在握的感覺。這到底是為什麽？她百思不得其解，於是把困惑的目光投向了身後的蕭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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