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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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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一更)

“那個寺人的事情你查的怎麽樣了?”嬴政看向江寧。

江寧心道機會來了, 她將自己的從宦者令的那裏知道的,結合自己已知的部分告訴了嬴政。只不過隱私的部分,她是不會說的。

因為沒必要, 秦國有先例, 加上嬴政憐惜母親早年受苦,所以他並不在乎母親有沒有情人。至於拔除呂不韋, 不過是因為他的野心太大, 擋住了秦王前進的步伐了, 與私事無關。

“你是說,那個人是仲父送進來的?”嬴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面露沈思。

江寧頷首:“是。宦者令說此人在相邦府中犯事,所以被送入宮中接受腐刑。在分配的時候去了甘泉宮, 此人能言會道很快就博得了太後歡心,成為太後親信。”

嬴政沒有說話, 但憑借多年了解, 江寧便知曉嬴政心中的天平已經偏向嫪毐勾結章臺宮的衛士屬實。

“這件事情你要繼續調查下去, 找到那個衛士。”嬴政又囑咐道, “要隱蔽不要被人發現, 也要註意自己的安全。”

“王上放心便是。”江寧微微一笑,“我對於秘密調查很有經驗的不是嗎?”

嬴政:“切勿大意。如今蒙氏父子守孝在家,我身邊的人已經很少了。”

江寧讓嬴政寬心,不會有事的。

雖說應下了調查衛士的事情, 但也這也不是一蹴即成的事情。她要確定嫪毐勾結衛士有沒有呂不韋的指使, 或者說確定呂不韋、趙姬、嫪毐這三人目前的關系。

如果三個人還是利益團體的話, 窺探章臺宮便是呂不韋授意目的即為洞察嬴政的一舉一動;可如果三人不是利益團體, 此事出於趙姬嫪毐的個人意願, 那就要琢磨這兩人的目的了。好端端的,窺探嬴政的動向做什麽?

說到這個, 江寧看向不遠處的食盒,這幾天甘泉宮送來的吃食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會不會也跟窺探有關呢?

江寧將所有問題標上問號後,準備先去找王賁,由他幫忙看著衛士的動靜。蒙恬不在職,果然有很多事情要繞上再繞。果然上將軍去世,帶來了不少麻煩。

她一邊摘抄奏章,一邊琢磨另一件事。

說起來嬴政剛才也給自己提了個醒,成蟜之亂背後的推手可能會是趙姬和呂不韋。

不管當初是不是成蟜的本意,他都跟嬴政爭了儲位,而且他的母親還幹了那件駭人聽聞的事情,他入朝堂必會引起千層波浪。

若是趙姬認為成蟜欲奪王位,新仇舊恨下來說不定會出手。但按照傳統來說,除非嬴政出事,否則成蟜不會有繼位的可能。所以趙姬出手的可能性很低。

反觀呂不韋的可能性更高了,無論是為了趁著蒙家暫時無法攝政趁機剪除嬴政的羽翼,還是震懾嬴政,向嬴政傳遞他不可能贏自己的信號,成蟜都會被拿來開刀。

但江寧在腦子裏過了一圈,又覺得這個想法不對。呂不韋素來小心謹慎,怎麽會在未知結果的時候冒失行事。萬一他沒有成功馴服嬴政,又激怒了嬴政,他的下場恐怕更慘。

這個狡猾的商人不會做這種賠本買賣,更不會讓自己雪上加霜。所以這個猜想被江寧放到了最後。

只不過江寧還有點疑惑,夏太後為什麽一定要把成蟜拉進來。雖說王室成員避無可避,但未免有些著急了吧。未雨綢繆?那,未的是哪場雨,綢的哪個繆?

江寧托腮看向窗外,一個人八百個心眼子,她這個現代人覆盤的時候很吃力啊。煩喲——

遠處飛來一只黃鸝鳥,落在窗沿上。不怕人的小家夥竟然唱起了歌謠,聲音婉轉,很是美妙動人。湖面掠起層層金光,波光游走在長亭中,攀在了附近的巖石上,給人一種龍宮的感覺。

眼看快到了秋收的時候,秦趙兩國的局勢也變得越發緊張。成蟜需盡快出發穩住韓國,破壞三晉聯合,讓秦國專心處理趙國。

“哎呀,王兄你們就放心吧。”成蟜拍了拍身邊的凈城令,“我身邊還有衛林,祖母也在韓國做了準備,不會有事的。”

嬴政:“切勿兒戲。”

“知道了知道了。”成蟜一笑,“你比李大人還嘮叨。”

意外中槍的李斯:“……”

江寧無奈地看了成蟜一眼,她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小子喜歡招貓逗狗,這張嘴不會闖禍吧?

“相邦到——”

一聽呂不韋來了,眾人頓時整理好表情迎接呂不韋。剛才的嬉笑歡快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呂不韋好似對此無所察覺,像每一個相邦一樣囑咐成蟜。

“諸位請放心,成蟜定不辱使命。”成蟜拱手後,翻身上馬,帶領著隊伍出發了。

白馬的皮毛光滑好似雪緞,少年笑容明媚。讓人忍不住地想到那句“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1]”。

踐行後,嬴政和呂不韋要商量對趙國的事情,要入宮商談。戰事上江寧幫不上忙,加上對呂不韋的心理陰影,於是她便在鹹陽城裏閑逛,打算看看最近的民生如何,順便清清腦子。

說起來她這幾天的使用腦子量比她在趙國求生的時候還要多。那個時候只要想著將趙姬母子跟鄉裏緊密的聯系在一起就好了,這次她是在迷霧重重中撈人,稍有不慎還能把自己送進去。

唉,江寧托腮坐在亭子上心道,我可真是老好人。

“中謁者令?”

輕柔的女聲在她身後響起,江寧轉頭看了過去,便瞧見了身著青衣的百裏茹。發髻高束,腕部戴著護甲,腰間懸著一把輕巧長劍。看起來十分英氣逼人,十足的女俠範兒。

“茹女子。”江寧起身還禮。

百裏茹笑道:“在下草民一個,實在經不起中謁者令的還禮。”

“女子自然受得起。女子先祖為秦國定下百年基業,自當受得起。”江寧客套後,便邀請百裏茹進小亭裏坐一坐,“女子今日是——”

百裏茹回答:“出來隨便走走。感受鹹陽城的好風光。”她在江寧身後望了望,在確定成蟜沒來後,眼神裏頓時染上失落的神色。

江寧自然知道百裏茹失落的原因,她道:“出使韓國刻不容緩,王弟也不想不辭而別。”

“躲我都躲到了韓國。好,那我也不見他了。”百裏茹撇撇嘴,沖著江寧拱手,“中謁者令也不必替他遮掩了。”

眼見對方生了誤會,江寧急忙拉住了對方的衣袖:“女子,其中怕是有誤會吧,正巧我也閑著沒事,不如跟我說說?”

沒想到百裏茹真像是找到人傾訴一樣,汩汩的倒苦水。

“這個小氣鬼,我只不過沒能找到機會跟他說我要離開秦國了,他就說我不拿他當朋友,劈裏啪啦的說了一大堆,還沒等我說什麽他就跑了。我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這麽無理取鬧的人……”

江寧在一旁聽得哭笑不得,所以那天跟趙、魏公子起沖突也是因為這個?她心道,我是聽到幼稚園小朋友吵架的內容嗎?難怪成蟜會說自己要是知道真相的話會笑話他。

“王弟為太後王上寵愛,難免有些小脾氣。還請女子多加包涵。”江寧替成蟜辯解一二,“畢竟他也很後悔,正想著怎麽祈求女子原諒呢。”

“我又不是他的阿母,為何要包容他。”百裏茹抱著手臂,不屑道,“我才不稀罕他的道歉呢。反正我要走了,他不來正好!”

江寧忍不住笑出了聲,年輕人就是喜歡口是心非。若是真的不喜歡又何必張望看看成蟜有沒有來,到底還是舍不得成蟜這個好朋友。

“中謁者令笑什麽?”百裏茹詢問。

江寧沒有回答,只是說起了成蟜前些日子摔破了頭,這才耽誤了時間。

百裏茹蹭一下站了起來:“什麽?他受傷了,傷得重不重,需不需要醫師包紮……”說到一半,百裏茹的聲音戛然而止,大抵也是覺得自己好像反應過度,她給自己找補道,“好歹也是朋友一場,我也只是人之常情。”

江寧含笑:“我明白。茹女子是個善良的人,便是瞧見路邊的小犬受傷都會幫忙治傷,更何況是個活生生的人呢?”

百裏茹在江寧的目光下,最後無奈道:“好吧,我承認我還是很在意這個朋友的。他沒事吧?”

“自然沒事了,不然也不會出使韓國了。”江寧笑吟吟,“還準備道歉的禮物,真心請求你的原諒。他真的是來不及向女子道歉,不是有意不見的。”

百裏茹:“真的?”

“真的。”江寧點頭。

“好吧,我就信中謁者令一次。”

江寧心道,現在的孩子真不好帶啊。

百裏茹忽然出聲:“成蟜說的沒錯,一看到中謁者令就忍不住地想跟你說說心裏話。”

“哦?”江寧眉頭上揚,“他是如此說我的?”

百裏茹:“是啊。他說中謁者令老神在在的,每次做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有時候他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善於巫術,通曉天地,所以知道好多事情。”

“啊,說不定我確實會呢。”江寧輕笑。

百裏茹搖了搖頭:“不,中謁者令只是非常善於傾聽,讓人非常放心把心裏的事情分享出去,不擔心會被洩露。像阿姊一樣。”

江寧微微一笑:“女子若是不嫌棄,也可喚我阿姊。”

百裏茹先是欣喜地叫了一聲阿姊,又托腮眺望遠方。午後的色調是暖色的,湖面上撒上了一層金箔,在水波中浮動,細嫩的柳條在風中翩翩起舞。

“不過我還是有一點點生氣的,為什麽不親自告訴我他要遠行呢?這樣的話,我今天也能趕去給他踐行了。出使時間漫長,歸期不定,我大概是沒辦法等他回來了。”

江寧回憶了一下,百裏一家過些時日便要護送鄒衍回到齊國,之後便要繼續周游列國。兩人怕是沒辦法好好告別了。難怪那個臭小子要讓我幫忙送別。

“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百裏茹笑了一下,自我開解,“說是生氣,只是稍稍的有些不甘心吧。說來也是奇怪,我以前跟隨父母走南闖北,見過很多朋友,也有很多離別。只有這一次,我在猶豫,在舍不得。”

江寧楞住,看向百裏茹。

百裏茹很投入,沒有註意到江寧的表情,她繼續說著:“我跟成蟜玩得很開心,甚至在想要一輩子都這樣玩下去。當我知道要離開的時候,我很舍不得,甚至還想把成蟜一起帶走。很大膽吧。”

“確實很膽大。”江寧露出溫和地笑容。

百裏茹看向江寧:“雖然一開始被成蟜誤會很生氣很難過,想著我馬上就走一輩子都不要再見他了。但是冷靜下來後,還是覺得舍不得。所以我就在那幹如果成蟜真的跟我道歉的話,我會問他要不要跟我一起游歷大江南北……”

江寧雖然一驚,但卻不意外,畢竟當初看到成蟜和百裏茹黏在一起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兩個孩子似乎是千裏姻緣一線牽。不過——

“不過我問不了他了,也沒辦法知道答案了。”百裏茹嘆了口氣,“還是很不甘心啊。”

江寧沒打算幫忙戳破這層暧昧的窗紙。她還是那套稍微古早的觀念,少年人的喜歡是模糊的,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

更何況兩個當事人都沒意識到這份感情,她這個局外人又何必插手呢?若是一時紅娘興起,使得志趣相合的友人反目成仇,成怨偶豈不更糟糕?

“總會有機會詢問的。”所以江寧是這樣說道,“人活在世,總有再相見的時候。到時候女子再問不也是一樣嗎?”

“可是今日一別,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面。萬一過了好多年了?”百裏茹嘟著嘴。

江寧微微一笑:“若是女子相信我的話,如果時隔多年女子還想問王弟這句話,一定會收獲良多的。”

百裏茹望著她,聲音中帶著懷疑:“真的?”

江寧頷首,一臉真誠:“我從不騙人。”

“那好吧,反正成蟜是秦王弟又跑不了。說不定我哪天心情好了就跑回來把成蟜拐走。”百裏茹心情頗好。

江寧笑了一聲;“那我得讓王上看好弟弟了。”

“看住也沒用,我要是真的想要帶成蟜走,誰也攔不住我,成蟜自己都不行!”百裏茹擡了擡下頜,很是自信。

江寧掩面輕笑:“那便靜候女子佳音了。”

百裏茹聞言哈哈一笑:“阿姊真是個妙人,我以前怎麽沒發現。”

“大概是茹女子只跟王弟玩吧。”

“才不是。”百裏茹笑道,“成蟜說了,你總是跟在王上身邊,像一條小尾巴一樣……”

“……”很好成蟜,等你回來的,看我怎麽收拾你。江寧一邊笑著跟茹女子聊天,一邊想著怎麽收拾成蟜這個小兔崽子。

陪著百裏茹散散心後,江寧才慢悠悠地回到宮中。她伸了個懶腰,解決完少年人們的感情問題後,她也該做正事了。

第一是先查出來跟嫪毐勾結的衛士是誰,查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呂不韋的人,以此確定呂不韋、趙姬還有嫪毐三人目前的關系。

第二是要想想成蟜名聲大噪後,除了趙姬和呂不韋還有誰會將目光落在成蟜身上。

確定接下來的事情後,江寧收起桌上的竹片。她向外看去,只見日薄西山,天空是大片的血紅色。這讓她想起了嬴異人出逃的那天,她跟小陛下也是躲在一堆枯木中惴惴不安地等著黑夜的到來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們都認為找到趙姬就安全了,沒想到此景再現,心情也當年截然不同了。

山脈漸漸吞沒了夕陽,朦朧的夜悄然到來。

“嘔——”

幹嘔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寂靜,驚動了守在室外的宮人。兩人正欲進去,卻被裏面的人呵斥:“守在外面,屋裏有我。”

宮人們對視了一眼後老老實實地低下了頭,守在了門外。嫪毐大人是太後的親信,聽他的總是沒錯。

屋內,嫪毐拖著燈臺擔憂地看著趴在甕盂幹嘔的趙姬,壓低聲音道:“太後你還好吧。”

趙姬支起身子,大口喘氣,額前黏著濕漉漉的頭發,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美艷感。杏眸睨了一眼身旁的人,更如鉤子勾得人心神蕩漾。

“你還有臉問?”趙姬嬌嗔,“我這樣是因為誰?”

一旁的嫪毐早就被美人這副嬌媚的模樣勾得連魂都丟了,攬著趙姬的肩膀,握住對方柔若無骨的手,好聲好氣地哄著:“我的錯,我的錯,是仆讓太後吃苦了。”

說著又把手滑到了趙姬的小腹,輕聲說道:“小家夥不要鬧你阿母了,不然等你出生,阿父可要打你的屁股了。”

趙姬拍開嫪毐的手:“說什麽呢。”

“是是是,太後心疼了。仆不說了。”嫪毐扶著趙姬坐回軟榻上。

趙姬靠在嫪毐的胸膛上,把玩著對方的衣襟:“政兒那邊如何了?再拖下去,我這肚子顯懷,你可就要死了。”

“太後舍得仆死?”嫪毐調笑。

趙姬拍了嫪毐一下:“跟你說正事呢,少東拉西扯。”

“最近朝局不穩,太後此時避居雍城實在引人註目。我讓樊於期盯著,總會找到時機的。”嫪毐安撫趙姬,“這段時間我們先跟王上修覆關系,這樣也好提出暫住雍城的事情。”

“我是他母親,要去哪裏還需要他同意。”趙姬有些不滿。

“到底是王上,太後還要多給他幾分薄面。”嫪毐攬著趙姬倒在軟塌之上,“我們休息吧。”

趙姬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忍了便是。”

“多謝太後垂愛——”

室內的燭火滅了下來,夜又再次恢覆到原來的寧靜。月亮高懸於空中,清清冷冷的光籠罩在鹹陽宮中。而那些陰暗扭曲的腌臜事在這黑黝黝的角落中滋生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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