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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爭執(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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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爭執(10000+)

沈灼灼身後站著的自然是此次會試的第二名, 等殿試之後他會是第幾名就不一定了。

不過能在第一輪會試中取得如此好的成績,其人的才華肯定不一般,當屬眾人中的佼佼者。

沈灼灼之前走到前頭的時候, 跟這人打了個照面, 給沈灼灼的感覺就是個,長得蠻俊俏的小年輕,瞧這才二十幾,如果沒有沈灼灼,他應該是本次科舉裏年紀最小的進士。

會是誰呢?

沈灼灼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覆姓上官, 其父乃是當朝太傅,時任議政殿丞相第一人,也就是沈灼灼為之努力的那個位置——首輔。

上官文。

歷史記載上並沒有什麽存在感的一個人,雖然已經官至首輔,但他的主子是明成帝, 明成帝本人在歷史上的存在感就不高,他麾下的大將們, 只要沒有辦過太亮眼的事,歷史上也只能存下一個名字。

上官文的兒子,沈灼灼想了想,完全沒有記憶,按理說這位上官公子,他在朝的時候, 大部分時間應該是女帝執政。

難不成是個徒有其表的美麗廢物, 不然真的有能力, 怎麽可能淹沒在女帝執政的時期。

沈灼灼站在那裏實在無聊,東想西想, 將這一屆的舉人都扒了個遍,發現歷史存名者寥寥無幾,連留下名字的都沒有幾人,真正的歷史名人更是一個沒有。

沈灼灼開始懷疑自己得會元,全靠運氣了。

不過她也就是想一想,沒有一屆科舉是廢物開會,能到走到最後的,都是這個國家年輕一輩中,屈指可數的人物。

時間在沈灼灼胡思亂想中度過,很快,宮城的大門打開,從裏面走出來許多穿著宮人服侍的太監,隨後又有禮部的官員出來,為學子們領路。

進入宮門後,要經過長長的甬道,這個時候最忌四處張望,要是看到什麽不該看得,剝奪功名都是輕的。

誰知道,你到處亂看,是不是想拿到宮城布防,借此對皇帝意圖不軌。

一個叛國的罪名壓過來,再來個奸細的名頭,往大獄走一圈,不死也得殘。

學子們很快就到了地方,禮部的官員離開,宮人們領著學子一一入座,接著就是長久的沈默,過了沒一會兒,幾個身穿官服的人進來,宣布了題目。

筆墨紙硯都已擺好在桌上,聽完題目的學子可以直接作答了。

正如前幾天沈灼灼和謝秋蒔在屋內聊天時,聊到的話題那樣,本次殿試的內容,就是詢問學子們,北國的雪災要怎麽處理?

看來朝廷對這一屆的學子還算手下留情,沒有上來就直接拿和親的事情,將學子們趕盡殺絕。

不過北國的事情,其實也比較難以作答,正如之前她們聊天時,沈灼灼說得那樣,在這件事情上管是應該的,不管也沒人說什麽。

端看掌權者自己是如何想。

從某個角度來說,這個難題的作答難度,比單純的和親,更難以作答。

朝廷要的並不是一份標準答案,而是看誰能揣測聖心,讓皇帝滿意。

學子們奮筆疾書的時候,皇帝正在和謝秋蒔處理政務。

“長安,不如你代父皇去看看,那些學子們答題答得如何了?”

皇帝突然開口,提議讓太子走一趟。

謝秋蒔非常想去現場圍觀一下,瞅一瞅她的好朋友在大殿上是什麽表現。

但是她不能過去,倒不是因為沈灼灼在,她需要避嫌,而是因為皇帝這句話,根本就不是出自本心,如果她應了,那才叫麻煩。

“父皇,殿試是朝廷選拔人才的大事,此刻在大殿參考的學子,以後都將是我朝廷之棟梁,為了未來的棟梁,一會兒再回來處理公務,女兒想,議政殿的大人們也不會多加阻攔。”

“嗯,長安,你說得不錯,日後若是有人在朝堂上針對於你,你便要像現在一樣,據理力爭,不輸別人。”

“女兒遵命,只是女兒笨嘴拙舌,而且還是小輩……”

“哼!你再是小輩,你也是太子,朝廷大臣為臣,你為君,臣子焉敢對太子無理。”

“多謝父皇教誨,女兒銘記於心。”

謝秋蒔表面上似乎受教了,她謙遜的樣子,叫皇帝心中倍感欣慰,果然太子還不能離了他,還是個孩子。

謝秋蒔看著皇帝滿意的神情,心底一片麻木,這樣的對話,一天不知道要發生多少次。

皇帝總將她還看做三年前的孩子,卻不知道她早就已經長大了。

本朝的太子一般都自稱為孤,但是皇帝顯然很不喜歡,謝秋蒔這樣來自稱,因為在上古時期,孤是用來形容孤家寡人的。

謝秋蒔父母俱全,若是一聲聲稱孤道寡,會讓皇帝覺得他似乎命不久矣。

所以他就給了謝秋蒔一個恩典,告訴謝秋蒔,他們父女感情不比尋常皇室父女,雖說他們已經變成了君臣,但是謝秋蒔在他面前,還是他的女兒,不用那麽生分。

謝秋蒔當然不會拒絕這種恩典,因為在外人看來,這不是失禮,這是皇帝對她的偏寵。

她在朝堂上還沒有站穩腳跟,皇帝的偏愛,關系著她今後根基穩不穩固。

可是從這件事上,謝秋蒔明顯感覺到了皇帝現在越來越不好相處,嘴上說他們還是關系親近的父女,實際上他們之間的鴻溝,已經越來越大了。

皇帝自己去了學子們考試的大殿。

此處名為明德殿,是大朝會時,百官與皇帝上朝會的地方。

平常的小朝會,都會直接在議政殿那邊舉行,諸位大人們上完朝會,走個幾步,就可以直接開始工作。

明德殿離議政殿有一段距離,皇帝乘坐龍攆,很快就到了。

當朝對科舉的重視程度,沒有後世高,如果是在後世,殿試的這一天,不光皇帝會親自監考,皇帝之下還會有六部大臣,一起監考,場面可比現在要大的多。

不過也能理解,科舉現在並不是朝廷吸納人才的唯一手段,甚至還跟舉薦混為一談,寒門出身的學子,能力上沒有世家大族的學子高,以至於,當下舉孝廉出身的高官,比科舉出身的高官要多。

皇帝和大臣們,當然不會特別的重視科舉。

但是科舉實行至今也有個百餘年了,前朝就在實行,到了現在,該好好改革一番了。

沈灼灼一筆一劃寫完試卷,仔細查看了一番,正式落筆,將筆放回筆架上,硯臺也趕緊往外推了推,以防墨跡汙了考卷。

她合上硯臺的聲音,叫坐在她四周的學子們滿頭大汗,他們還有不少沒有寫,準確來說是心裏沒有寫的想法,不知道該在何處落筆,怎麽就有人寫完了?

有人沒忍住擡頭看了一眼,發現落筆的人是沈灼灼,這才松了口氣,神情肉眼可見的放輕松了。

是那個女會元,她落筆的話,不一定是寫完了,也有可能是發現自己才疏學淺,不知道該寫什麽,這才落了筆,幹脆放棄了。

這樣想著,他心裏有了信心,開始大筆大筆的寫,在試卷上盡情揮灑他內心的想法,如果有人能看見他的試卷,就會發現上面大段大段都是拍馬屁的話。

誇讚明成帝是個明君,說北國就是個不起眼的小國,不管是幫還是不幫,那都是上國對它的恩賜,它應該老老實實受著。

北國的雪災那麽嚴重,一定是北國的王和臣子做得不好,他們這是遭了天譴,天要懲罰他們,怎麽能來求援呢?他們應該上貢給大莊更多財物,以求大莊能更好的護佑他們,有大莊上皇的龍氣護國,他們明年才不會遭受雪災。

如果明年北國又遭受雪災怎麽辦?那一定是北國上貢的心不夠虔誠,上天並不認同他們。

至於大莊今年北方也受了雪災的事情,這位學子只字不提。

其實這種文章,給上面的人看,會讓上面的人很開心,能溜須拍馬,顛倒是非黑白,那也是一份不錯的能力,這種人就適合扔去鴻臚寺,跟其他國家的使團打交道,為大莊獲取更多利益,還能保全大莊的顏面。

但是他現在太年輕,說話辦事不夠圓滑,貪婪的本質掩藏的不夠好,還需要再磨煉。

這一份考卷,若是這麽答,送上去是不會得高分的,至少皇帝不會給,不然等之後張貼試卷,豈不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是個喜歡被拍馬屁,還喜歡欺負弱小國家的偽君子了嗎?

一點兒上國皇帝該有的氣度都沒有。

最符合皇帝的心,又能拍馬屁,又能維護大莊的利益,還能讓北國也滿意,維持宗主國和附屬國關系的文章,是沈灼灼寫得文章。

等所有文章都收上去後,皇帝直接領著禮部和吏部的幾個官員開始判卷,至於其他學子,則被領著去了後殿休息,吃喝與整理儀表,差不多就可以出宮門了。

等明天入宮來,會宣布他們的成績,到時候他們就可以換上狀元袍與進士袍,打馬游街去了。

一走出明德殿,沈灼灼便讓宮人領著她去更衣,這一考就是一個上午,期間沒有吃沒有喝,也不能去更衣。

去的話,會在卷子上蓋個戳子,考官一看就知道這個學子出去過,那玩意也叫屎戳子,一般蓋了屎戳子的試卷,都得不到考官的青睞。

對名次有要求,最好忍一忍。

早上那麽早就過來站著等門開,後來則是接連不斷的腦力勞動,對身體的消耗很大。

寫字也很累,端端正正坐一上午,還懸著手腕,一筆一劃的寫上幾百上千字,出來的學子們肚子空空如也,身體疲憊至極。

要不說從科舉考出來的讀書人,大多身體條件不錯呢,但凡身體差一點兒,就直接倒在考試的路上了。

這真的是太考驗人的生理極限了。

更衣完後,沈灼灼又去吃了點兒宮裏的飯,這是她第一次吃宮裏的飯,給她的感覺是,真的很難吃。

說好的禦膳呢?不是說宮裏的廚子都是禦廚,乃是天底下手藝最好的人嗎?手藝最好,就做成這樣?

沈灼灼註意到不光她一個人覺得難吃,好幾個穿著打扮很不錯的公子,都沒有吃幾口。

雖然臉上沒有表示,但心裏指不定多嫌棄宮裏的飯菜。

其實這宮裏的飯菜,就是油大了一點,外加冷了一點,如果是剛出鍋的時候吃,應該也不錯。

沈灼灼心裏很嫌棄,手上則完全沒停,直接光盤行動,她不想浪費糧食,況且原主以前的生活那麽差,與記憶裏的那些菜餅子相比,別說這麽難吃的飯菜,就是更難吃的飯菜,那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沈灼灼註意到,除了幾個穿著顯然很貴的人外,其他人都只吃了個七七八八,填飽肚子,人群中也有人和她一樣,吃得幹幹凈凈。

而且那幾個人的表情告訴沈灼灼,他們不覺得這飯菜難吃,甚至覺得還挺不錯,吃得很開心,有人還要了第二碗飯!

從吃飯上,就能看出他們之間出身的不一樣。

沈灼灼觀察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在觀察她。

在殿試沒有開始的前幾天,不少人在暗地裏議論,他們認為等殿試的時候,皇帝看見她這個女子成為會元,還來考狀元,一定會大怒,然後將她從宮裏趕出去。

現在殿試已經考完了,皇帝親自過來看過,沒有絲毫的異常,看見沈灼灼坐在最前面,就像是沒有看見一樣。

上官公子上官賦,與他交好的幾個公子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是家中有長輩在朝為官的名門之後。

他們比那些混跡市井的小民們知道更多,比如他們一開始就知道,皇帝不可能將沈灼灼趕出明德殿,甚至只要沈灼灼答得不錯,他就會欽點沈灼灼為狀元。

為的自然是給他的女兒,原本的長安公主,而今的太子殿下造勢。

在謝秋蒔進入朝堂之前,他們家中的長輩或多或少都被皇帝暗示過,讓他們日後能終於太子,組建太子的東宮班底。

但是這種沒有擺在明面上的暗示,都被他們的長輩拒絕了,臣子並不需要事事都聽皇帝的話,皇帝只要沒有將命令寫成明文,他們做臣子的,大可拒絕皇帝。

尤其他們身為臣子,忠於皇帝是本職,他們拒絕去追隨太子,並不是一件會讓皇帝生氣的事情,畢竟這才說明他們對皇帝忠心耿耿,不會生出二心。

拒絕的本質是什麽?自然就是不讚同女子為太子,日後女子為帝了。

當時他們的長輩就說了,皇帝和太子不會那麽容易妥協,朝堂上沒有人支持太子,皇帝就會從朝堂外去找。

其實這一步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內,過往的太子,也會從一開始就培養單獨屬於他們的心腹。

沈灼灼在進入朝堂的那一刻,就被打上了太子黨的標簽了。

朝堂上還沒有太子黨,而今太子入朝輔佐皇帝理政也有三月餘,期間無功無過,表現得還不錯。

隨著謝秋蒔坐在太子之位上的時間越來越長,她的地位會越來越穩固,原本咬緊牙關不放,不想臣服太子的官員,也有人心中松動了。

萬一謝秋蒔以後真的登上皇位,他們給未來的皇帝臉色看,以後家族還怎麽在朝堂上立足?

於是一些大家族,打起了四處下註的算盤。

“會元,在下覆姓上官,單名一個賦字,字子歌,有事想要請教會元。”

沈灼灼本來在坐著發呆,想著要不要直接出宮,她寫得那篇策略挺一般,完全是按照皇帝的心思來寫,皇帝應該不會有不理解的地方,還叫她過去問話。

幹脆回去洗個澡睡覺算了。

正發呆,就聽見了與早上那聲嗤笑一般無二的聲音,擡頭一看,是個二十出頭的俊美青年,一雙桃花眼滿是笑意地望著她。

沈灼灼起身,沖這位上官公子回了一禮,“在下姓沈,名灼灼,年幼還無字,才疏學淺不敢說指教,公子有話請問。”

沈灼灼的脾性,比傳說中要好很多。

上官賦見沈灼灼應對時,說話聲音不急不緩,溫和從容,面帶三份笑意,叫人心生親近,心裏不禁道了一聲一表人才。

外界傳言沈灼灼孤僻,因為年紀小,性子執拗,頗有些得理不饒人,曾經在青州的鹿鳴宴上,與當時的學子起爭執,自比身為黃金,他人為泥沙,無比狂妄。

可只要跟沈灼灼當面說一句話,這些傳言,便會不攻自破。

面對沈灼灼那張笑臉,實在是很難說出狂妄二字。

“傳言當真是不實,沈會元才氣逼人,謙遜有禮,哪裏有一絲狂妄之態了?”

“是啊,還有人說她厭惡男子,所以對男子不茍言笑,看不起人,十分高傲,哪裏高傲,哪裏看不起人?”

“青州那邊的學子實力不行,詆毀他人名聲倒是說得天花亂墜。”

跟在上官賦身後的幾個公子小聲交流著,說是小聲交流,實際上說話聲音不太小,反正在場的學子都能聽見。

沈灼灼比別人耳聰目明,而且離他們近,自然聽得更清晰。

這倒是讓她很驚訝,他們在幹什麽,給她洗涮汙名,為她正名造勢?全都是謝秋蒔的人不成?

沈灼灼面上的笑容一分不改,好像什麽都沒聽見一樣,特別沈得住氣。

她這個被議論的人沈得住氣,旁邊聽他人為她正名的人,卻沈不住氣了。

“身為女子,不相夫教子,不精女紅,不理家中庶務,一心讀書,與男子一爭高下,如此行事,還不夠心高氣傲嗎?會試之前,不曾參加過一場文會詩會,自比黃金,才高八鬥,請問這才在哪兒呢?怕不是全都是吹噓出來的!”

“是啊是啊,她謙遜什麽了?進宮門的時候,一直走在前面第一的位置,那是她一個女子該走得位置嗎?年紀小,還是個女子,一點兒都不是謙虛讓位,一心想出風頭,哪還識得半分禮數!”

幾個上了年紀的舉子湊在一起,也在小聲說話,同樣聲音能讓所有人聽見。

他們說話時那種惡意,簡直撲面而來,壓都壓不住。

上官賦聽著那群老頭子的話,嘴角扯出一絲嘲諷,雖說那群人在議論沈灼灼,但是他們說沈灼灼年紀小,還是女子,不應該走在前面,根本就是在指桑罵槐。

走在前面,年紀小的人可不止沈灼灼一個,他和他那群好友,就沒有一個年紀過了三十的人。

怕是年紀不到五十,都比他們年紀小吧?

“哈哈哈!孫兄,學無先後,達者為先,你可曾聽說過這句話?”

“這倒是沒聽說過,錢兄你快教教我,竟還有我等讀書人沒聽說過的至理。”

“欸,不怪你不怪你,你今年才活了二十有六,這活了七老八十的讀書人,都沒聽說過!不過,他們倒是聽過尊老愛幼的話,可惜這話也只聽了個表面。尊老愛幼,尊的是有德行的老者,愛的是品性赤枕善良的幼童,可不是天生為惡的孩子,也不是那心腸灌毒的老者。”

“豎子敢爾!”

“豎子無禮,無恥之徒!”

沈灼灼看到上官賦身後的兩個公子,你一言我一語的搭橋,似乎在閑聊,實則將那幾個沒有德行的老家夥罵了一頓。

能考上的老人,不可能有老年癡呆,當即就聽懂他們在說什麽了,氣得臉紅脖子粗,恨不得立馬找出拐杖,狠狠給眼前幾個不尊老的年輕人幾下教訓。

可這是在皇宮裏,他們哪兒敢隨意動彈啊。

“真是一場好戲,之前在下是想問一問沈會元,在殿上所寫策略,現在在下想問問沈會元,對小人君子,怎麽看?”

上官賦笑看好友將幾個老頭氣得快厥過去的場景,還嫌事情不夠大,在旁邊扇風添火,問沈灼灼怎麽看。

“我想坐著看。”

“啊?”

上官賦楞了一下,他想過很多沈灼灼的回應,沒想到沈灼灼完全不按他的想法回答。

坐著看?

沈灼灼說著,就直接坐下了,隨後叫宮人給她找點兒零嘴來,她不急著出宮了。

兩邊要打起來了,當然要坐著看,難不成跟傻子一樣站在那裏看?萬一打起來,站得近,容易挨打。

上官賦見沈灼灼展開了一副茶樓聽戲的樣子,徹底楞住了,這個沈灼灼,她原來是這種性子嗎?

也太過胡鬧了些。

可她只有十六歲,正是少年,有輕松自在,無拘無束的心境,好像很正常。

但是她這種心境的人,以後要如何共事,她行事太讓人猜不透了。

“上官公子站著不累嗎?坐下看看吧,看看小人和君子。”

過年沒有春晚,也沒個小品相聲,前三年不停做題讀書,把沈灼灼腦子都要讀傻了,現在能有現場的相聲看,不看白不看。

對於沈灼灼來說,這場爭鬥就是一場相聲,打是肯定打不起來的,一邊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一邊是躺下訛你三萬五的老人,哪一方都不會隨便動手。

再說這是在皇宮,學子之間發生口角紛爭,還能美化為文人文鬥,風雅趣事,動手那叫什麽?

街頭流氓打架鬥毆那一套,給搬到皇宮裏來了?

上官賦迷迷糊糊跟著沈灼灼坐下了,還被沈灼灼塞了一手的瓜子。

也不知道沈灼灼是哪兒掏出來的,哢嚓哢嚓就磕了起來。

那邊跟老頭吵架的兩位公子,一轉頭就看見自己那風光霽月的好友,跟他們想要維護的太子黨女會元坐一起嗑瓜子了。

什麽?再看一眼!

真的在嗑瓜子!

沈灼灼還教上官賦怎麽嗑瓜子又快,又不臟手,又不會瓜子皮粘嘴。

上官賦天賦異稟,很快就從磕磕巴巴,到流暢嗑瓜子了。

沈灼灼一擡頭就看見所有人都在看她,吵架那邊的幾個人也不開口了,她疑惑地問:“你們和好了?”

和好?和好個屁!

要不是大家都披著文人的皮,真想罵一句國粹,這叫什麽事啊,我們因為你吵架,你在旁邊看熱鬧!

因為和沈灼灼不熟,所以孫兄和錢兄,兩位都將幽幽的目光投向了好友上官賦,他們可是跟上官賦同進退,想拉近跟沈灼灼的關系,加入太子黨。

現在他們怎麽突然成了局外人了,倒是你小子跟人混熟了。

上官賦第一次嗑瓜子,有點兒稀奇,正沈浸其中,無視了好兄弟們的目光。

尷尬的氣氛蔓延開,有個老頭一甩袖子,瞪著沈灼灼,眼睛比燈籠還大了。

“孺子不可教也,果真唯小人女子難養也!”

“哢嚓哢嚓。”

“你、你父母是如何教導你,一個女子,在外與男子勾勾搭搭,還做嗑瓜子看戲,如此潑婦行徑,簡直有辱家風!”

“哢嚓哢嚓。”

這些話,沈灼灼十歲之後都不在網上說了。

罵人都罵不到點上,攻擊她的性別和家庭背景,對於許多人來說,這是一個一踩就爆的雷區,但對於沈灼灼來說,真的無所謂。

她見過太多了,前世她無父無母,不知道有多少人罵過她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沒有家教。而女生的身份,更是他們攻擊她的重災區,什麽因為她是女的,所以爸媽才不要她,女孩上到初中就可以了,反正到了高中也沒後勁了。

女孩沒爹沒娘也沒什麽,隨便找個男的嫁了,不就直接有家有業了嗎?只要長得好看就行。

女人真占便宜,別人奮鬥得靠自己,女人只需要長得好看,就能一步登天。

這種話,沈灼灼聽得耳朵都要長繭子了。

一開始她還會跟人議論,跟那些嘲諷她的同學,陰陽怪氣她的老師家長,說三道四的大媽大爺,工作裏捧低踩高的同事,惡心人的普信男。

後來她就知道了,其實沒必要。

所謂的弱點,被人攻擊的點,都是你在乎的東西,只要不在乎,那些話都不會給她造成影響。

她的人生,照舊會光輝燦爛。

說她上到初中就可以的人,她以優異的成績考上高中,後來還入讀了大學,比不知道多少有爹有媽,有家教的人強。

說她可以靠著男人一步登天,言語猥瑣的家夥,她勤工儉學,就直接將自己供上了大學,還包含了學費,甚至還攢了幾萬塊錢,遠超有家庭支撐的同齡人許多。

她做到這些,不是為了給別人證明,也不是為了讓那群嫉妒她,鄙視她的人後悔。

她僅僅是因為,她想那麽做,她想要成為優秀的,最為優秀的人。

“行了吧!好歹是讀書人,要點臉面成嗎?自己技不如人,輸給年輕人,不承認就算了,還在這兒詆毀別人?人家一個姑娘家,讀書三年就能比你們讀半輩子書都強,你們哪兒來的臉說三道四?”

“就是就是,還說他人潑婦行徑,我看你們這嫉恨蠢毒的模樣,比潑婦還不如,讀了那麽多聖賢書,也蓋不過你們身上的小人味道,說別人辱沒家風前,要不要先看看自己,多給祖宗丟臉啊!”

這孫錢兩位仁兄是真拼了,沈灼灼也不知道是他們投誠太子黨的決心過於強烈,還是他們本人就是這種懟死人不償命的性格,一張嘴說下來,能把人活活懟死。

那幾個老頭現在臉都青了。

“你!你們一直在維護一個女子,莫不是對其心生愛慕!年輕人慕少艾,可以理解,但是被女子迷昏了頭,對人多加侮辱,未免就太昏聵了!”

“甘為女子裙下之臣,沈迷情愛者,滿心兒女情長,哪裏能為國效力,哪裏能稱得上我大莊的好兒郎!”

老頭們還不死心,不光不死心,還打算造黃謠。

手裏的瓜子不禁嗑,旁邊還有個跟她搶的,沒幾口,香囊裏夾帶的零食就沒了。

沈灼灼拍拍手,清脆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

“夠了吧,別人說兩句公道話,你們也要往歪門邪道上扯,眼睛要臟到什麽程度,才能明目張膽的構陷他人?汙蔑他人的名聲?怎麽,你當這是在寫話本子呢?朝廷選才不靠真材實料,全靠你一張嘴定誰是好兒郎嗎?”

“你們倒是不滿心兒女情長,一個個孫子孫女都滿地跑了,家中老妻辛苦供養你們一輩子,最後只能得一句好兒郎不沈迷情愛是吧?我可算知道負心漢是什麽模樣了,一個個喜新厭舊,心中無大志,等你們當了官,指不定怎麽糟蹋治下百姓呢!”

“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麽我?這位大爺你今年貴庚啊?八十沒有也得七十了吧?手都抖成這樣了,以後怎麽上任啊?別人夙夜為民,案牘勞形,你們抖著手,跟人講什麽叫不辱沒家風嗎?不讓人沈迷情愛,是打算讓治下百姓都不婚不育,讓我大莊絕種亡國嗎?”

“我知道了,你們是蠻國的奸細吧!好狠毒的心腸,蠻國攻打邊關,掠奪百姓,你們潛入朝廷,當官魚肉百姓,還不允許百姓婚配,這是在挖大莊的根啊!”

要不是顧及名聲,今日殿試,不好出大事,沈灼灼高低得給這幾個人扣上更大的帽子,送他們皇宮一日游,順便結束他們潦草無用的人生。

那幾個老頭已經臉都白了,沈灼灼一個個大帽子扣下去,他們一句話都不敢說,就怕說了便要承認,他們是要害大莊。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了,連宮人都不敢大聲喘氣,生怕沈灼灼的矛頭指向自己。

明明一開始是在議論沈灼灼的事情,怎麽最後繞到他們想要害大莊了?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簡直就是在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強了哪句詞,奪了什麽理啊?我說得都是你們自己親口說得話,在場這麽多人,你們難道還想顛倒黑白,枉顧是非,汙蔑好人?事到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你們一直在針對我,是因為我乃是各位大人選定的會元,年紀輕,天賦高,你們怕大莊得我為官,從此愈發昌盛,所以才想打壓我!”

“好啊!這般狼子野心,還說你們不是奸細!”

沈灼灼看有人還敢開口,當下就不客氣了,一大段話說得對方啞口無言,冷汗直流。

上官賦和孫錢二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沈灼灼,本以為孫錢二人的嘴,已經夠駭人了,沒想到這還有個更能說的。

而且臉皮好厚,年輕天賦高,得你就能讓大莊更昌盛,這話是怎麽面不改色說出口的?真的不會害羞嗎?

三人仔細觀察了一下沈灼灼,沈灼灼很淡定,淡定的好像她在說今天晚上回家吃什麽。

所以她真的認為自己有那個能力,帶領大莊更加昌盛。

“你不要太有自信了!誰知道你進朝廷,是不是會為禍一方!古來未有女子為官!牝雞司晨是顛倒陰陽之舉!朝堂之上容不下你一個女子!”

一個老頭受不了的喊道,他已經被沈灼灼氣得理智全無。

當他話音落下,就聽見殿門處傳來少女冷冽的聲音。

“朝堂之上容不下女子?”

眾人大驚,轉頭看過去,看到了朱紅的太子服飾。

四爪金龍在朱紅色的朝服上張牙舞爪,大張的口像是在怒吼,強大的壓力讓人不禁腿軟,對上那雙滿是寒意的鳳目時,剛剛還大言不慚的老頭們,腿都軟了。

“臣等參見太子殿下。”

不管他們心裏怎麽想,在宮中遇到太子,他們都要恭恭敬敬行禮。看著一眾行禮的學子,謝秋蒔內心冷哼。

是有宮人報給她說,學子們似乎吵起來了,她猜測這群人應該是因為沈灼灼的緣故才吵,怕沈灼灼吃虧,便趕緊過來了。

沒想到聽見了沈灼灼跟人吵架,還聽到了剛剛那句話。

牝雞司晨,顛倒陰陽,這話她以前沒有當太子的時候,朝堂上不說話響起過多少次,現在她已經當上太子了,還有人跑到宮裏來跟她說這些話。

真是不怕死。

“看來與孤同朝為官,委屈了這位舉人,孤奉父皇之命為太子,不能忤逆父皇的命令,既如此,有本宮在朝一日,這位舉人便不要為官了,以免玷汙了你心中的道理。”

“殿下!殿下!殿下臣沒有,臣不是那個意思!”

眼看就要實現畢生願望,結果因為自己一句話,日後就不能為官了,那他這輩子考科舉是為了什麽?

本來還保持著文人風範,理直氣壯呵斥沈灼灼的人,此刻下跪向謝秋蒔磕頭,想求太子饒了他。

謝秋蒔看都沒看他一眼,擺了擺手,就有幾名禁軍上前,將人拖了出去。

“送這位舉子回府,既然不能為官,進士的功名不要也罷。”

禁軍的動作很熟練,捂嘴架人一套下來,剛剛還在殿內叫嚷的家夥,轉瞬就沒了蹤影。

其他人見此情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們將頭低得更低了,生怕被這位動輒奪人功名,心狠手辣的太子對視上。

謝秋蒔沒有叫他們起身,而是走到了沈灼灼身前,伸手扶起了沈灼灼。

對上沈灼灼那雙此刻滿是笑意的眼,謝秋蒔也有點兒想笑。

她剛剛聽見了沈灼灼給人扣帽子那一大段話,謝秋蒔實在沒想到,沈灼灼還有這樣的口才,以前從沒見沈灼灼這麽能說過。

不過這樣挺好的,以後在朝堂上,不怕別人欺負她,本來每天開朝會,就是各種打嘴仗。

沈灼灼還有天生神力,真要是吵到激動處打起來,她也不會吃虧。

“爾等須知,沈灼灼是吏部尚書與禮部尚書共同商定,選擇的會元!她也是青州司馬點頭後定下的解元,她走到今日,是各位大臣和父皇都認可的才女,朝廷選才,重在公平公正,無關男女,只看才能,沈灼灼之才,日月可鑒,人心自存。質疑之人,需拿出過人的本領,說服朝廷,而不是以流言蜚語汙蔑他人!存小人之心,行小人之事。”

“臣等明白!”

眾人連忙拱手再下拜,拜得更深了,他們頭上壓了個“小人”的高山,有些沈重喘不過氣來。

謝秋蒔說完,有讓上官賦和孫錢二人起身,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赤子之心,洞明世事,敢為天下先,敢言不平事,這才是我大莊的好兒郎。”

上官賦三人面露喜色,趕忙道謝。

“謝過殿下誇獎。”

謝秋蒔的笑容就到此為止,對其他人她沒有任何表示,直接轉身離開,走之前還帶上了沈灼灼,生怕別人不知道沈灼灼是太子黨一樣。

看著謝秋蒔離開,其餘人長舒一口氣。

他們起身才發現自己身上都濕透了。

他們大莊這位女太子,當真是氣勢逼人,今年才十六,給人的壓迫感,好比皇帝在場。

他們考試的時候遇見皇帝進來,都沒這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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