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鳳王壓往輪回臺前，顧清淺還是去送了一程。

端著一壺酒，各自斟上。

“其實我真沒料到是你。”想著此時已是作為仙友的最後一面，顧清淺還是覺得說個大實話會更好。

左安軒的臉上總算不再掛著笑意，他徑自不懂面前滿滿的酒杯，也不吭聲。

顧清淺也不打算聽他說什麽，自顧自再滿一杯，飲盡。

按輩分，左安軒算是她的姑父；可是按交情，他們是當年戰場上與姜溪亭一樣過命的朋友。魂飛魄散走一遭，彼此都變了。

“其實我來，還是因為有一問不得解，希望僥幸從你這裏得到點答案。”顧清淺朝左安軒敬一杯。

左安軒頓住，終究還是舉杯。

“你問吧。”

“從我第一次見到左無陵，便覺得親近。我想你或許知道緣由。”

“……”

“因為想不明白你對時尤神尊的敵意何來，但我總覺得有關聯……”

“顧杪，你一定不知道，時尤與你算是老相識了。”

顧清淺挑眉，舉起的杯頓在唇邊。

左安軒遙遙望見後頭步步朝這踏來的姜疏涵，想了想，決定長話短說。

“那時我與涵兒四處歷練時，無意撿到一只剛出生幾月的小狐貍，失了父母，涵兒覺著可憐可愛，便打算收養回來。在無憂山門前，你猜恰巧遇到了誰，時尤神尊啊，幾萬年都不一定得見啊……”快速瞥了眼顧清淺的不動聲色，左安軒似笑非笑，“那小狐貍調皮的很，在時尤經過時，不顧場合就往他身上撲，更過分的是還撒了泡尿，你真是沒瞧過你師父那時的臉色啊。哈哈……”

“我們以為小狐貍定然完蛋了，誰知道時尤竟把她帶了回去，還養了起來。只是後頭不知發生了什麽變故，那只小狐貍被東極狐王收做了養女，時尤甚至還特意為小狐貍找了門親事，立下了婚書。後來涵兒知道了，可不樂意了，那小狐貍她原本打算帶回來給自己的侄兒養著做媳婦的啊……”

“……”顧清淺老半天才從這雷人的故事中暈頭轉向地出來，她有些舉不動杯子了，“這與你報覆時尤神尊有什麽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啦！凡是讓涵兒不高興的，我都不會放過他。”說完，話鋒一轉，“再說，要是沒他插一腳，你估計算是我的女兒了，呵呵……”

顧清淺此時萬分後悔來問這麽清楚，後頭腳步聲頓住，前任鳳後姜疏涵立在後頭，左安軒笑笑，顧清淺看著他，愈發覺著情之一字，果然非同一般，這個曾經被人辱罵自己父母都無動於衷忍氣吞聲的腹黑，竟會為了姜疏涵的一個不高興，介懷至今。不論這理由的真假，他終究是一步踏錯，生生相錯。

“你可曾後悔？”顧清淺還是忍不住問了，而答案也在意料之中。

左安軒不再看她，只望著姜疏涵，似是講於她聽的。

“我可沒機會後悔。木虛的魔障對我影響甚重，為了取無憂泉眼，姜溪亭對我起了疑心。我要娶的可偏偏是他的親妹妹。一旦被他告發，我永世不得翻身；而殺了他，我還有一線生機。只是沒料到……涵兒，那封信，是姜月庭給你的吧。”

姜疏涵沈默，左安軒苦笑幾聲，似是認了，自言自語：“罷了，即便你親自問我，我都不會騙你的。那封信存在與否，倒也無礙。”

左安軒上了輪回臺，姜疏涵卻站在顧清淺邊上毫不為所動，顧清淺也絕不會開口問她什麽，這個從來果斷的姑姑，繼承了姜家與生俱來的是非觀，對與錯，涇渭分明，從不跨越一步，這或許也是左安軒害怕永世不得翻身的原因所在吧。

而姜洛，卻更像是姜家獨一份的異類，喜色不見於行，人前人後兩個樣，這場看似鳳後主導的結局，姜洛指不定推了多少步。或許，他也想證實這個一心為了自己姑姑的鳳王，有多少真心吧。

天界沒有陰，更沒有雨，這番陽光明媚，姜疏涵眼睜睜看著左安軒投入輪回，微微闔眼，“我不明白。”

顧清淺告辭的腳步一頓，思索了一會兒，悠悠嘆道：“我也不明白。”

那種為情瘋狂，為情困苦，把愛一個人視作自己的一切，無論姜疏涵，無論顧清淺，她們都不明白。

直到很久之後，已成為新一任鳳王的左無遙，看到顧清淺還一派輕松神色，怒其不爭，仿佛顧望極上身般，指著神界的方向詰問：“你以為他為何等了三萬多年才從左安軒那裏取回神力？！”

“……”

“他生來本是為了天地而存在的，難得一回為了自己活著，卻被你生生又推了回去！”看到她的沈默，左無遙氣紅了眼，“無源天書知曉未來可達數十萬年，他明知這結局，還是不去阻止，偏要試一試……”

“……”

吼到一半，左無遙似乎自己才意識到什麽，一下子寂靜下來，扯出個沒有笑意的笑容：“顧清淺，可別告訴我，你是故意的。”

顧清淺望著逢芽山上成片的梧桐林，還是往常般粗壯高大，她楞了楞，回首看左無遙滿臉的不敢置信，答非所問：“無欲無求，無情無愛，其實挺好的。他曾經體會過了，就過了吧……”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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