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百姓的幸福就是一件件小事不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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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百姓的幸福就是一件件小事不受委屈
胡問靜又要考慮如何鞏固大楚朝的根基，又要考慮蒸汽機青黴素註射器，只覺頭大如鬥，好像開始掉頭發了，驚恐之下決定四處走走散散心，每天坐在案幾後很容易脊椎出現問題的。
“問竹，姐姐帶你去逛街。”胡問靜招呼著小問竹，江陵城內還是有些商鋪的，雖然她看不上眼，但是小孩子因為喜歡熱鬧，每天待在家裏影響小孩子心身健康。
小問竹歡喜地點頭，又眼巴巴地看著胡問靜：“姐姐，我能不能帶小夥伴們一起去？”與她踢蹴鞠的孩子中很多是農莊學堂的孩子。
胡問靜笑了：“當然可以。”小問竹歡喜地對著踢蹴鞠的小夥伴們喊：“我姐姐帶大家去逛街！”一群小孩子轟然叫好，也懶得換衣衫，就穿著學堂的粗布衣衫歡呼跳躍。
早夏每次看到小孩子們歡呼，總是覺得不太對勁，明明那些小孩子踢個蹴鞠，玩個泥巴都開心無比，為什麽她就是提不起精神？她只能認為自己比較孤僻，反正也沒想有一大群朋友，倒也不是很在乎。
司馬女彥扯著小問竹的衣角，對著早夏招手：“早夏，快點！”早夏笑了，跟了上去。
璽蘇看看一群孩子，立馬汗水就下來了，瞅胡問靜：“陛下，要不要多找幾個人跟上？”一群孩子要是亂跑，沒有幾百個人絕對找不回來。
胡問靜大驚失色，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璽蘇：“幾個人？你何來如此自信？先找三百個人跟著，再準備一千個人守住四處要道。”一看就知道璽蘇沒有帶熊孩子的經驗，完全不知道熊孩子失蹤的速度超出人的想象，這裏十幾個孩子帶了出去分分鐘就會逼瘋無數的人。
璽蘇悲傷極了：“老大你既然知道還要一條道走到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不是有些蠢了？”
胡問靜的眼神更加悲傷一萬倍：“難道要我拒絕問竹的請求，在問竹的心中留下一道深不見底的陰影？要是這些與問竹玩耍的孩子因此不理問竹了，問竹從此悲傷絕望，有個不幸的童年，早早學會了抽煙喝酒打麻將，今天紅發，明天綠發，後天藍發？”想想多少美漫英雄就是因為有個不幸的童年，住在五六百平的房子裏，依然覺得人生極其不幸福，想著毀滅世界，她怎麽可以讓自己的妹妹有一絲的黑化的可能？
璽蘇顫抖著看著胡問靜：“老大，你又抽風了？”
胡問靜堅決不承認，身為皇帝帶著長公主微服私訪，必須有幾千人保護，要是被銅鑼灣的小混混打破了頭，皇帝的面子在哪裏？
胡問靜認真叮囑：“今日是讓問竹開開心心地玩，不要跟得太近，但是也不要跟得太遠。”
璽蘇眼睛都直了，不太近又不太遠，到底到底到底是多遠？
祂迷開心極了：“我長得這麽高大，太醒目，不適合暗地裏保護。”
璽蘇怒視祂迷，絕交。然後轉頭對一群高手道：“來十個年紀小的人跟在陛下十步之內，五十個人跟在陛下三十步之內，一百五十人在前後五十步內盯著孩子們，調一千禦林軍便裝守在陛下身邊三百丈外，不要放過一處巷子！”
一群高手傷心極了，沒想到胡問靜當了皇帝之後膽子越來越小，以後一定要勸胡問靜千萬不要出門。
胡問靜怒視眾人：“本座在荊州帶了好幾年，所有荊州人都認識我，不嚴加提防，鬧出刺殺皇帝的醜聞怎麽辦？”
祂迷堅決看地面，江陵怎麽都有十幾萬人，遠遠看到過胡問靜的人至少有九成，可是在三百丈內看到過胡問靜的人就只有萬餘人了，能夠在三十丈內看到過胡問靜的也就禦林軍和農莊中極少一部分人而已，胡問靜不穿龍袍走在街上十有（八）九不會被認出來。
……
十來個小孩子在江陵城中到處亂走，這商鋪依舊是那麽幾個，其實產品也沒有什麽大變化，但是小孩子們就是興奮無比，到處亂瞅。
小問竹大叫：“姐姐，我要買風車！”胡問靜反對：“冬天買什麽風車？”怒視攤販，冬天還賣風車，你腦子有病啊。
攤販淡定極了，一年四季總有小孩子被花花綠綠的風車迷住的。小問竹抱著胡問靜的手使勁地搖晃：“就要！就要！”
胡問靜沒辦法，老實掏錢，給所有小孩子買了一個大大的風車。街上很快就是一群小孩子穿著厚厚的衣衫，拿著風車亂跑：“我的風車好看！”“我跑得最快了！”
璽蘇瞅胡問靜，眼神明白極了，那個攤販沒有認出前荊州刺史、現大楚皇帝陛下。
胡問靜放心了，你以為我希望被人認出來？沒人認識才是好事。
小問竹拿著風車跑到了胡問靜的面前，得意地笑：“姐姐，我的風車最好看了。”
胡問靜扯住小問竹，感受著她因為玩風車而凍得冰涼的手和小臉蛋，道：“不要玩了，你的手都冰涼了。”小問竹才不在乎呢，掙脫胡問靜，舉著風車亂跑亂叫，歡喜極了。
胡問靜感受著寒風，對一群小孩子佩服到了極點，這麽冷的天，這麽大的風，又是蹴鞠又是亂跑，怎麽就不肯做個安安靜靜的好孩子。
一角，有爭吵聲傳了過來，胡問靜轉頭看去，卻見一個中年婦人與菜販子爭執著。
中年婦人憤怒無比：“……你的菜是爛的！”
菜販子憨厚地搖頭：“胡說八道，菜是你自己挑的。”
中年婦女大罵：“你假裝熱情，給我裝菜，結果把爛菜混進去了！”
菜販子堅決不承認，但四周的人越來越多，那中年婦女的嗓門又大，只能唉聲嘆氣，一臉的委屈：“算了，算了，算我倒黴，菜拿來，我給你換。”
周圍的菜販子勸著：“既然給你換了，就不要吵了，和氣生財。”那中年婦女見眾人勸，又覺得自己沒有吃虧，便拿了新鮮的蔬菜轉身走了。四周的人見沒了熱鬧看，也就散了。
那菜販子這才與周圍的菜販子罵罵咧咧地道：“倒黴，竟然回來找老子的麻煩。”其餘菜販子哈哈大笑，爛菜混在好菜裏面塞出去是所有菜販子的通用招數，有時候靈，有時候不靈，如此而已。
那賣爛菜的菜販子將爛菜藏在了手邊方便處，冷笑著：“老子就不信賣不出去。”
胡問靜看著菜販子們無所謂的模樣，瞅身邊跟隨的護衛們，眾人會意，立刻有人去找衙役。
胡問靜繼續帶著一群小孩子瞎逛，走了不久，見前面似乎有不少小吃，熱氣四溢。她對小孩子們道：“吃點東西暖暖身體。”璽蘇用力點頭，順便坐下來歇歇腳，帶一個孩子逛街已經夠累了，帶一群孩子逛街簡直是累上加累。
一群小孩子用力點頭，歡呼著跑到了一個餛飩店前，胡亂地叫著：“老板，快來一碗餛飩！”“不要放雞絲，多放榨菜丁。”
餛飩店老板笑瞇瞇地應著，飛快地端出了十幾碗餛飩，胡問靜剛要吃，忽然聞到了一股怪味，厲聲道：“不要吃！”夾手抓住了小問竹的手。璽蘇等人一個箭步沖過去將幾個已經將餛飩吃進嘴裏的孩子的下巴捏住：“快吐出來！”
餛飩店老板看到忽然冒出來幾十個人，個個看上去不好惹，心裏立刻慌了，急忙道：“諸位老爺，發生了什麽事？”
璽蘇臉色鐵青，沒想到竟然有人真的想要刺殺大楚皇帝！她用力揮手，護衛中有人占住了四周有利地形，有人卻進了餛飩店後廚，仔細查看有沒有藏了砒（霜）之類的（毒）藥，有人亮出了刀劍，時刻準備殺出重圍。
胡問靜伸手止住了護衛吹響召集大軍的號角，慢慢地將一個餛飩夾開，細細地嗅，擡頭看著餛飩店老板，冷笑道：“這肉是臭的！”
璽蘇死死地看著胡問靜，搞了半天就是吃到了一塊臭肉？其他護衛同樣松了一口大氣，好幾人將刀劍收回鞘內，給皇帝吃臭肉當然也是萬萬不可以的，但是這與投（毒）刺殺完全是兩回事，至少用不著擔心有幾百個刺客沖出來。
小問竹眨眼睛，也學著胡問靜努力聞碗裏的餛飩，沒聞出什麽，又擠到了胡問靜的身前用力聞，歡喜地叫：“臭的！臭的！”司馬女彥和一個個小孩子都興奮了，擠過去聞：“果然是臭的！”“吃了會肚子疼的！”“奸商！”
餛飩店老板大汗淋漓，他看出來了，這群穿著灰布衣衫，看著像是普通人的人絕對不是普通人，不然哪裏會冒出幾十個護衛？他來不及考慮對方究竟是誰，急忙放低了姿態，恭恭敬敬地道：“小人管理不善，導致昨日的餛飩混了進來，是小人的錯，小人不收餛飩錢，再給諸位重新下一碗？”
胡問靜冷冷地道：“重新下一碗，我們敢吃嗎？”
餛飩店老板神情悲傷極了：“那小人賠一碗餛飩的錢，可好？”
胡問靜看著驚慌的老板，擡頭看餛飩店的名字，“胖哥兩”。能夠有個店鋪而不是一個小小的游動餛飩攤，怎麽看這店鋪已經有些名頭了。
她深深地嘆氣：“走，我們回家吃餛飩。”
一群小孩子歡喜大叫：“回家吃餛飩！”鬧哄哄地跟著胡問靜走了。
餛飩店老板看著眾人離開，松了口氣，只要沒有當場砸了他的攤子，他其實不怎麽在意的。等眾人走遠了，他大聲地罵著：“一群刁民！想要白吃我的餛飩，應該讓官府打你們板子！”他將十幾個碗中的餛飩瀝幹了水，又放回了餛飩之中。
餛飩店老板罵罵咧咧的：“一碗餛飩才幾文錢？值得這麽計較嗎？一群窮鬼！生兒子沒P眼……”他渾然不覺得使用過期的食材有什麽錯。
……
一個時辰之後，江陵城中鑼鼓喧天，衙役大聲地叫著：“縣令老爺有重大案子要審理咯，大家快來看！”
無數百姓大驚失色：“難道又有人洗女了？這是不要全家的命了？”有百姓搖頭，生了女兒直接賣給衙門就好，何必洗女？“應該是有人不肯繳兒子稅！”
江陵城內無數百姓急急忙忙地聚攏到了縣衙前，官老爺的重大案子與每個人都有切身關系，說什麽都要搞清楚是什麽，不
然很容易被抓進去的。
縣衙前的高臺上果然又捆了兩個人。
無數百姓驚慌不已，這回是什麽大案子？
沈芊檸站了起來，大聲地對某個犯人道：“說，你是什麽人，犯了什麽事。”
那個犯人膽戰心驚，道：“小人叫做趙黑土，是個賣菜的，不是小人頑抗不招，小人實在是不知道小人犯了什麽事，懇請縣令老爺指點，小人感激不盡。”
沈芊檸道：“你賣了爛菜給顧客，是也不是？”
那菜販子趙黑土恍然大悟，一臉的震驚，卻又輕松無比，小心翼翼地道：“是，小人以次充好，賣了一顆爛菜給他人，小人錯了，小人認打認罰，小人願意賠一顆好菜給那人。”趙黑土心裏叫苦不疊，一炷香之前剛把那退回來的爛菜又賣給了別人，怎麽那人二話不說就找來了官老爺，鬧出這麽大的陣仗？為了一文錢的菜至於這麽斤斤計較嗎？真是個不懂事的混賬王八蛋！但此刻趙黑土唯有自認倒黴，惹到了一個惹不起的人。但區區一文錢的爛菜只要他賠償了，這事情也就了了，民間規矩，爛菜換新鮮菜而已，但人家背景大，有縣令老爺撐腰，他願意出十文錢賠償，一賠十呢，夠講道理了吧！趙黑土又是輕松，又是後悔，誰叫他不長眼呢，還以為那買菜的少女是個好欺負的，沒想到是個狠人啊。
臺下無數江陵百姓也是這麽想，奸商坑人，結果踢到了鐵板！
有百姓大聲地叫好：“那些奸商都該打板子！”一群百姓點頭，砍頭淩遲什麽的是看不到了，一文錢的案子頂多就是打板子而已，但是看到奸商挨板子也是無比愉快的事情。
有百姓叫道：“我也被菜販子坑過，今天算是稍微出了口氣。”好些人點頭，菜販子肉販子魚販子個個都是魔術師，前一秒挑出來的活魚一眨眼就變成了死魚，誰沒有聽說過遇到過？厲害的百姓殺回去大吵大鬧，終於換了新鮮的，老實的百姓只能自認倒黴。
有百姓大為支持，大聲叫好：“官府早該管管了！”不是沒想過找衙役找官老爺，但是這類事情牽涉的金額實在是太小了，通常也就是一兩文錢而已，為了一兩文錢折騰了許久，結果還不是換了新鮮的？實在是不值得報官打官司。
無數百姓叫著：“打板子！打板子！打板子！”眾人心中雪亮，按照民間規矩，那賣爛菜死魚臭肉的人只要換了新鮮的就沒事了，但是為了一文錢能夠出動縣令老爺召集無數人的人背後一定超級硬，脾氣超級差，絕不肯善罷甘休，這次打板子一定是不會少了。
有人期盼著：“最好打十板子！”有人搖頭：“三十板！”為了一文錢打了三十板，已經很誇張了，絕不可能再多了。
沈芊檸笑了，對著趙黑土道：“你以次充好賣了一文錢的爛菜，現在罰一萬倍，也就是一萬文錢。”
臺上的趙黑土，臺下的無數百姓齊聲大叫：“一萬文！”這個數字比打板子還要令人覺得誇張！
有百姓叫道：“是不是搞錯了，這也太重了！”一文錢而已，罰百倍已經很重很重了，直接罰一萬倍，這菜販子趙黑土賠得起嗎？
有人飛快地計算自己的收入，然後咋舌道：“我一個月才兩百多文，一年不到三千文，就算不吃不喝，一萬文也要三四年啊。”
有百姓眼神立刻變了，這被奸商坑了的人一定是沈芊檸的家人！
有百姓驚疑不定，江陵城時不時冒出一些意外的事情，這是又要冒出令人掉下巴的法令了？
沈芊檸認真道：“大楚法令，任何短斤缺兩、販賣劣質產品的，一律以案情價格的一萬倍罰款。”
無數百姓大聲地喊叫，江陵城果然又出了不講理的法令。
趙黑土悲憤極了，有心破口大罵，但是知道與江陵的官老爺對抗只有死路一條，他只能放低了姿態哀求道：“官老爺！官老爺啊！小人實在是交不出一萬文！小人只是一個賣菜的，每日辛辛苦苦賺了幾十文錢，一個月也就是三五百文錢，家中要吃要用，實在是沒有一萬文，還請官老爺高擡貴手。”
沈芊檸道：“官府的律法是與你兒戲的？若是交不出罰銀，那就去挖礦苦役，什麽時候銀錢夠了，什麽時候離開礦區，若是你死在了礦區，罰銀未清，那就你的兒子、孫子去礦區，一代覆一代，總有還清了欠款出來的時候。若是敢抗法……”
沈芊檸笑了：“……那就淩遲處死，全家終生挖礦。”
江陵城中所有百姓對此毫不意外，荊州自從出了胡霸天，所有刁民全家都在礦區挖礦一輩子。
趙黑土眼睛中幾乎要滴下血淚了，只覺天下最冤枉的人就是自己了，為了一文錢的菜竟然就要一輩子挖礦了。他想要怒吼謾罵，想到淩遲處死，心中立刻怯了，悲哀的嗚咽：“是，小人認罰，小人認罰……”一萬文而已，他還是湊的出來的，只是從此以後家裏就赤貧了。
沈芊檸看著那菜販子趙黑土被拖下了高臺，轉頭看另一個人犯，道：“你說，你又放了什麽事？”
那人機靈無比，根據那菜販子的遭遇飛快地想到了自己的罪行，大聲地道：“父老鄉親們，我是胖哥兩餛飩店的老板張靈！”
臺下不少百姓知道胖哥兩餛飩店，這餛飩店有些年月了，在江陵乃至荊州都開了不少分店，生意紅火。
張靈大聲道：“今天，我鬼迷心竅，第一次使用隔夜的臭肉做了餛飩，我昧了良心，我該死，我該打，我認罰！”他心中後悔極了，就知道那些吃了臭肉餛飩的人不簡單，沒想到竟然是縣令老爺的貴親，這回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不過他不怎麽擔心，一萬倍的懲罰對他而言只是小意思。
果然，沈芊檸道：“你將臭肉餛飩賣給顧客，賣了十八文錢，以一罰萬，罰銀十八萬文。”
張靈大聲地道：“小人願意受罰！”十八萬文錢的金額在無數百姓的眼中是這輩子都賺不到的錢，但是在分店遍及荊州各地、賺的盆滿缽滿的張靈眼中雖然肉疼，卻還不至於傷筋動骨。他臉上鄭重無比，心裏卻對著高臺下的百姓們冷笑，今日挨了罰，兩三日內生意將會冷清些，但是也就三天而已，三天之後生意就會像往常一樣的紅火的，十八萬文錢他很快就能賺回來的。
高臺下，無數百姓笑瞇瞇地看著，奸商受到懲罰真是大快人心啊。不過這種事也就是百年一遇罷了，畢竟不是每一個被奸商坑了的人都有能力找出縣令做後臺的。
有人嘆氣道：“我上個月買了一斤肉，結果回家一看竟然只有八兩，我沒有後臺，又能怎麽樣。”
另一個人無奈地道：“我也在胖哥兩餛飩店裏吃過臭肉餛飩，肚子疼了一宿，結果胖哥兩不認，差點打起來，他們人多勢眾，菜刀都拿去來了，我至於為了一碗餛飩玩命嗎？”
其餘人也是唉聲嘆氣，奸商無處不在，飲食餐飲更是每一個幹幹凈凈的，但是又能如何，為了幾文錢打官司？至於為了幾文錢鬧到衙門去費時費力嗎？
有人道：“今日看到兩個奸商倒黴，也算是出了一口小小的惡氣。”
無數百姓點頭，今日被縣令大張旗鼓叫來，既沒有聽到什麽對自己不利的政令，又出了一口惡氣，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沈芊檸看著高臺下的百姓，大聲地道：“我大楚法令，任何人檢舉他人的犯法行為，可以得到朝廷對犯人的罰金的一半。”
臺下無數百姓陡然一震，大聲哄叫。
有百姓眼睛都亮了：“一半啊！”一文錢的案子就是一萬文的罰金，一萬文的一半就是五千文，這是兩年的收入啊！
有人忽然嚎啕大哭：“若是我檢舉了‘胖哥兩’，我就有九萬文了……”
無數百姓淚流滿面，只覺錯過了發家致富的機會。
有百姓厲聲大叫：“哭什麽！這江陵城中菜販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餛飩店糕餅店服裝店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發財的機會多得是！”
無數百姓大聲地歡呼：“發財！發財！發財！”
沈芊檸繼續大聲叫道：“任何食品有關的案件，不需要證據，衙門接受‘風聞言事’，只要你懷疑，就能到衙門舉報！”【註1】
無數百姓的歡呼聲響徹天地。
……
胖哥兩餛飩店。
張靈看著門口的顧客閃閃發亮的眼睛心中就發毛，轉身對著夥計再一次確認：“肉都是新鮮的？面粉沒問題？”夥計用力點頭：“絕對沒問題！”
張靈這才放心，十八萬文錢的懲罰他是絕對不想再來一次了。
幾個衙役推開百姓，道：“衙門檢查食品安全！”一群百姓一齊大叫：“是我檢舉的，是我檢舉的！”
衙役仔細檢查了餛飩店的豬肉、面粉和其他食材，這才道：“不錯，這次沒問題。”
餛飩店外立刻響起了整齊的嘆息聲，然後無數百姓散去。
衙役頭目對張靈道：“檢查費用五十文！”
張靈大怒，這也要收錢？但是看著冷冷盯著他的衙役們，只能老實掏錢。
深夜。
荊州的另一個城池中的胖哥兩餛飩店已經收攤關門，十幾個衙役砸爛了門鎖，進入了店鋪之內開始檢查，有人翻出了一盤已經包好了的餛飩，笑道：“找到了！”
門外，幾個衙役押解著該分店的老板趕到，正好看到一群衙役端著一盤餛飩出來，笑道：“還真的找到了。”然後又沈下了臉，對分店老板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頂風作案！”
分店老板叫苦不疊，他得到消息知道江陵總店出了事，可是沒想到外地的分店也會嚴查。他只能苦著臉道：“我認罰，我認罰！”
另一個城池中，一群衙役剛出現，胖哥兩餛飩店分店老板就哭了：“衙役老爺，你們三五天來一次，還給不給我活路了？”
一個衙役冷笑道：“給你們活路，就是不給百姓活路！”
另一個城池中，一個飯店老板眼睛通紅，厲聲咒罵：“老子若是遇到了張靈，一定將他千刀萬剮！”其餘飯店老板重重點頭，如
今整個荊州的百姓都瘋了，動不動就去衙門舉報飯店食材不幹凈，搞得衙役天天上門，這影響了生意是一回事，心中發毛是另一回事，誰家沒有以次充好，或者將壞了的食材混入好的食材之中減少虧損的事情？以後若是被發現了就是傾家蕩產了。
某個城池中，菜販子們一顆顆的將蔬菜放到了菜籃子中，並且反覆大聲道：“你親眼看到的，每一個蔬菜都是新鮮的！”那個百姓唉聲嘆氣：“其實你可以稍微放一個壞的。”菜販子惡狠狠地看著百姓，只覺人心不古。
幾步外，有百姓過年一般的歡喜大叫：“他的秤不準！我們打官司去！”無數百姓和菜販子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被抓住的菜販子，只覺這個人腦子是不是有病，此時此刻竟然還敢短斤缺兩，這是嫌全家過得太舒坦，想去礦區為人民服務嗎？
……
江陵的農莊之中，一口大鍋熱氣騰騰的，小問竹和十幾個孩子圍在大鍋前，眼巴巴地看著一個個餛飩在鍋裏打轉。
“這個浮起來了！”一群孩子一齊指著一個餛飩道。“那個也浮起來了！”
最近每天到了下午，學堂就會給孩子們提供熱騰騰的餛飩，孩子們無師自通煮熟的餛飩是會浮起來的。
有孩子問學堂的夫子：“為什麽餛飩煮熟了會浮起來？”夫子瞠目結舌，四書五經都沒寫啊。
早夏道：“那是因為熟了的餛飩的密度小於水的密度。”然後她睜大了眼睛：“我在說什麽？”
其餘孩子大笑：“我們哪裏知道？”
遠處，沈芊檸和一群江陵的文官圍坐在胡問靜的四周，這次胡問靜忽然下令對不良商販加大力度懲罰，眾人多少是知道前因後果的，起初以為只是胡問靜的報覆，皇帝差點吃了臭肉餛飩，不報覆還叫皇帝嗎？何況小問竹也在，大楚朝官員誰不知道小問竹就是胡問靜的逆鱗？胡問靜惡狠狠地報覆不良商販那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看胡問靜將這兩個案子通報了天下，又傳令洛陽的荀勖寫成了法律條文，眾人這才覺得胡問靜好像不僅僅是要打（擊）報（覆），而是有更深層次的用意。
沈芊檸問道：“陛下是想要鼓勵百姓打官司嗎？”看那獎勵之豐厚，就是她都心動了。
胡問靜笑了：“其實歷朝歷代的朝廷都不希望百姓打官司，所有律法的程序和內容都是為了給百姓打官司制造麻煩和成本，最好所有百姓看到打官司竟然這麽麻煩，然後就咬牙忍了，朝廷也就少了一件事，也就天下太平了。”
沈芊檸不太好搭腔，她作為百姓的時候就不肯打官司，所有人都是這麽教她的，生不入衙門，死不入鬼門，好像打官司就是害了自己，她也沒細想是為什麽。但做了官之後倒是深刻理解了，真相就是胡問靜說的，朝廷不想要百姓打官司。若是為了兩文錢的事情都打官司，衙門不要累死了？而且刁民就是在打官司中培養出來的，官司越多，刁民越多，自然是讓百姓老實一些少打官司得好。
胡問靜繼續道：“可是，律法悄悄地禁止百姓打官司，就是鼓勵刁民。”
“‘胖哥兩’用過期食材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估計整個飲食行業都有類似的事情，只要顧客不鬧大，也沒人願意管，哪怕管了，只要沒有吃出人命，也拿商家沒辦法，拉肚子頂多就是免了一頓飯菜錢，病了頂多是賠了湯藥錢，這還是顧客能夠鬧，或者有些背景，不然商家不承認是吃了他家的食物造成的，也沒個法子可以證明。”
沈芊檸和一群官員點頭，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遠處，小問竹端了一碗餛飩歡笑著跑了過來：“姐姐，吃餛飩！可好吃了。”胡問靜點頭，取了一個吹了吹，放在了小問竹的嘴裏，小問竹歡喜地笑，然後又跑回去拿自己的那一份餛飩。
胡問靜等身邊所有官員都拿到了餛飩，吃了幾口，這才吃了一口餛飩，一邊道：“胡某就是一個普通小百姓，會一些坑蒙拐騙，至於怎麽治理國家是完全不懂的。聽說當皇帝要學帝王心術，胡某也沒學過。以前的皇帝都學儒家，滿嘴仁義道德什麽的，又托了老天爺的福，秦始皇時候天下是馬車牛車刀槍劍棒，幾百年後這天下依然是馬車牛車刀槍劍棒，秦始皇若是在今日覆生，未必就會覺得這天下變了多少，所以這歷朝歷代的皇帝管理天下講究的是蕭規曹隨，只要跟著前朝的方式走，稍微修修補補，這管理天下的方式就出來了，大錯錯不到哪裏去，小錯就假裝看不見了，反正刀槍在朝廷的手中，還怕百姓反了不成。”
沈芊檸點頭，這天下真是沒怎麽變啊。
胡問靜道：“可是，胡某到底該怎麽管理天下呢？天下百姓到底關心什麽？”
她淡淡地道：“胡某趕走了胡人，阻止了胡人殺入中原，禍亂天下，這件事的功德胡某知道，與胡某一起浴血殺戮胡人的人知道，為了大軍苦心籌備糧草的人知道，努力穩定後方避免內亂的人知道，可是這些百姓真的知道胡某趕走胡人，殺光胡人的偉大和重要嗎？”
胡問靜認真地道：“他們不知道。胡人在並州、幽州、冀州、雍州、涼州、秦州、益州，與其他州郡的人有什麽關系？豫州的百姓沒有見過胡人吃人，揚州的百姓分不清胡人與江北人的區別，荊州的百姓在農場之中吃得飽穿得暖，他們為什麽要感激朕殺光了胡人，胡人又沒有讓他們損失一文錢，也沒有碰過他們一根毫毛。”
“會不會胡人吃人是胡某胡說八道騙人的呢？胡某的名聲可不好，胡某是坑蒙拐騙的高手，什麽謠言不敢說？”
“天下百姓不在意胡某有沒有殺光了胡人，拯救了中原。這事情與他們無關。”
“天下百姓也不在意誰做了皇帝，誰稱了朕。”
“朕將來為華夏開拓了更廣闊的疆域，地圖範圍擴大了數倍，凱旋之師在城外二十裏接受百姓歡呼迎接，百姓就真的開心和幸福了？”
“朕帶領百姓入關了，百姓就真的有大房子和牛排了？不可能。朕打下了司州，荊州百姓沒有大房子和牛排，朕打下了中原，統一了天下，成了皇帝，荊州百姓依然沒有大房子和牛排。朝廷的利益與百姓的利益在微觀上是從來不一致的，百姓絲毫感受不到豐功偉業帶來的好處。”
胡問靜認真無比：“在百姓的心中，只記得與他們有關的事情，比如朕奪了他們的產業，驅趕他們進了集體農莊，比如朕殺人如麻，比如朕禁止洗女，比如朕收取兒子稅，芋頭稅。”
“朕想要讓百姓過得更幸福，可到底什麽是讓百姓更幸福呢？朕也迷惘了，拯救華夏，開疆拓土都不能讓百姓更幸福，到底什麽是百姓的幸福？”
沈芊檸心裏有些難受，胡問靜明明為了華夏做了很多，但是百姓竟然不認可。她急忙道：“不會的，陛下建立了集體農莊，百姓人人有飽飯吃，一定會感激陛下的。”
胡問靜搖頭：“你一定要記住，永遠別以為自己為百姓做出了貢獻了，為百姓說話了，百姓就會心存感激，因為百姓的眼睛是瞎的，心是黑的。”
沈芊檸心中更難受了，當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就這麽難？
胡問靜道：“宏大敘事究竟是不是讓百姓更幸福，朕自己都不清楚了。‘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情太縹緲了，時間大神可以將好事變成壞事，也能將壞事變成好事。應該多生孩子還是少生孩子都能在時間大神的魔力下難以說清利弊，何況其餘看不出明確結果的事情？”
胡問靜將碗裏的最後一個餛飩吃了，喝幹了湯水，道：“朕不知道宏大敘事豐功偉績怎麽讓百姓幸福，朕決定反過來，從一件件小事改變百姓的生活。”
沈芊檸用力點頭，百姓只能接觸到小事情，或許真的有效。
胡問靜道：“百姓的幸福感來自柴米油鹽醬醋茶，來自遇到的一件件小事情。朕決定從一件件小事開始，踏踏實實地改變百姓的生活。宏大敘事就讓朕自己去做好了，與百姓的幸福無關。”
沈芊檸重重地點頭，她也不知道宏大敘事與做好每一件小事情哪一個讓百姓更有幸福感，但是管好每一件小事一定讓百姓的生活更好。
她想了想，又道：“只是以一罰萬會不會太重了一些？”哪怕一文錢的案子按照一萬倍懲罰，立馬就是一萬文，普通人不吃不喝要四五年才存得起這筆錢，那些菜販子搞不好要賣房子了。
胡問靜笑了，沈芊檸對百姓的生活很關心，心也軟，但是不知道刁民的心理。她道：“那些菜販子或者肉販子魚販子紅棗販子為什麽敢短斤缺兩，以次充好？因為被抓住了毫無損失，也就是換了本來就應該給顧客的良好商品而已，那麽對他們而言把爛菜臭肉爛魚扔掉就是最愚蠢的事情，他們只要不停地悄悄塞到顧客的菜籃子裏，總有顧客不善於爭吵，想著一文錢的事情何必多事，忍了啞巴虧。”
“這也就罷了，吃虧的就是幾個善良老實的人而已。可這會助長整個社會的人做刁民。”
“做了刁民，坑了別人，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回到應該的情況，毫無損失，最好的結果就是賺了一筆。那大家只能都做刁民了，坑蒙拐騙是本事，可以大吹特吹，被坑蒙拐騙就是笨蛋就是活該就要自認倒黴。”
“百姓的幸福感在哪裏？百姓的道德在哪裏？百姓的安全感在哪裏？官府又在哪裏？”
“對官府沒了期盼，忠心度又在哪裏？”
“企業的良心都是天價罰款罰出來的，只要朝廷沒了良心，企業就有良心了。”
胡問靜看著沈芊檸道：“一個理想的完美市場，應該是今天做錯了，明天老板就跳樓。一個完美的朝廷，應該是在每一個細節讓百姓不受委屈。”
“朕未必能做到宏大敘事，也不知道放棄了蕭規曹隨會面對多少變化，但是朕想試試看，做好每一個細節能不能有一個公平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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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問靜又要考慮如何鞏固大楚朝的根基，又要考慮蒸汽機青黴素註射器，只覺頭大如鬥，好像開始掉頭發了，驚恐之下決定四處走走散散心，每天坐在案幾後很容易脊椎出現問題的。
“問竹，姐姐帶你去逛街。”胡問靜招呼著小問竹，江陵城內還是有些商鋪的，雖然她看不上眼，但是小孩子因為喜歡熱鬧，每天待在家裏影響小孩子心身健康。
小問竹歡喜地點頭，又眼巴巴地看著胡問靜：“姐姐，我能不能帶小夥伴們一起去？”與她踢蹴鞠的孩子中很多是農莊學堂的孩子。
胡問靜笑了：“當然可以。”小問竹歡喜地對著踢蹴鞠的小夥伴們喊：“我姐姐帶大家去逛街！”一群小孩子轟然叫好，也懶得換衣衫，就穿著學堂的粗布衣衫歡呼跳躍。
早夏每次看到小孩子們歡呼，總是覺得不太對勁，明明那些小孩子踢個蹴鞠，玩個泥巴都開心無比，為什麽她就是提不起精神？她只能認為自己比較孤僻，反正也沒想有一大群朋友，倒也不是很在乎。
司馬女彥扯著小問竹的衣角，對著早夏招手：“早夏，快點！”早夏笑了，跟了上去。
璽蘇看看一群孩子，立馬汗水就下來了，瞅胡問靜：“陛下，要不要多找幾個人跟上？”一群孩子要是亂跑，沒有幾百個人絕對找不回來。
胡問靜大驚失色，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璽蘇：“幾個人？你何來如此自信？先找三百個人跟著，再準備一千個人守住四處要道。”一看就知道璽蘇沒有帶熊孩子的經驗，完全不知道熊孩子失蹤的速度超出人的想象，這裏十幾個孩子帶了出去分分鐘就會逼瘋無數的人。
璽蘇悲傷極了：“老大你既然知道還要一條道走到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不是有些蠢了？”
胡問靜的眼神更加悲傷一萬倍：“難道要我拒絕問竹的請求，在問竹的心中留下一道深不見底的陰影？要是這些與問竹玩耍的孩子因此不理問竹了，問竹從此悲傷絕望，有個不幸的童年，早早學會了抽煙喝酒打麻將，今天紅發，明天綠發，後天藍發？”想想多少美漫英雄就是因為有個不幸的童年，住在五六百平的房子裏，依然覺得人生極其不幸福，想著毀滅世界，她怎麽可以讓自己的妹妹有一絲的黑化的可能？
璽蘇顫抖著看著胡問靜：“老大，你又抽風了？”
胡問靜堅決不承認，身為皇帝帶著長公主微服私訪，必須有幾千人保護，要是被銅鑼灣的小混混打破了頭，皇帝的面子在哪裏？
胡問靜認真叮囑：“今日是讓問竹開開心心地玩，不要跟得太近，但是也不要跟得太遠。”
璽蘇眼睛都直了，不太近又不太遠，到底到底到底是多遠？
祂迷開心極了：“我長得這麽高大，太醒目，不適合暗地裏保護。”
璽蘇怒視祂迷，絕交。然後轉頭對一群高手道：“來十個年紀小的人跟在陛下十步之內，五十個人跟在陛下三十步之內，一百五十人在前後五十步內盯著孩子們，調一千禦林軍便裝守在陛下身邊三百丈外，不要放過一處巷子！”
一群高手傷心極了，沒想到胡問靜當了皇帝之後膽子越來越小，以後一定要勸胡問靜千萬不要出門。
胡問靜怒視眾人：“本座在荊州帶了好幾年，所有荊州人都認識我，不嚴加提防，鬧出刺殺皇帝的醜聞怎麽辦？”
祂迷堅決看地面，江陵怎麽都有十幾萬人，遠遠看到過胡問靜的人至少有九成，可是在三百丈內看到過胡問靜的人就只有萬餘人了，能夠在三十丈內看到過胡問靜的也就禦林軍和農莊中極少一部分人而已，胡問靜不穿龍袍走在街上十有（八）九不會被認出來。
……
十來個小孩子在江陵城中到處亂走，這商鋪依舊是那麽幾個，其實產品也沒有什麽大變化，但是小孩子們就是興奮無比，到處亂瞅。
小問竹大叫：“姐姐，我要買風車！”胡問靜反對：“冬天買什麽風車？”怒視攤販，冬天還賣風車，你腦子有病啊。
攤販淡定極了，一年四季總有小孩子被花花綠綠的風車迷住的。小問竹抱著胡問靜的手使勁地搖晃：“就要！就要！”
胡問靜沒辦法，老實掏錢，給所有小孩子買了一個大大的風車。街上很快就是一群小孩子穿著厚厚的衣衫，拿著風車亂跑：“我的風車好看！”“我跑得最快了！”
璽蘇瞅胡問靜，眼神明白極了，那個攤販沒有認出前荊州刺史、現大楚皇帝陛下。
胡問靜放心了，你以為我希望被人認出來？沒人認識才是好事。
小問竹拿著風車跑到了胡問靜的面前，得意地笑：“姐姐，我的風車最好看了。”
胡問靜扯住小問竹，感受著她因為玩風車而凍得冰涼的手和小臉蛋，道：“不要玩了，你的手都冰涼了。”小問竹才不在乎呢，掙脫胡問靜，舉著風車亂跑亂叫，歡喜極了。
胡問靜感受著寒風，對一群小孩子佩服到了極點，這麽冷的天，這麽大的風，又是蹴鞠又是亂跑，怎麽就不肯做個安安靜靜的好孩子。
一角，有爭吵聲傳了過來，胡問靜轉頭看去，卻見一個中年婦人與菜販子爭執著。
中年婦人憤怒無比：“……你的菜是爛的！”
菜販子憨厚地搖頭：“胡說八道，菜是你自己挑的。”
中年婦女大罵：“你假裝熱情，給我裝菜，結果把爛菜混進去了！”
菜販子堅決不承認，但四周的人越來越多，那中年婦女的嗓門又大，只能唉聲嘆氣，一臉的委屈：“算了，算了，算我倒黴，菜拿來，我給你換。”
周圍的菜販子勸著：“既然給你換了，就不要吵了，和氣生財。”那中年婦女見眾人勸，又覺得自己沒有吃虧，便拿了新鮮的蔬菜轉身走了。四周的人見沒了熱鬧看，也就散了。
那菜販子這才與周圍的菜販子罵罵咧咧地道：“倒黴，竟然回來找老子的麻煩。”其餘菜販子哈哈大笑，爛菜混在好菜裏面塞出去是所有菜販子的通用招數，有時候靈，有時候不靈，如此而已。
那賣爛菜的菜販子將爛菜藏在了手邊方便處，冷笑著：“老子就不信賣不出去。”
胡問靜看著菜販子們無所謂的模樣，瞅身邊跟隨的護衛們，眾人會意，立刻有人去找衙役。
胡問靜繼續帶著一群小孩子瞎逛，走了不久，見前面似乎有不少小吃，熱氣四溢。她對小孩子們道：“吃點東西暖暖身體。”璽蘇用力點頭，順便坐下來歇歇腳，帶一個孩子逛街已經夠累了，帶一群孩子逛街簡直是累上加累。
一群小孩子用力點頭，歡呼著跑到了一個餛飩店前，胡亂地叫著：“老板，快來一碗餛飩！”“不要放雞絲，多放榨菜丁。”
餛飩店老板笑瞇瞇地應著，飛快地端出了十幾碗餛飩，胡問靜剛要吃，忽然聞到了一股怪味，厲聲道：“不要吃！”夾手抓住了小問竹的手。璽蘇等人一個箭步沖過去將幾個已經將餛飩吃進嘴裏的孩子的下巴捏住：“快吐出來！”
餛飩店老板看到忽然冒出來幾十個人，個個看上去不好惹，心裏立刻慌了，急忙道：“諸位老爺，發生了什麽事？”
璽蘇臉色鐵青，沒想到竟然有人真的想要刺殺大楚皇帝！她用力揮手，護衛中有人占住了四周有利地形，有人卻進了餛飩店後廚，仔細查看有沒有藏了砒（霜）之類的（毒）藥，有人亮出了刀劍，時刻準備殺出重圍。
胡問靜伸手止住了護衛吹響召集大軍的號角，慢慢地將一個餛飩夾開，細細地嗅，擡頭看著餛飩店老板，冷笑道：“這肉是臭的！”
璽蘇死死地看著胡問靜，搞了半天就是吃到了一塊臭肉？其他護衛同樣松了一口大氣，好幾人將刀劍收回鞘內，給皇帝吃臭肉當然也是萬萬不可以的，但是這與投（毒）刺殺完全是兩回事，至少用不著擔心有幾百個刺客沖出來。
小問竹眨眼睛，也學著胡問靜努力聞碗裏的餛飩，沒聞出什麽，又擠到了胡問靜的身前用力聞，歡喜地叫：“臭的！臭的！”司馬女彥和一個個小孩子都興奮了，擠過去聞：“果然是臭的！”“吃了會肚子疼的！”“奸商！”
餛飩店老板大汗淋漓，他看出來了，這群穿著灰布衣衫，看著像是普通人的人絕對不是普通人，不然哪裏會冒出幾十個護衛？他來不及考慮對方究竟是誰，急忙放低了姿態，恭恭敬敬地道：“小人管理不善，導致昨日的餛飩混了進來，是小人的錯，小人不收餛飩錢，再給諸位重新下一碗？”
胡問靜冷冷地道：“重新下一碗，我們敢吃嗎？”
餛飩店老板神情悲傷極了：“那小人賠一碗餛飩的錢，可好？”
胡問靜看著驚慌的老板，擡頭看餛飩店的名字，“胖哥兩”。能夠有個店鋪而不是一個小小的游動餛飩攤，怎麽看這店鋪已經有些名頭了。
她深深地嘆氣：“走，我們回家吃餛飩。”
一群小孩子歡喜大叫：“回家吃餛飩！”鬧哄哄地跟著胡問靜走了。
餛飩店老板看著眾人離開，松了口氣，只要沒有當場砸了他的攤子，他其實不怎麽在意的。等眾人走遠了，他大聲地罵著：“一群刁民！想要白吃我的餛飩，應該讓官府打你們板子！”他將十幾個碗中的餛飩瀝幹了水，又放回了餛飩之中。
餛飩店老板罵罵咧咧的：“一碗餛飩才幾文錢？值得這麽計較嗎？一群窮鬼！生兒子沒P眼……”他渾然不覺得使用過期的食材有什麽錯。
……
一個時辰之後，江陵城中鑼鼓喧天，衙役大聲地叫著：“縣令老爺有重大案子要審理咯，大家快來看！”
無數百姓大驚失色：“難道又有人洗女了？這是不要全家的命了？”有百姓搖頭，生了女兒直接賣給衙門就好，何必洗女？“應該是有人不肯繳兒子稅！”
江陵城內無數百姓急急忙忙地聚攏到了縣衙前，官老爺的重大案子與每個人都有切身關系，說什麽都要搞清楚是什麽，不
然很容易被抓進去的。
縣衙前的高臺上果然又捆了兩個人。
無數百姓驚慌不已，這回是什麽大案子？
沈芊檸站了起來，大聲地對某個犯人道：“說，你是什麽人，犯了什麽事。”
那個犯人膽戰心驚，道：“小人叫做趙黑土，是個賣菜的，不是小人頑抗不招，小人實在是不知道小人犯了什麽事，懇請縣令老爺指點，小人感激不盡。”
沈芊檸道：“你賣了爛菜給顧客，是也不是？”
那菜販子趙黑土恍然大悟，一臉的震驚，卻又輕松無比，小心翼翼地道：“是，小人以次充好，賣了一顆爛菜給他人，小人錯了，小人認打認罰，小人願意賠一顆好菜給那人。”趙黑土心裏叫苦不疊，一炷香之前剛把那退回來的爛菜又賣給了別人，怎麽那人二話不說就找來了官老爺，鬧出這麽大的陣仗？為了一文錢的菜至於這麽斤斤計較嗎？真是個不懂事的混賬王八蛋！但此刻趙黑土唯有自認倒黴，惹到了一個惹不起的人。但區區一文錢的爛菜只要他賠償了，這事情也就了了，民間規矩，爛菜換新鮮菜而已，但人家背景大，有縣令老爺撐腰，他願意出十文錢賠償，一賠十呢，夠講道理了吧！趙黑土又是輕松，又是後悔，誰叫他不長眼呢，還以為那買菜的少女是個好欺負的，沒想到是個狠人啊。
臺下無數江陵百姓也是這麽想，奸商坑人，結果踢到了鐵板！
有百姓大聲地叫好：“那些奸商都該打板子！”一群百姓點頭，砍頭淩遲什麽的是看不到了，一文錢的案子頂多就是打板子而已，但是看到奸商挨板子也是無比愉快的事情。
有百姓叫道：“我也被菜販子坑過，今天算是稍微出了口氣。”好些人點頭，菜販子肉販子魚販子個個都是魔術師，前一秒挑出來的活魚一眨眼就變成了死魚，誰沒有聽說過遇到過？厲害的百姓殺回去大吵大鬧，終於換了新鮮的，老實的百姓只能自認倒黴。
有百姓大為支持，大聲叫好：“官府早該管管了！”不是沒想過找衙役找官老爺，但是這類事情牽涉的金額實在是太小了，通常也就是一兩文錢而已，為了一兩文錢折騰了許久，結果還不是換了新鮮的？實在是不值得報官打官司。
無數百姓叫著：“打板子！打板子！打板子！”眾人心中雪亮，按照民間規矩，那賣爛菜死魚臭肉的人只要換了新鮮的就沒事了，但是為了一文錢能夠出動縣令老爺召集無數人的人背後一定超級硬，脾氣超級差，絕不肯善罷甘休，這次打板子一定是不會少了。
有人期盼著：“最好打十板子！”有人搖頭：“三十板！”為了一文錢打了三十板，已經很誇張了，絕不可能再多了。
沈芊檸笑了，對著趙黑土道：“你以次充好賣了一文錢的爛菜，現在罰一萬倍，也就是一萬文錢。”
臺上的趙黑土，臺下的無數百姓齊聲大叫：“一萬文！”這個數字比打板子還要令人覺得誇張！
有百姓叫道：“是不是搞錯了，這也太重了！”一文錢而已，罰百倍已經很重很重了，直接罰一萬倍，這菜販子趙黑土賠得起嗎？
有人飛快地計算自己的收入，然後咋舌道：“我一個月才兩百多文，一年不到三千文，就算不吃不喝，一萬文也要三四年啊。”
有百姓眼神立刻變了，這被奸商坑了的人一定是沈芊檸的家人！
有百姓驚疑不定，江陵城時不時冒出一些意外的事情，這是又要冒出令人掉下巴的法令了？
沈芊檸認真道：“大楚法令，任何短斤缺兩、販賣劣質產品的，一律以案情價格的一萬倍罰款。”
無數百姓大聲地喊叫，江陵城果然又出了不講理的法令。
趙黑土悲憤極了，有心破口大罵，但是知道與江陵的官老爺對抗只有死路一條，他只能放低了姿態哀求道：“官老爺！官老爺啊！小人實在是交不出一萬文！小人只是一個賣菜的，每日辛辛苦苦賺了幾十文錢，一個月也就是三五百文錢，家中要吃要用，實在是沒有一萬文，還請官老爺高擡貴手。”
沈芊檸道：“官府的律法是與你兒戲的？若是交不出罰銀，那就去挖礦苦役，什麽時候銀錢夠了，什麽時候離開礦區，若是你死在了礦區，罰銀未清，那就你的兒子、孫子去礦區，一代覆一代，總有還清了欠款出來的時候。若是敢抗法……”
沈芊檸笑了：“……那就淩遲處死，全家終生挖礦。”
江陵城中所有百姓對此毫不意外，荊州自從出了胡霸天，所有刁民全家都在礦區挖礦一輩子。
趙黑土眼睛中幾乎要滴下血淚了，只覺天下最冤枉的人就是自己了，為了一文錢的菜竟然就要一輩子挖礦了。他想要怒吼謾罵，想到淩遲處死，心中立刻怯了，悲哀的嗚咽：“是，小人認罰，小人認罰……”一萬文而已，他還是湊的出來的，只是從此以後家裏就赤貧了。
沈芊檸看著那菜販子趙黑土被拖下了高臺，轉頭看另一個人犯，道：“你說，你又放了什麽事？”
那人機靈無比，根據那菜販子的遭遇飛快地想到了自己的罪行，大聲地道：“父老鄉親們，我是胖哥兩餛飩店的老板張靈！”
臺下不少百姓知道胖哥兩餛飩店，這餛飩店有些年月了，在江陵乃至荊州都開了不少分店，生意紅火。
張靈大聲道：“今天，我鬼迷心竅，第一次使用隔夜的臭肉做了餛飩，我昧了良心，我該死，我該打，我認罰！”他心中後悔極了，就知道那些吃了臭肉餛飩的人不簡單，沒想到竟然是縣令老爺的貴親，這回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不過他不怎麽擔心，一萬倍的懲罰對他而言只是小意思。
果然，沈芊檸道：“你將臭肉餛飩賣給顧客，賣了十八文錢，以一罰萬，罰銀十八萬文。”
張靈大聲地道：“小人願意受罰！”十八萬文錢的金額在無數百姓的眼中是這輩子都賺不到的錢，但是在分店遍及荊州各地、賺的盆滿缽滿的張靈眼中雖然肉疼，卻還不至於傷筋動骨。他臉上鄭重無比，心裏卻對著高臺下的百姓們冷笑，今日挨了罰，兩三日內生意將會冷清些，但是也就三天而已，三天之後生意就會像往常一樣的紅火的，十八萬文錢他很快就能賺回來的。
高臺下，無數百姓笑瞇瞇地看著，奸商受到懲罰真是大快人心啊。不過這種事也就是百年一遇罷了，畢竟不是每一個被奸商坑了的人都有能力找出縣令做後臺的。
有人嘆氣道：“我上個月買了一斤肉，結果回家一看竟然只有八兩，我沒有後臺，又能怎麽樣。”
另一個人無奈地道：“我也在胖哥兩餛飩店裏吃過臭肉餛飩，肚子疼了一宿，結果胖哥兩不認，差點打起來，他們人多勢眾，菜刀都拿去來了，我至於為了一碗餛飩玩命嗎？”
其餘人也是唉聲嘆氣，奸商無處不在，飲食餐飲更是每一個幹幹凈凈的，但是又能如何，為了幾文錢打官司？至於為了幾文錢鬧到衙門去費時費力嗎？
有人道：“今日看到兩個奸商倒黴，也算是出了一口小小的惡氣。”
無數百姓點頭，今日被縣令大張旗鼓叫來，既沒有聽到什麽對自己不利的政令，又出了一口惡氣，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沈芊檸看著高臺下的百姓，大聲地道：“我大楚法令，任何人檢舉他人的犯法行為，可以得到朝廷對犯人的罰金的一半。”
臺下無數百姓陡然一震，大聲哄叫。
有百姓眼睛都亮了：“一半啊！”一文錢的案子就是一萬文的罰金，一萬文的一半就是五千文，這是兩年的收入啊！
有人忽然嚎啕大哭：“若是我檢舉了‘胖哥兩’，我就有九萬文了……”
無數百姓淚流滿面，只覺錯過了發家致富的機會。
有百姓厲聲大叫：“哭什麽！這江陵城中菜販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餛飩店糕餅店服裝店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發財的機會多得是！”
無數百姓大聲地歡呼：“發財！發財！發財！”
沈芊檸繼續大聲叫道：“任何食品有關的案件，不需要證據，衙門接受‘風聞言事’，只要你懷疑，就能到衙門舉報！”【註1】
無數百姓的歡呼聲響徹天地。
……
胖哥兩餛飩店。
張靈看著門口的顧客閃閃發亮的眼睛心中就發毛，轉身對著夥計再一次確認：“肉都是新鮮的？面粉沒問題？”夥計用力點頭：“絕對沒問題！”
張靈這才放心，十八萬文錢的懲罰他是絕對不想再來一次了。
幾個衙役推開百姓，道：“衙門檢查食品安全！”一群百姓一齊大叫：“是我檢舉的，是我檢舉的！”
衙役仔細檢查了餛飩店的豬肉、面粉和其他食材，這才道：“不錯，這次沒問題。”
餛飩店外立刻響起了整齊的嘆息聲，然後無數百姓散去。
衙役頭目對張靈道：“檢查費用五十文！”
張靈大怒，這也要收錢？但是看著冷冷盯著他的衙役們，只能老實掏錢。
深夜。
荊州的另一個城池中的胖哥兩餛飩店已經收攤關門，十幾個衙役砸爛了門鎖，進入了店鋪之內開始檢查，有人翻出了一盤已經包好了的餛飩，笑道：“找到了！”
門外，幾個衙役押解著該分店的老板趕到，正好看到一群衙役端著一盤餛飩出來，笑道：“還真的找到了。”然後又沈下了臉，對分店老板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頂風作案！”
分店老板叫苦不疊，他得到消息知道江陵總店出了事，可是沒想到外地的分店也會嚴查。他只能苦著臉道：“我認罰，我認罰！”
另一個城池中，一群衙役剛出現，胖哥兩餛飩店分店老板就哭了：“衙役老爺，你們三五天來一次，還給不給我活路了？”
一個衙役冷笑道：“給你們活路，就是不給百姓活路！”
另一個城池中，一個飯店老板眼睛通紅，厲聲咒罵：“老子若是遇到了張靈，一定將他千刀萬剮！”其餘飯店老板重重點頭，如
今整個荊州的百姓都瘋了，動不動就去衙門舉報飯店食材不幹凈，搞得衙役天天上門，這影響了生意是一回事，心中發毛是另一回事，誰家沒有以次充好，或者將壞了的食材混入好的食材之中減少虧損的事情？以後若是被發現了就是傾家蕩產了。
某個城池中，菜販子們一顆顆的將蔬菜放到了菜籃子中，並且反覆大聲道：“你親眼看到的，每一個蔬菜都是新鮮的！”那個百姓唉聲嘆氣：“其實你可以稍微放一個壞的。”菜販子惡狠狠地看著百姓，只覺人心不古。
幾步外，有百姓過年一般的歡喜大叫：“他的秤不準！我們打官司去！”無數百姓和菜販子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被抓住的菜販子，只覺這個人腦子是不是有病，此時此刻竟然還敢短斤缺兩，這是嫌全家過得太舒坦，想去礦區為人民服務嗎？
……
江陵的農莊之中，一口大鍋熱氣騰騰的，小問竹和十幾個孩子圍在大鍋前，眼巴巴地看著一個個餛飩在鍋裏打轉。
“這個浮起來了！”一群孩子一齊指著一個餛飩道。“那個也浮起來了！”
最近每天到了下午，學堂就會給孩子們提供熱騰騰的餛飩，孩子們無師自通煮熟的餛飩是會浮起來的。
有孩子問學堂的夫子：“為什麽餛飩煮熟了會浮起來？”夫子瞠目結舌，四書五經都沒寫啊。
早夏道：“那是因為熟了的餛飩的密度小於水的密度。”然後她睜大了眼睛：“我在說什麽？”
其餘孩子大笑：“我們哪裏知道？”
遠處，沈芊檸和一群江陵的文官圍坐在胡問靜的四周，這次胡問靜忽然下令對不良商販加大力度懲罰，眾人多少是知道前因後果的，起初以為只是胡問靜的報覆，皇帝差點吃了臭肉餛飩，不報覆還叫皇帝嗎？何況小問竹也在，大楚朝官員誰不知道小問竹就是胡問靜的逆鱗？胡問靜惡狠狠地報覆不良商販那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看胡問靜將這兩個案子通報了天下，又傳令洛陽的荀勖寫成了法律條文，眾人這才覺得胡問靜好像不僅僅是要打（擊）報（覆），而是有更深層次的用意。
沈芊檸問道：“陛下是想要鼓勵百姓打官司嗎？”看那獎勵之豐厚，就是她都心動了。
胡問靜笑了：“其實歷朝歷代的朝廷都不希望百姓打官司，所有律法的程序和內容都是為了給百姓打官司制造麻煩和成本，最好所有百姓看到打官司竟然這麽麻煩，然後就咬牙忍了，朝廷也就少了一件事，也就天下太平了。”
沈芊檸不太好搭腔，她作為百姓的時候就不肯打官司，所有人都是這麽教她的，生不入衙門，死不入鬼門，好像打官司就是害了自己，她也沒細想是為什麽。但做了官之後倒是深刻理解了，真相就是胡問靜說的，朝廷不想要百姓打官司。若是為了兩文錢的事情都打官司，衙門不要累死了？而且刁民就是在打官司中培養出來的，官司越多，刁民越多，自然是讓百姓老實一些少打官司得好。
胡問靜繼續道：“可是，律法悄悄地禁止百姓打官司，就是鼓勵刁民。”
“‘胖哥兩’用過期食材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估計整個飲食行業都有類似的事情，只要顧客不鬧大，也沒人願意管，哪怕管了，只要沒有吃出人命，也拿商家沒辦法，拉肚子頂多就是免了一頓飯菜錢，病了頂多是賠了湯藥錢，這還是顧客能夠鬧，或者有些背景，不然商家不承認是吃了他家的食物造成的，也沒個法子可以證明。”
沈芊檸和一群官員點頭，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遠處，小問竹端了一碗餛飩歡笑著跑了過來：“姐姐，吃餛飩！可好吃了。”胡問靜點頭，取了一個吹了吹，放在了小問竹的嘴裏，小問竹歡喜地笑，然後又跑回去拿自己的那一份餛飩。
胡問靜等身邊所有官員都拿到了餛飩，吃了幾口，這才吃了一口餛飩，一邊道：“胡某就是一個普通小百姓，會一些坑蒙拐騙，至於怎麽治理國家是完全不懂的。聽說當皇帝要學帝王心術，胡某也沒學過。以前的皇帝都學儒家，滿嘴仁義道德什麽的，又托了老天爺的福，秦始皇時候天下是馬車牛車刀槍劍棒，幾百年後這天下依然是馬車牛車刀槍劍棒，秦始皇若是在今日覆生，未必就會覺得這天下變了多少，所以這歷朝歷代的皇帝管理天下講究的是蕭規曹隨，只要跟著前朝的方式走，稍微修修補補，這管理天下的方式就出來了，大錯錯不到哪裏去，小錯就假裝看不見了，反正刀槍在朝廷的手中，還怕百姓反了不成。”
沈芊檸點頭，這天下真是沒怎麽變啊。
胡問靜道：“可是，胡某到底該怎麽管理天下呢？天下百姓到底關心什麽？”
她淡淡地道：“胡某趕走了胡人，阻止了胡人殺入中原，禍亂天下，這件事的功德胡某知道，與胡某一起浴血殺戮胡人的人知道，為了大軍苦心籌備糧草的人知道，努力穩定後方避免內亂的人知道，可是這些百姓真的知道胡某趕走胡人，殺光胡人的偉大和重要嗎？”
胡問靜認真地道：“他們不知道。胡人在並州、幽州、冀州、雍州、涼州、秦州、益州，與其他州郡的人有什麽關系？豫州的百姓沒有見過胡人吃人，揚州的百姓分不清胡人與江北人的區別，荊州的百姓在農場之中吃得飽穿得暖，他們為什麽要感激朕殺光了胡人，胡人又沒有讓他們損失一文錢，也沒有碰過他們一根毫毛。”
“會不會胡人吃人是胡某胡說八道騙人的呢？胡某的名聲可不好，胡某是坑蒙拐騙的高手，什麽謠言不敢說？”
“天下百姓不在意胡某有沒有殺光了胡人，拯救了中原。這事情與他們無關。”
“天下百姓也不在意誰做了皇帝，誰稱了朕。”
“朕將來為華夏開拓了更廣闊的疆域，地圖範圍擴大了數倍，凱旋之師在城外二十裏接受百姓歡呼迎接，百姓就真的開心和幸福了？”
“朕帶領百姓入關了，百姓就真的有大房子和牛排了？不可能。朕打下了司州，荊州百姓沒有大房子和牛排，朕打下了中原，統一了天下，成了皇帝，荊州百姓依然沒有大房子和牛排。朝廷的利益與百姓的利益在微觀上是從來不一致的，百姓絲毫感受不到豐功偉業帶來的好處。”
胡問靜認真無比：“在百姓的心中，只記得與他們有關的事情，比如朕奪了他們的產業，驅趕他們進了集體農莊，比如朕殺人如麻，比如朕禁止洗女，比如朕收取兒子稅，芋頭稅。”
“朕想要讓百姓過得更幸福，可到底什麽是讓百姓更幸福呢？朕也迷惘了，拯救華夏，開疆拓土都不能讓百姓更幸福，到底什麽是百姓的幸福？”
沈芊檸心裏有些難受，胡問靜明明為了華夏做了很多，但是百姓竟然不認可。她急忙道：“不會的，陛下建立了集體農莊，百姓人人有飽飯吃，一定會感激陛下的。”
胡問靜搖頭：“你一定要記住，永遠別以為自己為百姓做出了貢獻了，為百姓說話了，百姓就會心存感激，因為百姓的眼睛是瞎的，心是黑的。”
沈芊檸心中更難受了，當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就這麽難？
胡問靜道：“宏大敘事究竟是不是讓百姓更幸福，朕自己都不清楚了。‘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情太縹緲了，時間大神可以將好事變成壞事，也能將壞事變成好事。應該多生孩子還是少生孩子都能在時間大神的魔力下難以說清利弊，何況其餘看不出明確結果的事情？”
胡問靜將碗裏的最後一個餛飩吃了，喝幹了湯水，道：“朕不知道宏大敘事豐功偉績怎麽讓百姓幸福，朕決定反過來，從一件件小事改變百姓的生活。”
沈芊檸用力點頭，百姓只能接觸到小事情，或許真的有效。
胡問靜道：“百姓的幸福感來自柴米油鹽醬醋茶，來自遇到的一件件小事情。朕決定從一件件小事開始，踏踏實實地改變百姓的生活。宏大敘事就讓朕自己去做好了，與百姓的幸福無關。”
沈芊檸重重地點頭，她也不知道宏大敘事與做好每一件小事情哪一個讓百姓更有幸福感，但是管好每一件小事一定讓百姓的生活更好。
她想了想，又道：“只是以一罰萬會不會太重了一些？”哪怕一文錢的案子按照一萬倍懲罰，立馬就是一萬文，普通人不吃不喝要四五年才存得起這筆錢，那些菜販子搞不好要賣房子了。
胡問靜笑了，沈芊檸對百姓的生活很關心，心也軟，但是不知道刁民的心理。她道：“那些菜販子或者肉販子魚販子紅棗販子為什麽敢短斤缺兩，以次充好？因為被抓住了毫無損失，也就是換了本來就應該給顧客的良好商品而已，那麽對他們而言把爛菜臭肉爛魚扔掉就是最愚蠢的事情，他們只要不停地悄悄塞到顧客的菜籃子裏，總有顧客不善於爭吵，想著一文錢的事情何必多事，忍了啞巴虧。”
“這也就罷了，吃虧的就是幾個善良老實的人而已。可這會助長整個社會的人做刁民。”
“做了刁民，坑了別人，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回到應該的情況，毫無損失，最好的結果就是賺了一筆。那大家只能都做刁民了，坑蒙拐騙是本事，可以大吹特吹，被坑蒙拐騙就是笨蛋就是活該就要自認倒黴。”
“百姓的幸福感在哪裏？百姓的道德在哪裏？百姓的安全感在哪裏？官府又在哪裏？”
“對官府沒了期盼，忠心度又在哪裏？”
“企業的良心都是天價罰款罰出來的，只要朝廷沒了良心，企業就有良心了。”
胡問靜看著沈芊檸道：“一個理想的完美市場，應該是今天做錯了，明天老板就跳樓。一個完美的朝廷，應該是在每一個細節讓百姓不受委屈。”
“朕未必能做到宏大敘事，也不知道放棄了蕭規曹隨會面對多少變化，但是朕想試試看，做好每一個細節能不能有一個公平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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