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到了。”青檸話音未落。

樓可星一把子推開吳曉東，越過邱琦，奔向陣法處。

“哈哈哈沒錯，這就是紫微宮失傳多年的流清蕩濁陣。不過是三年的月例加白工一年，換這麽一個陣法值了。今年的論法課題，查重一定不會飄紅了！”只見他一邊往玉簡上謄刻陣法，一邊說著諦聽臺、論道會等讓人不寒而栗又莫名悲傷的話題。

盧曉東沒想到剛剛還翩翩君子的人，突然就旁若無人地陷入癡迷狀態。

破曉時的山林，天色昏暗，華服少年蹲在地上自言自語，兩名少女攙扶著向他走來，身後還呆立著一個抱劍的少年。

這場景，有些詭異，卻讓盧曉東安心不少，畢竟沒有那家的追兵是這樣追殺的吧？

青檸松開了扶著邱琦的手，也朝著陣法走去。

雖然經過一場血戰，但此處出乎意料的幹凈，並非幻境中腥風血雨的可怖。

不見血跡，也不見屍首，只有縱橫的劍氣彰顯戰勢的激烈。

陣法中心是半柄斷劍，劍尖折斷不知去向，僅留下下半截斜插在地上。

柄上的劍穗，除了沾染了一些灰塵，並無大礙，若無其事的在風中微微晃著。

少女走過去摘了下來，捧在手心，終於忍不住嚎啕哭了起來。

“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禮物，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它的。便是身隕，也...”

“什麽呀！一個小玩意兒而已，你喜歡就夠了。壞了我再給你打新的，說什麽喪氣話呢？快呸呸呸，把晦氣都趕走。”

陸湛為人方正，雖然內在一如劍修嫉惡如仇的作風，但卻天生一派君子作風。

青檸故作無意送出的穗子，他雖不解情意，但還是做出承諾，定會珍重。

她懊惱過這人的不解風情，卻也暗自歡喜，至少他說了便一定做到，穗子也算是代替自己陪他除妖了。

若說先前心中還有一絲希望，可看到劍穗這樣孤零零垂在空中。

再也無法自欺欺人，青檸心中無端生出幾絲怨恨。

怨陸湛為何這般守信，真的到死也不曾損壞劍穗。恨自己如此了解他，相信他寧願一走了之也不會騙自己。

陸湛死了，死的悄無聲息，因為修士除魔衛道的職責，他用自己一個人的死，護衛了整個江陵所有人的性命。

沒有陸湛，神女出世必然是殃及全郡的禍難，可他僅僅一個人，就擋住了這些。

青檸懂得這些道理，她想起陸湛同她說起修士除魔故事時雀躍的神情。

大概是真的心有不甘，陸湛嘴上說著歸隱，但自從青檸知曉他的身份後，他總是忍不住教青檸分析話本裏妖物的實力來歷，如何為害一方，以及為何修士非要除魔不可，他們明明在山上做群不問世事的逍遙仙人...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修士截取這一線生機，逆天而行，以求得道成仙。占盡了世間靈氣機運，自然應當驅除邪祟、鎮壓妖魔，這樣才可以平衡天地陰陽兩氣。況且我紫微宮一派，本就是劍仙呂西逸為推翻世家修士，懲治惡人庇護良民而立的。只可惜如今的修士大多都已忘記修道本心，我不能茍同，但有心無力，因而借傷歸隱，終究是做了逃兵。”

陸湛說起這些時，語氣覆雜，眼神暗淡，青檸當時不懂話中的無奈，只是為他不平。

如今借佘妹幻境看清陸湛死前所思所想，她方知陸湛對自己逃避行為的痛恨，在白馬村的時日裏，他從未與自己和解，從未忘卻劍修的職責。

直至戰死豹子山，以神魂陣殺厲鬼，陸湛才真正找回了自己的道心。

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這樣好的一個劍修從此消失，不甘心他蕩平天下不平事的意氣風發就此消散，不甘心自己又被他保護了一次卻只能是最後一次。

嚎啕不知何時變成了抽噎，青檸漸漸止住哭聲。

悲痛、不甘、憤怒，種種情緒堵在口中，青檸說不出話，只是握緊了劍穗，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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