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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為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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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為煙塵

二皇子逼宮失敗,張朝年和方元慶等人也被一同制服。這一局文帝和大皇子大獲全勝。

陸之珩從驛站回到京城已是三日後。來不及回尚書府,得到消息的他一回來就直奔皇宮而去。

回京的路上他將早就整理好的張朝年的罪證全部遞交給了文帝。從寒門學子一路爬到了內閣首輔的這些年裏,張朝年的手並不幹凈。

中飽私囊、賣官鬻爵這樣的事他沒少做。做了首輔後,他一邊拉攏朝臣、一邊排除異己,後來更是幾度陷害忠良、草菅人命。

然而比起這些,最嚴重的還是勾結北齊人,故意制造邊境亂局,企圖助長二皇子的威信,甚至連三皇子被山匪襲擊也有他的手筆。

除此之外,就連當年皇陵塌陷之事也有他的推波助瀾。加上後來聯合朝臣逼宮,他已經罪無可恕。

數罪並罰之下,張朝年和方元慶等人被判抄家斬首。偌大的首輔府在一夕之間轟然倒塌。

樹倒猢猻散,原本歸順於二皇子和張朝年一派的大臣人人自危,一時間紛紛上表請罪。

法不責眾,文帝不可能將朝廷徹底清洗一遍,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二皇子雖然犯了謀逆之罪,卻並未被處死,而是永久地被拘禁在不見天日的地宮中。皇後因他而被牽連,很快就被文帝廢黜,關進了冷宮中。

張朝年被斬首的那一日,京城的菜市口聚滿了觀刑的人。從天牢押往刑場之前,陸之珩曾去天牢見過他一面。

“你來幹什麽?”張朝年身穿囚衣,鬢發蓬亂、狼狽不堪地看著一身華服眉眼清俊的陸之珩,面如死灰地問道。

“我來送張大人一程。”陸之珩居高臨下地看著從前那個不可一世如今卻潦倒挫敗的張朝年,心底不免一陣唏噓。

張朝年冷笑一聲,滿眼憤懣地看著他。“成王敗寇,老夫認栽。不過我的今日未必不會是你陸明宣的明日。水滿則溢、月盈則虧,任憑權勢再盛,你我終究也只是皇權下的一顆棋子。”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看著目光哀戚的張朝年,陸之珩心中一動,嘆息道:“張大人的話我會記在心裏,不過我與你並不相同。你一心追逐權勢,哪怕是皇權也不曾放在眼裏,但我不一樣。”

在張朝年微怔的註視下,陸之珩揚唇說道:“我心裏有比權勢更重要的東西,所以我永遠不會步你的後塵。”

張朝年瞳孔一縮,震驚地看著他。然而不等他問出口,陸之珩就高深莫測地說道:“張大人放心上路吧,你雖罪大惡極,但皇上還是寬恕了你的愛女。”

聞言,張朝年灰敗的臉上閃過一抹驚喜,但他沒有高興多久,陸之珩就緊接著說道:“皇上雖未遷怒,但薛懷崇是什麽人,想必張大人比我更清楚。”

“趨利避害這個道理他是最明白不過的,想必薛夫人的身份很快就保不住了。”

陸之珩幽幽地說著,果然見到張朝年越發蒼白的臉。

“不,他不能這麽對靜如……他怎麽敢……他怎麽敢!”張朝年痛苦地咆哮著,可回應他的卻是陸之珩殘酷的冷笑。

“他當然敢。”陸之珩譏誚地看著他,蹲下了身在,在他耳邊殘忍地說道,“張大人以為逼宮這件事上薛懷崇是如何能全身而退的?”

張朝年驚駭地看著他,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令他匪夷所思的猜想。他的瞳孔越縮越緊,眼中閃過綿延不絕的震驚和失望。

“張大人猜的不錯,許多罪證都是他親手交給我的。”陸之珩冷笑著說道,“大人恐怕還不知道,他之所以投入你的門下,蓄意接近討好張小姐,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將你扳倒。”

張朝年的瞳孔突然放大,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陸之珩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戲謔地說道:“薛懷崇其實並不姓薛,而是姓範。薛姓只是他繼父的姓氏。十年前坪州的貪墨案張大人應該還記得吧?當年被處死的範晉坤才是薛懷崇的生父。”

得知真相後,張朝年失魂落魄地跌坐了鋪滿幹草的地上。範晉坤?原來今日的悲劇竟是十年前埋下的禍根。

受到刺激的張朝年淒愴地仰天大笑,頗有幾分瘋癲之態。已經達成目的的陸之珩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天牢。

盤踞內閣二十年的張朝年倒下了。任他如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最終也只落得了一個抄家滅門身首異處的淒慘結局。

文帝特地下了旨,不許人替張朝年收殮屍身。午後的一場暴雨沖走了刑場上流了一地的鮮血,也沖走了張朝年數十載的傳奇,塵歸塵土歸土,最後都化作虛無。

沒人知道張朝年的屍身去了哪,只是數月之後,京城的街道上多了一個披頭散發瘋瘋癲癲的少婦。

那少婦模樣生的清秀,身上的衣服卻破破爛爛,一靠近她便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腥臭。

沒人知道她是誰,也沒人在意她的過去。民間疾苦,多的是這樣瘋魔的可憐人。

時間一晃就到了二月底,春風吹散了徹骨的寒意,鬧得滿城風雨的逼宮案終於落下了帷幕。

隨著大皇子被立為太子,內閣人員經過了一番清洗,唯獨留下了一個驚才絕艷的陸之珩。

朝堂之上文帝能重用的人不多,首屈一指的就是雲太傅和陸家父子。先前因為舉薦湯令如而被牽連革職的陸鳴得到了赦免,可為了不引起其他朝臣的怨氣,陸鳴被貶去了鄂州抵湯令如的空缺。

從一個正二品尚書淪落為鎮守鄂州的從五品知州,這樣的落差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闔府上下一片憂心,陸鳴卻渾不在意。賦閑在家的這段時日他看淡了不少。

朝廷局勢突變,心頭大患張朝年已經化為塵煙,大皇子異軍突起,重新回到了權力中心。

新舊勢力的更疊交替間,總有人要負重前行。他寧願自己是那鋪地的磚石,只要陸家興盛不衰,犧牲他一個又算得了什麽?

何況只是去鄂州三年,他相信自己會有回來的那一天。

臨走前,陸鳴還想再為兒子做一件事。這日夜裏,他踏入了崔氏的房門。

“敏敏,你可願意和我一同去鄂州嗎?”

崔氏心中一驚,握著梳子的手一僵,擡起頭楞楞地看著他。敏敏?他有多少年沒這麽叫過她了。

新婚時他們明明有也過一段快樂時光,那時候他總是這麽叫她,一句句敏敏,都蘊含著他的溫情。

可後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嘴裏就只剩下一句疏離客氣的“夫人”。也許是從他納妾的那日開始,或者是從她賭氣疏遠開始,日覆一日,她越發強勢,卻也將他推得越來越遠。

和他的這段姻緣從一開始就是牽強附會。他心有所屬,她亦心系他人。可為了家族的利益,他們都選擇了妥協。

“敏敏,從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都老了,剩下的日子難道還要這樣蹉跎浪費嗎?”

陸鳴走到她身邊握住了她微微顫抖的手,眼神溫柔地看著她說道:“和我去鄂州吧,這些年你也很辛苦是不是?離開這裏,我們一起去過另外一種生活。”

他的聲音格外輕柔,勾起了崔氏深埋心底的記憶,時間仿佛又回到了新婚的時候。

他也曾經試過善待她,可後來是她卻親手把那個溫柔敦厚的他關在了心門之外。

崔氏的眼眶慢慢紅了起來,這些年的壓抑和苦悶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眼淚奔湧而出,時隔多年,她再一次在陸鳴面前哭得如此傷心。

陸鳴心情沈重地將她摟在了胸前。這些年裏,他官運亨通,一切都很順利,卻唯獨在感情上郁結難抒。

年少時熱愛的那個女子早已變得模糊不清,身邊的人卻用了半輩子的時間和他置氣。

人生已經過半,他早已身心俱疲,又還有多少時間能夠浪費?

第二日一早出發的時候,出乎所有人意料,崔氏也收好了行囊,帶著翠柳翠竹和田媽媽加入了出發的隊伍。

不同於旁人的訝異,陸老夫人倍感欣慰,握著崔氏的手殷切地囑咐了幾句,親自將他們送到了門外。

“山高路遠,一定要多多保重,到了那裏之後要記得多寄些書信回來。府裏有昭兒和她媳婦在,你們只管放心去吧!”

看著兩鬢漸白的大兒子,陸老夫人心中生出了不舍,卻不得不故作堅強。

“母親回去吧!最多三年,兒子就會回來的。”陸鳴笑著朝老夫人揮了揮手,在眾人不舍的目光中,扶著崔氏上了馬車。

車輪緩緩滾動起來,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陸老夫人終於紅了眼眶。看著祖母眼中暗暗湧動的淚光,陸之珩走到她身邊,默默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陸老夫人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心裏生出了感動,鼻翼輕闔,動容地握住了他的手。

活到她這把歲數,兒子孝順,孫兒成器,她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陸鳴和崔氏走後,府裏的庶務就全都交到了秦姝手上。在陸老夫人的悉心教導下,她也很快就上了手。

朝會上,新的任命下來了。內閣空虛,陸之珩成了眾望所歸的次輔,首輔之位卻因為雲太傅的幾番推辭而空缺了下來。

雲太傅堅持要留在戶部,文帝幾次勸說他都不肯再回內閣。首輔之位雖是風光無限,卻因權勢太盛也極容易成為皇帝的心腹大患。

有了張朝年的前車之鑒,本就淡泊名利的雲太傅更加不願意以身犯險。何況他與陸之珩已成翁婿,更不能同入內閣。

翰林院裏的幾位新貴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拔。陳夢溪入了詹事府,檀清玄被選入了吏部,陸之衍也如願進入了工部。

就連薛懷崇也因為檢舉張朝年有功,得到了太子的重用。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放棄了留在六部的機會,選擇外放回了他的故鄉坪州,頗有幾分事了拂衣去,徒留功與名的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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