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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英特納雄耐爾不需要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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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英特納雄耐爾不需要儒

天下百姓聰明人多如天上的星辰,胡問靜短短幾句話的開科取士的詔書被無數聰明人迅速地讀出了其中的含義,大楚朝分明是要棄儒家而用墨家、道家了。

某個山野的草廬之中,有中年男子長嘆道:“華夏顛覆,就在今日。”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千百年來,天災人禍不絕,山崩地震,黃河改道,長江決堤,瘟疫橫行,蠻夷南下,伏屍百萬,華夏歷經千難萬險,儒家作為華夏的文明精華不曾有一日淪亡,不想今日沐浴在儒家文化中長大的胡問靜竟然要滅了華夏文明的精華,這胡問靜難道真的是天上的汙妖王,故意來毀滅華夏的?他手中輕輕地撫著瑤琴,手指輕彈,一曲《廣陵散》在竹林中回旋,帶著悲涼,帶著無奈,帶著天地倒懸,對英雄降世撥亂反正的渴望。

某個城池的宅子裏,一個年輕的女子目瞪口呆,滿臉通紅,氣得手指都在發抖:“這個胡問靜是不是瘋子?這儒家的道德毫無疑問是整個華夏文明幾千年凝聚的精華,只要學會一點就終生受用無窮,怎麽可以廢棄?”她頓了頓,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繼續道:“雖然大多數人只能拿儒家的道德標準作‘道德綁架’,淪為爭吵的工具,但這是因為屠龍術教育缺失了配套的術,導致有道無術的結果。那些口口聲聲‘以德報怨’的人就是徹底失去了‘道’,也失去了‘術’的結果,徒惹人笑。”她整理了自己的思路,道:“術就是實現的方法,整個冰冷無情,堪稱邪惡到極致,因為現實就是這麽冷酷無情。術不會告訴你應不應該做,而是怎麽做,做到什麽程度,如何用最少的成本做到極致。”【註1】

那年輕女子自豪的甩衣袖:“儒家的真道就是這麽的霸道,天下無敵。”

某個農莊之中,穿著華麗的衣衫的管事不屑地冷笑,胡問靜會選擇棄儒,他對此一點點都不奇怪,無知者無畏,能夠出售壯陽丸,滿口陽痿,寫出風靡天下的小黃文的無恥女子怎麽可能懂得什麽是儒術?胡問靜不懂儒的重要,因此將世上最珍貴之物棄之若履。他眼中閃過一道厲色,天下百姓絕對不會任由胡問靜肆意妄為的,一定會挺身而出阻止胡問靜棄儒的,就像歷史上無數次發生的那樣為了拯救華夏的精華儒術而拋頭顱灑熱血。他輕輕的撫摸著案幾上的《論語》,半部論語治天下,他能夠管理好農莊就是因為《論語》,胡問靜不用儒術,又如何治理天下?大楚朝必然會被無數的奏本淹沒,被無數的百姓聲討,被無數的憤怒的指責毀滅。

某個縣衙的衙署中,一個小吏輕輕搖頭,皇帝陛下想要用棄儒,他其實無所謂,他識文斷字,但是對儒家的了解有限的很,識文斷字對他而言不是為了完善自身的情操,而是能夠生存得更好的工具,皇帝陛下棄儒也好,尊儒也罷,他都不在意,可是,儒家不僅僅是禮,不僅僅是規矩,而是一個深入百姓心中的道德準則,若是沒了這一套道德準則,如何規範百姓?完全靠法律嗎?一個沒有道德,沒有人情,唯有冰冷的法律的國家會變成什麽模樣?

一份份奏本從天下各處湧向洛陽,有的用詞委婉,有的直面其非,有的拳拳之心越於紙上,有的為了儒術為了華夏文明的精華不惜自身,有的寫了厚厚的幾百頁,將儒術的精華所在,治世道理,歷史延續,人民選擇盡數細細地解釋,有的快馬直奔洛陽,八百裏加急的公文的都無法超越他對大楚朝棄儒的焦慮,無論如何必須當面見到胡問靜。

賈南風、賈午、賈混、荀勖、馮紞的府邸前門庭若市,排隊的馬車延綿數裏。

王敞的府邸中至少聚集了五六百人,個個都是來勸王敞不惜一切代價阻止胡問靜棄儒的。他們找王敞出面的理由無可厚非。論公,王敞是大楚朝禮部尚書,棄儒的大事他不管誰管?論德,王敞是當年二十四友的帶頭大哥,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橫掃整個大縉朝,如此德行不站在反對棄儒的第一位哪裏對得起大縉第一才子的身份?

一個英俊的男子淚流滿面:“若是沒了儒術,這華夏還能剩下什麽?雞鳴狗盜嗎?”一群人安慰他:“放心,有帶頭大哥在,定然會挽回我華夏的精華!”

一個氣質高貴的男子淡淡地道:“昔日帶頭大哥為了二十四友的名節可以與汙妖王對峙,今日王尚書更進層樓,難道反而不如以前嗎?”一群人個個看破了這氣質男的手段,不就是擔心王敞成了大楚超的禮部尚書之後變節投靠皇帝胡問靜,用言語捧殺王敞嗎?大家都懂的。一群人一齊道:“休要看不起帶頭大哥!帶頭大哥為了我華夏文明的精華火裏來,水裏去,怎麽會為了自己的富貴榮華而做了縮頭烏龜呢?”

眾人聲音響亮,“火裏來,水裏去”六個字的時候更是重音,就是提醒王敞想清楚了,當初在小黃文中變水變火的舊事萬萬不能忘。更有人大聲地道:“國仇家恨啊!”華夏文明顛覆是“國仇”,小黃文就是“家恨”,你丫敢投靠胡問靜試試?

一群女子熱淚盈眶,握著拳頭大聲地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更有一群少男大聲地讚嘆叫好,有人吹簫,有人彈琴,有人擊鼓,有人鼓掌,個個熱血沸騰。有少男神采飛揚,厲聲道:“儒術養士千百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另一個少男傲然道:“若是我的血可以喚醒百姓對儒術的尊重,可以挽回儒術的地位,可以拯救儒術的未來,那麽我的死就是值得的,我的血就沒有白流,為了正道而死,我之所求也。”有少年輕輕拂袖,面向陽光,輕輕閉上了眼睛,聲音中帶著堅定和覺悟:“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今日是也!”

激昂的空氣令天空中刺眼的太陽都失去了顏色,悲壯的聲音令花園中鮮艷的花朵都不在奪目,人世間最美好的感情在花園中流淌,所過之處,湖水藍了,石頭朗潤了,亭子豐滿了,人變得暴躁了……

“酒水沒了?喝個頭的酒水!”

王敞暴躁無比,一群壓根不認識的人跑上門找他,他還以為是出了重大冤情,毫不猶豫地讓這些人進了宅院,身為禮部尚書雖然不負責刑獄,但是作為大楚尚書自然要維護大楚的公平和正義,沒想到是一群或單純或狡猾或真心愛儒信儒或披著儒教的皮為非作歹的門閥遺老。

王敞看著花園中到處都是人,吵得像菜市場一樣就感覺心煩,一念之差,放了一群惡客進入家園,趕也趕不得,打也打不得,生生把自己作死了。

他惡聲惡氣地呵斥管家:“還要給這些混賬東西買酒?做忒麽的春秋大夢!在王某的家中搗亂還想喝王某的酒水?王某沒酒!茶葉也沒有!口渴了喝湖水去!”

管家唯唯諾諾地應著,這王敞自從做了天下第一才子之後脾氣是越來越大了,以前見了文人墨客公子貴女都客客氣氣的,尤其是遇到有才華的貴公子,王敞像是狗皮膏藥一樣貼上去,毫不在意被人鄙夷,如今王敞見了文人墨客就牙癢癢的。他微微嘆氣,這是不是叫做恃才傲物?

王敞想了想,如此耗著終究不是辦法,咬牙去了花園。

花園中有人見了王敞,大聲地歡呼:“天下第一才子來了!”“王公來了!”“帶頭大哥,我在這裏!”“帶頭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王敞看著鬧哄哄地花園,只覺當初認下了《武威樓記》真是人生最大的錯誤,他對著數百賓客團團作揖,四周數百人見王敞似乎要說話,漸漸安靜。

王敞嚴肅地道:“王某即刻進宮面聖,討論棄儒一事,恐有差池,王某將封閉王宅,諸位請盡快離開。”他盯著一群賓客,心中充滿了得意,知道什麽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嗎?就不信你們不怕掉腦袋,趕緊滾蛋,王某去皇宮避避風頭,你們不走,王某絕不出來。

王宅中數百賓客歡聲雷動,有男子大聲地叫道:“帶頭大哥不愧是我華夏文壇第一人!高風亮節,無人可比。”

王敞面無表情,只要你們滾出王某的家,王某可以更高風亮節一萬倍。

有英俊男子毫不意外地微笑著:“王尚書乃陛之肱骨,國家之棟梁,華夏之脊梁,自然會為了華夏為了朝廷為了陛下拯救儒教,我輩當靜候佳音。”

王敞看都不看他,離開我家之後你只管靜候佳音,候到明年都不要緊。

有女子淚水長流:“天下第一才子為了我儒教不惜一死,我等豈可棄王公子而去?我等當與王公子同生共死,絕不離開王宅一步!”一群女子用力點頭,幸福的淚水四濺,能夠和天下第一才子王敞同生共死,何等的悲壯?

數百賓客死死地盯著一群女子,你們姿態這麽高,我們怎麽辦?總不能你們留下來當英雄,我們當逃跑的狗熊吧?好些人暗暗叫苦,這可如何是好?

王敞眼珠子都要掉了,你丫想清楚啊!至於與王某同生共死嗎?急忙厲聲呵斥道:“休得胡說!王某已經垂垂老朽,一只半腳跨進了棺材,世上已無牽絆王某之事,汝等年方韶華,如同初升的太陽,世界都是屬於你們的,你們尚且沒有在世上留下自己的痕跡,何以心中念著死不死的?來人!將王宅中所有賓客盡數請出王宅,若有人不走,那就打得他走!”

數百賓客讚嘆地看著王敞,真是一個體貼人的好帶頭大哥啊!有人急忙勸那女子:“何以誤了王公子的一番美意?”“當留下有用之身,星火燎原。”“若是王公子死了,你也能為王公子收拾屍骨。”

王敞怒視一群混賬,你才死了!你全家才死了!

一群女子用力點頭,神情悲壯無比,碎步離開王宅,背誦《武威樓記》的聲音更加響亮了。

王敞板著臉,現在說《武威樓記》是胡問靜寫的肯定沒用,說是陸機寫的,這群女子會不會跑去某個農莊找種地的陸機?

……

胡問靜睜大了眼睛,佩服極了:“沒想到這儒家的影響竟然如此巨大。”在荀勖等人有意無意的放任之下,大楚朝各州郡都冒出了無數支持儒家,堅決反對棄儒的儒家傳

人。

胡問靜看著案幾邊堆積如山的奏本,笑道:“成百上千的奏本就代表著成百上千的朝廷官員、小吏、農莊管事是潛藏的門閥子弟。”

荀勖、賈南風、王敞等人只能默默地微笑,普通人怎麽可能識字?能夠寫出言語流暢的公文的官吏一定是門閥子弟。

胡問靜笑著:“朕知道會有很多門閥中人潛伏在朝廷之中,農莊之內,但是沒想到會有這麽多,朕的大楚朝真是處處漏水啊,會不會政令不出京城?”

荀勖等人聽著殺氣四溢的言語更加不敢說話了,臉上的笑容都收斂了。

小問竹站在一邊扯著胡問靜的衣袖,睜大了眼睛看著胡問靜。

胡問靜笑著捏她的臉:“去和女彥玩耍吧。”小問竹點頭,卻不走,扯著胡問靜的衣角乖乖地站著。

荀勖慢慢地道:“陛下多慮了,有意潛伏在大楚朝廷中的豪門大閥的子弟絕對不會太多。豫州揚州和京城有些特殊,留下的豪門大閥子弟一堆堆的,但那只是因為這三地的官場沒有經過徹底的清洗,前朝上品無寒門,能夠當官的誰不是從大門閥中出來的?這三地豪門大閥子弟自然多些。陛下看到的公文多半也就是這三地的。”

胡問靜苦笑,沒有經過大規模的戰亂,社會基礎保持比較完整地不就是豫州揚州和京城嗎?

荀勖繼續道:“而且……”他看了一眼胡問靜,道:“這反對棄儒的人未必就是豪門大閥的人。”

天下識文斷字者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學過《論語》《孟子》的,但是在整個社會獨尊儒術的情況之下,識文斷字者不知不覺之中將自己與儒家聯系在一起,以為自己是儒家的一份子,哪怕他其實對學術的分類毫無所知。

荀勖道:“反豪門大閥容易,世人大多不是豪門大閥;反門閥也容易,世人多為寒門。看著門閥倒下,世人幸災樂禍喜見樂聞。”

門閥是金貴的東西,不是隨隨便便的人就是門閥子弟的道。如譙縣的門閥努力給自己臉上貼金,鼓吹自己是門閥,但真正的門閥卻不承認,家中沒有官員何為門閥?家中良田千畝的張華都是寒門呢,沒官員算個P的門閥?有的是破落的門閥中人;有的九代單傳,生兒子才是人,生女兒不算人,幾十口人只有一個“人”,怎麽算作門閥?這些人欲望做門閥而不得,看到門閥受到打擊只會暢快的微笑。

胡問靜笑了:“可是反儒教,我真的有一頭牛!”

荀勖聽不懂胡問靜的梗,只是微笑。

胡問靜道:“自從獨尊儒教以來,誰不是以儒生為貴,誰不是以為士農工商,只要士子抖抖身上的衣衫,農工商就要跪下,交出錢財?若是儒教不再尊貴,‘士’不為‘士’,這為了識字而鑿壁偷光、頭懸梁錐刺股吃得苦,是不是就白吃了?他們還以什麽證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自己是天下最尊貴的人?”

胡問靜冷笑著,說白了就是價值觀單一,以為世上只有一條路。

“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朕若是棄儒而選擇格物,那就是斷了天下儒士的未來。十年寒窗才有機會當官,多年逢迎拍馬,裝腔作勢,猛刷名譽才能夠當大官,若是朕以格物取士,會不會以格物考核晉升?他們的子女後人怎麽當官?他們怎麽步入中樞?他們的家族如何興旺?”

“朕反門閥,與那些非門閥的人無關,他們只管跟著朕反門閥,可是朕要反儒教,就是與天下讀書人為敵。”

荀勖微笑著聽著胡問靜說話,他聽不懂“我真的有一頭牛”,但是胡問靜對反儒的難度看來是有深刻理解和準備的。

賈南風皺眉問道:“陛下是不是該公開解釋一下為何儒家不好,為何要棄儒?”這個建議帶著私心,她其實也不怎麽知道儒家哪裏不好,為何要棄儒,正好問一問。

胡問靜掃了賈南風一眼,隨手拿起一本公文翻開,道:“儒家是華夏人的根本,半部《論語》治天下?胡說八道,孔子出身何年?其實周天子猶在,為何不用《論語》治天下?魯國以儒治國,然後最早滅亡諸侯國之一就是魯國。春秋五霸誰用儒教治理天下了?”

她隨手將那公文扔在地上,又取了一本翻開,道:“‘禮’是文明的核心,‘禮’是用來保護自己,讓別人不敢惹自己的?真是有趣,一個人說話做事講規矩,說保護自己我信,只要別人也講規矩,我就不會吃虧,但憑什麽別人不敢惹自己?流氓匪徒山賊強盜有因為書香門第就找上門了?有因為對方懂得規矩就不搶劫了?賣菜的大媽有因為對方說話做事講規矩就不罵人了?”

胡問靜又扔在地上,取了一本公文:“儒家的道德毫無疑問是整個華夏文明幾千年凝聚的精華,只要學會一點就終生受用無窮?笑話了,孔孟在世之時,‘天下之言,不歸於楊,即歸墨’,誰敢在春秋時期說一句儒家的道德是華夏文明的精華,保證被打出屎來,老孔老孟都不敢站出來吭一聲。”

“對了,‘儒家的道德’這句話也有問題,難道道德還有儒家的和其他諸子百家的?或者儒家的道德就是‘嫂溺叔援之以手,權也’的道德?就受用無窮了?胡人不讀孔孟,所以胡人就沒有道德?極西之地不學孔孟,不知華夏文明,所以就沒有道德了?”

“咦,這份奏本是個女子寫的,她想要貫徹儒家禮儀?按照儒家禮儀,男尊女卑,男子宴會女子不得參與,女子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被男子觸碰了,要麽自盡,要麽嫁給那個男子,她想要貫徹儒家禮儀,是不是跪得不夠舒坦?是了!她是貴女,從來只有別人跪她的,她自然想要恢覆儒家的禮儀了。”

胡問靜再扔一本,取一本:“儒家是道和術的結合,不會告訴你應不應該做,而是怎麽做,做到什麽程度,如何用最少的成本做到極致?別逗了,這也能洗?那我現在說只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就能發明永動機,糧食從天上掉下來,豬肉從地裏長出來。這是不是也叫道?還有,儒家什麽時候用最少的成本做到極致了?一群只會說廢話,不知道怎麽幹活的嘴炮,需要配備一大群手下替他幹活,形成冗官,不就是儒家的特色嗎?”

胡問靜隨手翻隨手扔,所謂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一群以為言語就是天下正道,以為說一句“做好百姓菜籃子,確保百姓不會買不到菜”的人就是懂得治理天下的人,她哪有力氣一一反駁?

胡問靜直接對賈南風道:“其實朕棄儒千言萬語歸於一點,就是儒不會做事,儒不能讓百姓吃飽飯,儒不能讓國家富強,儒對百姓毫無幫助,對朕管理大楚毫無作用。”

“儒家講究秩序,貫徹儒家的思想後朕就不用擔心別人造反,朕是天子,地位最高,誰敢喊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就是違法禮法,必須打死,這天子自然是喜歡儒的。”

“可是朕不需要一群跪在地上,千年來捧著孔孟臭腳,不得寸進的奴才。”

“朕要的是英特納雄耐爾!朕要的公平!朕要的是萬世不滅的基業!”

“儒教以為千年前的人寫的東西就是永恒不變的東西,千年來原地踏步,結果遵循以儒治國的王朝跳不出三百年滅亡的周期,這對朕有什麽用?朕若是為了自身的榮華富貴,何必爭霸天下,真以為朕不會死在刀劍之下?做個荊州刺史享盡人間富貴榮華不香嗎?”

胡問靜淡淡地道:“在朕看來,儒的作用其實只是掃盲,但這點諸子百家都能做到。儒在朕的面前一文不值,朕若是不徹底廢棄了儒,反而會被儒挾持,遏制了格物,影響了朕的大業,朕豈能容得下儒?”

賈南風臉上微微一紅,果然是刻意說給她聽的。她依然沒有全部聽懂,但是她會回去細細消化的。賈南風小心地問道:“如今群情洶湧,如何是好?”

在賈南風看來胡問靜做事有些急切了,儒術對胡問靜再怎麽沒用,何必這麽急著公開棄儒呢?既然知道儒術深入華夏各個角落,慢慢地收拾儒教豈不是更好?

她嘆息道:“陛下想要釣魚,結果釣出了一條大鯊魚,只怕要賠了夫人又折兵。”眼前成本上千的官吏、農莊管事的奏本和公文,城中成百上千的告狀、走門路、托關系的儒家中人,僅僅在京城洛陽就已經需要面對如此巨大的數量的反對了,全國有多少?只怕到處都是游(行)示(威)的人,絕對是民怨沸騰,輿論如海。

賈南風慢慢地道:“陛下還是三思,且緩幾年棄儒為好。”

胡問靜盯著賈南風,忽然失笑:“南風啊,你還是這麽喜歡宅鬥啊。”

賈南風一怔,怒視胡問靜:“這怎麽是宅鬥了?難道顧慮百姓的輿論也是宅鬥嗎?難道群情洶湧也是宅鬥嗎?”

胡問靜認真地道:“是!顧慮民心,顧慮民意,顧慮輿論,顧慮群情洶湧統統都是宅鬥思維。”

“朕知道你心中‘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可是你錯了。”

“歷朝歷代就沒有一個皇帝和朝廷將百姓放在心中,以為百姓尊貴,以為百姓可以推翻朝廷的。”

“民心不服?誰要它服?”

“民意不忿?關我P事!”

“輿論大嘩?只管多嘩。”

“群情洶湧?愛怎麽湧怎麽湧。”

胡問靜盯著賈南風,道:“土地是百姓的,糧食是百姓種出來的,百姓憑什麽要繳稅納糧?這算民心不服嗎?可有朝廷取消稅賦?”

“漢武帝為一匹汗血寶馬遠征西域,死傷無數,民意可有不忿?可有人大喊為了皇帝陛下有汗血寶馬,我就是死全家也心甘情願?”

“高平陵之變,司馬懿口口聲聲指著大河發誓,若是曹爽交出兵符交出權力,就絕不會動曹爽一根毫毛,洛陽城內幾十個門閥為司馬懿背書,堅信司馬懿會遵守諾言,會遵守士族之間權利交替的潛規則,放過曹爽。然後呢?司馬懿翻臉殺了曹爽九族。這輿論大嘩,群情洶湧了吧,又怎麽樣?司馬懿將所有‘群情激奮’的人都殺了,僅僅洛陽之內就誅殺了豪門大閥幾十戶,殺七千餘人。”

胡問靜盯著賈南風,嚴肅地道:“民心似鐵,官法如爐。民心再利,利得過刀劍嗎?輿論大嘩,嘩得過刀劍嗎?民心縱然是天外玄鐵

,在官法的熔爐之中也會被融化。”

賈南風緩緩點頭,想到胡問靜當官就飽受輿論攻擊了,當皇帝更是無數人堅決反對,若是真的用民心衡量對錯做出取舍,胡問靜此刻就該在某個破廟中做乞丐。

賈南風慢慢地道:“是我幼稚了,本朝就是建立在不在乎民意之上的。”她道:“前朝或者歷史書中、傳說中的用輿論用民意改變的朝廷策略其實都是權力的交鋒的結果,如今那些反對棄儒的人有什麽權力,有什麽資格與陛下交鋒?這些人不論是官員是小吏是農莊管事,他們的權力都是握在陛下的手中的,陛下一聲令下,那些人的權力就會化為烏有,哪有資格要陛下退讓。”

胡問靜笑了笑,賈南風還是很聰明的,但是賈南風其實沒有真正經歷過風雨,不知道書上的道理、正義等等其實都是建立在強有力的拳頭之下的。

她轉身對荀勖道:“只管讓他們鬧,再等月餘,所有心中對朕不滿的人都會跳出來,不要懼怕對方人多,人再多在朕的眼中只是極少數。”

荀勖點頭,分分鐘就能收拾了那些人。

幾人離開皇宮,賈南風猶自在長籲短嘆,百姓的聲音,人民的權力在朝廷的眼中果然只是一個口號。

荀勖看著賈南風,笑道:“前些時日你屢屢為君臣相疑的謠言驚恐,現在知道毫無必要了吧?”

大楚朝君臣相疑已經不是謠言了,大楚皇帝胡問靜親口承認過,出征的時候更是冒著矢石帶著長公主胡問竹一起同行,這不信任洛陽文官,懷疑洛陽文官是路人皆知了,賈南風自然為此擔憂,唯恐大楚朝內訌。

此刻,賈南風聽了荀勖的言語,愕然看著荀勖,為什麽同樣釋放過“君臣相疑”的消息的荀勖竟然覺得只是“謠言”,毫無必要擔憂?

賈南風看著荀勖臉上的笑容,猛然間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兵權!大楚所有的軍隊都掌握在陛下的手中!”

荀勖笑了笑,說所有的軍隊都在陛下手中自然是不對的,幽州劉弘、涼州馬隆、寧州李秀的手中都有一支不受胡問靜掌控的軍隊,他微笑著看著賈南風,賈南風能夠想到這裏已經很了不起了。他認真地道:“接下來的言語,可以意會,不可言傳。”

賈南風越想越是驚恐,大汗淋漓,看荀勖的眼神立刻深邃和警惕了。

荀勖笑了笑,悠然離開,荀家和賈家如今必須是鐵桿聯盟,賈南風聰明一點對大家都好。

……

夜色深沈。

胡問靜在操場中練劍,四周沒有燈火,唯有月色在地上灑落白霜。

一道小小的人影提著一個燈籠跑進了操場,身後跟著幾十道身影,那小小的人影四處看了一眼,徑直跑到了胡問靜的身邊,展顏笑道:“姐姐!”然後將燈籠放下,然後拿出一把木劍,學著胡問靜的模樣胡亂的揮舞。

胡問靜歪著腦袋瞅小問竹,問道:“你不好好睡覺,跑來這裏幹什麽?”

小問竹揚起手中的木劍,燦爛地笑:“我要好好練功,保護姐姐。”她用力的點頭,認真地道:“姐姐你放心,不管多少人不喜歡你,我一定會永遠保護姐姐的。”

胡問靜笑了,輕輕地捏小問竹的臉,道:“好啊,不過天氣這麽晚了,你要練劍也要等明天天亮啊。”

小問竹睜大眼睛瞅胡問靜:“可是姐姐就是晚上練劍啊。”

胡問靜板著臉道:“那是因為姐姐白天很忙,沒時間啊,不然白癡才晚上不睡覺呢,睡覺多舒服啊。”

小問竹用力點頭,晚上就該好好睡覺。

胡問靜輕輕地推小問竹:“回去好好的睡覺,明天白天再好好的練劍,睡得好,身體才會好,才有精神練劍。”

小問竹有些猶豫了,瞅著胡問靜道:“真的?”

胡問靜用力點頭,小問竹這才笑了:“好,我去睡覺,明天再練劍。”

胡問靜點頭,看著幾十個宮女侍衛護著小問竹回寢宮,只覺自己是不是太善良了,一群儒家廢物都蹦出來讓小問竹心煩了。

“一個都不放過。”她冷冷地道,然後又開始舞劍。

第二天,小問竹拿著木劍跑到了胡問靜的面前,仰著臉興奮地道:“姐姐,教我練劍。”

胡問靜認真地道:“好。”然後帶著小問竹尋了司馬女彥玩耍。

小問竹扁嘴:“姐姐,我不要玩,我要練劍保護你。”

胡問靜大驚失色:“我們就在練功啊!”她認真地盯著小問竹道:“姐姐不是所有時間都練劍的。”胡問靜扳著手指:“姐姐要跑步,要打稻草人,要舉石鎖,要穿綁腿,要到處亂跳,要坐下來休息,然後才是練劍,對不對?”

小問竹點頭,她從小就看著胡問靜練功,當然知道胡問靜練功需要折騰一些什麽。

胡問靜道:“姐姐教你寫字的時候先教一二三,這叫打基礎,對不對?”

小問竹點頭。

胡問靜笑道:“這練功也要打基礎,練功的第一步就是多玩,多跑,多鬧,然後力氣就大了,力氣大了才能練劍。所以問竹只要每天拼命地玩,力氣就會越來越大,跑得越來越快,然後等力氣很大了,就能練功了。”

小問竹似懂非懂,不明覺厲,用力點頭:“好,我就非常努力的玩!”

胡問靜點頭,嚴肅地道:“你是為了保護姐姐而玩,加油!”

小問竹用力點頭,信心百倍。

胡問靜微笑著看著與司馬女彥亂跑亂跳的小問竹,小孩子多玩玩才好,何必這麽早就受苦呢。

“想要吃苦,我就拿出一百本練習題!”胡問靜獰笑著,打打殺殺沒前途,學好數理化才能進入星辰大海。

……

一個月後。

豫州魯國,曲阜。

府衙的大門緩緩地打開,一個衙役輕輕打著哈欠,喃喃地道:“已經到了秋天了,我總是覺得有些困乏,都說春天才會想睡覺,為什麽秋天也想睡覺了?”

另一個衙役打趣道:“一定是你與嫂夫人為了人口增加而努力太久了。”

那衙役笑罵著,大大咧咧地道:“我家娘子可是規矩人,一言一行符合古禮。”什麽笑不露齒,什麽不上桌吃飯,統統都弱爆了,他家娘子怎麽會只懂這些爛大街的禮?他家娘子會每天等在門口,只要他回家,他家娘子就會跪在地上溫柔的問候,“夫君回來了?”然後膝行到他的面前,為他準備拖鞋,換幹凈的衣衫,為他捶背。又一次因為菜肴做得不好,被他呵斥了一句,他娘子就覺得失職,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差點撞墻自盡了。如此懂規矩的娘子怎麽可能徹夜求歡呢,這可不符合禮。

府衙之內,太守慢悠悠地在花園中散步活動身體,他擡頭看了一眼太陽,計算著時日,為何孔震等人還沒有回來?太守微微嘆氣,洛陽距離曲阜還是遠了一些,通信不變,他完全不知道孔震等人在洛陽有什麽際遇。

太守微微有些羨慕,孔聖的二十一世孫何等的高貴,孔震現在多半正在皇宮中接受國宴,吃的是山珍海味,服侍他的是絕世美人。太守忽然笑了,與孔震吃飯可不容易,皇帝陛下一定會被孔震嚴厲的指責宴會的菜肴、案幾的顏色、碗筷的顏色、皇宮的高度、墻壁、地面、皇帝的衣服、皇帝走路的姿勢、皇帝身後的侍衛的人數、衣衫、武器、走路的姿勢不符合禮儀。

太守笑著,凡是與孔震第一次打交道的人都會被孔震嚴厲指責,然後長跪而謝之,再然後派人糾正,再再然後發現只有找孔府的人才能最快最完善的糾正錯誤。

太守想著皇帝陛下的手忙腳亂就忍不住地笑,與孔府打交道就是累啊。

忽然,衙門外馬蹄聲響,一群士卒闖入了衙門,將衙署內的官吏盡數驅趕在一起。

那太守大驚,厲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為首的女官拿出一塊令牌,冷冷地道:“本官劉星,你就是魯國太守?”

那太守驚疑不定,道:“正是本官。”

劉星笑了:“來人,剝掉他的官服,拖下去殺了。”

那太守臉色大變,驚恐地叫道:“為何殺我?我犯了什麽罪?”

劉星冷冷地道:“朝廷有令,各地門閥子弟盡數進入遷入鄰縣的集體農莊種地或教書,為何孔府的子弟不在其中?”

那太守厲聲道:“那是孔聖的後人!孔聖的後人怎麽可以受到羞辱?”

劉星淡淡地道:“在你的心中孔聖的後人比朝廷的法令重要,比你全家的性命都重要,本官自然要成全你。”她提高了聲音,厲聲道:“魯國太守違抗朝廷命令,心存反意,誅九族!”

那太守渾身發抖,惡狠狠地看著劉星,厲聲道:“你濫殺無辜,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劉星懶得理會他,繼續看名單:“動作快點,還有很多人要殺呢?對了,淩遲的高臺建好了嗎?該死地!動作快點!其他人跟我來!”

幾條街外的孔府門前,一群壯丁握著刀劍棍棒與官兵對峙,有壯漢雙目通紅,厲聲叫道:“誰敢動孔府一根毫毛,我就殺了他!”又是一個壯漢揮舞著手裏的棍棒,風聲虎虎,他大聲地叫著:“孔聖對天地有大功,誰敢不敬孔聖就是不敬祖宗,就是我華夏的罪人,人人得而誅之!”

四周無數人叫好,誰敢得罪孔府誰就是華夏的大罪人,有老翁氣憤得臉都青了:“哪個小畜生敢得罪孔府!”

劉星帶人趕到,微笑道:“來人,放箭!”

“嗖嗖嗖!”拿著刀劍棍棒的壯漢盡數中箭,倒在血泊之中慘叫。

劉星冷冷地道:“孔府聚眾造反,誅九族!凡參與者全家淩遲。”

周圍無數百姓大怒:“為什麽要對孔府下毒手,知道什麽是華夏的精華嗎?天理不容啊!”

劉星笑了,繼續道:“曲阜百姓從賊,三抽一殺,其餘人發配礦區終生挖礦。”

四周百姓驚怒大吼,迎接他們的卻是官兵的刀劍。

三日後,一座巨大的京觀建立在曲阜,人頭和鮮血書寫著大楚的殘忍。

十日後,豫州各地郡縣內無數官吏的腦袋留在了京觀之上,更有無數才華橫溢或心存儒家正道的人被官粗暴的毆打驅趕,走向了通往草原和東南亞的道路。

大楚朝野集體失聲,大楚皇帝胡問靜的殘暴和無知令所有人說不出話來,唯有在被窩中捂住嘴痛哭:“華夏淪喪!”

各地寺廟道觀陡然香火興盛,無數百姓默默地祈禱,蒼天有眼,速速劈死胡問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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