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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秉燭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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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秉燭夜話

冷小宛循聲望去,卻見一個渾身血跡斑斑之人趴在地上,唬得她拔足便跑,欲喚父親相助。

孰料那人跟著呻吟一聲,痛呼道:“姑娘救我。”

怎麽說冷小宛自幼也跟隨父親在山間莽林中狩獵,膽量自是不弱,便躊躇著蹭了過去,順手拾起一根樹杈戳了戳,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又呻吟一聲,弱弱說道:“後邊有人追殺,姑娘救命。”

冷小宛生來天性仁慈,聞言忙四處看了看,遂心驚膽顫的折撿一些枝葉雜草,將他遮擋嚴實。

冷煥久久不見女兒回來,起身大聲叫道:“宛兒,宛兒……”

冷小宛低聲言道:“你且藏草叢裏躲避,等會我再來救你。”說罷,疾步而去。

遠遠瞧女兒跑回來,冷煥嗔罵道:“鬼丫頭,打壺水去有半個時辰,你適才做甚麽,是不是又追野兔了?”

冷小宛驚魂未定,忙支支吾吾道:“是、父親,草叢裏那只白兔很可愛,女兒想抓回家餵養。”

冷煥笑呵呵道:“也罷,天色尚早,我再尋捕幾只小獸,你在此嬉戲一會兒,等爹爹前來接你,勿要到處亂跑。”

冷小宛撅嘴撒嬌道:“知道啦父親,女兒五月十五出娘胎,於今已滿十六歲,你怎還把我當作小娃娃。”

冷煥含笑轉身,向近處山坳裏走去。

冷小宛恍恍惚惚坐在磐石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忽有人問道:“這位姑娘,你可曾瞧見有人打這裏經過?”

冷小宛聞聽一征,舉目看時。

只見兩個身穿灰色對襟衣裳,身材魁梧的男子,大概而立之年,正手持兵器站在面前。

冷小宛忙點點頭,登時似覺不妥,又慌搖搖頭,接著面紅耳赤的低下頭。

左側那人打量一番,言道:“周勇,她只是一個獵戶家女兒,別耽誤工夫,我們往別處看看。”

右側那人依言並肩與他離去,方行數步回瞄了一眼。

嚇到冷小宛心一哆嗦,遂閉目默念道:“千萬莫回頭,莫回頭。”

等了許久,也未聞動靜。

冷小宛緩緩睜開雙目,見兩男子不見蹤影,方長舒口氣,作揖沖天言道:“多謝神明庇佑!”言畢,急奔向溪澗旁的草叢裏,掀開枝葉雜草。

那人已經醒轉,見她到來,掙紮起言道:“姑娘,老夫身受重傷,行動略有不便,可否送我一程?”

冷小宛蹙眉言道:“父親剛往山林中打獵,目前尚未歸來,小女子不敢遠離,伯伯要去哪裏?”

那人嘆息一聲,苦笑道:“既然如此,多謝姑娘搭救。老夫這柄匕首乃家傳之物,現今相贈與你,日後但有所求,可持此物徑往臨安府。”言畢將匕首放在磐石之上,手捂傷口蹌蹌踉踉而去,孰料只行約丈餘,便噗通摔倒在地。

冷小宛聞聽‘臨安府’三字,方知所救之人必是朝廷鷹犬,不由暗暗責怪自己多事,心裏悔恨起來。

因平昔裏張開山與官兵的所作所為,方圓百裏無人不曉。鄉鄰們遠遠瞧見,皆唯恐躲避不及。故而對於朝廷之人,皆怨氣沖天。

然當那人摔倒在地,不住呻吟痛呼。

冷小宛便覺於心不忍,立將往日那些恩怨仇恨拋之九霄雲外,又發起慈悲,跑過去攙其向山下走去。

須臾,冷煥捕捉兩只雉雞扛著出了山坳,四處不見女兒,便擔憂的坐在磐石上守護。

且說冷小宛與那人約莫半個時辰,才來到城門口。

守城校尉見狀,忙跑上前接住,駭然問道:“這是怎麽了,侯……?”

那人急擺手阻止道:“休要多問,送我回府。”

校尉吩咐道:“速雇一輛車。”

有士兵應是,跑去從街旁叫喚車夫。

那人側首對她道:“多謝姑娘,敢請告之芳名,家居何處,老夫日後定登門拜謝。”

冷小宛本對官兵甚為不滿,聞言也未答覆,只是張口道:“伯伯,你身受重傷,快些回府請郎中醫治罷,民女這便告辭了。”

那人欲言又止,搖搖頭走向士兵雇來的馬車。

恰在這時,一頂四擡轎子‘吱呀吱呀’走來。

前面開路的打手瞅見那人,慌貼著轎窗稟道:“小侯爺,老爺回來了。”

張開山忙道:“下轎,下轎!”低頭鉆出轎簾,擡頭一看。

正瞅見冷小宛含笑而立,膚若凝脂,頰似粉霞,柳眉櫻唇。

有霖江南《美人賦》曰:

螓首娥眉眸生水,桃腮杏目櫻點嘴。

領如蝤蠐凃凝脂,膚似溫玉染紅暈。

嬌滴滴柳腰輕擺,俏裊裊芳香四溢。

憐兮兮皓腕慢擡,輕盈盈馨風迷離。

金蓮翩翩醉海棠,柔荑落落沐花雨。

不亞天女落凡塵,更賽嫦娥下玉虛。

再往下看:薄煙對襟衣聳高,碧玉絲帶繞蠻腰,烏雲布履匿金蓮,翠紗折裳裹雙嬌。

真個是英姿颯爽,嫵媚動人。

張開山頓時呆若木雞,目不轉睛的癡望著。若非父親催促,他恨不得立將女子摟在懷裏。

張達身受重傷,也無暇顧及兒子驚異神態。

冷小宛更不知此情,以為做下一件積德行善之事,便蹦蹦跳跳返回山上,與父親會合。

見到女兒,冷煥方才長舒口氣,安下心來,然少不了一通責備。

冷小宛天性使然,也知教父親擔憂了,便吐舌撒嬌,哄父親開心。

父女二人旋說著話,旋扛起獵物下山。

冷小宛幽幽道:“我自以為性慈心軟,救人一命,誰知倒引來禍端,將父親害死。”說著話,掩面‘嗚嗚’而泣。

葉風舟恍然大悟,撫慰道:“常言人死不能覆生,姑娘節哀順變。”良久又道:“原來如此,只是你又如何拜張達為義父的?”

冷小宛又飲了口茶水,接著述道:“公子將我自侯府救出,護送至客棧內,因估料家父有難,便言前往相請。然自公子走後,小女子惶恐不安,便閂緊房門,坐在凳子上等候。少頃,便聽外邊有人叩問。”

葉風舟問道:“姑娘可認得那人?”

冷小宛搖搖頭道:“是一位年輕女子,臉上戴有面罩。”

葉風舟道:“你便打開房門,見了那位女子?”

冷小宛頷首道:“那女子在外低聲詢問,你便是冷煥之女麽?我答正是,不知姑娘深夜造訪所為何事?那女子說,你父已被奸人所害。我聞聽大驚,忙拉開房門。見一位戴著紫色面罩的妙齡女子立在面前,年紀約莫二十歲上下,身穿一襲夜行衣,腰間懸著一柄寶劍。”

葉風舟心裏‘咯噔’一下,問道:“姑娘怎知她二十歲上下?”

冷小宛笑言道:“葉公子莫非忘了,我也是女子。雖揣摸得不見十分準成,但也能猜個相去無幾。”

葉風舟倒背手沈吟片刻,言道:“聽完女子相告,你便跑回了家中?”

冷小宛道:“我不只擔憂父親安危,也擔憂公子…。。”

葉風舟暗付:“這女子果然天真爛漫,此種危急情景之時,卻連問也不問,便輕易信了別人。”又惑然問道:“冷翁被害,姑娘怎不懷疑在下?”

冷小宛忽地頰泛紅暈,聲如蚊嘶道:“因公子……公子不顧性命,從侯府將小女子救出,怎會加害父親?”

葉風舟嘆息一聲道:“彼時你不為父親守靈安葬,因何又奪門而去?”

冷小宛俏目脈脈,直視著他言道:“父親突遭橫禍,我料行兇之人絕非公子。遂想起那位夜訪女子,必定親眼目睹,即使未曾看到,她也知曉大概緣由。遂欲返回客棧,尋其問個明白。孰料方至羊角胡同,那女子自暗處遽然冒出,也未多言語,拔劍便刺。我又不會武功,當時只嚇得楞在那裏,耳聞兩聲慘叫,便暈死過去。”

葉風舟愈聽愈奇,百思不得其解。

冷小宛接著言道:“待蘇醒時,我已躺在一頂轎子內。身側還有位中年男子,正低頭關切的看著。”

葉風舟道:“我已了然,那男子乃永嘉侯張達。”

冷小宛螓首輕點:“張達扶我坐起,說姑娘秉性良善,不似招惹生非之輩,適才那夜行人因何加害與你?我又想起父親慘死,抱膝痛哭。張達勸慰說,歹人已被覺明大師趕跑,且受了輕傷,我已派人追查搜捕,有甚麽事盡管道來,老夫定然為你做主。我這才講出因仰慕生出情意,特與公子客棧私會,你欲上門提親,夜來蒙面女子的話。隱去了張開山膽大包天,強搶民女之事。”

葉風舟聽完,不禁愕然而立:“姑娘,你、你……”

冷小宛面熱耳赤,囁嚅道:“小女子一時口不擇言,乞公子見諒。”

葉風舟長嘆一聲道:“姑娘尚不顧惜自身清白,替在下遮掩。我又怎能不識好歹,計較得失。”

冷小宛嫣然一笑,款款起身言道:“至於後來情形,想必公子俱已猜到。”

葉風舟略微點了點頭,言道:“那張達得知冷翁被害,便認下姑娘做了義女。你二人同乘一轎,前往永嘉侯府。”

冷小宛恨聲道:“先前我也不知張達既是張開山那狗賊之父,直進府看清靈棚內懸掛的畫像才徹悟。怪不得守城校尉對其畢恭畢敬的,假若早知,那日他重傷倒在山上時,打死我也不會出手相救!”

葉風舟道:“因果循環,皆由天定。道祖有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事已至此,姑娘也毋須過於自責。”

冷小宛聞聽,默然無語。

葉風舟笑問道:“姑娘今後有何打算?”

冷小宛一楞,眨眨美目道:“想來也無甚麽親朋好友可寄,小女子願跟隨左右,終生侍奉公子,再無旁求。”

葉風舟哈哈大笑道:“你小小年紀,那來這些個傷感的話兒?”

冷小宛蹙眉道:“怎地,公子嫌棄我麽?”

葉風舟搖搖頭道:“非也,只是我平昔閑雲野鶴怪了,於今帶著一個小姑娘到處奔波,恐多有不便。”

冷小宛一聽,眼淚可就‘啪嗒啪嗒’的湧出眼眶,猶如梨花沐雨般。只見她旋坐在椅子上,旋可憐兮兮道:“父親方被奸人所害,我有家又不敢獨居。既然如此,莫如教我死了算,嚶嚶……”

葉風舟暗付:“這女子什麽性情,適才還神色自若,片刻工夫,便委屈的甚麽似地。”遂苦笑一下,言道:“別著急抹眼淚,我並未說扔下姑娘不管。”

冷小宛騰地站起,繼而破涕為笑,施個萬福道:“多謝公子收留!”

葉風舟無奈的嘆口氣,欲言又止。

冷小宛蓮步輕移,姍姍行至面前,仰盯著男人英俊的臉龐,眨眨俏目道:“少爺,你教我武功罷。”

葉風舟忙道:“切勿這樣稱呼,甚麽少爺老爺的,我比姑娘癡長幾歲,你可叫我葉大哥。”

冷小宛盈盈一禮道:“就依葉大哥之言,如此顯得有些親近。那葉大哥呢,欲喚我甚麽?姑娘太過生分,教人聽了難免疑心,不妨與家父一般,也喚我宛兒罷。”

葉風舟道:“甚是,倘日後行走,你我皆以兄妹相稱,不會惹人註目。”頓了頓,言道:“宛兒想學甚麽?”

冷小宛櫻唇輕含食指,思索片刻道:“你會甚麽,我便學甚麽。”

葉風舟笑道:“我自五歲時開始修習,晝夜不怠,二十餘年方達此境界,並非一朝一夕之功。”

冷小宛抱住他的胳膊,頑皮的搖晃著道:“那全憑葉大哥指教。”

葉風舟道:“你天資聰慧,悟性非凡。我先教你玄機陣法,易容暗器。間習內功修為,碧雪劍法。”

冷小宛不疊點頭道:“遵命!”說完,轉身爬上木榻盤膝閉目。

葉風舟詫異道:“宛兒作甚麽?”

冷小宛眨眨俏聲道:“你們學武之人,不都這般修煉麽?”

葉風舟忍俊不禁,捧腹大笑道:“於今夜色已深,你且回房歇息一晚,捱明日閑暇,我再仔細教你。”

冷小宛聞聽,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蹙眉道:“不,我一人害怕,就睡在這裏,葉大哥莫想趕我走!”

葉風舟只得無奈道:“好罷,你睡在床上。”說完,和衣正坐在木椅之上。

冷小宛見狀,拍拍床榻道:“葉大哥,那樣難受的緊?你也來這裏,無礙的。”

葉風舟一聲不響,依舊閉目養神。實則早將真氣運行周天,修煉內家功課。

冷小宛焉知其中道理,只道他忸怩難為,齒於共臥一榻,以防玷汙自己清白。見輕喚幾聲未應,便下榻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引向木榻前,咯咯笑道:“我一個小女子尚且坦然,難不成葉大哥卻怕羞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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