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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壓城城欲摧(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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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壓城城欲摧(五)

葛村是一個有著四十幾戶人家的村子,時常有三幾個賣貨郎推著車兜售從曜月城帶回來的物什,偶爾也有村民將自家種養的農產品交由他們,轉售到城裏去。

在織吾夢中,這個村子的人幾乎全部都淪陷為屍人了,可當他們走進村子卻發現根本不是這樣的。

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所有人都往一個方向擠去,手裏還提著籃子。

而先前織吾聽到的嚎叫聲卻瞬間沒了,只聽得到人群裏哄搶的聲音。

“別擠別擠,每個人都有”

“三嬸子,你家小栓都已經好了,怎麽還這麽貪心啊?”

......

每個從人群裏出來的人,都一臉滿足,雙手環抱著籃筐。

織吾就著夷則護著她的手臂,踮起腳去看,蹙眉不解:“他們在搶什麽?籃筐是空的呀。”

這話一出,南呂頓時驚愕地轉過頭,只見夷則朝他使了個眼色,他才支支吾吾說:“怕又是......什麽不尋常的......邪物。”

當然是邪物!籃筐裏都盛著一罐一罐的人血,有的還汩汩往外冒著黑氣,能不邪嗎?

可織吾卻沒看見,她不是比他們三人更通這些事情嗎?

南呂一肚子的疑問,卻沒人能解答。

人群間來來往往,他們四人就這麽站在旁邊,算得上是顯眼的,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朝他們看過開,就像是他們不存在一樣。

甚至連南呂那句並不怎麽好聽的話出來,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

誰也不知道到底是太專註搶人血,還是根本看不見。

一時間,四人卻被架在那兒,進退不得。

“姑娘,您何時來了?”餘三娘的聲音驀地從一側想起,嚇得織吾急忙抓緊夷則的手臂,而她手中的匕首自然也就掉到了地上。

餘三娘和旁人一樣,掛著一只籃子,滿臉紅光,快步朝他們走來。

織吾忙出聲制止:“三娘!你提著什麽?”

餘三娘低頭看了一眼籃筐,笑著道:“藥啊,我們村子的人這段時間個個都是上吐下瀉,怕是井裏有了死耗子,這不賣貨郎請了一位醫士來給我們開藥呢。”

她伸手輕拍籃筐,“您別看她是一位姑娘,開的藥可管用了!嗐,看我老糊塗了,怎麽還讓您在這兒站著,走去我家吃茶。”

說著話,她伸過手要來拉織吾,被夷則擡劍擋開了。

這時,她才看見織吾身旁站著的黑衣男子,微縮著眼看了好一會兒,恍然大悟一般拍腿道:“我當真是老眼昏花了,竟沒看出是那日和姑娘一同救人的公子!”

南呂嗤笑了一聲,輕聲道:“老婆子是沒看見我和破曉啊。”

對,她真沒看見。若不是夷則動劍擋了她一下,她連夷則都沒看見。

四人跟著她走到院子門口,織吾便喊停了,她可一丁點兒都不願再進那個院子。且不說昨夜的那個噩夢,就說眼前的景象也是去不得的。

木柵欄圍起來的門框洇著血,而且還是才淋上去不久的,迎面還潮濕著,紅色的血順著柱子往下淌著,浸濕地面,一股股血流朝著織吾他們的方向匯聚,可他們站得地方並不是低窪。

織吾拔下簪子緊握在手裏,夢裏那個被屍人淹沒的場景便再次閃現在她腦海裏,那時用的是簪子,銀簪紮入屍人眉心應該是能制住它們的,依著她的情況,倒是用起來比匕首順手得多。

“三娘,您娘親近日可好?”

餘三娘身形一頓,緩慢轉過身,笑著看她,還未開口說話。

小院側邊便傳來一道嘶啞的聲音:“姑娘進來看看不就知道我好不好了嗎?”

伴隨著話音起落,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聽上去讓人毛骨悚然。

夷則貼近了織吾,感受到她明顯的顫抖,“小九。”

織吾在盡量控制自己,快速而劇烈的呼吸硬生生將自己的懼意按下去,開口還是那個淡然的小姑娘:“夷則,你說過的,遇鬼殺鬼,逢妖斬妖,對嗎?”

夷則嘴角一挑,手中青染響應著主人的心緒,發出嗡鳴,“自然如此。我倒要看看它們能活幾招?”

院內的兩人聞聲,突然大笑了起來,“小姑娘還帶幫手!”

那聲音像是從地底下爬上來一般的陰澀。

原先在路那段哄搶鮮血的人群頓時炸開,嘴裏發出陣陣幹澀空頓的嘶吼,朝著他們而來。

破曉和南呂正好迎面對著他們,南呂瞪大了眼,嘴裏連連不斷的說著“奇妙”。他以往接觸的都是正常人,只不過是一些心思不純的人罷了。

可眼前的,卻是一些怪奇的屍人,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這可太刺激了。

他將雙月刀抗在肩上,踏出一步,瞇著眼笑得張揚,像是在等候一群獵物自投羅網。

“大人小心,他們身上好像帶著毒。”

四人第一次配合,卻默契十足。夷則和織吾應對葛邱氏和餘三娘,南呂和破曉正面迎戰屍群。

顯然是因為葛邱氏二人的緣故才將那群屍人喚了過來,更何況她二人還能與常人無異的交流,而那群屍人卻不能。

南呂揮出雙月刀,將迎面而來的幾個屍人攔腰斬斷,倒在地上的斷口流出黝黑的膿液,惡臭熏天。

他猛地吞咽幾口口水,止住泛起的惡心。破曉連忙遞過一顆藥丸,“大人快吃了閉氣丸,它會短暫關閉您的嗅覺。”

她也遞了兩顆給織吾,轉手劃破逼近織吾手邊的屍人肚子,臭氣難擋,她原以為屍臭就夠不得了的了,卻沒想到這屍人的更甚。

織吾將藥丸塞到夷則嘴裏,而她自己卻沒有吃,夷則擡腳將餘三娘踢出三丈,蹙著眉看見她將另一顆藥丸放到腰帶間。

“別擔心,我聞不見的。”她的嗅覺、味覺早就沒了,又何必浪費這顆藥丸。

夷則預判的沒錯,葛邱氏是這夥屍人的頭兒,她被夷則挑劍斬去了左臂時,喉嚨裏嘀哩咕嚕發出了一長串聽不懂的聲音,隨即雙眼瞬間霧白,大聲嘶吼起來。

沒一會兒,四周湧來的屍人越來越多。

織吾沒有武功,被三人圈在背後。

屍人到底都是死的,怎麽砍殺都不會疼,甚至有一些還能再度站起來。南呂和破曉腳邊全是斷臂殘肢,可仍舊有一眼望不到頭的屍人朝他們聚攏。

逐漸地三人形成的圈越來越小,他們雖沒有受傷,可這麽打下去不是辦法,會被耗死。

局勢並不樂觀。

許久沒有聽到織吾的聲音,夷則有些不放心,大聲道:“小九,你過來拉著我。”

織吾擡眸,臉上一絲恐慌都沒有,左手緩慢一轉,蓮花燈赫然出現在手掌心。

夷則聚力於劍尖挽手劃出,劍氣淩厲渾厚的將葛邱氏母女二人震開,他急忙轉頭看織吾。

只見她黑衣及地,雪白的發絲被風揚起,她左手端著蓮花燈,右手垂在袖中,臉上的面具也被揭下,嘴角微微上揚,那雙水眸流轉看著周遭的邪祟。

緩緩開口:“夷則,他們是妖嗎?”

那一幕既像神邸,又不夠像,甚至隱約透著另一股感覺。

誰也說不上他們到底是什麽,但儼然不會是人。

“我也不知道”,夷則有的時候說不來假話,“但他們已經不是人了。”他緊緊看著織吾,對她此番舉動心生不安。

夷則的劍鋒利得一如既往,精準刺中每一個靠近織吾的屍人眉心。

織吾透過夷則的肩,看見葛邱氏扭動著手腳,哢吱哢吱走了過來,原本圓潤泛紅的臉蛋如今透著清灰,死氣沈沈,咧嘴笑的時候露出尖黃的牙,如織吾夢裏一模一樣。

她隔空對著織吾做了個張開嘴狠狠咬下的動作,織吾渾身一顫,隨即嘴角上揚。

夷則說得對,他們不是人了!是邪祟!

“夷則,我們去房頂。”

夷則看了她一眼,攬住她的腰,她順勢伸出右手環抱住夷則。夷則精瘦但高大,她並不能單手環抱得很穩,是以她張開手抓緊了夷則的衣服。

這是夷則第二次帶她飛,從低望高,感覺很好。

落定後,她讓三人站在她身後。

“我也會遇鬼殺鬼,逢妖斬妖。”

她一字一頓說的平靜緩慢,鏗鏘有力。

南呂著急著上前,卻被夷則攔住,“她什麽武功都沒有!怎麽抵擋得住!”

夷則沒有回話,只是一瞬不瞬的看著身前黑衣銀發的姑娘。

她手掌劃過銀簪,滲出一絲血,她翻掌覆在蓮花燈燈芯處,瞬間蓮花香四溢,那香味和先前在城西北角的不一樣,更清香,聞者安神。

織吾雙手捧著蓮花燈,轉過頭看了一眼夷則,像是尋一個安慰,心裏的緊張一遍又一遍的被自己撫平。

夷則在她回身之際,向前邁了一步,正正地站在她身後,右手持劍,淩厲肅然。

只見她輕輕一推,蓮花燈便往前飛去,淩空架在屍人上方,她口中輕喃:“今命引之,顯隱於夢,借汝之力,四方之祟,盡元歸一。”

突然蓮花燈芯一閃,燃起火苗。

南呂被這一通陣仗驚得嘴都合不攏,卻沒想到看到那個燈芯的時候,他嘟囔一句“這麽小啊…”

話還沒說完,織吾猛地將手按下,自蓮花燈芯處延伸出一個無形的罩子,將院中的屍人統統罩住,隨即瞬間起火,火焰熾盛,眨眼間便吞噬了整個屍山。

隱約間,她聽見熟悉的老婦聲喊她:“姑娘救我……”

“姑娘不是仙女兒嗎?怎麽還殺人……”

“你是殺人兇手!殺了這麽多人,也不怕夜半噩夢來!”

……

她眼眸微顫,眼底泛起紅絲,身形搖晃不穩,就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一雙溫熱的手捂住她的耳朵。

“汙言穢語,不必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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