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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有女同車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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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有女同車①

安子衣忙盤腿打坐,少頃言道:“已無大礙,適才有些真氣逆行。”

慕容楚楚款款走到面前,惑然問道:“公子,真不妨事了?那你尋思甚麽,才導致真氣亂竄?”

安子衣心想,還不是因你說歡喜葉風舟大哥,我才一時激動,無法控制。口中卻道:“在下擔心慕容姑娘處境,不知如何才好。因而……”

慕容楚楚嫣然一笑道:“多謝公子,彼時等到了雁蕩山,乞藥仙將你毒性全部解除,你我便可安枕而臥。”

安子衣遲疑道:“這個嘛……在下還有瑣碎未了,請慕容姑娘先行一步,不日我便與你會合。”

慕容楚楚蓮步輕移,又伏在舫欄上柔聲道:“公子體中莫名劇毒,我怎能忍心離去,既然如此,我願與公子同往。”

安子衣暗暗叫苦,卻也莫可奈何,只得含笑道:“也罷,那我們走吧。”

畫舫悠悠劃過西湖,日鋪時方行於臨安東苕溪岸泊停。

二人會畢船銀,遂稍作打扮混入內城。

但見四周高墻夯築,一條禦街自中縱貫南北。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商賈行人熙熙攘攘。

宋朝錢塘人吳自牧《夢粱錄·夜市》裏曾雲:“杭城大街,買賣晝夜不絕,夜交三四鼓,游人始稀;五鼓鐘鳴,賣早市者又開店矣。”

安子衣尋了一家客棧,登記完畢。上得樓來,吩咐店小弄些吃食,與慕容楚楚用罷,便各自分房歇息。

居有頃,外面傳來‘咚咚咚’梆敲,緊接有人唱道:“子時三更,平安無事嘍!”

安子衣暗付:“於今我已出山旬餘,還不知所刺之人何等尊容,趁此月黑風高,何不親自探一探?”想到這,忙滾身下榻支耳細聽,覺沒甚麽動靜,遂系戴面罩,轉身推開後窗,施展輕功躍上屋頂,徑朝臨安府邸而來。

須臾,又聞‘吱呀呀’微響,一個黑影也閃出客棧,縱身遠遠跟隨。

不多時,安子衣已潛入府邸。蹲在西墻角大樹上,聚目朝下觀看。

但見院裏涼亭內,擺放一張圓石桌,三個腰懸武器的錦衣男子,正坐石凳上趴著打盹。另有十餘名侍衛分成兩隊,挑燈籠出出進進巡邏。

安子衣思索片刻,便繞過涼亭飛於對面樓房之上,使出一招倒掛金鉤,雙腳勾住橫檐,以食指輕輕捅開窗紙,單眼往裏瞄窺。

見屋內有一位長髯中年男子,年紀約莫四十多歲,手中捧端本書坐在書案前,擡頭問道:“橙兒,幾更天了?”

立在身側一位書童模樣的少年聽問,忙躬身回道:“稟老爺,三更方過。”

長髯男子點點頭道:“橙兒,你也去罷。”

那少年書童道:“小的伺候老爺。”

安子衣無法估料長髯男子是否臨安知府,只得耐定性子。

長髯男子道:“侍衛們該換班了,老爺也感有些乏累,這便回房歇息,你自去吧。”

那少年書童施禮道:“小的告退。”言畢,諾諾退出,轉身掩門而去。

石凳上其中一個錦衣男子聞聽響動,騰地站起身來,看罷似長舒口氣,問道:“橙兒,老爺歇息了麽?”

少年書童‘噓’的一聲,輕語道:“休要大聲鼓噪,老爺正待歇息。”

錦衣男子伸手推推旁邊兩位,喚道:“醒一醒,換班了。”說完,也不顧他們聽未聽見,轉身便走。

另八名侍衛聞言,也前後緩緩離開後院。

安子衣雙腳一松,翻落在屋檐下,拔足疾至涼亭內,‘嗖嗖’並指點戳。

餘下一位錦衣人打個哈欠,又恍恍惚惚睡去。

另一位唬得目瞪口呆,渾身顫抖。

安子衣單手攜起他,拖到僻靜之處,解開啞穴,拔劍低喝道:“我且來問你,要死要活?”

錦衣人顫聲道:“爺爺,小的當然要活。”

安子衣道:“問甚麽你答甚麽,若有半字虛言,休怪我手下無情,即教你身首異處!”

錦衣人不疊點頭道:“爺爺,小的必定知無不言。”

安子衣道:“知府現居於何處,有多少侍衛保護?”

錦衣人道:“在後衙正堂,除五十名帶刀校尉外,還有絕命秀士萬重山,昆侖老怪丁成岳二人值夜。”

安子衣厲聲喝道:“當真?”

錦衣人道:“當真,小的長幾顆腦袋膽敢誆欺爺爺?”

安子衣又問道:“那書房之人是誰?”

錦衣人回道:“乃永嘉侯爺張達。”

安子衣本想留他性命,然事關重大,怕萬一被人撞見,難免露出痕跡。於是心一狠,伸手‘哢嚓’扭斷其脖頸,提起扔在花叢裏,又弄些雜草遮蓋住。正欲按所指去尋,忽聽有人說話,忙閃身躲在假山後,屏息以待。

一隊侍衛邊走邊四處看了看,遂往別處巡邏。

安子衣這才拔出寶劍,徑往那長髯男子書房沖去。

恰在這時,只聽‘啪’的一聲,左側廂房懸掛的燈籠,不知被甚麽暗器打滅,那暗器力道略減,又‘當’的一聲,將廂房門穿個窟窿。

安子衣急忙躍起,暗伏在涼亭之上。

“有刺客!”伴隨喊叫,從廂房裏奔出十餘人,各手持兵器,護在書房周圍。

安子衣情知良機已失,轉身遁出府邸。方躍出高墻,打算自原路馳返。

驟見前方數十丈開外,有個黑影一閃。

安子衣暗暗納驚,此人是誰,輕功怎如此高深,莫非葉大哥前來相助?

正揣猜之間,那黑影縱跳幾下便消匿在樓閣之間。

安子衣一路滿腹狐疑,悄然潛回客棧,來到慕容楚楚門前,旋擡手輕輕叩敲,旋低呼道:“慕容姑娘、慕容姑娘……”

如此喚了數聲,未聞絲毫動靜。

安子衣這才回到自己客房,和衣躺在榻上。又尋思適才夜色中那個黑影,倘是葉大哥,怎不知會一聲,若非葉大哥,究竟何許人?

翌日晨起,洗漱完畢。

安子衣與慕容楚楚在集市上游玩半天,回客棧閑等。

好不容易捱至天黑,又聞‘咚咚’梆敲,緊接有人唱道:“亥時二更,防偷防盜嘍!”

安子衣尋思,昨夜未探出知府居處,今晚須早些去,省得無功而返。想到這,便系戴好面罩。

就聽門外有女子喚道:“安公子,歇息了麽?”

安子衣微微一楞,回道:“無有,是慕容姑娘罷?”

慕容楚楚嬌聲道:“公子且打開門,待我進來細說。”

安子衣忙將面罩摘下藏於懷中,開門相請。

慕容楚楚水眸掃視幾轉,笑問道:“公子一身短衣,這要去哪裏?”

安子衣搪塞道:“輾轉難寐,欲外面走走。”

慕容楚楚長嘆一聲,盈盈落座,仰首言道:“公子可是把小女子當作外人了麽,否然為何凡事皆刻意隱瞞?”

安子衣見她嬌憐可人,柔情脈脈,登時有些神魂顛倒,癡癡言道:“在下怎敢,正待只身前往臨安府邸。”

慕容楚楚美目流波送盼,鶯聲道:“何事夜探?”

安子衣支支吾吾道:“這個嘛,請恕在下有難言之情,並非……”

慕容楚楚款款起身立在面前,柔語道:“公子體中劇毒,至今未除。小女子雖稱不上武功蓋世,也略通幾副拳腳,莫如陪你前往,彼時有個照應?”

安子衣頓覺馨香冉冉,通體燥熱,慌癡癡點頭道:“如此甚好,然……”

慕容楚楚伸出纖纖柔荑,豎起食指堵在他的嘴唇上,‘噓’了一聲含笑道:“公子倘再如此拒絕推辭,小女子委實難以安睡。”

安子衣此時只盼能與她多說一句話,能多瞧上幾眼,暗付:“只要有慕容姑娘相依相伴,莫說刺殺知府,即便立刻教我死了,餘生又有何憾?”當下依言,牽手並行。

刺衛最忌諱的,就是酒色財氣。

十六亭衛門規中有這麽一條:近女色者,廢去武功;貪女色者,逐出亭衛;因女色而洩密者,立斬不赦。

安子衣見慕容楚楚十指相扣,溫香暖玉不時觸碰,早如癡如醉,將這些拋在九霄雲外,沿途恍恍惚惚,險些忘記了此行目的。

忽聞耳根軟呼道:“公子到了。”

安子衣方才恍然大悟,忙定了定神,擡頭看去,二人早已置身於府邸屋脊之上。

只聽中間廳堂內有人吩咐道:“來吖,傳伶官與歌姬。”

話音剛落,遂見十數個少年男女,手拎懷抱琴瑟琵琶,姍姍而入。

少頃鼓樂齊鳴,有妙聲吟唱,正是詩經中的《大雅·江漢》詞賦:“江漢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來求。既出我車,既設我旟。匪安匪舒,淮夷來鋪。江漢湯湯,武夫洸洸。經營四方,告成於王。四方既平,王國庶定。時靡有爭,王心載寧。江漢之滸,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徹我疆土。匪疚匪棘,王國來極。於疆於理,至於南海。王命召虎:來旬來宣。文武受命,召公維翰。無曰予小子,召公是似。肇敏戎公,用錫爾祉。厘爾圭瓚,秬鬯一卣。告於文人,錫山土田。於周受命,自召祖命,虎拜稽首:天子萬年!虎拜稽首,對揚王休。作召公考:天子萬壽!明明天子,令聞不已,矢其文德,洽此四國…。。”

安子衣心中冷笑,蠻夷果真臉皮甚厚。他把元帝比作周王,把自己比作召虎,我呸,憑爾等這些茹毛飲血之輩也配!

慕容楚楚貼面呢喃道:“我們去放把火,燒了他的賊窩。”

安子衣臉頰一紅,異樣蔓延開來,只覺耳根溫癢,青絲撩心。

慕容楚楚言畢,‘嗖’地躍下屋頂朝角落暗處飛去。

安子衣不及喚止,只得緊隨其後。

不大會,東廂房濃煙滾滾。

霎時周圍湧出許多侍衛,一個個拔刀環視。

有人叫道:“先救火!”,緊接‘當當當’銅鑼亂篩。

慕容楚楚道:“我們去適才那座大宅,伺機探查詳情。”

安子衣頷首道:“今晚必定刺殺知府那狗賊,不枉負老亭主的搭救之恩。”

慕容楚楚聞言一怔,問道:“甚麽?”

安子衣情知失口,忙道:“沒甚麽,我們快去。”

驟聽有人喝道:“賊廝,哪裏走!”

二人回首看時,只見一位身高約莫七尺左右,偏瘦的中年書生,輕搖折扇立在身後。頭戴碧玉發冠,鬢角兩邊各垂下一條淡色絲絳,身穿繡紋白色長袍,衣擺上翻,塞進腰間錦帶中,腳蹬黑面烏雲長靴。

安子衣也不答話,拽劍欺身而上。

那書生桀桀笑道:“找死!”言語甫畢。

安子衣只覺眼前一閃,又聽得‘當’的一聲。

書生已將折扇當作兵器,格開劍鋒。緊接一股渾厚罡氣自頭頂迫來,似排山倒海推逼而下。

安子衣不由大驚,那敢硬接。倉促間一招靈狐出山,平身直射出去。

‘轟隆’一聲巨響,適才立腳之處假山,被中年書生勁力激得石屑亂飛,煙塵滾滾。

安子衣登覺頭昏眼花,呼吸受阻,他略微凝一凝神,使出一招嫦娥奔月,回首轉腕,劍尖斜斜倒刺。

那書生單腳一頓,身軀倏向左邊避開,折扇往下一伸,徑朝他百會穴點去。

安子衣霎時得此空隙,呼吸已漸緩和,又使出一招‘倒劃繞身臥’,直削他腳裸三寸處。

那書生左手折扇壓住劍身,右手成爪探向他肩膀。

電光火石之間,二人已過數招。

慕容楚楚舞笛點到幾名侍衛,旋縱躍旋言道:“你且在此支應片刻,我去刺殺知府!”

安子衣叫道:“千萬小心!”

書生哈哈大笑道:“還是小心你自身吧,看掌!”忽地又迎面擊來。

纏鬥中,安子衣偷眼瞧了瞧周遭形勢。

只見底下上百名侍衛,聽說慕容楚楚之語後,俱轉身飛奔,大喊著追將過去。

安子衣暗道聲:“不好!這許多侍衛,慕容姑娘別說刺殺知府,就連脫身也並非容易。”想到這,虛晃一劍,也施輕功飛趕過去。

那書生見狀,卻未加阻攔,立在假山上緩緩輕搖折扇,觀之視若無睹。

安子衣急拔足疾馳,方至後府墻上。

便聽廳堂內有人尖叫道:“大事不好了,老爺被刺客殺了!”

安子衣聞言大悅,方待縱身前去察看。

一個嬌小身影仿如飛燕般落在身邊,握住他的胳膊催促道:“快走!”

安子衣知是慕容楚楚,忙攜手躍出墻外。幾縱之間,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客棧二樓,油燈忽亮。

慕容楚楚癱坐在木椅上,嬌喘籲籲,餘魂未定道:“剛剛嚇煞人了,以為吾命休矣。”

安子衣提壺斟了一杯茶水,雙手端起送去,眉開眼笑道:“姑娘真好本事,先請喝杯茶壓壓驚,歇息片刻,再告之在下得手詳情?”

慕容楚楚接過,朱唇輕啟一飲而下,遂長舒口氣,笑言道:“適才我只身去到後府,正欲抓住侍衛問個明白,說來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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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①:出自詩經《國風·鄭風·有女同車》:“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翺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翺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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