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97章 自古漢奸多國士

關燈
第297章 自古漢奸多國士

冀州信都城因為門閥貴人就是神就是高高在上的理念的崩塌,迅速爆發出了激烈的百姓暴動。

胡問靜嘆氣:“無產階級革命啊。”說“革命”肯定是有些過了,信都以及冀州各地暴動的百姓確實都是無產階級,但是這些百姓毫無信仰,毫無理念,算什麽“革命”?基本就是一群暴民而已,從組織度與核心理念上看,這些喊著“均貧富,分田地”的百姓比黃巾軍還不如,比太平天國更是差遠了,也就比喊著“替天(行)道”的賊寇好那麽一點點。但胡問靜才疏學淺,不知道這是不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喊出“均貧富,分田地”的口號,決定給這些人一個很高的評價,直接擡到了“革命”的高度。

賈南風對“革命”不“革命”毫無興趣,胡問靜的俚語太多,很多詞語她完全聽不懂含義,這“革命”一詞又是一個聽不懂含義的俚語。她很是擔憂未來的變化,根據可靠消息,司馬越和瑯琊王氏的地盤之中都有不少百姓和士卒主動投靠了那些暴民,聽說瑯琊王氏有一支軍隊被派去鎮壓暴民,一聽暴民的地盤“均貧富,分田地”,立馬就叛變了。

賈南風使勁看回涼和煒千:“加強戒備!畫生死線,誰敢越境直接用□□射死了,休要靠近!”對付那些暴民要嚴格提防,不要想著抓活的,那不是活口,那是瘟疫的源頭,很容易從一個人流傳到一整個農莊的人的。

賈南風光是想想集體農莊的百姓高呼“均貧富,分田地”就感覺渾身發抖,若是社員們幹著集體農莊的活,但平分了所有農產品,這生活質量直接飆升到天天有肉吃,如此巨大的誘惑怎麽可能壓制得下去?

回涼和煒千哀傷地瞅賈南風:“我們早就這麽做了,還讓所有巡邏邊界的士卒耳朵裏塞了棉花,絕對聽不到那些暴民的口號。”從切斷輸入而言已經做到了極致,但是問題在於如此高強度的封鎖對己方造成的壓力和損害極其得大。巡邏士卒如臨大敵,精神高度緊張,各級將領唯恐有士卒受到了侵襲,恨不得把所有巡邏士卒隔絕在防禦圈之外,這又進一步讓整支軍隊陷入了惶恐。回涼和煒千為了解決這些該死的問題已經花了大量的精力,但各種新的問題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兩人疲於奔命,比打仗還要辛苦一萬倍。

賈南風怒視胡問靜:“你搞出來的事情,你去擺平。”她其實有些猜到胡問靜為什麽會這麽倉促報覆,不僅僅是因為胡問靜必須樹立自己睚眥必報的惡魔形象,也因為遇刺的目標其實是賈南風。若是沒有立刻報覆回去,胡問靜多半以為賈南風會有什麽特殊的想法。

賈南風微微嘆氣,胡問靜太小看她了,她怎麽會不懂得大局呢?她盯著胡問靜,不管是什麽原因造成的結果,如今必須大力解決,不然後果難料。

胡問靜的腦袋一會兒像左邊斜,一會兒像右邊斜,又擡頭看天,半晌才道:“說這個局面很不好是因為穩定的戰局產生了預料外的突變,誰知道會不會冒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牛逼人物。當年袁紹袁術董卓劉璋怎麽都沒想打他們要地盤有地盤,要軍隊有軍隊,最後卻被一個賣草鞋的人得了天下。胡某也不知道信都或者冀州會不會冒出一個又窮又不識字,偏偏身懷絕世神功的贅婿,最終打得胡某屁滾尿流。”

回涼用力點頭,那叫主角!其餘人再威風再能打再有錢有地盤都是小配角死龍套,註定了要被主角吊打的。她心中一動,是不是該回去寫一本信都城中的英雄耽美故事?說不定可以爆紅。

胡問靜繼續道:“但是拋開這些不可預料的因素,冀州的百姓暴動其實對我們而言毫無影響。”她瞅了一眼一臉不同意的賈南風,繼續解釋道:“‘均貧富,分田地’的思想好嗎?相當得好!相當得先進!老實說比胡某的集體農莊更加的公平,先進得一塌糊塗。”

“但是它太先進了,先進到返璞歸真。”

胡問靜笑了:“冀州信都的百姓殺光了門閥,搶光了門閥的財富,瓜分了門閥的田地,真的能夠‘均貧富,分田地’?胡某是不信的。信都城中的店小二、夥計等人怎麽可能有田地分?城外村子裏的佃農怎麽可能有門閥的財產分?”

煒千用力點頭,她在滎陽的時候就不務農,她哪裏知道城外的田地哪些是門閥的,那些是農民的,或者那些已經被佃農瓜分了?若是滎陽爆發“均貧富,分田地”的運動,她是一定拿不到任何田地的,拿到了她也不會種地啊。這“均貧富,分田地”的口號怎麽看都沒有可執行性。

胡問靜繼續道:“去掉口號,其實這冀州信都發生的一切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百姓暴動洗劫城池而已。黃巾賊做過,梁山賊做過,胡人做過,歷朝歷代的賊人都做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官兵一出馬就剿滅了這些毫無組織的百姓暴動,一點點都不費力。”

胡問靜掃了一眼眾人,認真地道:“之所以胡某如臨大敵,司馬越損失嚴重,瑯琊王氏狼狽不堪,各地城池中的門閥或死或傷,幸存者嚴防死守,其實是因為這次爆發的時間太巧了。”

賈南風仔細地一想,陡然明白了,脫口而出道:“集體農莊制度!”她瞬間打開了新的大門,對這次信都百姓暴動讓無數人驚恐的原因有了全新的認識。

賈南風一邊思索,一邊道:“歷朝歷代都有百姓暴動抗稅,果真是毫不稀奇,禿發樹機能率領胡人造反不就是搶劫有錢人,殺光有錢人,將錢財田地據為己有?大縉朝雖然畏懼禿發樹機能造反,但是也沒恐懼到關閉關卡斷絕人口流動。”

“但這次的冀州信都的暴動選了一個好時間,不,不僅是好時間,還有好位置。”

“信都的附近不論是司馬越、各個門閥,還是我方的地盤,要麽是嚴格執行集體農莊制,要麽是用減租減息安慰想要走集體農莊制的百姓。”

“‘均貧富,分田地’的核心理念也是公平,與集體農莊制、減租減息一脈相承,剛剛經歷了集體農莊和減租減息的百姓對著‘均貧富,分田地’有著天然的親近。”

賈南風終於知道為什麽司馬越和胡問靜如臨大敵,為什麽信都的暴動瞬間席卷各地,為什麽她心中一直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驚恐。一切的根本原因就在於這次信都暴動其實是“集體農莊”的激進版和進化版,所有集體農莊中的百姓對這激進和進化版缺乏抵抗力。

胡問靜瞅賈南風,輕輕鼓掌道:“很有長進啊。”

賈南風得意的昂頭,本宮是誰?

她得意之後又更焦慮了:“既然如此,不論是我們還是司馬越都不能對信都等地用兵,那局面又會如何?”想想司馬越的士卒轉身就投靠了暴民,高呼“均貧富,分田地”,賈南風對用軍事手段消弭信都風暴沒有一絲的信心。

胡問靜同樣沒有信心。集體農莊的腳步跨得太大了,大到了最原始的搶劫有錢人的錢財和土地的強盜行徑竟然可以引起集體農莊的社員的共鳴和警惕,真是狗屎啊。

胡問靜揉著額頭,說到底還是因為她沒能提出核心的理念,沒有花時間完成洗腦,百姓處於茫然之中,這忠心度不可靠,對社會的看法同樣處於最不可靠的時期。

“信都等被暴民裹挾攻陷的城池完全不用理會,過不了多久就會完蛋。”胡問靜冷笑道。

“信都城的未來不過是幾個可能。”

“第一,分賬不均而內訌。你有田,羨慕我有錢;我有錢,羨慕你有田;你有田有錢,我沒田沒錢。然後就打起來了,不論誰勝誰負都完蛋。”

“第二,沒有了朝廷的管轄,沒有了官員,整個城池陷入了無政府主義,盜賊橫行,搶劫殺戮不絕,力氣大的擁有一切,力氣小的失去所有。”

“第三,出現幾個頭腦靈活手段狠辣又有人手的頭領重新建立秩序,形成強盜山賊之類的暴力團體,最終又回到了繳稅的道路上,無非是換了一群人做官老爺。”

眾人點頭,這三個可能不過是無數年來暴民造反的最終結果而已。

胡問靜道:“還有最糟糕的第四種可能。”她笑了:“投靠胡人。”

“門閥的人都殺了,錢財都搶了,田地糧食都分了,接下來就相安無事了?城池之中互相搶奪殺戮造成的恐懼讓百姓迫切想要有一個強有力的頭領維持秩序,司馬越和胡某都是不能投靠的,投靠我們兩個就必須要交出田地和錢財,搞不好還要因為殺戮而被清算,那麽唯一可以投靠的就是胡人了。胡人不會為了門閥報仇,胡人不會搶田地,不投靠胡人還能投靠誰?”

胡問靜的嘴角帶著笑,心中又憐憫又憎恨。百姓皆苦,不在意誰做皇帝,不在意民族仇恨,但是她在意。既然這些百姓為了自己的生活更舒服投靠了胡人,那麽就自求多福吧。她才不在意這些百姓是被胡人殺了還是吃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選擇胡人的漢人百姓就不是她的子民,生死與她無關。

賈南風看了一眼胡問靜,皺眉道:“那些百姓就沒想過投靠胡人會被殺,而且肯定要繳稅?”

胡問靜平靜地道:“沒想過。那些百姓看到其餘城池的人被胡人殺了,只會覺得胡人不會殺我;看到胡人沒有朝廷從不繳稅,絕不會想到不交稅胡人吃什麽;殺門閥,瓜分門閥的田地和財產的時候興奮極了,絕不會想到其餘百姓認為他搶到了一塊田地或者一塊銀子成了新的貴人而殺了他。這就是百姓。過去如此,以後如此,千萬年來永遠如此。”

煒千微微嘆氣,人都是這樣的。

胡問靜道:“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

抓緊時間種地,統一思想統一認識。胡某發展得太快了,根基不穩地動山搖,此刻必須穩定內部了。”

她知道有不少手下認為她成為了“聖母”,不敢進攻,不敢見血,不敢死人。她唯有苦笑,這些手下只看到了勝利的大局,沒看到她的根基比梁山賊寇還不如。梁山賊寇還有幾年十幾年時間在一個小圈子裏打造根基呢,她到這個世界不過三五年,別的穿越者這個時候不是在玩泥巴,就是在學堂泡妞泡帥哥建立人脈,她嗖的一下就要統一天下了,她有個P的牢固根基!

胡問靜深深地感受到了身不由己的無奈。她一直被時代裹挾著前進,不曾停下腳步,如同開著一輛破車,渾身上下除了喇叭不響到處都在響,稍微有個顛簸,隨時可能散架。

胡問靜擡頭看天,她能夠走到今天其實是靠了一群豬對手的襯托,用一次次勝利壓制住了毫無忠心度的百姓和朝廷。她若是真真正正地慘敗一次,整個地盤搞不好就崩潰了。

胡問靜用力握拳:“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還是不動。胡某要把烏龜神功練到頂級!”派一支精銳殺光胡人,攻占其餘地盤的風險太大,擁有大局的她何必冒險,時間、人口、糧食都站在她這一邊,只要熬過了今年的秋收,冬季就能出兵幹掉其餘垃圾。

回涼很是不滿,胡老大如今真是越來越懦弱了,一點沒有橫掃天下的氣勢。她嘆氣:“膽小鬼!若是讓我帶一軍殺出去,分分鐘就統一了天下。”姚青鋒冷眼看回涼:“有本事與老大當面說啊。”回涼鄙夷極了,以為我是笨蛋嗎?

小問竹帶著司馬女彥跑了過來,扯住回涼的衣角:“回涼姐姐,我要一匹小馬!”

回涼嚇了一跳,堅決反對:“沒有!我哪裏有小馬!”要是小問竹摔斷了腿,胡老大肯定砍死了她。

小問竹不管,滿地打滾:“我就要小馬!”司馬女彥抱住回涼的腳叫著:“小馬!小馬!小馬!”回涼為難極了,轉頭看姚青鋒尋找幫助,一瞅,姚青鋒的人影都看不見了。她大罵:“叛徒!沒有義氣!”

小問竹繼續叫:“我就要小馬!”

回涼對熊孩子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小心翼翼地哄小問竹:“你為什麽要小馬啊,小兔子才好玩呢,可以餵它吃東西,可以摸它的長耳朵……”

小問竹鄙夷地看回涼:“我要小馬不要小兔子,我要騎著小馬與姐姐一起打仗!”她委屈極了,姐姐好久不帶她一起打仗了,一定是因為她長大了,姐姐背不動了,但是沒關系啊,她可以騎一匹小馬和姐姐一起打仗的。

回涼的心立刻就疼了,柔聲道:“打仗不好,你姐姐都不打仗了,你打仗幹什麽?”

小問竹不信:“我姐姐怎麽會不打仗?我姐姐最厲害了。”

回涼嚴肅無比:“不信?你去問你姐姐,現在她是不是不打算打仗,堅決練烏龜神功了。”

小問竹牽著司馬女彥的手跑去找胡問靜,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姐姐,回涼姐姐說你不打仗了,你要做烏龜了。”

胡問靜用力點頭:“是啊,是啊,打仗多不好啊,傷害到花花草草,還是做烏龜好,誰都打不到我。”

小問竹盯著胡問靜看了半天,歡呼:“那姐姐陪我玩!”

胡問靜點頭:“好啊!”

小問竹歡呼:“姐姐我們玩過家家吧,可好玩了。”

……

信都城內。

一陣風吹過,血腥氣撲鼻。幾個百姓捂著鼻子走過,地上都是屍體,有的是被百姓亂刀砍死的門閥中人,有的是被門閥中人斬殺的百姓,不論是哪一種,信都城中的百姓都沒心思管。誰家的人死了自然有誰家的人處理,憑什麽要其他人處理屍體?以前凍死餓死路邊的骸骨有衙役士卒拖去亂葬崗,但如今這些衙役士卒或者死了,或者逃了,總之沒人管。

有百姓罵著:“為什麽就沒人處理,不知道會造成瘟疫嗎?”其餘百姓附和著痛罵,卻沒人願意動手搬運屍體。

信都城的菜市場,無數百姓四處尋找,卻沒有看到一個菜農。一個百姓大罵:“菜農都死光了嗎?老子家裏好幾天沒有菜了。”另一個百姓同樣憤怒無比:“莫說菜了,老子家裏米都沒有了!”

這些百姓日常都在城裏討生活,有的是酒樓小二,有的是店鋪小二,有的是車馬行的,有的是門閥的仆役,共同點就是沒有一分的田地,也沒有一絲的存糧。在殺了門閥老爺,搶了門閥的錢財布帛之後,這些縣城中的百姓遇到的第一個難題竟然是自己失業了。

百姓暴動,商旅斷絕,主要靠外地人消費的酒樓飯館客棧馬車行立刻徹底完蛋,酒樓客棧可以被夥計瓜分,但沒有客人又有個P用?除了那些帶頭殺入門閥之中搶劫錢財的,大多數隨波逐流或者看熱鬧,坐等門閥被殺光,在暴動中一無所獲或者只是搶了一些布帛貨物的普通百姓斷了收入,斷了糧食,日子竟然更加艱難了。

一群百姓想不清楚為什麽沒有了門閥日子反而不好過了,也不知道門閥的錢財被誰搶了,更不敢找那些敢殺門閥貴人、搶門閥錢財米糧的兇狠刁民的麻煩,唯有把憤怒發洩到比他們更低一等的城外佃農的身上。

一個百姓厲聲叫道:“我們打死了門閥,可好處都讓那些佃農拿了,我們什麽好處都沒有!”一群百姓憤怒地叫著:“對,我們什麽好處都沒有!”“我們都要沒飯吃了,所有的米糧都在佃農的手裏!”

有百姓振臂高呼:“我們直接去地裏拿米糧拿蔬菜!那些田地是門閥的田地,均貧富,分田地,那些田地也有我們一份,我們拿自己的東西有什麽錯!”

無數百姓附和,很多人知道這不對,但是“對”不能讓他們有飯吃,“不對”才能讓家人不會餓死,這還需要選擇嗎?

有人叫道:“抄家夥!那些佃農不會交出糧食的!”無數人附和:“對,抄家夥!”有人拿出刀劍,有人撿起棍棒,有人拿著石頭,所有人憤怒地走向城外,不時有人大聲地招呼著附近的百姓:“佃農搶走了我們的糧食,我們去搶回來!”“均貧富,分田地,門閥的田地也要分給我們,憑什麽給那些佃農?”

無數百姓叫著:“一齊去!一齊去!”城裏沒有了糧食蔬菜的供應簡直是災難性的,無數百姓憤怒地跟上。

信都城外的某個村子中,有佃農看到無數人氣勢洶洶地走向村子,一個機靈,敲響了村裏的警鐘。

“快出來,有賊人搶東西了!”那佃農拼命地叫著,無數佃農拿著鋤頭鐮刀從村裏趕出來與城裏的百姓對峙。

一群城裏的百姓怒吼:“把糧食交出來!糧食是門閥老爺的,田地是門閥老爺的,也有我們的一份!”

一群村民憤怒到了極點:“憑什麽交出來?這是我們親手種的,憑什麽給你們?明明是你們搶到了門閥老爺的糧食,竟然還要搶我們的存糧,你們還是不是人?”

村民們的憤怒是有原因的,地裏的收成已經繳納佃租給了門閥老爺了,門閥老爺家糧滿倉,沒有幾百萬斤也有幾十萬斤,都被城裏的人搶光了,一點都沒有分給村民,但是想到這田地也不用分給城裏的人,村民們還算心理平衡,但是沒想到城裏人這麽不要臉,竟然還要搶村民的存糧,這是比地主老爺門閥老爺還要兇殘啊。

一群城裏的百姓才不管呢,門閥老爺的糧食要麽不知所蹤,要麽被一些地頭蛇流氓痞子霸占住了,普通百姓怎麽敢惹他們,總而言之同樣有糧食的村民必須交出糧食。

某個城裏百姓想到自己家中忍饑挨餓的家人,心裏憤怒極了,厲聲道:“交出糧食!不然殺光你們!”

某個城裏百姓想到生活比以前還不如,以前每天至少能夠吃個韭菜,現在連韭菜都沒了,對搶走他的美好生活的村民厲聲道:“交出糧食!不然殺光你們!”

某個城裏百姓想到自己就膽小謹慎了一次,結果門閥老爺家裏的錢財米糧布帛盡數被被別人搶走了,只覺不能再錯過眼前的機會,厲聲道:“交出糧食!不然殺光你們!”

一群村民悲憤無比,沒了門閥老爺的壓迫還沒過上幾天舒坦日子就被一群城裏的刁民欺壓,眾人厲聲道:“殺了他們!”

兩群人刀劍在手,鋤頭高舉,棍棒緊握,眼看就要爆發廝殺。

某個落魄門閥的士子微笑著站了出來,他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了,現在就是他崛起的時刻。他站在兩群人當中,舉起了雙手,大聲地叫道:“都是信都的百姓,都是窮苦的平民,為什麽我們要自相殘殺?為什麽不能坐下來好好商量?”

兩群人都看著那落魄士子,那落魄士子微笑著道:“不如各退一步,以和為貴。村民們交出一點點糧食,城裏的人有了這些糧食讓家人有飯吃了,再想其他辦法。”他微笑著道:“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找出大家都滿意的辦法的。”

那落魄士子看著眾人心中無數激情蕩漾,他就要掌握信都城的百姓了,他就要成為信都城的縣令了!不,縣令這個詞語太沒有個性,無法透露他的威風和地位,應該是“城主”!他是信都的城主,整個信都都是他的!

一個城裏百姓對那落魄士子厲聲道:“你是誰啊?”

一個村民大聲地叫:“我們的糧食為什麽給他們?一粒米都不會給!”

兩群人齊聲怒吼:“殺啊!”奮力沖向了對方。

那落魄士子大怒,以為我不存在啊?他舉起了雙手,厲聲叫道:“都住手,我……”

“噗!”一根棍子砸在那落魄士子的腦袋上,那落魄士子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只覺無數的腳踩在了他的身上,隱約聽見有人罵著:“這王八

蛋是誰?”“別理他,搶米啊!”

那落魄士子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為什麽會是這樣?為什麽那些百姓沒有老老實實地聽他的命令?不該是這樣的……

信都城中,一群流氓占據了某個門閥的糧倉,悠然地吃著羊肉。

某個流氓笑道:“這麽多羊肉,要吃到什麽時候啊?”他這輩子第一次吃羊肉,也是這輩子第一次看到堆積如山的糧食,只覺胸中充斥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另一個流氓笑道:“吃不完,就扔掉咯。”他盡量將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好像這輩子早已扔掉了無數的羊肉牛肉,但其實他上一次吃到羊肉還是兩年前。

有一個流氓匆匆跑了過來,道:“老大,城裏有人出去搶村莊了,我們要不要也去?”

流氓頭子厲聲道:“這還用問?留下一半人看守糧倉,其餘人跟我去搶農村!”

一群流氓大聲地應著,他們有組織,敢殺人,所向披靡,信都城的門閥糧倉和村子裏的糧食都該是他們的。

那流氓頭子厲聲道:“大家動作快點,一定要搶在馬大軟那群家夥前頭!”一群流氓大聲應著,城裏的流氓分成了好幾夥,各自搶了幾個豪門的宅院和糧倉,馬大軟就是與他們沖突最大的一夥人。

半個時辰後,信都城外的各個村莊中殺聲震天。有村民眼看城裏人數量多,村子但不住了,紅了眼睛:“老子的糧食就是餵狗也不會給你們!”他向家裏的小小的糧倉中扔了火把,看著火焰吞噬了糧食,躥上了屋頂,放聲大笑。

村中一個個火焰燃起,廝殺聲卻更加得激烈了。

……

冀州的某個城池的南邊的某個一角,有數千胡人拿著鋤頭在地裏聊天。

有胡人忽然叫道:“石勒來了。”數千胡人立刻裝模作樣地在地裏挖挖刨刨。

石勒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些胡人不願意種地。

以前匈奴人、羌人、氐人之中都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種過地,只是田地都是最貧瘠的劣等地,又沒什麽經驗,種出來的糧食少得可憐。如今這個城池的大好良田由著胡人種植了,這些會種地的胡人卻不肯種植了,大家都是胡人,憑什麽他們辛辛苦苦的種地,面朝黃土背朝天,而有的胡人卻只要站在一邊等著吃飯就行?

石勒只能發動所有胡人種地,結果卻大失所望,口口聲聲喊著漢人搶走了最好的田地,不給胡人活路的胡人們只會在田地裏裝腔作勢敷衍了事。哪怕一點都不會種地的石勒也知道這些田地只怕是不能種出糧食的。

“集體農莊真是不好學啊。”石勒低聲嘆息,還以為胡人也學習集體農莊就能解決糧食問題,結果卻是畫虎類貓。

石勒看著這個村子裏敷衍了事的數千胡人,很清楚管理有問題,若是采取最兇狠的手段,誰敢不認真種地就殺了誰,難道這些胡人還會敷衍了事?

但石勒一點也沒有辦法。

遠處,有一個羯人縱馬趕了過來,道:“將軍,石虎將軍請你去議事。”

石勒點頭應著,石虎是他的侄子,年紀卻與他相仿佛,雖然石虎對他很是崇敬,但在一些細節上卻出現了重大的背離。比如采取集體農莊制,發動所有胡人種地。【註1】

石虎堅定地認為羯人與其他來自草原的胡人不需要種地,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怎麽可能有錯?就是因為羯人放棄了游牧生活想要學漢人種地,這才有了這百餘年的屈辱。羯人或者所有胡人想要重新振興就必須徹底拋棄漢人的習慣,比如種地,回到胡人的習慣中去。

石勒在心中嘆氣,他的五萬大軍折損光了,如今軍中的主力是石虎的手下,個個與石虎一條心,認為胡人就不該種地,因此在強迫胡人種地的過程中就出現了陽奉陰違的情況。

石勒沒想忌憚石虎,他還沒蠢到大業未成就自相殘殺,所以采取了懷柔的手段,沒有與石虎爭執。但眼前的事實卻逼得他必須想辦法種地。

劉淵敗了,敗的一塌糊塗,躲在延安招兵買馬。此刻是他石勒擴充勢力取代劉淵的最好機會,他也已經派人去並州、幽州、延安召集胡人了。他預估至少會有十萬胡人趕來投靠他,畢竟他曾經打下了鄴城,胡人之中再也沒有比他更加強大的了。

石勒心中一疼,“曾經打下了鄴城”,若是不是“曾經”,而是霸占住了鄴城,現在他是不是已經是胡人的“共主”了?石勒心中悔恨極了,若是早知道劉淵是個廢物,被胡問靜打得一敗塗地,那麽他絕不會冒然離開鄴城,只要擁有鄴城他就能取代劉淵統領所有胡人,他何必繼續進攻?

但是此刻他已經來不及後悔了,如今的局面讓石勒惶恐。不召集更多的胡人,那麽他絕不可能打得過胡問靜;若是召集更多的胡人,吃什麽?

石勒認為兩腳羊是一種物美價廉的食物,可是兩腳羊的數量是有限的,吃完了呢?

石勒認為一心想要吃兩腳羊過日子的石虎真是缺乏遠見,吃完了兩腳羊,所有羯人都餓死嗎?

胡人必須學會種地,不然面臨的結果只怕比以前更加艱難。

“石將軍!”有人在一邊呼喊。

石勒勒馬轉頭,見張賓滿臉喜色的趕了上來。他心中有些鄙夷,還以為張賓是“國士”,沒想到是個垃圾,在鄴城的重大關頭沒能做出正確的判斷,要這種謀士有什麽用?

但石勒微笑著客客氣氣地道:“原來是張先生。”張賓是個垃圾謀士,可他只能招攬到這些垃圾謀士了,不用就沒人可用了。至少張賓家裏是門閥,有不少佃農,今年的產糧只怕要全靠張賓了。石勒微笑著,張賓家中那些糧食養活十萬人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可以保證他和石虎的親信不會餓死。

張賓追上來,歡喜地道:“將軍大喜啊!”

石勒看過漢人的戲曲,知道這個時候該回答一句,“喜從何來?”但是他心情實在是太差了,能夠微笑已經盡了全力,再也無力配合張賓演戲,他只是微笑著看著張賓,等待下文。

張賓繼續道:“信都大亂……”

石勒當然知道信都大亂,這都十餘日前的事情了,同在冀州,近在咫尺,他怎麽會不知道信都大亂,他很想冷笑一聲,張賓你個廢物,你才知道信都大亂?

張賓不知道石勒的心思,繼續道:“信都大亂,城中百姓為了搶奪糧食而內訌,死傷無數……”

石勒微笑著,原來是新消息啊,可是信都大亂了又如何,難道是想要指望他打過去嗎?打下了信都之後他有什麽好處?信都城內百姓都為了糧食打起來了,剩下的糧食只怕少得可憐,他辛辛苦苦打下信都能夠得到什麽?頂多是得到一些兩腳羊而已,短期內倒是能夠解決糧食不足的問題,長期而言有個P用。

石勒看著張賓燦爛地笑,他需要的是能夠解決即將到來的十萬胡人的口糧,而不是一座兩座城池。

張賓歡喜地道:“若是我軍出征,取下了信都城……”

石勒笑得臉都疼了,廢物!廢物!廢物!

張賓道:“……那麽我們就得了數萬能夠種地的漢人百姓。”

石勒一怔,臉上的溫和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

張賓認真地盯著石勒的眼睛道:“將軍心中有宏圖霸業,但是若沒有糧食何來雄圖霸業?靠羯人或者其餘胡人種地是不成的了……”他苦笑著轉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田地,這些田地若是能夠種出糧食才奇怪了。“……那麽我們只能靠漢人種地。”

石勒的心怦怦地跳,死死地盯著張賓。

張賓道:“將軍只怕漢人當做兩腳羊,可曾想過另一種可能?”

石勒問道:“比如?”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幹涸極了。

張賓厲聲道:“比如胡人為貴,漢人為賤,胡人放牧,漢人種地,胡人廝殺,漢人織布。”

石勒一陣暈眩,身體在馬背上搖搖晃晃,這個設想超出了他的計劃。他原本的計劃是殺光了漢人,然後建立一個純粹是胡人的國家。

張賓指著遠處在田地裏裝模作樣的胡人們,道:“羯人驍勇善戰,可是羯人會種地嗎?匈奴人羌人氐人會種地,羯人何曾會種地了?羯人身材高大,可是羯人會建造高大的房屋,會織出柔軟美麗的絲綢嗎?羯人悍不畏死,可是羯人能夠制作精美的器具嗎?”

“人各有差異,羯人匈奴人羌人氐人善於放牧,勇猛無比,但是不能種地不能織布不能制造器具,而漢人則反之。”

“為何不各取其長,取長補短呢?”

張賓大聲地道:“將軍每攻克一地,殺了不願意降服羯人的漢人,而其餘漢人則留下來為將軍種地織布,將軍從此不缺糧食,不缺布帛,又有大量的胡人將士征戰四方,何愁不能統一天下?”

石勒死死地看著張賓,心中飛快地盤算了一遍張賓的計策,只覺這個方式很是可行。漢人種地織布納稅,胡人逍遙自在,這是何等和諧美好的事情?

石勒看著張賓,匆忙跳下了戰馬,恭恭敬敬地對張賓行禮:“先生真乃國士也!石勒得先生如得臥龍鳳雛。”

張賓急忙下馬還禮:“將軍何以如此重禮?張某為將軍效力如同孔明見玄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石勒哈哈大笑,這張賓還算有些本事。

張賓捋須微笑,他在石勒心中的地位終於穩了。

兩人縱馬回城見了石虎,石虎大笑:“叔叔,好消息,信都向我投降了!”信都的馬大軟與其他流氓頭目火拼,結果打不過別人,別搶了地盤,一怒之下決心投靠羯人。

石虎笑道:“根據馬大軟的信件,信都門閥的幾個大糧倉都保存完好,有糧食無數!”一個漢奸算什麽,他歡喜的是終於解決了糧食問題。

石勒與張賓互相看了一眼,齊聲大笑:“天助我也!”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