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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點亮了演講技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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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點亮了演講技能了嗎?

信都城的東北角是官府的糧倉所在,但信都城內的衙役或者士卒早在司馬越起兵剿滅逆賊胡問靜的時候就被信都的豪門大閥的默契地為了“城池的安全”、“為了剿滅逆賊胡問靜的羽翼”而驅趕了區區幾十個衙役,接管了官府的糧倉。前些時日“均貧富,分田地”,全城百姓推翻門閥,那百十個守護糧倉的各門閥仆役在膽戰心驚了許久之後,眼看這信都城內的門閥是徹底完蛋了,一咬牙幹脆打出了自己的旗號,占據了糧倉。

幾個男子在糧倉之內喝著酒,大聲地歡笑。信都城內大部分人都擔憂沒吃的,有些人已經開始挨餓,但是這與他們無關,只要他們全家餓不著,別人關他們P事?

一個男子給頭領斟酒,道:“王小二看中了一個娘兒們,長得可水靈了,他想出五十斤大米把人娶過門。”

那頭領大怒:“五十斤大米?五十斤大米!那娘兒們以為她是誰啊!告訴王小二,與那娘兒們說,要麽十斤大米,要麽就滾蛋!現在那娘兒們家還有一些存糧所以敢擺架子,再過十餘日那娘兒們全家餓上了幾日,莫十斤大米了,就算一粒米不給也倒貼著送上門來。”

其餘男子也笑,這官倉之內糧食無數,他們會在意區區五十斤大米嗎?但是規矩不能破,團夥中人的家眷想吃多少吃多少,就是不能私拿一粒米出去。

有男子應著:“放心,我會與王小二說的,他理會得,喝酒喝酒!”又拿起酒壺給諸人勸酒。糧倉之內只有米糧,但有米糧在手就不會缺了各種美食美酒。幾人面前的酒菜甚是豐盛,豬肉羊肉韭菜應有盡有。

那頭領大口吃著羊肉,道:“聽說馬大軟的糧倉被人打下來,然後逃出了信都?”眾人點頭,馬大軟真是廢物,才被葛劣的人砍殺了幾個就逃了,如此懦弱怕死,真奇怪當初是怎麽被他搶到門閥的糧倉的。

那頭領冷笑著:“機緣巧合,瞎貓也能捉到死耗子的。”他掃了某個男子一眼,這個男子就來自被馬大軟搶了糧倉的門閥,若是這門閥的糧倉也落在他們的手裏該有多好。

那頭領喝了一口酒,道:“大家都警覺點,葛劣能夠搶了馬大軟的糧倉,也能搶了我們的糧倉。若是沒了糧倉,莫說眼前的好日子,就是想要吃野菜粥只怕都不可能。”一群人點頭,官倉是信都城最大的糧倉,而他們的人數其實非常得少,去掉各人的家眷其實只有百十來個丁壯,比起其他團夥在人數上差了很多。

一個男子惡狠狠地道:“若是其他人敢來搶我們的糧倉,我們就砍死了他們!”他拍著腰裏的長刀,刀鞘與椅子碰到了一起,啪啪地作響。

眾人一齊點頭:“誰敢來就砍了誰!”沒了糧倉就沒了活路,說什麽都不會讓出糧倉的。有人叫道:“人在糧倉在!殺到最後一個人也絕不退縮!”

“當當當當當!”糧倉的門口傳出了告警的鑼聲。

幾個喝酒吃肉的男子楞了一秒,厲聲罵道:“艹!”掀掉了酒桌,拿了刀劍,急急忙忙就向門口趕去。

那頭領一邊疾奔,一邊喊著:“弟兄們給我頂住!誰都不許逃!”

遠處,一個黑黝黝的物什飛了過來。

糧倉之內光線不好,那物什飛得又快,幾人沒能看清是什麽東西,拼命地閃開,那物什擦著幾人的肩膀飛了過去。有人只覺臉上沾了水滴,伸手一抹,大吃一驚:“血!是血!”幾人看著滿臉是血的同夥,又轉頭看身後的地面上打滾的物什,一齊驚恐地尖叫:“人頭!是人頭!”

血汙和驚恐之下,眾人一時看不清那人頭是誰,但用P股想也知道是他們的同夥之一。

那頭領背上陡然冒出一層冷汗,對著門口厲聲叫道:“是誰下手如此狠辣?”他的嗓門雖大,但兩只腳卻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門口方向有一個高大無比的人走了進來,雪亮的刀刃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光。眾人看著比他們高了一個頭都不止的小巨人,情不自禁地退後一步。那人拎著刀,笑瞇瞇地道:“想要吃板刀面,還是吃餛飩?”

下一刻,那人沖進了眾人之間,刀光閃爍,慘叫不絕,幾個彈指之後又恢覆了平靜。

那人看也不看地上殘缺不全的屍體,甩掉了刀鋒上的鮮血,繼續深入糧倉。

糧倉門口倒著百來具屍體,有人檢查著身體,打鬥的時候太過激動,很容易不知道挨了一刀的。有人嘲笑著:“誰若是挨了刀,誰就是廢物。”其餘人哈哈大笑,面對一群仆役若是受了傷,他們還怎麽混?

有人道:“來幾個人,跟我去驅趕了這些人的家眷。”幾人跟著去了,其餘人有人將屍體扔出了糧倉,有人守住了糧倉各處,有人在糧倉中安放火油。

一個人厲聲道:“若是守不住,就一把火燒了糧倉。”

信都的另一個角落的某個豪宅中,十幾人殺入了數百賊人之中,數百賊人大聲叫著:“殺了他們!”“砍死他們!”“弟兄們跟我沖!”嘹亮的喊殺聲中,數百賊人圍著那十幾個人左右橫跳,用力地對著空氣揮舞刀劍,就是不肯靠近一步。

“噗!”又是一個賊人被那十幾個人砍死,數百賊人退得更遠了。

葛劣厲聲叫著:“都給我上啊!王八蛋,他們人少,我們人多,都給我上啊!”

數百賊人大聲地叫著:“上!上!”可是團夥中最兇悍的人都被對方砍死了,他們為什麽要上去送死?身為流氓的第一準則就是有危險就逃,要死死別人,江湖義氣就是吹牛和脅迫別人用的,自己萬萬不能當真。

那十幾個人旋風一般的殺入人群之中,見人就殺,轉瞬之間又砍了幾十人個賊人。其餘賊人發一聲喊,轉身就逃。

葛劣憤怒地對著同夥們叫著:“不要逃!回來!不要逃!拿起刀子與他們拼了!我們人多!”

跟在他身側的幾十個親信眼看那十幾個人越來越近,死命地扯著葛劣的衣袖:“老大,擋不住了,快走!”葛劣惡狠狠地盯著那群兇神惡煞,厲聲道:“通知糧倉的兄弟放火!”這群人不就是想要搶糧倉嗎?老子得不到,誰也休想得到!

一群親信應著:“是,是!”心裏誰也沒有當真。放火?放火的時候把自己也燒死了怎麽辦?放火成功但是來不及逃跑,被那群沒有拿到糧倉的王八蛋堵住了,然後切成幾百段怎麽辦?白癡才會在流氓爭奪糧倉的過程之中放火呢,今天丟了糧倉明天搶回來就是了,一把火燒了壞了規矩是小事,大家守不住糧倉都放火燒了,那以後所有人都吃土?

一個矮小的蒙面人陡然追上了葛劣的隊伍,刀光閃爍,一口氣連砍五六人,瞬間就到了葛劣的面前。葛劣眼看那人殺到了眼前,心中驚慌,褲子已經濕了,但心知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六神無主,他厲聲道:“你是馬大軟的人?他給你什麽好處,我葛劣給你三倍!從今日起,你就是我葛劣的二當家,這糧倉分你一半!”

刀光一閃,葛劣的人頭飛了起來。

一日之內,信都城內最大的十幾個門閥的糧倉盡數易手,死傷者過千。

消息傳開,信都城內的百姓對搶奪門閥的糧倉更加畏懼了,那可是要真刀真槍見血的,哪怕今日搶到了,明日很可能就被人砍死了。

一群百姓叫著:“搶農民!還是搶農民最劃算!”農民只有鋤頭,人少,不敢殺人,只要大家一窩蜂的沖上去就能搶到糧食,不是有好些城裏人已經搶到了糧食了嗎?

某個小門閥的宅院中,三十幾個男子守在小小的糧倉外,臉色慘白。有人大聲地罵著:“糟娘瘟的!為了一口吃的,至於打得這麽狠嗎?想要吃的與我們說啊,給你們一些就是了。”好些人點頭,糧食多了去了,又吃不完,何必打呢,想要就分一些好了,何必動不動就殺人呢,眼裏還有王法嗎?信不信老子去衙門告你!

有人大聲地叫著:“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要講規矩,以和為貴,有什麽糾紛大家就坐下來喝茶談判,打打殺殺對誰都沒有好處。”其餘人附和,對對對,大家談判決定糧倉歸誰好了,何必殺人呢,為了一點糧食值得嗎?

宅院外,幾十具想要搶奪糧食卻被砍死的普通百姓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堆著,也沒人處理。

有人憤憤不平:“誰忒麽的這麽貪心,這是要搶光所有的糧倉嗎?一個人能夠吃多少糧食,搶這麽多幹嘛?”眾人點頭,那些人太過分了,做人怎麽可以這麽貪心。

三十幾個男子看著身後的糧倉憂心忡忡,這裏至少有二三十萬斤糧食,會不會被那些貪得無厭的人看上了?

有人悲傷無比地道:“這世道怎麽會這樣,我們就想老老實實地做個好人,怎麽就這麽難呢?”其餘人痛哭,為了自己過好日子搶一些糧食叫做搶嗎?為了自己過好日子殺幾個百姓叫做殺嗎?為什麽老天爺沒眼,就是不讓好人過好日子呢。

……

信都城的某條街道上,一個女子抱著小女孩子放聲大哭:“妹妹啊,我們要被胡人吃掉了!”小女孩子抱著姐姐也大哭:“姐姐,我們要被胡人吃掉了!好怕,好怕。”

一群街坊鄰居有氣無力地看著那姐妹二人,多半是餓瘋了,如今誰不餓啊,不用理她。

一個女子隔著老遠,大聲地叫著:“餵,那兩姐妹,你們說什麽要被胡人吃掉了?我怎麽不知道你說什麽。”周圍的人無聊地聽著看著,反正沒事情做,權當看熱鬧了。

那姐姐大聲地哭喊:“你們不知道嗎?胡人就要來了!那些霸占糧倉的賊人投靠了胡人,整個城池的所有房子、田地、男人女人都是胡人的了。”

周圍好些百姓動容了,胡人要來了?怎麽沒有聽說啊。

那質問的女子大聲地道:“你不要胡說,胡人不是逃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一大群百姓用力點頭,就是啊,胡人都逃走了,怎麽還會來。

那姐姐驚訝極了:“胡人上次逃走是因為怕了天下第一大師殷浩,怕了門閥的數萬精銳

了,現在天下第一大師殷浩掛在城門上,門閥全部死了,門閥的數萬精銳也沒了,信都城內流氓地痞賊人搶了所有的糧倉,還搶了城裏的美女,隨意的殺人,信都城裏到處都是屍體,胡人為什麽不來?”

周圍的百姓看看長街上的屍體和鮮血,立刻心裏就發毛了,丫的果然是要大師沒大師,要精銳沒精銳,拿什麽抵擋胡人?

那姐姐大哭:“昔日繁華又有秩序的信都城如今成了人間地獄,胡人不殺過來簡直沒天理了,何況那些搶了信都城糧食的賊人還要勾結胡人,我們怎麽辦,嚶嚶嚶嚶嚶嚶!”

小女孩子大哭:“嚶嚶嚶嚶嚶嚶!”

周圍無數百姓同哭,這信都城真是人間地獄了,等幾日天氣更暖和,到處是屍體的信都城內保證瘟疫橫行,全城找不出幾個活人。

那質問的女子看了左右悲傷的百姓,問道:“我知道胡人肯定會來,那些搶我們糧食的賊人毫無人性,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可是胡人來了,其實也是好的,至少胡人會管我們吃飯對不對?我們殺光了門閥和官老爺,結果比以前過得更差了,這世上就不能沒有官老爺啊……”四周無數百姓漸漸聚攏,好些人嚴肅地點頭,“均貧富,分田地”以及殺門閥老爺的時候興奮極了,好像這輩子最開心的就是那一刻了,以為今後就走上了白富美高富帥的人生贏家道路了,沒想到沒了門閥沒了官老爺沒了朝廷,繁華的信都城立刻盜賊橫行,你殺我,我殺你,長得俊俏的女子都不敢單獨出門。

有百姓嘆息道:“是啊,怎麽可以沒有官老爺呢,若是官老爺還在,這路邊的屍骨早就被處理了。”一大群百姓附和:“是啊,必須有官老爺。”以前看到衙役老爺官老爺就怕,如今沒了官老爺衙役老爺遇到了賊人都沒處告狀,喊破了喉嚨都沒人救人

那質問的女子繼續道:“……雖然有了官老爺就要繳納稅賦,但是比起現在沒吃沒喝還提心吊膽的日子,我寧可有官老爺,雖然過得差些,但是至少能夠每日吃一碗野菜粥,也不怕被賊人殺了搶了……”

好些百姓用力點頭:“對!對!對!”在暴動的時候,百姓們看著以往高高在上的門閥貴人隕落,心裏有種“你也有今天”的幸福感,然後將自己代入了主角,以為馬上就要改天換地了,自己將會迎來巨大的變化,取代門閥老爺獲得幸福的生活。沒想到現實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路人甲就是路人甲,暴動的世界是屬於窮兇極惡的地痞流氓賊人的,普通人不但沒有成為世界的主角過上幸福的生活,反而過得更加淒慘了。

有百姓摸著眼淚:“亂世,這就是亂世。”沒有官府,盜賊橫行的時代就是亂世,亂世之中百姓比一坨狗屎還要低賤。

那質問的女子繼續道:“……雖然不好聽,可是其實胡人當了官老爺也沒什麽的,我們總歸是繳稅過日子,交給漢人還是交給胡人都一樣,誰都是官老爺,又有什麽區別了。”

一群百姓重重點頭,胡人不是漢人,但是也沒什麽區別,漢人兩只眼睛一張嘴,胡人也是兩只眼睛一張嘴,當了官老爺一樣要收稅,百姓真心不怎麽在意。

有百姓道:“什麽胡人?這是種族歧視!胡人不過是住在草原的人的統稱而已,就像我們稱呼冀州人、揚州人、關中人,難道就不一樣是人了?投靠胡人和投靠揚州人、關中人、司州人又有什麽區別?”無數百姓無所謂的點頭,只要能夠活下去,其實就算胡人是火星人都不在意的。

那姐姐驚訝極了:“你是不是剛從鄉下回來,不知道胡人吃人嗎?胡人不會種地,胡人對漢人恨之入骨,胡人只想殺光所有漢人,吃光所有漢人,然後世界上只有胡人。鄴城知道吧?大縉朝第三大城,足足有三四十萬人口呢,信都才多少人?鄴城被信都大了十倍,多了十倍人口,從鄴城的城東走到城西至少要一整天,鄴城每天的糞便都要堆成山!可是鄴城人投降胡人之後結果怎麽樣了?三四十萬人全部被吃掉了!信都城有都多少人?夠胡人吃的嗎?”

那姐姐看著四周一個個百姓,道:“聽說胡人最喜歡吃男人,男人的肉就像瘦豬肉,好吃,有咬口。那些胡人將男人捆在樹上,扯開衣衫,在心臟處噴一口酒,然後一刀下去……”

周圍的百姓的心怦怦地跳,好些人臉色慘白。

那姐姐伸出手,手指顫抖,仿佛抓著一顆活潑潑跳動的心臟。“……挖出心臟,心臟還在手中跳動,立刻下酒吃了,味道鮮美,就像是吃著狗屎……”

周圍好些人直接吐了。

那姐姐看著周圍的人,繼續道:“胡人這麽多,這信都城肯定所有人都會被吃掉,一個都不會僥幸脫逃。完了,完了,所有人都要被胡人吃掉了!嚶嚶嚶!”她抱著妹妹大哭,妹妹伸出手好像抓著心臟,不斷地顫抖,被姐姐一把將手扯了回來。

周圍無數人大哭,捂著心臟的手都在顫抖,這顆大好心臟難道就要被胡人吃掉了下酒了?

那質問的女子顫抖著道:“可是,胡人會不會讓我們漢人去種地?我聽說胡人想要招攬漢人種地。”

那姐姐冷笑道:“那些拐賣婦女孩子的人難道會與人說我要賣了你們?他們只會說我是你爹爹的朋友,帶你去見爹爹。然後呢?婦女孩子被賣掉了某個山溝裏。”

“那些殺人掠貨的賊人難道會說我要殺了你們?他們只會說留下錢財放下刀劍就饒你不死。然後呢?放下刀劍的人都被賊人笑著砍死了。”

“那些地主老爺門閥老爺放高利貸的時候會說我要抓你去挖礦?他們只會說我給你的銀錢你不用急著還,還不出也不要緊,大家都是自己人。然後呢?房子被搶了,田地被搶了,女兒被搶了。”

“那些店鋪賣次品的時候會說我的東西是糖水?他們只會說這是昂貴的最好的燕窩,吃了大補特補。然後呢?花了大價錢就吃了一碗糖水。”

那姐姐冷冷地道:“胡人吃光了鄴城三四十萬人,還有這麽多人以為胡人不會吃人,不會吃自己,你們不會以為自己運氣爆棚吧?你丫倒是照照鏡子啊!大家都是普通百姓,腦袋上沒有長角,祖墳沒有冒煙,不然怎麽會連口野菜粥也沒得喝呢?三四十萬人被吃了,多吃你一個又怎麽樣?”

“鄴城三四十萬人有的是家財萬貫的門閥老爺,有的是貌美如花的豪門小姐,有的是才華蓋世的貴公子,有的是知書達理的小家碧玉,有的是身強體壯的男子,有的是溫和善良的老者,有的是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壞事的好人,有的是種了一輩子地的老實農民,有的是精通八個城池方言的店小二,有的家中有八十歲老母,有的家中有嗷嗷待哺的嬰兒,有的懷有身孕,有的老態龍鐘,有的年輕氣盛。這些人哪一個不比你們強?然後呢?這三四十萬人都被胡人吃了!吃了!吃了!”

“你們做好準備被胡人吃掉了嗎?”

那姐姐冷冷地看著周圍惶恐的人,道:“這世上白癡這麽多,一輩子沒有走運過,每次面臨選擇都選錯,淪落到野菜粥都沒得吃了,運氣差到了腳底板,祖墳冒黑煙,竟然還在做白日夢,怪不得總有人被胡人吃了。不知道胡人吃了這些白癡的血肉之後會不會傳染白癡,若是也變成了白癡就太好了,這些白癡也算死得其所了。”

那姐姐轉頭抱住妹妹:“嚶嚶嚶!你是聰明的好孩子,姐姐不會讓你也被吃掉的,姐姐要帶你逃走,那些笨蛋白癡被胡人吃掉好了,姐姐和你最聰明了,絕對不會被胡人吃掉的。”那小女孩哭著:“好啊,好啊,嚶嚶嚶!”

那質問的女子臉色慘白,道:“是啊,我王莎莎要是走運怎麽會淪落到這裏?我王莎莎要是選擇正確,怎麽會躲在家裏看著門閥貴人被殺,而不是搶了門閥的糧倉呢?我王莎莎要是有了糧倉,怎麽會沒野菜饅頭吃?我每一步都走錯了,為什麽就這一次會走對呢?”

那王莎莎自言自語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敲在所有百姓的心中,四周不少百姓臉色慘白。其實他們就是這麽想的,胡人不一定會吃人的,胡人吃光了鄴城的百姓肯定是有原因的,胡人一定不會吃信都的百姓,尤其不會吃自己的。可聽了那姐姐簡單的舉例,聽了王莎莎的自言自語立刻發現自己幸運度一直不怎麽樣,甚至一輩子沒有走過好運,怎麽會奢望自己忽然走了大運呢?

有百姓手腳發軟,再也站不住,慢慢地蹲下或靠在墻壁上,有人慘然道:“我要被胡人吃掉了……”有人痛哭失聲,這日子怎麽越來越淒慘了?

那姐姐抱著妹妹嚎哭道:“妹妹,我們現在就逃吧。”好些百姓點頭,胡人還沒到,現在逃走還來得及。

那王莎莎陡然提高了聲音厲聲道:“蠢貨!你想往哪裏逃?胡人有馬,胡人人多,胡人吃飽了人肉,你手腳發軟,往哪裏逃?這冀州到處都是胡人,你能往哪裏逃?逃出了城池你住哪裏,吃什麽?遇到狼怎麽辦?遇到賊人怎麽辦?你出了信都城死無葬身之地!”

一群百姓心中發抖,逃跑也不成?

那王莎莎看著周圍的百姓,厲聲道:“大家跟我走,我們去搶一個門閥的糧倉,大家吃飽了飯,拿起刀劍柴火棍磚頭,打死那些賊人,打死那些胡人,守住城池!”

無數百姓大聲叫好,能不能打死了胡人不知道,但是搶一個門閥的糧倉吃一頓飽飯卻是大家最期盼的事情。

那姐姐大聲地問道:“可是,就算被我們打退了胡人,我們又怎麽辦?打退了胡人不依然是現在這樣嗎?”

周圍無數百姓茫然,是啊,打退胡人不被吃掉當然是最重要的,可然後呢?這信都城已經一塌糊塗了,就算打退了胡人也沒什麽辦法過好日子了。

那王莎莎厲聲道:“那我們就拿著胡人的腦袋投靠胡問靜!胡問靜快要做皇帝了,我們投靠她,她肯定很高

興,一定不會虧待我們的。”

周圍百姓大喜:“好主意!只要投靠了胡問靜我們就有官老爺了!”

有人大聲地叫著:“殺了胡人做投名狀!”不少人歡呼著:“對,就是投名狀!”

有百姓猶豫著:“可是投靠胡問靜肯定要成為集體農莊的一份子的,每日從早做到晚,我們的房子、田地、布匹都會充公的。”

王莎莎大罵:“你有個P的田地房子布匹!從門閥老爺手裏搶來的東西反正不是自己的,被搶走了也不心疼。”

不少百姓笑罵:“對,對!被搶走了也不心疼。”

王莎莎帶著眾人拿了木棍石頭前進,一路上不時有百姓匯聚,很快就有數千人。眾人到了一處小門閥宅院前,幾十個賊人遠遠地見了人就拿出了刀劍揮舞著:“誰敢過來就砍死了誰!”“看見地上的屍體了嗎?想要搶我們的糧食,這就是下場!”

王莎莎不理他們,舉高了手中的木棍,厲聲道:“想要活下去,想要不被胡人吃掉的,沖啊!”

數千人中立刻有幾十人沖了過去,然後是幾百人,再然後是幾千人一齊沖了過去,那幾十個賊人轉身就逃,卻被百姓追上痛打,很快沒了聲息。

有百姓大聲歡呼:“贏了!”

有百姓看著那糧倉中高高地糧食袋,淚水橫流:“有吃的了!”

有百姓大聲地叫著:“都楞著幹什麽,快拿鍋子柴火來,我們做飯吃!”

歡聲雷動。

那姐姐扯著小女孩站在遠處望著,皺眉沈思。那小女孩想要跑去吃飯,卻被那姐姐一把扯住,小女孩拼命掙紮:“姐姐,我也要吃飯。”那姐姐看著那一群為了有一碗白米飯或者野菜粥而歡呼的百姓,人與人之間終究不會平等,有的人付出多,為什麽要與不肯付出的人一樣?她緩緩地道:“我們去吃羊肉。”小女孩立刻不掙紮了:“好啊。”

那姐姐轉頭最後看了一眼那些百姓,不肯付出,我就逼你們付出,直到大家付出的都一樣。因為這也是公平。

……

數日後。

石勒帶著三千餘胡人到了信都城外。他冷冷地看著馬大軟,道:“信都城內若是有埋伏,我就砍下了你的腦袋,吃了你的心肝。”

那馬大軟顫抖了一下,小眼睛流露出悲傷的目光:“石爺爺,我馬大軟是那樣的人嗎?我馬大軟對石爺爺忠心耿耿,這座信都城就代表了我的忠心。”他使勁地拍著胸脯:“若是信都城中有埋伏,石爺爺只管在我這裏……”馬大軟的手指在心口上虛虛一劃:“……在這裏砍上一刀,挖出我的心肝,不過我敢保證,我的心肝一定是紅色的,上面還寫著‘對石爺爺忠心耿耿’八個字。”

石勒哈哈大笑,轉頭看張賓,似乎沒有埋伏。

張賓微微一笑,他的心思完全沒有在馬大軟的身上。這馬大軟投降石勒絕度不會有假,一個地痞流氓沒了地盤沒了靠山,尋找胡人做靠山又有什麽虛假的,難道指望一個地痞流氓會在民族大義國家大義上“小節有愧,大節無損”?這種洗白地痞流氓的言語只能騙騙單純的白癡了。

張賓一點不擔心馬大軟有問題,也不擔心信都城有埋伏,一個盜賊橫行的城池能有什麽埋伏?他現在只是想著是不是該抓緊時間殺光了冀州其他門閥。

冀州有無數的門閥,不是所有的門閥都像信都的門閥一樣毫無防備,被一掃而空的。冀州有不少門閥都建立了塢堡,躲在裏面閉門不出。若是這些門閥得知石勒不再以殺光漢人,吃光兩腳羊為唯一的目標,開始采取“漢人種地,胡人享福”的策略,有了一個朝廷的氣象,會不會決定投靠石勒?

張賓臉上不動聲色,心裏憤怒又惶恐無比,一個小小的地痞流氓都懂得投靠石勒,那些門閥能不懂?張賓甚至可以猜到那些門閥的手段,那些門閥一定會派出一個旁支子弟或者幹脆就是一個庶子投靠石勒,同時派出其餘子弟投靠司馬越或者胡問靜,分散下註,任何一方贏了門閥都不會倒下,這難道不是所有門閥的生存之道嗎?可到時候他又會怎麽辦?

張賓的心七上八下,一會兒認為自己才華蓋世,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比得上自己,一會兒認為自己不過是一個庸才,隨便一個門閥子弟就會超過了自己,一會兒認為自己與石勒有共患難的交情,有提出“漢人種地”的偉大策略的功勞,石勒不會邊緣化自己,一會兒覺得胡人無情,沒了利用價值只會就會將他一腳踢開。張賓握緊了拳頭,最好的辦法就是殺光所有門閥,保證自己是石勒唯一的選擇。

石虎帶著幾十騎從後方趕了過來,與石勒並肩而行。

“叔叔,讓漢人種地也是一個好辦法。”石虎真心道,他已經想通了,吃光漢人不是一個好辦法,至少現在不是,現在羯人太需要糧食了,必須讓漢人去種地,種出更多的糧食。

他笑著道:“且讓漢人種地,若是糧食夠吃,就吃掉多餘的漢人,要這麽多漢人幹什麽?這個世界應該是我們羯人的牧場。”

“若是糧食不夠吃……”石虎笑了,“那麽正好可以吃了這些漢人兩腳羊。”

石勒和石虎以及周圍的胡人一齊大笑,漢人兩腳羊就該這麽利用啊,平時種地,有需要了就直接吃了,真是方便。

石虎道:“現在我們糧食不夠,漢人也不多,且讓漢人多活些時日,等我們的人都到了,等糧食夠了,就該開始吃漢人了,我們不需要太多漢人的。”他燦爛地笑著,漢人多了,哪一天反撲胡人怎麽辦?必須吃得漢人比胡人少了,或者漢人種地的產出正好可以滿足胡人的口糧,這才是最好的策略。

石虎看著遠處的信都城,他沒有去過鄴城,所以信都城的城墻是他見過的最高最雄偉的城墻。他笑著道:“以後我要征集幾十萬漢人給我建最大的皇宮最大的城池!”幾十萬漢人建造城池的時候肯定會死很多人,還省了他動手殺人。

石勒微笑著,他對怎麽利用漢人還存在疑惑。張賓說得沒錯,漢人會種地,漢人會紡織,漢人會制作漂亮的物品,胡人尤其是羯人統統都不會。他若是利用好了漢人就能建立一個華麗的王朝,可若是利用不好呢?就像石虎說的那樣,漢人實在太多了,若是漢人忽然反抗,胡人又該怎麽辦?

想到胡問靜帶領萬餘中央軍士卒就殺了他五萬精銳,石勒手腳冰涼,若是漢人多了,會不會冒出幾百個幾千個胡問靜?

石勒心中仿徨,到底該怎麽處理漢人?他有個奇怪的念頭,或者石虎的辦法是最好的,一直控制著漢人的數量,讓漢人比胡人少,或者只多一點點,那麽漢人就翻不了天。

三千餘胡人到了信都城前,信都城的城門開著,城墻上沒有什麽人。

石勒勒住馬,望著掛在城門上的天下第一大師殷浩的屍體,心中不屑和冷笑之餘,忽然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惶恐和不安。他若是進了信都城,會不會如同那殷浩一般被砍下手腳掛在了城門之上?

馬大軟見石勒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著信都城,臉色陰沈不定。他心中有些鄙夷,這個胡人真是膽小,放著打開了城門的城池都不敢進去。

馬大軟跳下馬,恭恭敬敬地道:“將軍,信都城內汙穢不堪,不如小人率百餘勇士先入城,待清掃了城池,再恭迎將軍入城。”

張賓搶著道:“此言甚好,你且入城吧。”

馬大軟笑著,大聲地招呼羯人士卒:“跟我來!”大步帶頭走向信都城門。

信都城內,無數百姓顫抖著躲在房屋內,根本不敢探頭張望。

有百姓驚恐地低聲道:“胡人真的來了!胡人真的來了!”聽那兩姐妹與王莎莎的對話確實覺得胡人一定會來,可聽完之後心中的激情立刻消退了,僥幸心再一次占領了上風,覺得胡人不會來的,沒想到胡人真的來了,這可怎麽辦?

另一個房子中,有百姓趴在房門後透過縫隙看著屋外的街道,差點冷笑出聲。胡人怎麽會吃光漢人?信都城外數個小縣城曾經被胡人占領過,胡人什麽時候吃光漢人了?鄴城三四十萬百姓被胡人吃光了那是謠傳,信都城四周的小縣城只是被殺了一些丁壯那才是眼見為實,相信胡人會吃光漢人的都是白癡,胡人到了信都之後肯定會大肆搶劫一番,然後帶著金銀財帛米糧之後離開,何必為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玩命對不對?

另一條街道上,一個百姓悠閑地在家中吃著酒菜。什麽大家聯合起來殺了胡人,投靠胡問靜,在集體農莊過上幸福的日子。這種鬼話騙誰啊!集體農莊怎麽會有好日子?要種地不會在信都城種嗎?信都城的門閥貴人官老爺全部死光了,不用交稅,不用徭役,地裏所有的產出都是自己的,比在集體農莊累死累活卻被剝削強多了。這信都城亂成一塌糊塗不是因為殺光門閥均貧富分田地,而是因為沒了官老爺,地痞流氓乘機作亂。只要殺了那些地痞流氓,信都城就會再次恢覆繁華,所有的店鋪都會再次開門,其餘郡縣的商人會再次到信都城交易,旅客會再次住客棧下館子,信都城的城裏人會再次有錢,那又何必搶劫村裏的農民的糧食,找他們買不行嗎?那個百姓微笑著,以前城裏的糧食都被地痞流氓霸占了,所有才會大家過的慘兮兮的,如今大家已經掌握了訣竅,只要所有人團結起來,幾千幾萬人的規模之下任何賊人都會聞風而逃,大夥兒就能奪回糧倉,屆時根本不用找農民買糧食。

沒了地痞流氓殺人放火,沒了門閥老爺官老爺收稅收租,大家可以過上比集體農莊幸福一百倍的生活,憑什麽要冒死殺了胡人投靠胡問靜,傻乎乎地跳進集體農莊的深不見底的巨坑?

馬大軟帶著百餘個羯人走進了信都城,信都城內靜悄悄的,街上沒有埋伏,沒有反抗的百姓,沒有歡迎的呼喊,唯有春風攜帶著花香拂面。

信都城的一角的某個高樓上,一聲輕輕地嘆息:“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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