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修羅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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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修羅場（中）
中秋過後，東北的夏夜已經有了不少涼意，剛洗完澡的趙明月裹著厚毛毯靠在床上，一邊玩游戲，一邊催促小侄女寫作業。
“還沒寫完作業呢，聽說上學期你化學不及格，要加油啊，小朋友！”
“一個真正成熟的人，是不會通過證明自己比貓聰明來獲得成就感的。”
“你什麽意思？”
“你現在不用經歷寫作業的痛苦了，就把快樂建立在別人寫作業的痛苦上。”
跟小侄女插科打諢了一番，趙明月這才拿起手機，終於看到了那條微信。
周應淮也邀請我去派對？這是怎麽回事……他不會又想搞什麽助攻吧？
最近這段時間，兩個人的關系可以說得上和平共處了，趙明月不禁認為，等到他手好了，就會把情書還給自己，可現在……
這個主題派對是姨姥姥主辦的，邀請的人都是當年一起在老廠區的工廠奮鬥過的同事們，老年人聚在一起回憶一下往昔。沈岐邀請趙明月過去，是幫忙做一下主持人，趙明月天性喜歡湊熱鬧，直接就答應了，還說服了市電視臺實習的宋佳怡一起去。
但是，周應淮這句話的語氣又不像是要撮合他們，就在她努力思考的時候，這條微信竟然被撤回了。
再回憶回憶剛剛他見到沈岐的覆雜神情，難不成，他想邀請自己去約會？
冷靜點冷靜點，趙明月努力平覆了一下心情，為了破滅這份詭異的幻想，她開始看起了那本漫畫，告誡自己記住黑月光這個事實。
深夜的路上，冷風陣陣，偶爾落葉飄過，更襯得此刻的周應淮身影落寞。
他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閑逛，路過休閑廣場時，見到了陳易安正在撩妹，回到小區樓下，又發現姨姥姥正和一個老大爺說說笑笑。
怎麽到哪裏，都是我一個人多餘？周應淮覺得無趣，轉身回了園區，打算用加班彌補內心的空虛，然而，等到了辦公室，那個保險箱像是在會說話一樣，一直吸引著他的註意力，最終，他還是打開了這個潘多拉的魔盒，拿出了那一堆情書。
夜深露重，周應淮仔細看了一封又一封，一字一句都流露著少女炙熱的情愫。
那些原本用來嘲笑她的話，如今看來，怎麽那麽不順眼，甚至，他有一絲嫉妒，嫉妒沈岐獲得了這樣的愛，嫉妒趙明月可以大方給出這樣的愛。
“最近好像有些失去理智了，總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周應淮自嘲地笑了笑，帶著這樣覆雜的心情，他撤回了那條消息。
第二天，喝完了一杯咖啡，趙明月仍然是滿滿的困意，都怪昨晚看他的漫畫看到了淩晨三點。趁著摸魚的空閑時間，她主動發了微信試探，“昨天你撤回了什麽消息啊，我回家了才看到。”
過了兩個小時，周應淮回覆了兩個字，“沒事。”
趙明月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到底怎麽了？不過，從小到大，他經常有這種突然的陰晴不定，讓人難以琢磨，就不能直接一點嘛。
就在準備繼續快樂摸魚的時候，李秀麗女士打來了電話。
“今天是你陽陽姐三胎的滿月酒，你是大人了，自己準備份禮金。”
“她生這麽多，就是為了收我的份子錢嗎？”
“你結三次婚，一樣收錢。”
“我沒錢。”
“那你負責佳卉今天的夥食，別給她吃什麽螺螄粉啊！”
“知道了，知道了。”
要不要給周應淮發個微信請假呢？畢竟平時每天下班後，都是幫他做助手的時間。不過，算算日子，他的手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到了學校門口，趙明月經過一番糾結，還是給周應淮打了電話，“今晚我請假一天，帶孩子。”
“私生子？什麽時候的事？”
“是啊，還倆呢，你準備接盤嗎？”
“買一送二，不是很劃算。”
路過的學生們聽到兩人對話，不禁紛紛側目，成年人的世界真精彩。
“你現在學得挺貧啊，整天陰陽怪氣的，陳易安可是說你的手好了，以後不用我當小工了吧。”
“醫生說沒好，明天下班你繼續過來幫忙。”說完，周應淮就掛掉了電話。
這時，小侄女看到了姑姑，正想要溜走之際，被趙明月一把薅了過來。
“王佳卉！見到姑姑跑什麽啊。”
“姑姑，你怎麽來了？”小侄女訕笑道。
“接你放學啊，你的今天由我負責！”趙明月捏了捏她的臉蛋。
“我……今天有事，你要不先回家吧？”小侄女一副有秘密的表情，更引起了她的好奇。
“你不是談戀愛了吧？”
“你以為我是你啊，戀愛是因為成年人沒得玩才玩的游戲，我們小孩子不玩這個，有別的好玩事。”
“那你的好玩事又是什麽？”
小侄女故作神秘，拉著趙明月去了一個地方。
兩人走進了一個不大的訓練場，這是全市唯一的短道速滑訓練場。
小侄女一進門，笑著和一個剛剛結束訓練的短發女孩打招呼，“楊思雨！這兒！”
“佳卉，你怎麽來了？”短發女孩一臉驚喜，穿著冰刀就滑了過來。
“給你過生日啊，放心，我姑姑請客。”
女孩十分禮貌地和趙明月打了個招呼，“那你們等我半個小時。”
小侄女帶著趙明月坐到了場邊，放眼望去，許多孩子正在認真訓練。這時，教練和楊思雨的談話聲傳了過來。
“你要想清楚，到底走哪條路，不要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事上。”
“我回去參加活動，只是想和同學有一些共同的回憶。”
“和訓練隊的隊友不是共同的回憶嗎？你選擇了體育這條路，就不可能擁有別人那樣的青春期了。”
“我明白的。”
“行了，今天過生日，早點回去吧。”
“謝謝教練！”
因訓練場空曠，這番話無比清晰地落到了小侄女的耳朵裏，她不禁嘆了口氣。
見小侄女失落，趙明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朋友接下來要參加什麽比賽嗎？”
“明年2月份的世界青年速度滑冰錦標賽。”提到這個，小侄女十分興奮，還拿出了手機，原來，她特意為好朋友開了抖音、微博、小紅書的話題，像追星一樣，記錄她的重要時刻。
“她練了10年冰，一周5天每天12個小時，不是誰都可以堅持下來的，還有啊，她拿過青少年速度滑冰500米的冠軍，在其他人都傻樂的時候，她的夢想是披著國旗登上領獎臺！”
此刻的小侄女宛如一個大粉頭子，積極安利自家愛豆。
趙明月終於明白，難怪她眼裏沒有任何一個男生，要是我閨蜜這麽厲害，估計她也不會關註沈岐了。
路燈下，剛剛吃飽喝足的三人扶著肚子，慢悠悠地往家走。
“雖然你學習不咋地，還挺會交朋友。”趙明月不禁感慨，這方面，小侄女比自己優秀。
“早就告訴你了，男生有什麽好，能讓人怦然心動的，不見得是愛情。”
“呦，還挺有格局啊。”
“你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找到真正讓你熱愛的人或者事，所以呢，你就在北京焦慮，回東北擺爛。”小侄女仰著頭，頭頭是道地分析了起來。
“誰說我沒有熱愛和心動的存在，錢就是啊。”
“那不算，要深刻的那種，你沒有！”
“你這個年紀談人生，不就是兩小兒辯日嘛。”
“我以後談戀愛，一定找個聊的來的，不是附和你的那種，而是跟他聊天，可以打開另一個新世界，但又不會因為不是同一種人而無法溝通。”
如果一定要戀愛，那必須找到一個比楊思雨更好的，提到這個事，她對姑姑充滿鄙視，因為對方只看臉。
趙明月突然想到，她指的是周應淮這種嗎？想到他的樣子，心裏不禁有點癢癢的，不過，她下意識搖了搖頭，他們之間，可沒有過怦然心動的瞬間。
三人說笑了一番，走進了一條漆黑的小路。
“聽說這條路最近有色狼，要小心一點。”
“我們隔壁班一個女生就遇見了，幸好她跑得快。”
兩個女生有些擔心，緊緊握住了在場唯一一個大人的手。
趙明月想起，她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學校附近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所以，班裏的女孩子們都結伴回家。
小路沒有路燈，也沒有監控，地處偏僻，的確有些嚇人，好在這條路不長，三人走到一半的時候，都松了一口氣，不料這時，突然從前面沖出來一個男人，他戴著口罩，跑到三人面前打開了風衣，裏面竟然什麽都沒有穿。
兩個女孩嚇了一跳，瞬間呆住了。
好在趙明月反應迅速，立刻拿起包朝男人頭上砸，一邊砸一邊大喊，“死變態！就這種程度還敢出來見人，要不要給你拍下來啊！”。
見她不害怕，男人覺得無趣，朝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轉身離開了。
“姑姑，你剛才真帥！”兩個女孩不禁豎起了大拇指。
趙明月長舒一口氣，其實，她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成年人的強大，都是裝出來的。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再次遇見了同樣的情況，只不過，下一次，她是孤立無援遇到了危險。
小劇場：
周五，一個所有打工人心花怒放的日子。
可惜，其他人快樂摸魚等待下班的時候，趙明月正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地裏揮灑汗水。
東北大米的項目負責人徐一恒，最近天天忙著在試驗田培育，於是，把開會的地點選在了田間地頭的苞米跺上。
“這還真是符合東北特色社會主義的風格啊。”趙明月不禁感慨道，幸好，這一次的溝通還算順利。
見到logo的設計成果，徐一恒心裏的石頭瞬間放下，他十分滿意，慶幸當初選擇了實習生負責，而不是沒有家鄉情懷的趙明月，可惜，他不知道的是，真相是另一種樣子。
昨天臨近下班的時候，趙明月正在暢想今晚看什麽綜藝，這時，實習生突然一臉焦慮地走過來。
“明月姐，我順著這個概念做完了圖，但總覺得不知道該選哪個顏色了，明天就要交稿了……”
趙明月看了一眼，瞬間發現了問題，“設計呢，盡量從黑白稿開始。創意優於顏色的選擇，當過多的顏色幹擾時，就容易忽略了logo本身的形態。”
她一邊動手修改，一邊耐心說道，“這裏簡化一下細節，然後調一下透明度。”
“好像真的不一樣了哎。”實習生十分驚喜，雖然只刪掉了幾個細節，但主次一下就分明了。
“一開始做設計，想表達的點過多就容易出問題，隨著經驗的積累，就知道什麽該留什麽不該留了。”
趙明月不禁感慨，這就是徐一恒的偏見，他不知道，自己在北京這些年，還是學了不少東西的，凡事不是有了熱愛就夠，技巧也很重要。
確認了最終設計稿以後，趙明月在地裏轉悠了起來，令她意外的是，竟然遇見了周應淮，“你怎麽在這兒？”
“這是我承包的地，平時種點豆角黃瓜什麽的，工作累了，就來這裏放松一下。”
“還真是特別的休閑娛樂方式呢。”
周應淮順手遞給她一把鋤頭，“既然來了，那翻地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我一個時尚圈混跡的精致女孩，你讓我種地？”
“你大可以把這裏當成T臺。”
“我拒絕！”
“你的情書，不想要了？”
隨著兩人互動的增多，沈岐在這段關系裏的位置越來越無關緊要，而此時的情書，似乎變成了他們PALY的一環。
下午兩點鐘，頂著最烈的太陽，趙明月用力揮舞著鋤頭開墾。
“成年人的生活，真是苦啊，在公司當社畜，在社會上當韭菜，現在還要給這小子當牛做馬，什麽時候能真正做個人啊。”
在她身後，周應淮十分熟練地起壟、澆水、種菜，沒幾個小時，就結束了戰鬥。
黃昏時，兩人坐在地的邊緣休息，周應淮摘下了一根新鮮的黃瓜，用礦泉水沖了沖，遞給趙明月，黃瓜的清涼香甜瞬間讓她得到了滿足。
“你知道徐一恒為什麽覺得你不值得信任嗎？”
“他對我有偏見，認為我在北京混不下去了才回家，雖然的確是這樣。”
“和實力無關，因為他覺得你不了解現在真正的東北，沒有辦法實現他想要傳達的理念。”
聽到這話，趙明月的勝負欲瞬間上頭，“我可是在這裏長到了85歲才出去的。”
“那你知道東平市去年辦過自行車賽嗎？”
趙明月想了想，她的確沒有關註過家鄉的發展，好像每一次回家，只顧感受它的親切，在記憶裏將它固定了印象。
“不怪你，因為太過熟悉，有時候反而沒有被看見。”作為一個外來者，周應淮對這座城市的印象，恰恰是這幾年建立的。
“那你為什麽定居黑龍江啊，因為看到了它的好？”
“它的包容性很強，生命力也很強，就像這兒的人一樣。”在了解了東北的衰落以後，就會敬佩這片土地的人，他們似乎有種黑色幽默，總能把苦澀品出樂子。
“你有沒有感受過東北的大地？”周應淮轉頭看向趙明月，認真說了一句，“大地，是有力量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語氣溫柔而堅定，讓人覺得像一個年輕的詩人有感而發。
就是這句話，讓趙明月開始了思考，半晌過後，她突然湧起一股力量，學著書裏的樣子，呈大字型趴在了地上，讓身體緊緊貼著泥土，感受這片黑土地的，一瞬間，她覺得有種強大而寧靜的力量，註入了靈魂中。
心臟砰砰直跳，小侄女所說的熱愛和怦然心動，究竟為何物，趙明月覺得她就快要找到了。
“你趴在這兒幹什麽？”路過的徐一恒十分不解，怎麽有人跑這裏做太陽浴。
“用身心感受家鄉啊，你要不要試試？”趙明月心情愉悅，揮手招呼他。
“……這片地，昨天剛施了肥，你不覺得有味道嗎？”
這句話，讓她一下子彈了起來，為了不毀壞自己辛苦翻的地，才選了隔壁這塊地。
聞著身上的覆雜味道，她將所有的責任都怪到了周應淮身上，好好的非勸人玩什麽文藝啊。
其實，不是周應淮故意害她。
姥姥去世那一年，周應淮有種無處可依的失落感，在寒冬的街頭四處閑逛，走了很久，來到了一片被大雪覆蓋的土地。
天寒地凍的黃昏，他躺在了厚厚的雪上，想起了《冬牧場》裏的話，這延綿千裏的家園，這些大地最隱秘的微小的褶皺，這每一處最狹小脆弱的棲息之地，清楚啊，財富啊，愛情啊，希望啊，全都寂靜無聲。
在他軟弱的時候，這片大地承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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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過後，東北的夏夜已經有了不少涼意，剛洗完澡的趙明月裹著厚毛毯靠在床上，一邊玩游戲，一邊催促小侄女寫作業。
“還沒寫完作業呢，聽說上學期你化學不及格，要加油啊，小朋友！”
“一個真正成熟的人，是不會通過證明自己比貓聰明來獲得成就感的。”
“你什麽意思？”
“你現在不用經歷寫作業的痛苦了，就把快樂建立在別人寫作業的痛苦上。”
跟小侄女插科打諢了一番，趙明月這才拿起手機，終於看到了那條微信。
周應淮也邀請我去派對？這是怎麽回事……他不會又想搞什麽助攻吧？
最近這段時間，兩個人的關系可以說得上和平共處了，趙明月不禁認為，等到他手好了，就會把情書還給自己，可現在……
這個主題派對是姨姥姥主辦的，邀請的人都是當年一起在老廠區的工廠奮鬥過的同事們，老年人聚在一起回憶一下往昔。沈岐邀請趙明月過去，是幫忙做一下主持人，趙明月天性喜歡湊熱鬧，直接就答應了，還說服了市電視臺實習的宋佳怡一起去。
但是，周應淮這句話的語氣又不像是要撮合他們，就在她努力思考的時候，這條微信竟然被撤回了。
再回憶回憶剛剛他見到沈岐的覆雜神情，難不成，他想邀請自己去約會？
冷靜點冷靜點，趙明月努力平覆了一下心情，為了破滅這份詭異的幻想，她開始看起了那本漫畫，告誡自己記住黑月光這個事實。
深夜的路上，冷風陣陣，偶爾落葉飄過，更襯得此刻的周應淮身影落寞。
他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閑逛，路過休閑廣場時，見到了陳易安正在撩妹，回到小區樓下，又發現姨姥姥正和一個老大爺說說笑笑。
怎麽到哪裏，都是我一個人多餘？周應淮覺得無趣，轉身回了園區，打算用加班彌補內心的空虛，然而，等到了辦公室，那個保險箱像是在會說話一樣，一直吸引著他的註意力，最終，他還是打開了這個潘多拉的魔盒，拿出了那一堆情書。
夜深露重，周應淮仔細看了一封又一封，一字一句都流露著少女炙熱的情愫。
那些原本用來嘲笑她的話，如今看來，怎麽那麽不順眼，甚至，他有一絲嫉妒，嫉妒沈岐獲得了這樣的愛，嫉妒趙明月可以大方給出這樣的愛。
“最近好像有些失去理智了，總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周應淮自嘲地笑了笑，帶著這樣覆雜的心情，他撤回了那條消息。
第二天，喝完了一杯咖啡，趙明月仍然是滿滿的困意，都怪昨晚看他的漫畫看到了淩晨三點。趁著摸魚的空閑時間，她主動發了微信試探，“昨天你撤回了什麽消息啊，我回家了才看到。”
過了兩個小時，周應淮回覆了兩個字，“沒事。”
趙明月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到底怎麽了？不過，從小到大，他經常有這種突然的陰晴不定，讓人難以琢磨，就不能直接一點嘛。
就在準備繼續快樂摸魚的時候，李秀麗女士打來了電話。
“今天是你陽陽姐三胎的滿月酒，你是大人了，自己準備份禮金。”
“她生這麽多，就是為了收我的份子錢嗎？”
“你結三次婚，一樣收錢。”
“我沒錢。”
“那你負責佳卉今天的夥食，別給她吃什麽螺螄粉啊！”
“知道了，知道了。”
要不要給周應淮發個微信請假呢？畢竟平時每天下班後，都是幫他做助手的時間。不過，算算日子，他的手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到了學校門口，趙明月經過一番糾結，還是給周應淮打了電話，“今晚我請假一天，帶孩子。”
“私生子？什麽時候的事？”
“是啊，還倆呢，你準備接盤嗎？”
“買一送二，不是很劃算。”
路過的學生們聽到兩人對話，不禁紛紛側目，成年人的世界真精彩。
“你現在學得挺貧啊，整天陰陽怪氣的，陳易安可是說你的手好了，以後不用我當小工了吧。”
“醫生說沒好，明天下班你繼續過來幫忙。”說完，周應淮就掛掉了電話。
這時，小侄女看到了姑姑，正想要溜走之際，被趙明月一把薅了過來。
“王佳卉！見到姑姑跑什麽啊。”
“姑姑，你怎麽來了？”小侄女訕笑道。
“接你放學啊，你的今天由我負責！”趙明月捏了捏她的臉蛋。
“我……今天有事，你要不先回家吧？”小侄女一副有秘密的表情，更引起了她的好奇。
“你不是談戀愛了吧？”
“你以為我是你啊，戀愛是因為成年人沒得玩才玩的游戲，我們小孩子不玩這個，有別的好玩事。”
“那你的好玩事又是什麽？”
小侄女故作神秘，拉著趙明月去了一個地方。
兩人走進了一個不大的訓練場，這是全市唯一的短道速滑訓練場。
小侄女一進門，笑著和一個剛剛結束訓練的短發女孩打招呼，“楊思雨！這兒！”
“佳卉，你怎麽來了？”短發女孩一臉驚喜，穿著冰刀就滑了過來。
“給你過生日啊，放心，我姑姑請客。”
女孩十分禮貌地和趙明月打了個招呼，“那你們等我半個小時。”
小侄女帶著趙明月坐到了場邊，放眼望去，許多孩子正在認真訓練。這時，教練和楊思雨的談話聲傳了過來。
“你要想清楚，到底走哪條路，不要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事上。”
“我回去參加活動，只是想和同學有一些共同的回憶。”
“和訓練隊的隊友不是共同的回憶嗎？你選擇了體育這條路，就不可能擁有別人那樣的青春期了。”
“我明白的。”
“行了，今天過生日，早點回去吧。”
“謝謝教練！”
因訓練場空曠，這番話無比清晰地落到了小侄女的耳朵裏，她不禁嘆了口氣。
見小侄女失落，趙明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朋友接下來要參加什麽比賽嗎？”
“明年2月份的世界青年速度滑冰錦標賽。”提到這個，小侄女十分興奮，還拿出了手機，原來，她特意為好朋友開了抖音、微博、小紅書的話題，像追星一樣，記錄她的重要時刻。
“她練了10年冰，一周5天每天12個小時，不是誰都可以堅持下來的，還有啊，她拿過青少年速度滑冰500米的冠軍，在其他人都傻樂的時候，她的夢想是披著國旗登上領獎臺！”
此刻的小侄女宛如一個大粉頭子，積極安利自家愛豆。
趙明月終於明白，難怪她眼裏沒有任何一個男生，要是我閨蜜這麽厲害，估計她也不會關註沈岐了。
路燈下，剛剛吃飽喝足的三人扶著肚子，慢悠悠地往家走。
“雖然你學習不咋地，還挺會交朋友。”趙明月不禁感慨，這方面，小侄女比自己優秀。
“早就告訴你了，男生有什麽好，能讓人怦然心動的，不見得是愛情。”
“呦，還挺有格局啊。”
“你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找到真正讓你熱愛的人或者事，所以呢，你就在北京焦慮，回東北擺爛。”小侄女仰著頭，頭頭是道地分析了起來。
“誰說我沒有熱愛和心動的存在，錢就是啊。”
“那不算，要深刻的那種，你沒有！”
“你這個年紀談人生，不就是兩小兒辯日嘛。”
“我以後談戀愛，一定找個聊的來的，不是附和你的那種，而是跟他聊天，可以打開另一個新世界，但又不會因為不是同一種人而無法溝通。”
如果一定要戀愛，那必須找到一個比楊思雨更好的，提到這個事，她對姑姑充滿鄙視，因為對方只看臉。
趙明月突然想到，她指的是周應淮這種嗎？想到他的樣子，心裏不禁有點癢癢的，不過，她下意識搖了搖頭，他們之間，可沒有過怦然心動的瞬間。
三人說笑了一番，走進了一條漆黑的小路。
“聽說這條路最近有色狼，要小心一點。”
“我們隔壁班一個女生就遇見了，幸好她跑得快。”
兩個女生有些擔心，緊緊握住了在場唯一一個大人的手。
趙明月想起，她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學校附近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所以，班裏的女孩子們都結伴回家。
小路沒有路燈，也沒有監控，地處偏僻，的確有些嚇人，好在這條路不長，三人走到一半的時候，都松了一口氣，不料這時，突然從前面沖出來一個男人，他戴著口罩，跑到三人面前打開了風衣，裏面竟然什麽都沒有穿。
兩個女孩嚇了一跳，瞬間呆住了。
好在趙明月反應迅速，立刻拿起包朝男人頭上砸，一邊砸一邊大喊，“死變態！就這種程度還敢出來見人，要不要給你拍下來啊！”。
見她不害怕，男人覺得無趣，朝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轉身離開了。
“姑姑，你剛才真帥！”兩個女孩不禁豎起了大拇指。
趙明月長舒一口氣，其實，她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成年人的強大，都是裝出來的。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再次遇見了同樣的情況，只不過，下一次，她是孤立無援遇到了危險。
小劇場：
周五，一個所有打工人心花怒放的日子。
可惜，其他人快樂摸魚等待下班的時候，趙明月正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地裏揮灑汗水。
東北大米的項目負責人徐一恒，最近天天忙著在試驗田培育，於是，把開會的地點選在了田間地頭的苞米跺上。
“這還真是符合東北特色社會主義的風格啊。”趙明月不禁感慨道，幸好，這一次的溝通還算順利。
見到logo的設計成果，徐一恒心裏的石頭瞬間放下，他十分滿意，慶幸當初選擇了實習生負責，而不是沒有家鄉情懷的趙明月，可惜，他不知道的是，真相是另一種樣子。
昨天臨近下班的時候，趙明月正在暢想今晚看什麽綜藝，這時，實習生突然一臉焦慮地走過來。
“明月姐，我順著這個概念做完了圖，但總覺得不知道該選哪個顏色了，明天就要交稿了……”
趙明月看了一眼，瞬間發現了問題，“設計呢，盡量從黑白稿開始。創意優於顏色的選擇，當過多的顏色幹擾時，就容易忽略了logo本身的形態。”
她一邊動手修改，一邊耐心說道，“這裏簡化一下細節，然後調一下透明度。”
“好像真的不一樣了哎。”實習生十分驚喜，雖然只刪掉了幾個細節，但主次一下就分明了。
“一開始做設計，想表達的點過多就容易出問題，隨著經驗的積累，就知道什麽該留什麽不該留了。”
趙明月不禁感慨，這就是徐一恒的偏見，他不知道，自己在北京這些年，還是學了不少東西的，凡事不是有了熱愛就夠，技巧也很重要。
確認了最終設計稿以後，趙明月在地裏轉悠了起來，令她意外的是，竟然遇見了周應淮，“你怎麽在這兒？”
“這是我承包的地，平時種點豆角黃瓜什麽的，工作累了，就來這裏放松一下。”
“還真是特別的休閑娛樂方式呢。”
周應淮順手遞給她一把鋤頭，“既然來了，那翻地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我一個時尚圈混跡的精致女孩，你讓我種地？”
“你大可以把這裏當成T臺。”
“我拒絕！”
“你的情書，不想要了？”
隨著兩人互動的增多，沈岐在這段關系裏的位置越來越無關緊要，而此時的情書，似乎變成了他們PALY的一環。
下午兩點鐘，頂著最烈的太陽，趙明月用力揮舞著鋤頭開墾。
“成年人的生活，真是苦啊，在公司當社畜，在社會上當韭菜，現在還要給這小子當牛做馬，什麽時候能真正做個人啊。”
在她身後，周應淮十分熟練地起壟、澆水、種菜，沒幾個小時，就結束了戰鬥。
黃昏時，兩人坐在地的邊緣休息，周應淮摘下了一根新鮮的黃瓜，用礦泉水沖了沖，遞給趙明月，黃瓜的清涼香甜瞬間讓她得到了滿足。
“你知道徐一恒為什麽覺得你不值得信任嗎？”
“他對我有偏見，認為我在北京混不下去了才回家，雖然的確是這樣。”
“和實力無關，因為他覺得你不了解現在真正的東北，沒有辦法實現他想要傳達的理念。”
聽到這話，趙明月的勝負欲瞬間上頭，“我可是在這裏長到了85歲才出去的。”
“那你知道東平市去年辦過自行車賽嗎？”
趙明月想了想，她的確沒有關註過家鄉的發展，好像每一次回家，只顧感受它的親切，在記憶裏將它固定了印象。
“不怪你，因為太過熟悉，有時候反而沒有被看見。”作為一個外來者，周應淮對這座城市的印象，恰恰是這幾年建立的。
“那你為什麽定居黑龍江啊，因為看到了它的好？”
“它的包容性很強，生命力也很強，就像這兒的人一樣。”在了解了東北的衰落以後，就會敬佩這片土地的人，他們似乎有種黑色幽默，總能把苦澀品出樂子。
“你有沒有感受過東北的大地？”周應淮轉頭看向趙明月，認真說了一句，“大地，是有力量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語氣溫柔而堅定，讓人覺得像一個年輕的詩人有感而發。
就是這句話，讓趙明月開始了思考，半晌過後，她突然湧起一股力量，學著書裏的樣子，呈大字型趴在了地上，讓身體緊緊貼著泥土，感受這片黑土地的，一瞬間，她覺得有種強大而寧靜的力量，註入了靈魂中。
心臟砰砰直跳，小侄女所說的熱愛和怦然心動，究竟為何物，趙明月覺得她就快要找到了。
“你趴在這兒幹什麽？”路過的徐一恒十分不解，怎麽有人跑這裏做太陽浴。
“用身心感受家鄉啊，你要不要試試？”趙明月心情愉悅，揮手招呼他。
“……這片地，昨天剛施了肥，你不覺得有味道嗎？”
這句話，讓她一下子彈了起來，為了不毀壞自己辛苦翻的地，才選了隔壁這塊地。
聞著身上的覆雜味道，她將所有的責任都怪到了周應淮身上，好好的非勸人玩什麽文藝啊。
其實，不是周應淮故意害她。
姥姥去世那一年，周應淮有種無處可依的失落感，在寒冬的街頭四處閑逛，走了很久，來到了一片被大雪覆蓋的土地。
天寒地凍的黃昏，他躺在了厚厚的雪上，想起了《冬牧場》裏的話，這延綿千裏的家園，這些大地最隱秘的微小的褶皺，這每一處最狹小脆弱的棲息之地，清楚啊，財富啊，愛情啊，希望啊，全都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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