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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明月是前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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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明月是前身(一)

織吾這一條路,有太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解夢,第一次獨自替人織夢解惑,如今還第一次開啟了蓮花燈......

時至今日,那些幼時被母親逼著一遍遍背誦的口訣仍舊能脫口而出,哪怕她從未真正使用過它們,更不確定是不是真能成功。

在織吾的記憶裏,娘親雖是北方人,卻是一個極度溫婉又堅韌的女子,當然這是她對娘親的印象,卻不是幾位姐姐的評價。

織三曾經就說過,娘親根本不愛她們幾姐妹,即便她們挨罰,娘親也只是在旁漠視,連一句批評都沒有,更不用說呵護了。

“娘親的心太小,只容得下你一個人,她只是你的娘親,並不是我們的娘親。”

這樣的話,織吾聽過很多次,也因此受到過很多委屈,當她哭著去找娘親時,才漸漸發現娘親在織家過得並不幸福,父親的寵愛在很早的時候就分給了旁人,對她也不過只是相敬如賓,而旁人的挑釁也愈演愈烈。

娘親說,人之緣分本就不該苛求,她與我阿父能相敬如賓,已是萬幸。

織吾那時年幼,並不太懂其中含義,也不能完全理解母愛的份量。

可如今,她算是能領悟一些了。

院中的葛邱氏早已被邪祟吞噬得沒有什麽理智,但當看到自己的女兒被烈火燒身時,她還是本能的撲過去,撕心裂肺的聲音隨著火勢升起。

那一瞬間,織吾看見葛邱氏奮力擡起頭,變得不像樣的臉逐步恢覆原先的模樣,火光爬升到她的腰腹,她卻只顧著拍打著餘三娘身上的火。

根本無濟於事,於是她跪下身子,想讓女兒踩著她逃出這個囚禁著他們的火圈。

織吾轉過身,不敢再看。

這類情況夷則見過不少,此般也根本沒能引起任何波瀾,他只是擔心織吾又因此感傷過甚,這並不是好事。

幽淡的蓮花香充斥著整個院子,火光沖天,將籠罩在葛村上方的黑霧驅散。

外面是艷陽四照,明媚的日光撲灑下來,織吾感到後背的暖意,擡起頭撞上了夷則的視線,他的眸子很是清亮,眨動得緩慢,她在他眼裏看見自己。

一個以前沒見過的自己,和煦的光打在銀發上反射出光,這一眼竟像是她在發光一般。

“姑娘”

葛邱氏的聲音回來了,只不過虛弱得很。

她微微側過頭。

“謝謝。”

短短兩個字竟讓織吾潰不成軍,她雙膝一軟,渾身緊繃著的力瞬間散去,長呼出一口氣後,直直的向夷則倒去。

夷則早先就發現她有些支撐不住的趨勢,卻沒有想到這一刻竟是在聽到葛邱氏的話時到來。

他將暈過去的小姑娘護在懷裏,沈聲道:“南呂。”

南呂到底是和他配合多年,不需多言便知道他的意思。咧開嘴一笑,向前走了一步,護在夷則身旁,雙月刀旋在身後,“剩下的,交給我吧。”

葛邱氏一群人在蓮花燈下成了灰燼,一陣風起,碾為了塵土。

而餘下零零散散的屍人還在無意識地朝院子挪來,看上去應該是屍化不久,行動還比較緩慢。

南呂扭了扭脖子,“讓小爺用新練的刀法來收拾你們!”

話音未落,他人便飛了出去,身姿矯健,刀光如電。

織吾在夷則懷裏睡得很沈,眉頭緊皺,顯然是又做了什麽夢。

“大人,姑娘的脈搏......”破曉有些猶豫,可幾次診脈又確實沒有出入。

“怎麽?”

“比之前強健了些。”這就是令她不解的地方,織吾的身體好似一直不怎麽好,從認識她以來每次診脈都是虛浮至極,就像是瀕死之人一樣,服了藥也沒見起效,如今倒好,無醫無藥,它反而在此時自己好轉了起來。

夷則眼角微縮,看了眼那些已經回歸大地的灰燼,瞬間了然,“可還有其他問題?”

“沒有。只是姑娘的體內,好似......我也說不來”

聽著她的語焉不詳,夷則不耐煩的打斷:“沒有問題就好,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你應該知道。”

破曉一怔,隨即低下頭:“奴知曉,大人放心。”

邪祟已除,夷則看著下方將刀斜扛在肩上的年輕人,嘴角滲出笑意。他修長的手指抽出織吾袖兜裏的□□,小心翼翼粘到她臉上,那謹慎的模樣少見。

南呂嗤笑一聲:“都已經清除幹凈了,還粘那勞什子玩意幹什麽,累得小九都變醜了。”

夷則面上沒有什麽表情,手上動作很是輕柔,生怕不小心扯到小姑娘的頭發。他擔心的從來就不是這群屍人。

嘶吼人聲只有織吾能聽見,而屍人哄搶的血也只有她看不見,這一切異常都像是為織吾精心準備的一個陷進,就等著她跳進去。

背後之人更像是拿準了她不會放任葛邱氏母女不管,特地在這兒守株待兔,只是沒料到這一行竟會多出了三個人。

更沒料到織吾還有很多超乎了所有人認知的地方,比如她其實沒有那麽膽小,又比如她的蓮花燈。

夷則背起織吾,側過頭低聲道:“把他們房子都燒了。”

“那你把小九的火折子給我,我去點。”南呂強裝不在意地伸出手。

夷則笑著停下步子,“好啊,你過來,我拿給你。”

他看見夷則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立馬換臉訕笑著:“不必了,殺雞何必用牛刀。”

織吾的手搭在夷則肩上,隨著走動,左手垂落下來,腕間的半朵金蓮似乎在生長。

夷則頓了頓,細細看去又不見它再有動靜。他將小姑娘往上顛了顛,始終還是太輕了。

回程再次經過太守府衙,左側的獅子腳沒有先前紅了,不知是血幹了還是什麽緣故,總之淡了很多。

夷則瞟了一眼便繼續往前走,倒是身後的南呂發出了疑問:“咦?這獅子的眼睛居然是紅色的,好像是一顆瑪瑙。”

背上的人好像對夷則突然停下的腳步不滿,嘟囔了一聲,清淡的吐息撩動夷則脖頸間的碎發,微微地癢。

其實,不用她提醒,夷則本就不想多管閑事,自顧自地說:“好,這就回。”

沒有人再去管那詭異的石獅子,也沒有人註意到石獅子轉動的眼珠。

織吾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三人如今倒也不急著出城了,南呂甚至興致勃勃地問起了小二哪家的酒釀圓子最好吃,順帶將邪祟已除的好消息散播了出去。

小二的表情顯然是不信的,依舊帶著驚恐勸他不要出門,當聽到南呂說他們從城西北殺妖回來時,小二一抽,嚇暈了過去。

*

入了夜,南呂醉意已然上頭,叫囂著要和夷則大戰八百個回合,挑戰他鸞峰頂的位置。

這樣的場景,在他們相識的十數年裏早就不是新鮮事。若是他人,夷則定是懶得搭理,但他是南呂,還是有那麽一些不同。

比如,直接提著他的領脖子將他丟回房。

年少時,好勝心強,幾乎都是強行將他拍醒,然後應了他的挑戰,再將他打得“體無完膚”,那時南呂院子裏的婢子經常能見到自家主子一身華服出去,掛著七零八碎的布條回來。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每當南呂以這樣的面貌出現,定是“又去夷則大人那裏找虐了。”

屢試不爽。

今夜,夷則心裏的不安沒有完全撤去,沒有多餘的心思搭理南呂的願望。他想了想,決定還是自己去守著織吾。

她依舊眉頭緊鎖,嘴唇幹裂,手邊擺著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蓮花燈。

夷則喊了她數聲,仍舊沒醒,他沒有註意到當他靠近蓮花燈時自己平素常摩挲的蓮花紋再次泛紅。

不難想象,織吾入夢了,旁人很難從外喊醒。

夷則將她的手放回被中,自己走回桌邊坐下。連日的忙碌,他也不免疲倦,沒一會兒也睡著了。

自打他在伯都做了第一個夢以來,做夢便是常事,只要他睡著定會入夢,而夢裏無一例外必有織吾。

最開始是以李見寒的身份歷經她的過往,後來開始會有一些他自己的言行。

只不過,這一次他依舊是李見寒。

借口南下運糧,他頂著運糧史的名頭來到了皖南,宛陵太守點頭哈腰地將他迎進太守府衙。

“少將軍,此行打算逗留多少時日?下官可以派人帶您四處轉轉,宛陵有不少好吃好玩的地方呢。”

說話間,廡廊間走過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身子窈窕,儀態萬方。太守老兒一臉滿意地將女子引到他面前。

“這是下官的小女,歸魚,就由她帶您四處轉轉。”隨即他忙推了歸魚一把,“快給少將軍行禮。”

歸魚道:“見過少將軍。”

夷則聽著她的聲音心裏有點厭煩,正待開口,餘光瞥見大門後一閃而過的熟悉身影。他頓時輕笑出聲,眼底暈著光亮,流轉間讓身前站著的女子看紅的臉。

歸魚紅著臉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微微擡起頭,聲音嬌俏:“少將軍,今日可有想去之處?”

夷則收回意識,眼神掃過她,挑眉一笑:“有啊,織宅。”

這話一出,太守都楞住了,支支吾吾地吐了幾個字,“大人有夢要解?”

未聞少年回話,只見他起身擡步走了出去,歸魚急忙跟上,可少將軍一練武之人的步伐,哪是她這種閨閣小姐能跟得上的呢。

更何況,對方還是存心甩掉她的。

夷則坐在房檐,看著下方躲在墻角偷看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今日裝扮素潔,頭發就用一條綢帶紮起,倒是別有一番看頭。

“姑娘在找什麽呢?找不到的話,可否需要在下替你尋一尋?”

織吾擡起頭,看見夷則杵著手看她,想起他對著太守千金笑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看錯了,找的人還沒來!”

眼見著她就要走了,夷則翻身而下,擋在她面前討著好:“好好好,不逗你了。”

他變著手法從懷裏掏出一個錦盒,說是隨父親西行時命人打的。

一對發金耳珰,內裏密密麻麻的金色細絲,透過光熠熠生輝。

小姑娘情緒變化的快,嘴上依舊不饒,可表情卻是變了,本也只是小情侶之間的玩笑逗鬧。

畫面一轉,他騎著馬疾馳,腰間銀鈴響聲不斷,穿過一座石門,他沒來得及看城門上方的字,只覺得熟悉。

彼時,他心有所系,只想快點找到那姑娘。

又穿過一座石門,走出幾裏,遠遠的看見那小姑娘被一群人圍在中間。

“小九!”

陣陣回聲蕩漾,卻沒有傳到織吾耳裏,喊了數聲,都是如此。

只見小姑娘黑著臉拔下發簪朝左側人的眉心紮去。

夷則隱約覺得場景熟悉,甚至已經預想到了她的下一步動作。

果然,沒出預料。

正待他要揮劍之際,身後傳來一道的聲音。

“夷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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