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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民心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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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民心愚昧

揚州。

某個集體農莊。

一個女子抓緊衣服的領口,緩緩地後退,驚恐地看著一個壯碩的男子:“你不要過來……”

那壯碩男子踏出一步,冷冷地看著那女子,不屑地道:“怎麽,以為我會強(奸)你?哈哈哈哈哈,我需要強(奸)你?”

那壯碩男子傲然環顧四周,四周好些社員畏懼或諂媚地看著那壯碩男子,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那壯碩男子大聲地道:“我付士康需要強(奸)你?我付士康是田莊的管事,我付士康需要強(奸)你?”他大聲地笑著,仿佛聽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四周的農莊社員中,有人大聲地附和著:“管事怎麽會強(奸)你?管事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怎麽會強(奸)你?”又是一人大聲地道:“李翠花,你撒泡尿照照鏡子,就你也配?”

有婦女柔和地笑著,走過去拉著那李翠花的手,說著貼心的話語:“你啊,還是太年輕了,你知道嗎,想和管事上床的女人多得數不清,從村頭可以排到村尾,被管事看中了是你的福氣。”另一個婦女溫柔地撫摸著那李翠花的頭發,道:“不就是和管事上床嗎,有什麽大不了的,得罪了管事可不值得。”一個男子走過來,隨意地道:“年輕漂亮的女人就要陪管事上床,這是農莊的規矩,你還年輕,不懂事,好好地與管事陪個罪,然後今晚與他上床,什麽事情都沒了。”又是一個男子走過來,惡狠狠地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就倔強作死吧!”

那李翠花驚恐地看著四周勸她或威逼她的人,這些人一個個都是田莊的熟人,難道他們說得是真的?不然怎麽會肆無忌憚地要她陪管事上床?她心中茫然,卻死死地抓緊衣領,用力地搖頭。

付士康冷冷地看著,不識趣的賤人,這個田莊之內就不存在可以逃脫他的女人。他大聲地道:“從今天開始,李翠花的工作量增加三倍!”

李翠花臉色慘白。幾個勸她就範的人長長地嘆氣,惋惜地看著李翠花,好幾人嗔怪著:“我們好心勸你,指導你明路,你不領情,現在好了,管事生氣了,你有的是苦頭吃了。”有人不耐煩地道:“不懂規矩的人就該吃點苦頭。”

周圍的社員看著囂張的付士康,以及滿臉淚水和惶恐的李翠花,個個低下了頭,田莊裏的活計都是管事說了算,誰得罪了管事誰就要倒大黴。

有人低聲道:“付士康就是個王八蛋,一定會不得好死。”有人附和,有人卻羨慕地看著李翠花,李翠花真是漂亮啊,竟然就要被付士康睡了。有人眼睛都紅了:“我一定要努力成為管事,然後把整個田莊的女人都睡了!”有人笑著道:“就吹吧,憑你也能當管事?”

誰都不覺得付士康做得不對,當了管事老爺玩個女人有什麽大不了的?有錢人家不都是這樣的嗎?眾人只恨自己沒有成為管事老爺,沒能玩遍整個田莊的女人。

中午食堂開飯的時候,李翠花的工作餐的分量少得可憐。食堂打飯的人坦然看著李翠花,一聲不吭。李翠花知道是付士康搞得鬼,她想要喝罵,卻又不想引起更多人的註意,強行忍著淚水拿著極少的飯菜坐到了一角,一邊慢慢地吃著,一邊淚水流淌到了嘴中。

在食堂吃飯的其餘社員習以為常地看著李翠花,得罪了管事老爺沒有足量的飯菜吃那是規矩。有人鄙夷地盯著李翠花,對同桌的夥伴道:“用不了多久,又是一只破鞋了。”同桌的夥伴看看四周,只覺整個田莊漂亮的女人都是破鞋,他狠狠地道:“付士康這個王八蛋!老子以後娶媳婦絕不在田莊找。”其餘人用力點頭,田莊的漂亮女人個個都是破鞋!

眾人極力地鄙夷踐踏著田莊的女人們,羨慕妒忌恨地看著付士康,做人就要到這個份上才叫做人啊,不然豈不是白來了一趟。

李翠花一連三日沒能完成工作量,她拼死拼活只能完成一倍多一點的工作量,距離三倍工作量差了十萬八千裏,每日的口糧又被克扣了,這三日的辛勞讓她渾身上下都骨頭疼。她知道這樣下去肯定不是辦法,必須另找出路。

……

兔舍的管事看著李翠花,只覺頭大無比。

“付士康想要你陪他睡覺,你不答應,他調整了你的工作量,不給你吃定量的口糧?”兔舍管事盡量慢地說道。

李翠花用力點頭,淚水四溢:“管事老爺,你一定要民女做主!”

兔舍管事臉色鄭重:“你且放心,我一定會處理的。”李翠花放心離開,兔舍管事立刻找了付士康,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老三!告訴你不要總想著玩女人!你是管事,還怕沒有女人主動爬上床嗎?至於做得這麽明顯嗎?”

付士康毫不在意:“那個賤人找你告狀了?膽子肥了!”兔舍管事不姓付,姓張,但卻是付士康的表哥。不僅僅兔舍的管事,還有豬圈的管事、養雞場的管事,統統都是付士康的親戚。

付士康回到了田莊,就當著大家的面大聲地道:“賤人,你去告老子的狀了?你只管告啊,老子有一百種辦法修理你!”

李翠花面無人色,只覺這田莊比大縉朝的縣衙還要黑暗,大縉朝被地主和官老爺欺負了,還能跑到其他地方做流民,這到處都是集體農莊的地方能夠逃到哪裏去?

又有人開始勸李翠花了:“就與你說田莊內就是這樣的。”“能夠與管事上床是福氣,若是懷了一男半女,你就是管事娘子了。”“看那幾個女的,每日只要做些最輕松的夥計,吃的比我們好了一倍,還不是陪管事上床了,你若是答應了,你也能吃香喝辣了。”

李翠花就是哭泣,什麽也不說。

周圍的人淡然看著,也不信這個女人能夠飛上了天,不肯就範的女人又不是沒有過,還不是被繁重的農活和稀薄的野菜粥折騰到不得不爬上了管事的床?李翠花不過是那些曾經很倨傲,然後被現實打擊之下只能老實認命的人中的一個而已。

李翠花哭了一宿,既不願意活活累死在農活中,又不願意陪付士康上床。她清清白白一個女孩子,為什麽要被人玩弄身體?她思來想去,只覺既然左右是死路一條,為什麽要自己一個人死?

深夜,付士康看到李翠花敲門的時候,心中的得意遠遠超出了玩弄女人的炙熱,他不是在玩弄女人,而是在平常權力的味道,而這個味道讓他飄飄欲仙,遠遠地超過了女人的(肉)體帶來的(快)感。

付士康慢悠悠地打開了房門,臉上因為得意和激動而發紅,眼睛卻雪亮。他絲毫不在意吵醒了其餘社員,反而故意大聲地道:“翠花啊,你來了。”

付士康註意到李翠花的臉色慘白,身體發抖,他更加得意了,示意李翠花進房間,眼睛卻看著屋外,仔細地留意是不是有很多人聽到了,他就是要讓田莊的所有人都聽到,這個田莊之內他就是皇帝,想要睡個女人就睡個女人,想要睡個男人就睡個男人,誰敢反抗?他大聲地對著門外叫道:“李翠花,我與你說過,我付士康需要強(奸)你嗎?我付士康……”

“噗!”付士康只覺心口一疼,驚愕地看著李翠花,李翠花緊緊地握著手裏的剪刀,眼睛血紅,厲聲道:“王八蛋,去死吧!”一次又一次的紮入付士康的心口。

田莊管事被殺的案子一層層的傳遞,終於到了壽春。

謝斯焱臉色鐵青,重重地一掌拍在案幾上,厲聲道:“查!必須嚴查!”

她不是要查這個案子,這個案子的詳細經過已經查的清清楚楚了,田莊管事付某利用權力奸(汙)女子無數,其中一個女子李某投訴無門,不甘受辱,憤怒反殺。案件的行兇動機,前因後果清清楚楚,還有什麽好查的?

謝斯焱下令嚴查地是揚州各地到底還有多少類似的事情!

一個個官吏在壽春縣衙之中跑進跑出,一道道公文發了出去。

有官吏小跑著出了縣衙,拐了個彎就停下了腳步,輕輕地捶腿。又是一個官吏到了,也停下了腳步開始活動筋骨,嘴裏低聲道:“謝縣令真是……”那官吏沒有說下去,他也姓謝,與謝斯焱是一個家族的,責怪謝斯焱不會辦事不懂世界毫無意義。“……真是勤勉啊,看來我們這一陣子有得忙了。”

另一個官吏嘆氣道:“多半要我們跑遍揚州各個城池,苦就算了,肯定沒什麽用的。”

謝姓官吏點頭,不是他們不想好好幹,而是真的沒用。

……

縣衙中,謝斯焱在大堂上來回踱步,她依然憤怒無比。

大縉朝都不曾發生的事情怎麽在追求平等的大楚朝反而更加激烈了?以前大縉朝的時候若是有地主老爺強(奸)了丫鬟,強搶了民女,苦主會去縣衙告狀,還會有正義的百姓跟在在衙門起哄,為何到了大楚朝連個起哄的正義百姓都沒有了?

她其實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問題的核心是因為大楚朝其實沒有真正地掌控揚州。

胡問靜和周渝攻打揚州之後,幾乎是剛剛換下了大縉的旗幟就立馬將重心轉移到了其餘地方。胡問靜要盯著中原,周渝回了荊州根據地,這揚州長江以南的大多數地方也就是看到或者聽說周渝打下了揚州,然後急急忙忙換了旗幟,象征性地抓了幾個門閥子弟,然後就歡呼接受洛陽朝廷的領導了。

胡問靜的朝廷的核心根基的集體農莊的普及在揚州地區的官員的公務中那是好看得不得了,緊貼長江或者交通便利的區域一律執行了集體農莊,產量飆升,妥妥的樣板城池。

但是實際上呢?

謝斯焱苦笑,江南的集體農莊是門閥為了壓迫更多的勞動力而建造的,洛陽朝廷緊急調派的官員對當地的情況完全不了解,甚至聽不懂當地的方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當地的“仁厚長者”、“可靠衙役”、“忠厚的百姓”的推薦之下選了新的衙役、農莊管事等等人員。

一群“仁厚長者”、“可靠衙役”、“忠厚的百姓”會

推薦誰當衙役當管事呢?當然是他們的親友啊!

江南小地方,別看隔著幾個村子,但兜兜轉轉大家都是親戚的事情一點都不稀奇。

洛陽派來的官員是知道會有這個弊病的,盡量不在同一個縣城或農莊內任命相同姓氏的衙役和管事,可親戚這東西未必是同一個姓啊!好些親戚甚至是許久不曾走動過,隔壁鄰居都不認識的親戚,想要調查都無從查起。

這揚州大部分區域的縣衙和集體農莊充斥了各種各樣的親戚,這已經不是官官相護了,而是“親親相隱”了。所以李翠花才會上訴無門,集體農莊每個管事都是親戚,她能去哪裏投訴?若不是她殺了田莊管事付士康,只怕就算她自盡了也會被各個管事聯合起來掩蓋,甚至不需要統一口供,只需要在名冊上寫個“病死”,縣令或者太守會有空追查每個農莊病死的人是真是假?

謝斯焱臉色慘白,這只是造成“李翠花案件”的政(治)背景,除此此外還有更令她顫抖的事情。

謝斯焱定了定神,厲聲道:“本官要親自去農莊問個清楚。”

……

農莊的各個分部的社員都聚集到了田莊的空地上。

數千社員一點都不覺得驚訝,有人輕輕地道:“一定是為了李翠花。”其餘人附和:“對,一定是為了李翠花。”又有人咋舌道:“李翠花吃了豹子膽,竟然殺了田莊管事,這是通天的案件啊。”一群人用力點頭,李翠花殺了田莊管事就是殺了官老爺,殺了官老爺就是要造反,造反就是要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這官老爺跑來農莊自然是為了當眾殺了李翠花示眾。

有人興奮極了:“我還沒有看到過砍頭呢。”他在人群中墊起了腳,汙妖王號稱殺人無數,築造了不少人頭京觀,可是揚州各地本就有門閥建立的農莊,又是聞風而降,人頭京觀竟然是極其罕見的,若是這次能夠開開眼就好了。

有人輕輕地搖頭,道:“李翠花這是何必呢?不就是被管事老爺睡一次嗎?又不會少了一塊肉。現在好了,要殺頭了。”有人點頭認同:“李翠花就是個不孝的,她若是陪管事老爺睡了,她就能做最輕松的活計,她的爹娘也會有享福,吃得飽吃得好。現在完了,爹娘不僅沒得享福,以後只怕還要受人報覆。”一群人點頭,雖然不是田莊的,更不知道李翠花的爹娘兄弟姐妹是誰,但是道理就是這個道理。

有人望著田莊搭起了高臺,北風吹著高臺上的旗幟飄動,對田莊管事真是鄙夷到了極點:“命好做了管事,可卻不長眼睛,不知道有的女人不能惹嗎?女人多得是,挑個只會哭哭啼啼上吊的女人多好,何必惹會殺人的女人呢。”

數百鐵甲士卒手持弓(弩)長矛簇擁著謝斯焱走近,數千農莊社員激動了,官老爺來了!就要親眼看到砍頭了。

謝斯焱上了高臺,一群粗略懂得豫州或洛陽言語的人給她做同聲翻譯。

謝斯焱大聲地問道:“你們知道田莊管事付士康為什麽被人殺了?”

數千百姓沈默,有人卻大聲地叫著:“因為他不長眼睛,挑個容易拿捏的女人都不懂!”

數千百姓哄堂大笑,有人跟著叫道:“因為他沒腦子沒手段,換成我當了管事老爺,我就關李翠花三天,不給飯吃,三天後李翠花手軟腳軟,還不是想如何就如何。”

有人反對:“應該找人反覆地勸李翠花,能夠配管事上床是福分,別人求還求不來呢,再找幾個女人現身說法,以前每天幹最累的活計,手都裂開了,如今每天坐在溫暖的房間裏,小手又嫩又滑。”

有人附和:“要反覆地說,女人就是要和管事老爺睡覺,只是女人成為管事老爺的外室的機會,以後生下了兒子做了管事就是管事老爺的娘了,生活幸福著呢。”

謝斯焱在高臺上看著下方的百姓嘻嘻哈哈,有的人是真的這麽想,有的人是起哄,但正因為是起哄說出來的言語,更加地讓她覺得驚恐。

謝斯焱深深地呼吸,許久才恢覆了平靜,慢慢地道:“好一個江南啊。”

站在她身邊的幾個官吏笑了:“其實也沒什麽奇怪的,百姓不懂禮義廉恥,甚至不懂對錯,只要沒人管,沒人受到懲罰,就會以為做的沒錯。”

謝斯焱笑了:“不錯,還是殺得人少了而已。”她並不喜歡殺人,人被砍下了腦袋就無法裝回去,若是砍錯了怎麽辦?罪行有千萬種,懲罰有數百種,為什麽要采取沒有挽回餘地的辦法?華夏已經沒有人口了,為什麽還要大肆殘殺自己的百姓?但是她今天終於有些理解了胡問靜的殘暴,以及為什麽她當年問族親謝州牧胡問靜為什麽要殺這麽多人時,謝州牧臉上那難以形容的笑容了。

李翠花被帶上了高臺,高臺下無數百姓大喜:“要砍頭了!要淩遲了!”好些人拼命地向前擠,有人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高臺,只盼看清楚了人頭落地的每一個剎那。

謝斯焱問道:“當日在農莊之中,可有人勸你從了田莊管事?”

李翠花雙目無神地看了一眼高臺下的數千社員,一言不發,左右是個死而已,她已經殺了付士康那個人渣混賬,其餘任何事情都與她無關。

高臺下,一群人見李翠花不說話,很是不滿,官老爺問話要麽是要查清案情,要麽是要獎勵良善,這李翠花怎麽就不懂得在臨死前提點田莊的其餘人呢?

有人大聲地叫著:“官老爺,我曾經勸過李翠花的,田莊的人都能為我作證。”又是一人急忙叫著:“我也勸過她的!”一個個田莊的男男女女大聲地為自己邀功,哪怕沒有功勞苦勞,能夠在萬眾矚目之下參與砍頭的大案子也是夠吹噓一輩子的事情了。

謝斯焱握緊了拳頭,這才用平穩的聲音道:“帶他們上來。”一群田莊的社員根本不用士卒去拉,主動就爬上了高臺,興奮地俯視臺下,只覺一覽眾山小的豪情壯志充斥了心胸。

有婦女臉上堆著最溫和的笑容,慈祥地對癱倒在地上毫無表情的李翠花柔和地道:“你啊,就是不聽勸。我說了,陪田莊管事睡覺是你的福分,你不識好人心也就罷了,怎麽就可以殺了田莊管事呢?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罪嗎?”其餘人急忙也紛紛呵斥著李翠花,李翠花只是面無表情的癱坐著,目光落到了無窮遠處,這世上還有一個講理的地方嗎?

謝斯焱再也忍不住了,厲聲道:“來人,將這些人都淩遲了!”立刻有士卒和衙役將高臺上的幾十個田莊社員絆到了木樁之上。

高臺下數千比鴨子還要吵鬧的社員陡然安靜了,不明白是怎麽回事,那些人不是幫著田莊管事勸李翠花的嗎,為什麽不綁了李翠花,反而綁了那些懂得規則的人?

高臺下,有人將雙手反綁的兔舍管事、養豬場管事、養雞場管事,以及付士康的爹娘家人盡數押解上了高臺。

數千社員更加惶恐了,不明白謝斯焱到底要做什麽。

謝斯焱拿過一面鑼用力地敲著,嚴肅的高臺上充滿了難聽的鑼聲。謝斯焱使勁敲了許久,然後將鑼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她厲聲叫道:“田莊管事付士康利用職權奸(淫)女子,按律全家淩遲處死!付士康已死,屍體餵狗!其餘人為付士康□□女子的共犯,淩遲處死,家人鞭打一百,發配礦區終生挖礦!”

高臺下的數千百姓猛然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喊叫,謝斯焱聽不懂方言,但她能夠大致猜到意思,無非是官老爺判決不公,管事老爺睡個女人算什麽大事。

高臺上,兔舍管事、養豬場管事、養雞場管事更是淒厲地大叫:“冤枉啊!”“付士康奸(淫)女子與我們有什麽關系?”“就算我們也奸(淫)了女子,我們為農莊出力,為朝廷效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為什麽要為了睡個女人就殺了我們?”“從周渝將軍打下揚州的第一天開始我們就在農莊做事,我們是周渝將軍的人,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放過我們吧。”“這江山是我們打下來的,睡個女人算什麽大事?我要見周渝將軍!”

謝斯焱氣得發抖,這就是揚州,這就是江南,這就是偉大的集體農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她輕輕地道,這句話的本意是指百姓是水,可是她此刻心中想的“水”卻是集體農莊。

謝斯焱緩緩卻堅定地道:“我大楚的官員不是可以魚肉百姓的官員。”她的聲音有些小,附近翻譯的百餘同聲傳遞沒有聽清楚。謝斯焱笑了,又大聲地道:“你們這群賤人啊!你們以為當了管事就是老爺了,就能夠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了,就是應該的了,就是世道規則就是這樣的了?你們沒有成為惡霸,沒有殺人放火,是因為你們沒有權力和力量!你們有了權力和力量比所有的門閥老爺地主老爺更毫無人性!”

“我謝斯焱今日要用血和火告訴你們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來人,將這裏的百姓十抽一送去挖礦!其餘人鞭打五十,敢反抗者殺全家。”

高臺上下慘叫聲不絕,一個個人被綁在高臺上千刀萬剮,一個個人在高臺上被拖出來當眾鞭打,卻沒有一個人敢反抗。

一群食堂的員工被帶到了高臺之上,眾人看著高臺上血流遍地,肉沫一堆堆地堆積在血泊中,情不自禁地軟倒在地,淒厲地叫喊。有人叫道:“我只是廚子,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謝斯焱淡淡地道:“剮了!”

淒厲地慘叫聲更加的響亮了。

謝斯焱閉上眼睛,緊緊地握緊了拳頭,不如此,她只怕會慘叫出聲。

“築京觀,通傳揚州各地,人頭和骷髏傳送各地。”

“命令各地縣衙立刻清查縣衙衙役、集體農莊,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了一個。”

“命令各地集體農莊的管事調動到百裏外的農莊,從今以後揚州各地集體農莊管事一律不得使用百裏內的人士。”

高臺上,李翠花漸漸在慘嚎和血腥氣之中有了精神,驚愕地看著四周。

謝斯焱一字一句

地道:“民女李翠花無罪釋放。”但是李翠花在這個農莊是不能待了,必須換個地方。

李翠花怔怔地看著謝斯焱,眼睛睜得老大,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終於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寒冷的冬季,揚州各地開始了血腥的清洗,血流遍地,最慘烈的地方有整個農莊被殺三成人口以上的。但各地官員依然不肯罷手,礦場之內無數人淒厲地慘嚎,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成了苦役了。

有百姓穿著殘破的衣衫,看著腳上的鐐銬,以及黑暗的礦洞,仰天悲嘯:“我有什麽錯?我勸人聽管事老爺的難道還錯了?”

另一個礦洞中,有人奮力地挖著礦石,淚水滴落在塵埃之中:“管事老爺睡個女人哪裏錯了?我也想當管事老爺,我也想睡女人,哪裏錯了?”

礦洞之中悲嚎聲回響,如萬鬼哭嚎,層層疊疊,無有盡頭。幾個礦洞的管事卻笑得嘴角都要裂開了,眼看朝廷催著要鐵礦銅礦可礦場缺乏人手,如今再也不擔心了。

揚州的公文傳到了荊州,胡問靜掃了一眼,微微嘆氣:“終究是發展太快了,根基不穩。”速勝這東西只適合山賊強盜推翻朝廷,推翻之後就會暴露出無數的問題。

周渝臉色發紅,一切都是因為她在荊州埋下的禍根。胡問靜搖頭,缺少合格的官員,不能深入基層,當然是身為老大的胡問靜的錯,關其他人什麽事情?

胡問靜想了想,只怕各地都有類似的情況,她有什麽辦法能夠讓百姓改變官老爺管事老爺就是可以成為“霸權”,就是可以欺男霸女的思想呢?

“還是要貫徹憶苦思甜!還是要加強樣板戲!”胡問靜想來想去只能是從根源上給百姓洗腦,靠屠殺只能威懾一時,終究不是正道。

她拿起公文,開始批覆:“……揚州的糧食缺口由中央負責……”

揚州抓了一大批人去挖礦,這脆弱的糧食平衡再一次開始搖擺了。

胡問靜下令道:“找個老農民來問問,這江南地方是不是也可以大規模種芋頭,還有蓮藕是不是真的不需要管?”胡問靜心中有些不平衡,別的女主穿越到了古代只要坐在房間裏寫幾句廢話就能國泰民安,糧食富足,她卻要三天兩天擔心糧食安全;別的男主穿越到了古代三天發明玻璃肥皂發大財,五天制作步(槍)橫掃天下,她卻在吃人肉。大家都是穿越者,憑什麽這麽虧待她?

“啊啊啊啊啊!我要發飆了!”胡問靜仰天長嘯,然後在小問竹圓圓大大的眼睛註視之下老老實實地拿起公文開始處理公務,荊州、關中、中原的農田已經很多了,想要提高產量是研究化肥還是興修水利?不懂農業真是抓瞎啊。

……

洛陽城中,魏舒的府邸前車水馬龍,仆役忙著接收各個官員的拜帖:“實在是抱歉,我家老爺正在會見賓客,今日只怕是沒空……”

一群官員毫不在意,拜訪魏司空自然是要多等些時日的,只是叮囑著:“我等最近一個月都有空,魏司空但有空暇,隨時可傳喚下官。”“縱然是深夜也無妨,下官隨時等候魏司空的傳喚。”

魏融聽了仆役的匯報,只覺這“傳喚”二字真是把那些官員的尊嚴降低到了腳底板,當年大縉朝的時候魏舒作為左仆射的時候哪有官員會用“傳喚”遍地自己,他喃喃地道:“趨炎附勢,何至於斯?”

魏舒看了一眼魏融,這個孫子歷經風波依然對政務一竅不通,提醒道:“那些官員以為老夫是陛下的臥底,自然要討好老夫了。”

魏舒與胡問靜是打過交道的,但是既沒有恩怨,也談不上交情。魏舒自問在司馬炎遜位還是在胡問靜篡位的事件之中,他都是堅決的置身事外,絕不摻和,胡問靜提拔他為司空只是因為大楚朝實在是缺乏文官,他作為洛陽甚至全天下寥寥無幾的名聲還不錯的大縉老臣子,自然優先考慮了。可是這一片公心在那些腦子不太靈光,或者得到的消息太少太片面的小官員心中自然不是這麽想的,已經有無數官員在衙署中明裏暗裏試探過魏舒幾次了,抱賈南風的大腿有難度,抱荀勖的大腿有些遲了,抱魏舒的大腿剛剛好。

魏融想了許久,才有些懂了,咳嗽著道:“原來如此,那些人真是一門心思……”他又咳嗽了,沒能說完他對那些官員的鄙夷和不恥。

魏舒擔憂地看著魏融,兒子已經死在了他前頭,這個唯一的孫子不會也死在他前頭吧?

魏舒有些悲涼,親人都死在了他前頭,他連一個送終的人都沒有嗎?他想到了女兒魏華存,有些淒苦。

魏華存小時候入了天師道,向往成仙,不理俗世,家中來了親友也絕不見面,更不願意出嫁。

魏舒苦笑,他本來是不在意魏華存嫁不嫁人的,他的兒子魏混死得時候魏華存還小,他沒了兒子,更想將女兒留在身邊,女兒學道也好,想要長生也好,他都不在意的,他甚至有些支持,若是女兒真的能夠長生不老,豈不是更好?他眼看著女兒的年紀過了十六、過了十八、過了二十,前來魏府求親聯姻的人越來越少,直到一個不見,他還是有些猶豫的,女兒一心求道,逼她出嫁未必就是好事。可是當魏融的身體也開始出了問題,隨時可能倒下的時候,魏舒驚恐了,他老了,沒幾年好活了,若是魏融也死了,魏華存在這個世上豈不是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魏舒想到女兒五六十歲卻身無長物,也沒有家人,在道觀中風燭殘年,心裏立刻就懼怕極了,不由分說就強行將魏華存嫁了出去,女兒不懂一個人孤單的苦,他還能不懂嗎?魏舒與妻子便張羅著在魏華存二十四歲的時候強行將她嫁給了劉乂。

雖然劉乂品行還不錯,魏華存又生了兩個兒子,看上去家庭和睦,但是魏華存出嫁之後再也沒有聯系過魏舒,別說見面了,只言片語也不曾有。魏舒甚至沒搞明白女兒這是怨恨著他,還是因為修道久了,不與任何人聯系。

魏舒看著不停咳嗽的孫子魏融,心中苦澀無比,他是做了什麽孽啊,竟然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荊州城外的某個道觀內,魏華存仔細地盯著眼前的幾百個小盒子,盒子內是一個個青綠色的黴爛之物。【註1】

一個道人朗聲道:“……第六百十五次實驗……”一群道人蓋上盒蓋,開始按照流程操作。

魏華存喃喃地道:“希望這次的效果更好。”

一群道人笑了笑,道:“一定可以更好。”他們是有些信心的,這“青黴素”制作之法是胡問靜親自傳授和示範過的,肯定能夠成功。但是這青黴素治病的效果他們卻有些懷疑,胡問靜的言語中又是“病菌”,又是“病毒”,還有一大串的“細胞”,“殺毒”等等他們完全聽不懂,胡問靜似乎有一整套與現行醫術完全不同的理論,他們也分不清這是“神授”還是胡問靜這個著名騙子又在搗鼓什麽東西。他們只能成為一個簡單的操作工,努力將胡問靜安排的實驗做得更完美。

魏華存點頭道:“是,我們一定可以做得更好。”另一個角落中,第五百八十七次實驗提取的青黴素已經完成了,現在要進行過濾和再次提純,有人招呼著眾人:“過來幫忙。”

魏華存與一群道士走了過去協助,她心中同樣對青黴素充滿了不信任。自古以來的藥方都是幾碗水煮成一碗,這青黴素的提取之法稍微有些差異,但是提純的原理倒是相同的,魏華存可以從一個煉丹師的角度理解青黴素的提取手法,可這黴變的東西也是藥物?魏華存從來沒有聽說過。

魏華存心中對自己道:“且試試看吧。若是真的能夠治病,不知道能不能資料魏融的病。”她不想與俗世之人多打叫道,以免耽誤了成仙修道,但是她心中其實還是關心兄長唯一的孩子的,她幾乎是看著魏融長大的,眼看著唯一的親侄子就要步了兄長的後塵,她當然希望能夠得到一線生機。

等今日的實驗結束,魏華存出了培養室就見到一個道士皺眉站在門外。

魏華存問道:“出了何事?”

那道士苦笑著,從盒子內取出一個粗如兒臂的針筒,以及比成年人手指還要粗的針。

魏華存也苦笑了,胡問靜說要將青黴素通過針註射入身體,命令工匠研究“註射器”,可是看看眼前的這“註射器”,若是(刺)入了身體,只怕就是一個巨大的窟窿。她微微有些理解工匠手藝活的粗糙,“空心的針”實在是太難制作了。

“陛下也看過了,發怒了,要求必須是繡花針大小。”那道士說道。

魏華存道:“繡花針大小……空心的繡花針怎麽做得出來!”

那道士搖頭道:“陛下已經親自趕過去了,說了一大串什麽沙子、融化、澆灌等等詞語,反正我是一點沒懂。”

魏華存微笑,胡問靜的方言俚語實在是太多了,他們怎麽聽得懂。她笑道:“聽說陛下已經在要求各地強行灌輸洛陽話了,以後應該不會有聽不懂的俚語了。”

那道士搖頭,俚語的難度是在於形容一個洛陽話中不存在的物件,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會說洛陽話,他們已經聽不懂胡問靜嘴中的俚語是什麽意思。他笑著:“希望如此吧。”

荊州的某個作坊中,胡問靜惡狠狠地看著一群工匠:“本座就不信搞不定一個註射針頭!”

現代工藝制作註射器針頭多半是用卷鐵片的方式,但她手頭沒有黑科技,不可能用卷鐵片的方式,所以唯一能夠用的方式就是在繡花針內部開個孔了。可是這個孔怎麽開呢?

胡問靜發覺自己竟然要從頭了解繡花針制作工藝,真是見了鬼了。

她悲憤無比:“本座要搞個小小的黑科技就這麽難嗎?”

南下統一東南亞的阻礙之一就是疾病,她若是搞定了青黴素,搞定了金雞納,她就能從海洋征服東南亞。反之,若是搞不定,統一世界的方法就只能是在絲綢之路上與漫長到足夠讓華夏崩潰的糧食補給線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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