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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豫州的鮮血!畏威而不懷德的百姓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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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豫州的鮮血!畏威而不懷德的百姓們

豫州的某個農莊。

第二十八支隊的社員們縮在田埂邊曬著太陽,黑黑的臉上憨厚地笑著,別的支隊這個時候都在累死累活地做草苫,頂著寒風燒荒地,養豬養兔子,凡是不願意幹活的都會被支隊長痛打和克扣夥食,但是他們支隊不需要做這些累活臟活,他們只管曬太陽就好。

有人看著遠處的趙六,大聲地招呼著:“支隊長,什麽時候給我們吃官糧啊。”一群人起哄著,趙六理都不理。

其實大家都知道第二十八支隊是不可能吃食堂吃官糧的,其餘支隊把糧食統統歸公,那自然是大家都吃公家的,可二十八支隊自從簽了那張私分田地的契約之後,所有的收成都歸個人,支隊的賬目上沒有一粒米,哪裏來的官糧?但是第二十八支隊的社員依然渴望著吃官糧吃食堂,別的支隊都有免費的食堂吃,為什麽就他們支隊要回家吃自家的糧食?這不合理!

趙六不理睬眾人,管自個兒尋思著,第二十八支隊的事情他管不了,大家都不願意幹公家的活,只想著按照慣做好自己的事情,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幾百年來祖祖輩輩不都是這麽過來的?什麽集體農莊才是歪門邪道,哪有自家幹自家的農活來得爽利,只是,聽說縣令換了人,會不會新官上任三把火,跑到第二十八支隊檢查?

他正尋思著,遠處有一隊人馬慢慢地靠近。

有社員眼尖,看到了衙役的服裝,卻一絲一毫都沒有站起來迎接的意思。此刻地裏什麽都沒有,他們也沒有幹農活,誰能看穿他們分田到戶?自從莊稼收割完之後,他們連消息樹都撤了,就是因為此刻完全不怕被人檢查。

幾個衙役跑到田埂邊,厲聲道:“都起來,集合!縣令老爺來了!”趙六臉色大變,瘋狂地往村裏跑,飛快地去家裏取了一件物品藏入懷中,然後這才跑向村口。

第二十八支隊的其餘社員慢悠悠地進了村子,就在空地上懶洋洋地站著,毫無畏懼地看著衙役和縣令老爺。

有人低聲地嘀咕:“看,那個縣令老爺是個娘兒們,還病懨懨的,不會快死了吧?”

有人憨厚地笑,一點沒把女縣令放在眼中。

有人隨意地打哈欠,如今是農莊制度,萬事有支隊長趙六頂著,他們怕什麽。

岑浮生取過一張椅子坐下,淡淡地問趙六,道:“說吧,今年的收成為什麽沒有上報到縣裏。”

趙六大汗淋漓,還能是為了什麽,分田到戶,各家都不肯上繳糧食,他不敢隨意寫個數字,若是縣裏要他根據數字繳納糧食呢,他只能不報。“這個……這個……因為……”趙六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周圍的社員中有幾個人滿不在乎得嘻嘻哈哈地叫著:“能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今年地裏絕收咯……”

“啪!”那幾個嘻嘻哈哈說笑的人挨了皮鞭,大聲地慘叫著,滿地打滾。那衙役卻不停手,死命地打。周圍的社員終於有些緊張了,這些官老爺怎麽不打支隊長趙六而打其他人?這不符合規矩。

岑浮生皺眉轉頭看趙六,道:“這群人怎麽不懂規矩?”她真是沒想到第二十八支隊這麽牛逼,百姓竟然敢在官老爺面前油嘴滑舌。在這二十八支隊眼中欺瞞了官府而沒有受到懲罰之後,官府就再也沒有威嚴了嗎?

一個年輕社員不忿,沖出來指著岑浮生道:“你是什麽東西,敢打我們?”他大聲地道:“知道我是誰嗎?我媽在縣城有十五套房子!”一群社員用力點頭,他媽可不是小人物,你得罪得起嗎?

岑浮生笑了:“殺了!”

“噗!”那十五套房子的年輕社員的人頭飛起。

四周的社員淒厲地叫著,怎麽都沒想到為了一句吵架的言語就殺人了。

有人淒厲地叫著:“這還有王法嗎?”

岑浮生繼續道:“殺了!”

“噗!”喊叫有沒有王法的人倒在血泊中。

四周的社員中有人大叫:“官老爺殺人咯,我們與她拼了!”拿起凳子要與衙役士卒廝殺,其餘社員卻不理會,又不是他們家的人被殺,為什麽要做吃虧的事情?

幾個衙役拿著刀上去,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就將那板凳男砍倒在地,那板凳男倒在地上淒厲地叫著:“不要殺我!我錯了!我錯了!”

“噗!”板凳男被殺。

片刻之前說著笑話的空地上血流遍地,可哭泣聲喊叫聲卻戛然而止,四周靜悄悄地,唯有尿水從褲子上滴落的聲音。

岑浮生淡淡地道:“還有人想要死嗎?”

第二十八支隊的社員驚恐地看著岑浮生,終於意識到這個女子是惹不起的官老爺,有人慢慢地跪下,越來越多的人跟著跪下,四周終於跪了一地的社員。

岑浮生冷冷地道:“這豫州真是奇怪了,本官走遍大江南北,沒有聽說過百姓敢看不起官老爺的,更沒見過敢指著官老爺的鼻子叫我媽有十五套房的。”

社員們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對官老爺的畏懼占據了整個心臟。

岑浮生冷冷地看著趙六,道:“本官看過其他支隊的賬目了,第二十八支隊真是奇葩啊。”

趙六大汗淋漓,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岑浮生冷冷地道:“今年的收成是零!是零!是零!難道是遇到了絕收?本官倒是奇怪了,本縣其他地方都沒有遇到災害,就你們支隊遇到了?”

“你們支隊倉庫的庫存糧食是零!是零!是零!沒有糧食,你們吃什麽?草根?樹皮?倒是個個吃的精神抖擻啊。”

趙六支支吾吾,沒想到官老爺竟然要徹查賬目,他該怎麽解釋?他還在飛快地琢磨,但岑浮生的下一句話徹底擊垮了他。

岑浮生慢慢地道:“聽說你們仗著都是一個村子的人,無視集體農莊的規矩,偷偷地私分了田地,分田到戶。”

平平靜靜的言語如驚雷一般落在了第二十八支隊的所有人的頭頂,令所有人臉色大變,看岑浮生的眼神如見鬼魅。

趙六緩緩地癱倒在地,最大的惡秘密被揭開了,他極度驚恐之下甚至忘記了呼吸。

第二十八支隊的社員一齊看著趙六,狂打眼色,記得我們簽字畫押的契約嗎?若是被官府知道了,你身為支隊長就要一個人扛著,哪怕是要砍頭,你也必須一聲不吭的扛下來,不用怕孤兒寡母沒人照顧,你的兒子我們會負責養大的。

第二十八支隊的社員一齊深情地看著趙六,快,快一個人扛了所有的事情,是你以支隊長的身份命令我們分田到戶的,我們只是聽命行事,與我們無關。

有社員心中飛快地轉念,若是趙六按照契約扛了所有的事情,官老爺還要殺趙六全家怎麽辦?那就殺了咯,官老爺要殺趙六全家,關他們p事?若是官老爺只殺了趙六一個,他要好好的養趙六的兒子嗎?做夢!又不是他的兒子,他憑什麽要給別人養兒子?每天讓趙六的兒子去割豬草打柴養豬,然後給他半碗野菜粥,他已經仁至義盡了,別人還未必肯給趙六的兒子半碗野菜粥呢,他想著自己又吃虧了,心中將半碗野菜粥也去掉了,一日不吃飯餓不死的,讓趙六的兒子去別人家的時候再吃飯好了,這樣才不會吃虧。他憨厚又真誠地看著趙六,還不快抗下所有的責任,然後乖乖地去死。

趙六感受著整個支隊所有人熱切的目光,癱倒在地上的身體神奇地恢覆了力氣,他掙紮著爬了起來,一低頭,滿頭滿臉的汗水打濕了地面,他用力地磕了十七八個頭,然後在第二十八支隊的所有人欣慰的眼神中惶恐地道:“官老爺,切莫聽人胡說,我們沒有,我們不是,他們瞎說的!”

若是老實認了,第二十八支隊的社員會按照契約照顧他的兒子,養大到十八歲?趙六從來就不信。一群集體幹活,集體吃飯的人都怕吃虧,個個偷懶,怎麽可能會忽然變得有道德,有信義,有良心,不怕吃虧,養他的兒子了?這契約從一開始就是第二十八支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絕不會執行的一紙空話,就是用來哄成了支隊長的倒黴蛋抗下所有罪名的。

趙六用力地磕頭,堅決抵賴,絕不承認第二十八支隊抵觸集體農莊,悄悄執行了分田到戶。他拼命地否認,偷眼見岑浮生神情冰冷,心中一涼,只怕官老爺已經有了切實的證據,抵賴只怕不是辦法。趙六心中發狠,左右是死,憑什麽他一個人倒黴?檸檬小說

趙六用力地又磕了幾個頭,道:“縣令老爺,小人願招,小人願招!”

第二十八支隊的所有人欣慰地看著趙六,是條漢子。有人抹眼淚,好好去吧。有人心中冷笑著,一張契約果然哄住了趙六,這下大家沒事了。

趙六伸手指著李四,在李四驚愕的眼神中大聲地道:“縣令老爺,對抗集體農莊,分田到戶,欺瞞官老爺,這一切都是李四的主意!”

李四臉色大變,破口大罵:“胡說!他胡說八道!趙六你誣陷良民,你是不是人啊!”其餘社員幫著李四大罵:“趙六你不是人,你誣陷好人,你怎麽可以做這種事情,你還有臉見地下的祖宗嗎?”

有社員激動地跳起來,卻被衙役的皮鞭抽倒在地,他也不呼疼,只是憤怒地看著趙六,對岑浮生道:“縣令老爺,都是趙六一人的主意,我們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們就是聽支隊長趙六的指揮做事,若是做錯了,不管俺們的事情。”有人叫著:“對,對!不關俺們的事情,都是趙六搗鬼!”

趙六不理會社員們的怒吼,從懷裏取出那全村壯丁男女簽字畫押的契約,高高地舉過了頭頂,道:“分田到戶,是李四的主意,這張契約是王五在縣城找人寫的,小人什麽也沒做,小人只是被官老爺點名做了支隊長,被他們脅迫,做個有名無實的支隊長,小人實在是什麽都沒做,小人冤枉啊。”

一個衙役接過了契約,遞給了岑浮生。

第二十八支隊的社員們惡狠狠地盯著趙六,眼看抵賴不過,有人怒喝道:“王八蛋!胡說!你才是主謀!”“說好了你認的,你怎麽可以招供出來!”“我要打死了你個不守信用的王八蛋!”“我要殺了你全家!”

趙六根本不在乎眾人的威脅謾罵,大聲地道:“官老爺,小人句句屬實,若有虛言,願意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群社員氣憤到了極點,趙六竟然一點點規矩都不講,大家說好了給他養孩子的,竟然還把大家都招供了出來,他有臉在村裏待下去嗎?會被所有人戳脊梁骨的!會沒臉見祖宗的!

岑浮生看著契約,契約上除了“支隊長堅決不說,死後全村養大孩子”、眾人名字和按指紋之外,還有一行字,“此契約有抵抗朝廷集體農莊制之

意,小人無奈寫此契約,立刻上報衙門,與這些刁民絕非一夥,以此為據。”

岑浮生微笑著,也不知道這第二十八支隊的人是聰明還是愚蠢,竟然敢找算命先生寫這種犯了忌諱的契約,以為算命先生是傻子嗎?

她折好了契約,契約中的每一個字她在幾個月前就看到過了,熟悉得可以背誦出來。

岑浮生對著趙六搖頭道:“本官倒是不在乎你們分田到戶,若是你們分田到戶後能夠產出比農莊更高的糧食,本官可以不追究你們分田到戶,本官只要糧食。”

趙六愕然,然後松了口氣,官老爺親口說的,那就不怕了。

岑浮生冷冷地問道:“所以,本官只問你,你們支隊今年的收成到底是多少?”

趙六搖頭道:“各戶沒有上報,小人實在是不知道。”

岑浮生轉頭看其餘百姓,其餘百姓默不吭聲,這是官府要征收糧食?這是他們種出來的糧食,憑什麽給官府?

十幾個人從村子裏出來,恭敬地稟告道:“稟告縣老爺,各家各戶的存糧都已經查驗明白了。”第二十八支隊只有區區二三十戶人家,又沒有防備,進了屋子就能找到糧食。

一群百姓轉頭,有人就要跳起來大罵,這是破門而入搶糧食嗎?卻被其他百姓扯住,這個官老爺很兇的,地上都是屍體呢。

那十幾個人繼續說道:“……小人等估算了秋收到如今的消耗,再根據存糧,估摸第二十八支隊今年的收成大約是……”那十幾個人報了一個數字,趙六和一群百姓臉色慘白,這個數字非常的接近真實數字。

岑浮生笑了,但笑容卻讓其他人渾身冰涼。她慢慢地道:“這個數字是去年的收成的七成。”

趙六情不自禁地點頭,確實是去年的七成,今年因為大家都不肯種地,耽誤了時節,雖然補種了,但是終究是有些損失。只是因為今年不需要給地主老爺繳納佃租,這手中的糧食比往年反而多了些。

岑浮生慢慢地道:“你知道隔壁第九支隊的收成是多少?”她不用第二十八支隊的社員們回答,繼續道:“第九支隊的田地不論畝數,還是優劣,幾乎都與你們一樣。”

趙六和一群社員用力點頭:“對!”兩個村子,不,兩個支隊相鄰,有姻親,有走動,誰不知道誰的底細,兩個村子的差別真的不大。

岑浮生道:“可是去年第九支隊的收成比你們多了一半。今年的收成……”岑浮生笑了:“今年你們拖延時間,耽誤了時節,這收成沒了可比性,不比也罷。”

趙六和一群社員莫名其妙。

岑浮生冷笑一聲:“集體農莊制要大家一起幹活,你們覺得被別人撿了便宜,不肯修建公用的水渠,不肯修整公用的道路,不肯開拓公用的荒地,只想著不能吃虧,一定不能比別人幹得多……”

第二十八支隊的社員憤憤不平,不肯吃苦有錯嗎?莊稼人就這麽點東西,若是今天吃點虧,明天吃點虧,早就敗家了。

岑浮生道:“……不肯吃虧,我很理解啊,不肯吃虧有什麽錯的,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不肯吃虧當然沒有錯,天下到處都有這樣的人,每個支隊都有。”

“可是,你們支隊的人為什麽以前繳納佃租的時候也比別人收成少呢?難道那個時候不是你們自己幹自己的事情,多勞多得嗎?”

岑浮生笑了:“你們村的人個個精明得很,給地主老爺打工,種的多了,這歸屬地主老爺的也多了,你們寧可每年少種點,年年向地主老爺報荒年,落到手裏的糧食竟然與第九支隊拼死拼活種地的人差不多。”

“嘿嘿,你們遇到了一個老實憨厚懦弱的地主老爺啊,竟然因為你們人多,不敢得罪你們。也不知道這地主老爺全家是不是都是女子,總有貴女以為對百姓要和善,要仁慈,百姓就會感恩戴德,可惜小仙女的下場都不怎麽好。”岑浮生自嘲地笑著,這世上沒有男丁,一門女子的門閥絕對不止她家。

“第二十八支隊的老支隊長為什麽寧可辭職不幹?因為他看透了你們已經沒救了,全縣都搞農莊制,只有你們第二十八支隊的田地荒蕪了,這真的是農莊制不好?是因為你們村的人不好。”

“你們的人心已經壞了。”岑浮生緩緩地道,悲痛又鄙夷。人一旦進入了向下看齊的通道,並且周圍所有的人都在向下看齊,那麽這群人就會成為一個漩渦,漩渦中的人再也出不來,只會不停地向下,而靠近漩渦的人都會被吸入漩渦,飛快地成為漩渦的一部分。

岑浮生平心靜氣地道:“來人,把他們綁起來押到縣城去,召集全縣的人。”

第二十八支隊的社員膽戰心驚,有社員低聲道:“難道要當眾打板子?”想到有人挨了板子之後在床上躺了幾個月,嚇得腳都軟了。

有社員期盼地道:“難道要游街示眾?”倒不是很在乎丟臉,若是游街就能保住糧食,多游街幾次也無妨。

有社員很是自信,道:“一定是砍了李四,王五,趙六,其餘人挨板子。”出主意的是李四,寫契約的是王五,做支隊長的是趙六,其餘人什麽都沒做,關其餘人什麽事情?挨板子已經很不講理了。

一群社員點頭,全村,不,整個第二十八支隊將近百來人呢,大家都做了,官府又能把他們怎麽樣,打幾下板子就差不多了。有社員看著眼界他們的衙役距離比較遠,低聲道:“大家記住了,最多打五下板子,若是超過了這個數字,我們就一齊喊冤枉,看縣令老爺怎麽辦!”眾人一齊點頭,當著全縣的人鬧出群體事件,看縣令老爺怎麽交代。

……

縣衙門口圍著全縣的百姓,黑壓壓的到處都是人。

有百姓好奇地看著四周,這輩子沒出過村子,第一次看到這麽多人,鎮子裏的集市都沒這麽熱鬧,他真心地讚嘆:“不愧是縣城啊,竟然有這麽多人。”

有百姓不耐煩極了,一早出發,走了許久才到了縣城,還以為縣老爺給大家開個聯歡會什麽的,沒想到就是讓大家傻乎乎的圍著一塊空地,腦子有病啊。

有百姓低聲問周圍的人:“縣令老爺叫我們來幹什麽?天氣好冷,若是沒什麽事情,我就回去了。”這天氣一日比一日冷,在外頭吹風吹久了對身體不好。

有農莊的支隊長厲聲喝道:“閉嘴!縣令老爺叫你待著,你就老實待著!”

太陽升到最高點的時候,縣衙中終於有衙役推搡著第二十八支隊的近百人出了衙門。

四周的百姓見了五花大綁的眾人,立刻知道都是犯了事的,有眼神好的人立刻就認了出來:“那是第二十八支隊的人。”

岑浮生走出了衙門,十個全身甲胄的士卒跟在她的身後,她看著四周無數的百姓,心中又是憐憫,又是鄙夷。

她大聲地道:“這些人是第二十八支隊的人,他們違抗官府的命令,官府命令他們集體幹活,集體吃飯,他們分田到戶,私分糧食。官府命令他們興修水利,編織草苫,搭建冬季菜棚,他們偷懶耍滑,寧可曬太陽也不肯幹活。”

四周的百姓睜大了眼睛,其實有些支隊也有悄悄地分田到戶,但是沒有第二十八支隊做得囂張,竟然一點糧食都不給官府。

第二十八支隊的人樂呵呵地看著四周,看來是要挨板子了,那也沒什麽的。

岑浮生轉頭看著第二十八支隊的人,眼神中又是無奈,又是決絕,慢慢地道:“數罪並罰,全村判處斬刑。”

四周的無數百姓和第二十八支隊的人齊聲大叫:“什麽!”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岑浮生竟然直接殺人,還以為只是挨板子和坐大牢呢,沒想到竟然要掉腦袋。

第二十八支隊的人大聲地叫著:“俺們不服!俺們不服!”有人拼命地沖向岑浮生,卻被包圍著他們的衙役一刀砍翻。有人想要廝打,捆綁之下卻無法用力,被衙役一腳踢翻。

岑浮生淡淡地道:“第二十八支隊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凡是高過車輪的,全部殺了,築京觀。”她輕輕地咳嗽,孱弱的身體在風中有些搖擺,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可是四周的百姓卻仿佛看著惡魔。

有百姓驚恐地道:“至於這麽兇殘嗎?”高於車輪的盡數殺了,那是要屠全村啊。

有百姓渾身發抖,他們支隊也在偷偷的分田到戶,他們支隊也要屠村嗎?

有百姓四周地看,是不是該立刻逃走?

有百姓卻傲慢又得意地看周圍的百姓:“我們支隊老實種地,老實修建水利,老實聽官府的話,哪像你們都是刁民!”

片刻之間,第二十八支隊中敢於反抗的人已經盡數被殺,而其餘人被按倒在地,等候行刑。有人淒厲地叫:“憑什麽?俺們沒錯!那是俺們的土地,憑什麽要成為官府的?”

岑浮生笑了:“就憑這句話,本官就要殺了你這個刁民!”她冷冷的看著四周的百姓,道:“這是你們的土地?憑什麽要成為官府的?你們這裏這麽萬餘人,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不會超過一百個。其餘人什麽時候有土地了?其餘人都是佃農,佃農想要搶地主老爺的土地嗎?”

四周有百姓大聲地道:“地主老爺租佃給我們了,就是我們的!”

岑浮生招手,有衙役推開人群找那說話的男子,那男子拼命地想要躲進人群,可是周圍的人太多了,他來不及逃走,被衙役抓住拖出了人群。

那男子厲聲道:“我沒有說錯!那些土地我種了好幾年了,地主老爺不在了,當然就是我的了!”

岑浮生認真地道:“地主老爺的田地被官府沒收了,田地是官府的,不是你們的。”

那男子厲聲道:“官府憑什麽沒收地主老爺的田地,地主老爺的田地就是我的!”

岑浮生笑了笑,道:“我何必與你講理。”檸檬小說

一個衙役會意,一道砍下,那男子的人頭頓時落在了地上,滴溜溜地打轉。

四周的百姓淒厲地尖叫。

岑浮生一腳踩住那顆人頭,笑道:“還有誰有不同意見的?”她飛起一腳,將人頭踢出老遠,人頭所到之處尖叫聲一片。

岑浮生厲聲道:“敢於和官府對抗的,殺了!有一個殺一個,有一村殺一村,哪怕殺到整個縣沒有活人,本官也在所不惜。”

四周的百姓畏懼地看著岑浮生,對官府的畏懼達到了頂點。

岑浮生冷冷地道:“來人,行刑!”

在淒厲地慘叫聲中,第二十八支隊的人除了兩個嬰幼兒盡數被殺,血流遍地,濃重的血腥味讓人幾乎無法呼吸,好些百姓軟倒在地,卻又不敢哭出聲,死死地捂住了嘴。

岑浮生看著四周的百姓,悠悠地道:“本官知道你們當中還有人明著集體農莊,暗地裏分田

到戶。”

無數百姓被說到了心裏,渾身顫抖。

岑浮生道:“本官是個仁慈的人,給你們一條活路。”

“今日太陽下山之前把所有糧食交到支隊,本官就放你們一條生路,若是敢留下一點點,本官就砍下他的腦袋!”

岑浮生看著四周的百姓,眼神中帶著殺意,但籠在袖子中的拳頭卻握得緊緊地,她心狠手辣,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浚儀縣的所有門閥中人,用他們的人頭和鮮血完成自己的投名狀,但是,她面對眼前的百姓,面對第二十八支隊的死者,其實是心中有愧的。豫州集體農莊制先天上不完善,產生了許多弊端,卻讓這些百姓用性命去彌補,合理嗎?第二十八支隊的田地是門閥和地主的,是官府的,第二十八支隊的人懶惰,所以殺了活該?若是第二十八支隊的田地是社員自己的呢?被剝奪了產業的百姓不願意耕種,難道有錯嗎?

岑浮生面對這許多疑問,唯有愧疚。她必須用殺來改變豫州浮誇虛假的集體農莊制,必須用鮮血和人頭完成對百姓的立威,迅速地建立有效的基層管理。錯殺的、判重了的、冤殺的……她都顧不得了。不僅僅是她,胡問靜派到豫州的所有人都必須狠下心殺一些人立威,不如此,官府沒有威望,不如此,集體農莊制無法推行,不如此,無法將這片土地的糧食產量挖掘到最大值。但這個過程將會遍地都是骷髏。

岑浮生看著百姓們,心中有愧,卻殺氣盎然。想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明知道是錯,也必須堅決做到底。

四周鴉雀無聲,無數百姓畏懼地看著岑浮生,只覺官老爺還是很善良的,給了大家活路。好些人激動得哽咽:“官老爺,你是青天大老爺啊。”四周的百姓漸漸地跟著呼喊:“官老爺,你是青天大老爺啊。”

岑浮生聽著這意外的呼喊,楞了半晌,仔細地分辨四周百姓的神情,竟然發現絕不是諷刺,而是真心實意。她心中一陣恍惚,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什麽禮儀,什麽儀態,統統都顧不得了,她肆意的狂笑著。

這個該死的世道啊,剛剛隨手處死了一個村子的人的酷吏竟然是仁慈善良的青天大老爺!

這個該死的世道啊,百姓畏威而不懷德,那就統統去死!

岑浮生心中對百姓再無一絲憐憫。

……

某縣。戴竹親手砍下了最後一個社員的腦袋,淡淡地笑道:“這個村子再也沒有活人了?當築京觀。”然後轉頭看其餘支隊的社員們,道:“你們支隊的收成只有去年的七成,本官也不問你們為什麽,本官只問,冬天的大棚什麽時候搭好?明年開荒的田地準備好了嗎?豬圈、雞舍、兔舍什麽時候可以搭好?”

支隊長看看一群社員,小心地道:“三天!小人三天之內一定做好。”

戴竹笑了:“三天是不可能的。你們什麽都沒有做,莫說三天了,十天也完不成。”她冷冷地看著社員們,這些百姓被寬松的豫州農莊制度弄成了刁民。

“一個月。這個月底若是看不到草苫大棚,看不到能夠過冬的菜地,看不到豬圈、雞舍、兔舍,我就砍下你的腦袋,這個支隊的社員二抽一殺了,其餘人發配礦區終生挖礦。”

豫州處處流淌著鮮血,一個個以為可以在集體農莊制度下偷懶耍滑,弄虛作假的人盡數被殺。一具具屍體被吊在樹上,被築成了京觀。天空中烏鴉歡快的叫著,等著吃地上的屍體。

數日內,豫州全境的農莊飛速地轉變,冬季的工作積極性瞬間爆表,農莊內到處都是在寒冷的冬季與像石頭一樣堅硬的荒地鬥爭的社員,哪怕身上結了冰霜,每個人都不怕苦不怕累。

無數社員看到衙役,臉上就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集體農莊真是太好了!我這輩子沒有如此幸福過,我每天都像是在過年。”等衙役走了,社員們的眼神立刻猙獰無比,卻不敢被人看見,只能死死地盯著地面。官老爺都是王八蛋,比地主老爺門閥老爺都要狠毒,這麽冷的天竟然還有幹不完的活計。

無數社員在心中堅定不移的道:“老天爺有眼睛的,遲早會有報應的。”更有社員每日吃飯的時候都會閉上眼睛,虔誠的祈禱:“老天爺打雷劈死官老爺!”然後睜開眼睛歡快地吃著家中從來沒有吃到過的豐盛飯菜。

……

荊州的某個農莊中,一個婦人賣力的幹活。

有個女人叫道:“老郭家的,今天你去清潔豬圈。”那老郭的一怔,她昨日已經負責過清潔豬圈了,今日按理應該輪到她割豬草,可是她看了一眼那個女人,終於沒有吭聲。

一個少女走了過來,歪著腦袋看郭氏,道:“郭大嬸,怎麽又是你清潔豬圈?是不是她們欺負你了?不要怕,我去和管事說。”

那郭大嬸搖頭,扯住那少女道:“豆餅,不要去,鬥不過她們的。”

豆餅眨眼睛,問道:“為什麽鬥不過她們?”然後她後悔了,她應該問“為什麽要鬥”,這農莊的活計是輪流的,這是胡刺史定的規矩,根本不用“鬥”。

那郭大嬸看著豆餅,豆餅的左眼邊上有塊手掌大小的紅色胎記,她輕輕地摸著豆餅臉上的胎記,道:“豆餅啊,你從小被人欺負,對不對?”

豆餅用力點頭:“對!”她一點都不掩飾,臉上有了這麽大一塊胎記,被人嘲笑,被人嫌棄,被人欺負,被人排擠,被人作弄,她幾乎是在被人歧視的環境中長大的。

那郭大嬸慢慢地問道:“你有沒有低著頭,不敢見人的時候?”豆餅用力點頭:“當然有,很多很多很多時候!”有了這塊胎記,她真的有一段時日天天哭,不敢見人。

郭大嬸苦笑著:“我也是啊。”豆餅打量郭大嬸:“你臉上沒有胎記。”

郭大嬸的神情似哭似笑:“可是,我沒有兒子啊。”她看著豆餅,豆餅是城裏人,年紀又小,不知道沒有兒子的苦。“我生了三個女兒,沒有一個兒子,出門就被人嘲笑生不出兒子。”

郭大嬸回憶著在農村的生活:“沒有兒子,怎麽種地?窮人家沒有牛馬耕地,只能靠人力犁地,這活計沒有強壯的男人根本做不了。”她一點都不誇張,牛馬犁地都很費力,人犁地真是要了半條命,強壯的男人都吃不消,何況女人?她家每年犁地都會比別人家慢許多,雖然不曾耽誤了耕種的時節,但是地裏的活計不僅僅只有犁地才費力啊,地裏哪一樣活計不費力了?就算她家比任何人都勤快,就是沒有男丁比她家多的人家做得多,做得好。

郭大嬸眼中帶著淚水:“若是只是種地幹活辛苦些,我家也就忍了,可是沒有男丁會受人欺負啊。”淚水打濕了她的臉龐:“隔壁人家偷偷割了我家的麥子,我家與他們吵,結果他們家叫來了兩個兒子,三個兄弟,七八個人打我和我丈夫兩個。”郭大嬸憤怒地咬著牙齒,她丈夫在床上躺了許久,可是卻沒有辦法報仇。因為她丈夫是獨苗,沒有兄弟,她又生不出兒子,一群女兒怎麽與別人的兒子打?

郭大嬸抹掉眼淚,認真地看著豆餅,道:“雖然你還沒有嫁人,但是大嬸認真地勸告你,嫁人之後一定要多生兒子,越多越好,最好生個十七八個,看還有誰敢欺負你家。”她不知道縣城裏是怎麽過活的,街坊鄰居總有些齷齪吧,十七八個兒子在門口一站,誰敢惹他們?郭大嬸想著自己有十七八個兒子,只覺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有十七八個兒子,村裏誰家還敢得罪她家?信不信她帶著十七八個兒子把那人的房子都給拆了。

豆餅認真地問道:“這個與你今天被人欺負有什麽關系?”

郭大嬸笑了,這豆餅真是老實的孩子啊,一點都不機靈,道:“我若是與人吵起來,人家罵我沒有兒子,我怎麽還嘴?我若是與人打了起來,人家帶了兒子來打我,我怎麽辦?”

豆餅笑了,盯著郭大嬸的眼睛,認認真真地道:“我以前很少笑的,人人都歧視我,我委屈傷心都來不及,怎麽笑得出來?可是我現在經常笑,每天笑,時時刻刻在笑,我一天笑得比我一年笑得都要多,因為我發現胡刺史真是太偉大了,竟然想出了集體農莊制!”

豆餅歡快地舉起了雙手:“在集體農莊中,我只要每天賣力的幹活,我就會得到嘉獎,我的夥食會越來越好,我還會得到晉升,我若是成了管事,誰敢嘲笑我?誰敢不服我?人頭京觀就在那裏,我可以砍下所有敢嘲笑我的人的腦袋。”

她看著不明所以的郭大嬸,道:“你還沒有看清楚嗎?這裏是你的天堂啊!”

“你在村子裏沒有兒子就會被人欺負,被人打了無法還手,被人搶了麥子,偷了雞,殺了狗,只能委屈地忍下,唯恐那些有兒子的人打你罵你,可是這裏是集體農莊啊,她們的兒子,她們的兄弟在農莊種地,我們在養豬場養豬,他們能打我們嗎?他們敢沖進養豬場打我們嗎?他們若是敢鬧事,養豬場的管事立刻就會殺了他們!”

豆餅的聲音中透著涼涼的殺氣,一點都不溫和。郭大嬸的心怦怦地跳,只覺好像有個東西要開悟了,對!她們的兒子進不了養豬場!

豆餅大聲地道:“有集體農莊在,生兒子又怎麽樣,還不是去農莊種地,生女兒又怎麽樣,還不是在養豬場,在養雞場,在兔舍幹活?誰能搶了你的麥子,誰能砸了你家的鍋?”

豆餅盯著郭大嬸的眼睛,道:“只要你在集體農莊,別說你沒有兒子,就是你沒有兒子沒有女兒沒有丈夫,就是別人有一百個兒子五百個兄弟,你只要每天認真工作,有胡刺史的規矩在,誰敢欺負你?”

郭大嬸一陣暈眩,她不需要生好多兒子就不會受人欺負,不會受人欺負,她就能挺直了腰板。對了,以前生兒子可以繼承產業,現在集體農莊都沒有產業了,生兒子生女兒又有什麽區別?郭大嬸大聲地哭泣,只覺多年來的委屈統統地湧上了心頭。

豆餅柔聲地安慰著郭大嬸,過了一會,小聲地道:“再告訴你一件事,我……”她看著手心的血泡和老繭,她埋頭苦幹,終於成為整個養豬場幹活最多最賣力成績最好的社員了。“……我要當管事了。”

豆餅微笑著,她用幾個月的玩命幹活,終於換來了美好的前程,她是農莊的管事了。但她不會停步,她還要賣力的工作,賣力的軍訓,然後更進一步。

“我要跟隨胡刺史的腳步。”豆餅虔誠無比,因為胡刺史打開了她的新的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2021.08.15.12:39修改錯字。感謝讀者“liz”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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