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3章 (二更)

關燈
第63章 (二更)

“大人, 這是各宮宮人寺人的名單請核對。”寺人抱著一摞書冊放到書案上。

江寧微微一笑:“辛苦了。這有一盤糕點,拿回去吃吧。”

“謝謝大人。”寺人立刻感謝,端著糕點美滋滋地離開了。

在人離開後, 江寧直接挑出來甘泉宮的名冊細細翻閱起來。她和王賁認為嫪毐同衛士勾結應該發生在蒙驁將軍出事前後, 宮中的守衛是流動的,以防刺客摸清人員後提高刺殺成功率。

本來新人到了後, 作為左中郎將的王賁和衛士令的蒙恬要負責核對新人的身份。但蒙驁將軍病得突然大概對人員核對有所疏漏, 所以要對衛士重新調查。

江寧是內侍沒辦法去查, 只能辛苦王賁了。但她也不會空等,她身為中謁者令,從內宮中挑選幾個機靈的宮人寺人做中謁者也是合情合理的。以此為由便能探一探甘泉宮中的人員關系, 也許能從中尋到蛛絲馬跡。

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她還是有些驚訝。甘泉宮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得如鐵桶一般, 宮中人員全部變成了生面孔。

江寧眼珠子一轉, 抽出了永巷的記錄, 果然在其中看到了她認識的那些人的身影, 他們因為這樣那樣的錯誤被貶到了偏殿, 或者貶出了甘泉宮。她小作總結,發現這些人包括了一部分呂不韋的人。

她揚眉,正式確定趙姬和呂不韋關系確實不覆從前了,隱隱中還有單幹的想法。江寧不用猜就知道, 肯定是嫪毐從中做的好事。如此一來, 她便能確定嫪毐和衛士的勾結是他自己的意願。畢竟關系不再親密, 誰還會為對方犯險呢。

由此證明, 嫪毐跟衛士勾結的時間一定在去歲衛士流動的時候。沒有呂不韋安排, 目前身份低微的嫪毐沒辦法驅動郎官和資歷較深的衛士,他只能去找那些毫無根基的新人, 通過某些手段收服新來的衛士。

這算是階級社會給她的便利?江寧苦笑,算了,階級社會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只是誤打誤撞罷了。她合上書冊呼出了一口氣,這下嫌疑人的範圍又縮小了,等到見到王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吧。

她活動著酸痛的頸椎,推開了門,讓鎏金般的陽光落在身上。空氣中似乎帶著淡淡的稻谷香味,她這才想起已經快到秋收了。也許是秦趙兩國局勢緊張,又或者因盛事而來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總之鹹陽城已經不如初春熱鬧了。

“……秦生於水,興於水。天欲使水滅世間戰火,此乃秦之良機……”鄒衍神神叨叨的聲音從室內傳出。

江寧莞爾一笑,自己這算是進入了大型傳道現場?

“然洪水可迅速吞滅戰火,亦能吞噬天下生靈。掌水之人要有所節制,否則水無德比將為土所掩。”

江寧頓了頓心道,厲害了,敢當君王的面說出這種話,不愧是戰國大家。

“先生所言,寡人記得了。”嬴政倒也是好脾氣,沒有因為鄒衍的出言不遜而惱怒,反而還悉心求教,“先生可還記得寡人之前求教的問題?”

鄒衍捋著胡子笑了起來,語氣縹緲:“是緣,無論於王上還是秦國,都是一段緣。”

緣?江寧眨了眨眼睛,嬴政問什麽了?

“中謁者令已經站了多時,不進屋嗎?”

冷不丁被人點名,江寧楞了一下。不是,這人是怎麽知道我在外面的?難道這位他真的參悟出什麽了?那他會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跑到戰國時期呢?她還有機會回到現代社會嗎?

不過已經提到了自己,江寧老老實實地進屋,對著屋裏對坐的兩人行禮。瞧見嬴政飄過來的眼神,江寧立刻解釋:“臣是來送奏章的,沒想到王上跟先生在議事,故而在外等候,不是有意要聽的。”

“寡人又沒有責怪你。”嬴政敲了敲案面,示意江寧放過來。

江寧笑了一下:“還是得解釋清楚。”

鄒衍見狀慢慢起身:“老朽的話已經說完了,也是時候歸鄉了。”

“先生不再多留些時日嗎?”嬴政起身挽留。

鄒衍笑著搖搖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已經老了,此生心願也只有回到故鄉落葉歸根了。”他捋了捋胡子,像是想到什麽一樣,說道:“若是王上記得老朽,來日登臨齊國可派人送一杯酒。”

江寧越聽越覺得鄒衍知道什麽,她看向站在對面的老者,衣著簡樸頭發花白,唯有一雙眼睛清明至極,好像穿過了漫長的時間看到遙遠的未來

鄒衍註意到了江寧的目光,沖她溫和地笑了笑。仿佛以前在公園裏遇到了老爺爺一樣,很慈祥很和藹。這麽一看,他又是一個普通的小老頭。

嬴政親自送鄒衍出宮,江寧跟在身後。鄒衍在上車前對著嬴政和江寧說道;“世無常數,當以堅守初心。”

江寧很是讚同鄒衍的話,世無常數,守住初心便難了。她看向嬴政,他目送著鄒衍和百裏一家的離去,目光悠遠,不知在想什麽。

“王上?”

嬴政回頭看向她:“怎麽了?”

“天氣轉涼了,王上要保重身體,回屋吧。”江寧老生常談。

嬴政按了按太陽穴,大概是不想面對趙國陳兵邊境該如何部署的奏折。單說一個趙國不足為懼,三晉連在一起也不足為懼。只是呂不韋主張蠶食,故而嬴政要容忍韓魏的騷擾。

江寧試著想了一下那種感覺,大概就像睡覺的時候遇到蚊子,偏偏老師要求睡覺不許動,於是只能忍受著蚊子的騷擾了。難怪嬴政不太想看奏章,要是她她也不太想看。

就在這時,中謁者快步走來跪在了嬴政面前。

“王弟急報,請王上過目。”

江寧疑惑急報?成蟜是遇到了什麽困難了嗎?嘖,嬴政親政前的事情,她也只記得幾件著名的事情,其中的一些細節她一個字都記不住。如果老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把秦王政時期的年代表背下來。

而嬴政卻在看到奏章後慢慢地露出了喜色,之前的煩悶一消而散。他合上奏章連道數聲好,連忙叫人去叫呂不韋和諸位將領來,商議如何對付趙國。

江寧試著從嬴政的反應推測,她猜應該是成蟜不僅破壞了三晉聯合,還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韓國數座城池吧。眾人皆是高興,只是江寧陷入了焦慮。從現在開始成蟜之亂的倒計時開始了,但她還是很難反推出事情的經過。

有了成蟜的助力,圍繞在秦國身邊的騷擾便不覆存在。秦國勢如破竹,在桓齮和楊端和的帶領下,秦軍攻下了趙三城,魏一城。

消息傳回鹹陽的時候,嬴政正在和李斯散步閑聊。江寧和一隊衛士郎官跟在身後。

奪下四城,嬴政自然喜不勝收,他將戰報遞給了一旁的李斯。

李斯說了幾句討喜的話後,切入正題:“桓將軍和楊將軍按照軍功進爵,不過王上打算如何賞賜王弟?”

嬴政沒有直接作答,而是詢問李斯該如何賞賜。

李斯想了想回道:“王弟身份尊貴,又為秦國獲得數座城池,當以封爵委以重任。”

“你說得對,是該對成蟜委以重任。你覺得由他做宗正丞如何?”嬴政看向李斯。

宗正丞協助宗正管理皇家外戚事務,秩千石,是個高官。但江寧有點迷糊了,不是獲封長安君嗎?難道我記錯了……

然而她的疑惑在臨近哺食的時候解開了。

只見趙姬氣勢洶洶地殺到了章臺宮,還沒等嬴政請安便劈頭蓋臉地數落起嬴政的不是。

江寧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情觸怒了趙姬,但還是給服侍的仆從們使眼色,讓他們退出去,免得目睹到有損帝王威嚴的一面。

“逆子!你怎麽敢?你怎麽敢!”趙姬胸口起伏,仿佛嬴政做了天大的錯事一般。

嬴政不明所以:“目前何出此言?”

“你還敢裝糊塗?那我問你,你為什麽要給韓姬那個賤婦的兒子封官!”

江寧明白了,趙姬是因為成蟜獲封宗正丞這件事勃然大怒。可是——只是隨口一說,趙姬是怎麽知道的?

“母親,王弟破壞三晉聯合,又獲得韓國數座城池,為秦國立下功勞,按例當封。”嬴政試圖跟趙姬解釋,“況且王弟這些年安分守己,若非秦國有事他——”

“住口!”趙姬盛怒至極指著嬴政的鼻子,怒斥,“安分守己又怎麽樣?韓姬那個賤婦呢?你難道忘記了當年那個毒婦是羞辱我們母子的嗎!”

“母親,韓姬已經關在冷宮幽閉,她不會再作亂了。”嬴政再次試圖跟趙姬溝通,“孩兒——”

“愚蠢!有夏太後那個老太婆壓著,她自然不會生出別的心思。要是老太婆死了呢?老太婆死了的話,那個毒婦難道不會蠢蠢欲動?”

趙姬顯然被成蟜獲封的事情氣瘋了,竟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公然詛咒夏太後,她是瘋了嗎?江寧不禁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把人都支出了,若是趙姬的這番話傳到外面,秦王室的臉都要丟盡了。

“母親慎言!太後乃先王生母,寡人的祖母,母親的婆母,母親之言有違孝道。”嬴政被趙姬的話驚到了急忙阻止。

趙姬不理解嬴政的良苦用心:“好啊,翅膀硬了。竟敢跟我叫板了!你忘了是誰將你含辛茹苦養大成人。如今只是受了旁人的幾句好言好語,便忘了他們對你痛下殺手,也把母親的養育之恩忘了!”

江寧暗叫不好,壞了,趙姬的這話戳在嬴政的痛點上了。堂堂秦王被呂不韋和太後處處壓制,毫無建樹。如今只是說了一個提議便要被母親窮追猛打,他這個秦王還有何尊嚴?

“寡人沒有!寡人一刻也沒有忘記母親的生育之苦,養育之恩。”嬴政盯著趙姬的眼睛,聲音越發冰冷,“但寡人才是這個國家的王,寡人有權封賞對國家有功之人。”

“你,你,你——”趙姬伸出手顫抖地指著嬴政,一口氣沒喘上來竟然當著眾人的面暈了過去。

章臺宮頓時雞飛狗跳。

“太後?太後!”嫪毐連忙扶住了趙姬,驚慌地喊道,“叫太醫!快叫太醫!”

嬴政顯然也被這種情況驚到了,他連忙推開嫪毐扶起趙姬,一遍遍叫著母親。

在太醫給趙姬診治的時候,嬴政一直在門前踱步,江寧站在嬴政的身後,能清楚地感到嬴政的懊惱後悔還有害怕。母親是最重要的人,沒人能承受得了失去母親的痛苦。

在聽到室內傳出太後醒來的驚呼時,嬴政馬上推門而入。忽然一道黑影從江寧的眼前劃過,只聽啪的一聲,茶水在嬴政的胸口留下深褐色的水漬。

“讓他滾!我沒有他這個兒子!”

趙姬的話猶如寒冬臘月刺骨的寒風,將滾燙的情感瞬間凍結。碎裂的茶盞好像預示著這對母子情走到了盡頭,不可修覆不可碰觸。

江寧看向身邊的人,嬴政垂下眼眸,任由夕陽吞沒了他臉上的光,失落孤寂環繞在周身。許久的沈默後,他囑咐身邊的仆從太醫好好照顧太後,自己對著室內行禮後黯然退場。

江寧跟在嬴政的身後,安靜沈默,像影子一樣。

“寧。”沈默許久的王終於發出了聲音,他問,“讓王賁去查一查那天跟在我們身後的郎官衛士都有誰。”

江寧楞住,良久她才意識到,嬴政已經學會將自己放在了秦王之後了。她行禮:“臣領旨。”

枯葉從眼前飛過,落了單的大雁哀鳴不斷,蕭索的風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瑟縮。

“逆子!逆子!”趙姬又一次將手中的瓷碗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飛濺,甚至劃傷了宮人的手背。鮮血和著褐色的藥,落在夕陽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顏色。

她不明白自己的兒子為什麽要因為那些外人跟自己吵架,難道她這個母親在他心中還比不上一個外人嗎?

嫪毐擡了擡手讓宮人們退下,坐在了她的軟榻邊上,攬住她的肩膀:“太後別氣了,王上只是年輕氣盛罷了。多教導便好了。”

趙姬冷笑:“我看他是嫌我慣得太多了。生了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兒子,還不如當初不生。沒了他我也不至於吃那麽多苦。”

“太後莫要說氣話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哪能不管啊。只不過是外面的人帶壞罷了。只要除掉那些不相幹的人,一切不都恢覆如初了嗎?”嫪毐的話好像淬了毒的蜜糖,香甜但也能奪人性命。

趙姬頓了頓,但馬上推開了嫪毐,嗔怒:“你少替他說話。你若是想要巴結他,就去少在這裏礙我的眼。”

“太後這不是要仆的命嗎?”嫪毐語氣纏綿,“你和孩子都在這裏,仆還怎麽舍得走呢?”

趙姬靠在嫪毐的懷裏,淡淡道:“我看你替他說話說得很開心,依舊不要我們母子了呢。”

“怎麽會呢?仆是最牽掛太後母子的了。”嫪毐小心翼翼地用手蓋住了趙姬的小腹,“太後昏倒的時候,可是把仆的心肝都嚇出來了。”

“你慣會亂說,我怎麽沒看到你的心肝呢?”趙姬被嫪毐的話逗笑了。

“我來得不巧,打擾了二位的兩情繾綣呢。”呂不韋含笑的聲音,猶如晴天霹靂,驚得趙姬猛地擡頭看向門口。

“你怎麽進來的?為何沒人通傳?”她現在又怒又緊張。呂不韋在外面聽到了多少,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身孕?他會不會殺了她的孩子和她的愛人?

“相識這麽多年,你還不了解嗎?”呂不韋迎著她戒備的目光走進了屋子,嘴角上揚,露出一抹微笑,擺出平易近人的態度,“比起殺人越貨遭人恨,我更喜歡做生意。你說呢?太後。”

趙姬略放下心,憑她對呂不韋多年的了解,這人若是真想做什麽,恐怕早就做了。此時呂不韋引而不發一定是有事求她,稍稍有了些底氣的趙姬直奔主題:“你要做什麽?”

呂不韋笑著搖搖頭:“你還是跟當年一般直爽。”

“不要說廢話。”趙姬懶著跟呂不韋糾纏,“你到底要讓我做什麽?”

“別說得那麽有辱斯文,我們兩個完全可以互利雙惠。”感受到呂不韋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她下意識地遮住自己的腹部。

呂不韋被她的動作逗笑了,他慢悠悠地說道:“我可以讓你去雍城安心養胎,不過在那之前在下要請太後念在你我是故交的情分上,幫我一個小忙。”

趙姬:“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呂不韋擡眸看向她,在夕陽下竟顯露出幾分溫順可人。但他說出口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現在這種情況,你除了相信我還有其他辦法嗎?太後。”

是了,狐貍到底也是野獸,無論怎麽外表再怎麽溫順,也改不了咬人的本性。自己現在不正是被他狠狠地咬著不放嗎?

趙姬攥緊床單,咬了咬牙應下了呂不韋的要求。但在看到對方早有預料的眼神,趙姬心中的怨恨更多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為你的傲慢付出慘痛的代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