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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祭拜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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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祭拜英雄

事情已經過去五年了,但佟知雋記憶猶新。

蔣戚比他大六歲,是他們幾個人的哥哥。

從小相識,情誼深厚,加上蔣戚為人謙遜溫和,向來照顧大家,所以佟知雋依賴蔣戚比自己親哥哥姐姐更甚。

蔣戚母親家從軍,父親家從政,根正苗紅,長大了的蔣戚成為了一名緝毒警察。

這份職業特殊,從此與佟知雋等人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什麽聯系了。

幾年時間轉瞬即逝,心裏清楚蔣戚走上了一條沒有退路的道路時,佟知雋就已經做好了與蔣戚疏遠的準備。

然而等再次相見時,便是蔣戚的屍體了。

他被毒販抓住,因不肯透露任何消息,被殘忍折磨後註射過量毒品,終結了年輕的生命。

這件事佟知雋可以輕描淡寫講起,卻無法細細回憶。

明明已經五年了,他卻還是連麻木都做不到,但凡回憶起蔣戚猙獰的遺容,都會覺得痛不欲生。

王錦陽見他變了神色,重重嘆了口氣:“五年了,卷兒,向前看吧。”

佟知雋木訥地搖搖頭:“不一樣。”

雖然都是朋友,但是佟知雋是從出生,就認識了蔣戚,是真正的發小。

當年糟糕的峨眉山之行,後來也是蔣戚陪著他彌補遺憾。

在山頂上,蔣戚跟他說:“卷兒,等你長大了以後,不說讀警校,最好還是參軍歷練歷練。咱們幾個裏,你雖然不是最小的,但是一直被所有人好生護著,不去經歷點什麽,之後怕是要受挫。”

當時的佟知雋不以為然,只覺得他這個身份地位絕不可能遇挫。

只是沒想到,蔣戚說的受挫,並不是單純的生活條件改變。

受挫代表著很多方面,佟知雋最薄弱的就是意志。蔣戚犧牲後,佟知雋崩潰到對任何有關的人和事都產生了心理陰影,他睜眼閉眼都是蔣戚的模樣,連打起精神吃飯都不能,更別說學業。

直到那時候,佟知雋才想起蔣戚說的話,從大學裏休學參軍。

這件事由他自己拿主意,起初家裏人是不知道的。佟知雋從小到大就沒有自主做過這麽重大的決定,直到他去體檢遇到了蔣家人,才被親人得知此事。

軍中生活不易,佟知雋雖然很健康,但是向來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所以從新兵連開始,就一直不適應。

南部邊疆的太陽曬傷了他的臉,曬到一遍一遍蛻皮,嚴格的部隊規矩讓佟知雋不得不變得自律,最後因為膝蓋受了傷,加上家裏人舍不得他一直當兵,兩年後他就退伍了。

佟知雋不知道自己是受蔣戚影響,還是什麽別的原因,離開部隊的那天,竟然覺得分外不舍。

退伍後的佟知雋時常在嚴謹自律與懶癌晚期兩種狀態中自由切換,顯得整個人有一種割裂感。

但讓親朋好友寬慰的是,佟知雋沒有再提起過蔣戚的事情,除了每年蔣戚的生日和忌日會格外低落之外,看起來已經完全擺脫了心理陰影。

可佟知雋知道,他沒有。

夢魘會永遠纏著他,他有多愛自己的國家,有多在乎蔣戚,就有多恨販毒吸毒的人。

哪怕表面再裝作風輕雲淡,在親近的人面前也會繃不住。

嚴遇東上前兩步,攬住佟知雋的肩:“走吧,別哭喪著一張臉,明天叫蔣哥看見了多不好。”

穆澄也難得沒有插科打諢,擡手指了指停車場:“走了。”

佟知雋一口氣沈到肚子裏,憋得難受。

“嗯,走。”最後,佟知雋還是平靜下來,在另外三人的推搡下一同去往停車場。

他們沒有在原本定好的酒吧喝個痛快,氣氛不適宜,而是開車轉頭去了一家臺球廳。

佟知雋桌球打得好,往日三個損友怕被虐,不肯陪他玩,今天為了哄佟知雋,王錦陽主動拿起球桿上巧粉:“來吧,我跟你打。”

“行。”佟知雋沒多話。

有段時間沒打,佟知雋有些手生,但勝過王錦陽還是輕輕松松的。

狀態逐漸上來了,佟知雋一個接一個的一桿清,讓王錦陽輸到說不出話來。

晚飯他們就在附近吃,飯後到嚴遇東名下的夜店玩。

佟知雋沒興致,只是想借著喧囂讓自己冷靜些。

音樂和燈光使人意亂情迷,王錦陽有女朋友,坐在佟知雋旁邊不動聲色,而穆澄和嚴遇東早不知道溜哪兒玩去了。

即便是在這樣的環境裏,佟知雋仍然不可避免地難過。

蔣戚的名字就像一道閘門,開閘放水,哪怕片刻就關了閘,仍然會有洶湧的波濤奔流而下。

佟知雋甚至可以清楚地記得,蔣戚犧牲後每一個被爆出吸毒的公眾人物都是誰。上流圈子也不幹凈,佟家曾經的合作夥伴,但凡有哪一個吸毒被抓,寧可放棄千萬利潤也會立刻將人踢出局。

神經已經敏感到了不可觸碰的地步。

佟知雋不擅長喝酒,只隨便喝了一點,微醺靠著沙發。

忽然,有人從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輕得像蜻蜓點水,又癢又燥。

佟知雋扭頭,是周夕辭。

周夕辭穿著紅色的連衣裙,長度剛及大腿中間,絲絨的質地慵懶華貴,收緊的泡泡袖和腰線勾勒著少女曼妙的身姿。她的手腕上系著一條絲帶,手心扣著佟知雋肩膀沒挪開,使他反感地躲了一躲。

“知雋哥哥,你怎麽了?”周夕辭尷尬地收手,繞到佟知雋身旁坐下。

周家與佟家,某種程度上來說,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發達得也晚,因此蔣戚的事情,周夕辭是沒有任何途徑知道的。

不知道,這怪不得周夕辭。

但是周夕辭越界了。

佟知雋冷著臉站起身,王錦陽好脾氣地提醒周夕辭一句“不該問的別問”,便跟了上去。

只是周夕辭並未善罷甘休,她沒眼色地拉住佟知雋的衣擺,楚楚可憐道:“知雋哥哥,我過生日你會來嗎?”

佟知雋掃了她一眼,陰陽怪氣道:“來啊,哪能不來,不然不是拂了周大小姐的面子。”

話音剛落,周夕辭終於遲鈍地感覺到自己惹到佟知雋了,來不及再說什麽,佟知雋已經進了電梯去樓上包房。

隔音極好,二樓與一樓不過一層樓板之隔,音樂聲一絲也沒有傳過來。

混亂不安的感覺仍舊洶湧,佟知雋疲憊地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王錦陽嘆道:“看她年紀不大的樣子,成年了沒有啊就往你身邊湊?”

“虧她遇到的是我,”佟知雋一動不動,“若是遇到我大哥,他怕是會被攆出去,再也進不了這家店的大門。”

圈子裏的人拜高踩低,多少人指望著跟佟家搭上親戚關系,偏生佟家後輩不吃這一套。

周家以為讓周夕辭在佟知雋這賣個人情再刷刷存在感就夠了?做什麽彌天大夢。

也多虧三哥幫他查了查周家,不然他自己也不會發現周夕辭並非什麽天真少女,而是早有預謀。

那些不幹凈的算計,佟知雋向來不齒,哪怕沒有受到蔣戚生日將近的影響,他也不會再對周夕辭有好臉色。

確定了佟知雋沒事,王錦陽便離開了。

夜店裏事端多,佟知雋卻不關心。

沒休息多久,手機響起鬧鐘。

深夜十一點,佟知雋疲倦地洗了一把臉,和王錦陽、穆澄、嚴遇東驅車去往郊外。

蔣戚沒有立碑,雖然極親近的人知道他是緝毒犧牲,但在更多人眼裏,早在蔣戚成為緝毒警察開始,蔣家唯一的兒子,就是失蹤了。

為了保護家屬,蔣戚不能有公墓,家人不能祭拜,佟知雋他們四個去的,其實是一個他們小時候常去的一個地方。

曾經那裏有一個果園,只是如今已經荒廢了。蔣戚的生日和忌日,他們會在果園廢墟邊緣插上一根永遠不可能發芽的枝條,在地上澆灌烈酒。

這是他們獨特的上墳方式。

這裏不方便點火燒紙,所以四個人只是在黑暗中,無聲地在心裏默念著蔣戚的名字。

已是冬季,夜風涼,十二點來臨,佟知雋搓了搓手,一邊將酒倒在枝條旁,一邊緩緩開口:“哥,生日快樂。”

一句話,便帶上了哭腔。

“哥,今年我出息了,沒有再哭著過來了。原本裝作一切都好,可惜臨了還是破了功。但是沒關系,我明年春天再來看你的時候,我保證連眼睛都不會紅一下的。

“哥,我爸爸今年走了,不知道你見沒見到他。我第一次進到太平間,很冷,很可怕,但是最後什麽也沒發生。我有了一個很好的兄弟,那天是他陪著我的。

“哥,如果可以的話,以後我帶他來見見你吧,他是個很溫柔的人,與你相比……哦,你們還是不要放在一起相比的好。

“哥,我媽媽身體好像不及以前了。雖然明知道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大道理不能讓人面對現實。

“哥,我公司的藝人合作的男主角也被爆出吸毒,我終於在這種微博熱搜下面沒有沖鋒陷陣和腦殘粉大戰八百回合了,可是我很不爽,那些粉絲原諒明星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們不配說原諒……”

……

佟知雋手裏的酒瓶已經空了,他卻並未發覺。

他還有無數的話想說,可是沒有機會了。

為了不被任何人註意到他們每年的舉動,每次的祭拜都只有短暫的十幾分鐘,隨後立刻就要沒事兒人一樣各回各家。

車子駛回繁華的街道時,佟知雋才有一種靈魂回歸的感覺。

消沈只能是一時的,努力生活,才是他應當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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