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就在這時，劉嬸忽然遲疑的開口</p>

“嗯？”聽出她聲音不大對，柳嫣疑惑的望向她</p>

“您與將軍……和韓副將挺熟的？”</p>

聽劉嬸突然提起韓靖甫，柳嫣心頭一震，小心的問道：“我們相識十年，自是熟的，怎麽了嗎？”</p>

她和韓靖甫應該沒做過什麽會讓人起疑的事吧？雖說她這將軍夫人本來就是假的，可若鬧出什麽不好聽的事也很麻煩</p>

劉嬸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也許是我這無知的婦人多想了吧，不過既然見到了，總覺得這事兒還是跟您或將軍說說的好”</p>

柳嫣看劉嬸這樣子，不像是知道了她和韓靖甫的事，這才稍松了口氣，溫和的微笑，“不要緊的，你看到了什麽？”</p>

劉嬸又猶豫了下，“我聽說上次將軍會受傷，是因為軍中有奸細？”</p>

“是啊，可一直找不出究竟是誰做的”她嘆了口氣</p>

“也許是我多想了……前些日子我出府買菜，見到韓副將府上一名叫林叔的老仆，竟走進了榮華樓要知榮華樓可是景城最大的酒樓，當時我便覺得他一個下人去那兒似乎有些奇怪”</p>

柳嫣一楞，隨即不以為意的笑道：“那有什麽？說不定他是進去裏頭找他主子”</p>

“不是的”劉嬸搖頭，“那時韓副將正在咱們府上，和將軍討論事情呢”</p>

“喔？那他也可能是去替韓副將訂酒席呀”柳嫣猜測道，不過同時心底卻隱隱產生了個疑惑——靖甫平素沈默寡言，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知交的好友，特地去榮華樓訂酒席，是打算請誰？</p>

但無論如何，她是絕對不信他會是奸細的</p>

“您說得是，不過我之後又看到幾名行蹤鬼祟的人也走進了榮華樓，他們雖戴著寬大的草帽遮住面容，但我自幼生長於此，對於辨出漢夷倒是有幾分把握的，那些人必是夷人”</p>

聞言，柳嫣忍不住蹙了眉</p>

她相信劉嬸對於那幾個人的身分判斷，不過倒不覺得有什麽不對</p>

“許是巧合吧，那些人可能是夷商，剛好至榮華樓談生意”盡避漢夷間水火不容，近百年來打過無數次仗，但商人重利，兩邊百姓偶爾還是互有往來，夷商喬裝入城做生意並不是太稀奇的事</p>

“也是，韓副將追隨將軍多年，應不會是細作”劉嬸並沒有和她爭辯的意思，“我也不過是正好見著了，想說或許該讓您和將軍知道才是”</p>

柳嫣笑了，“韓副將當然不可能是細作，不過你做得很好，下次若見到類似的事，也可以告訴我”  </p>

“是”被女主人稱讚，劉嬸頓時興奮不已，更加決定要好好為將軍府做事</p>

“那我先回去了”</p>

“夫人慢走，雲兒就留下吧，我待會兒再送它回去”</p>

“嗯”柳嫣微笑的點點頭，隨即走出廚房</p>

“林叔是嗎……”她邊走邊思索著，她記得林叔是韓家老仆，與靖甫失散多年，直到三年前來到景城後才相認</p>

她和可清從沒懷疑過靖甫，而林叔既然是韓家的仆人，想來也不會是奸細吧？</p>

只是這麽重要的事，就算不是真的，還是得跟靖甫說一聲</p>

她低頭想著心事，也沒註意周遭情況，直到她突然感覺胳膊被人扯住，才猛地回過神</p>

“啊！”柳嫣嚇得尖叫出聲，慌忙掙紮  </p>

“嫣嫣，是我”那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p>

“靖、靖甫？”她這才看清捉著自己的人是誰，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怎麽突然冒出來嚇人？”</p>

說是這麽說，不過見到他，她心裏也是很高興的</p>

他雖常上將軍府，但這兒已屬內院，客人根本不可能路過此地，他必是特地過來找她的</p>

“我在這兒站好一會兒了，是你沒瞧見我”韓靖甫淡淡說著</p>

明明是再平淡不過的語氣，但柳嫣總覺得自己聽出當中的一絲埋怨，頓時感到好笑</p>

“我剛在想事情才沒註意到四周倒是你，隨意亂闖將軍府內院不大好吧？”她睨著他，眼底含笑</p>

韓靖甫望著她，好一會兒才道：“這陣子遇見你時總有旁人在，便是要說幾句話也不容易”</p>

柳嫣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那種動不動就嬌羞臉紅的大家閨秀，然而就這麽一句普通的話，卻讓她驀地紅了臉</p>

“你……想和我說什麽？”她想故作鎮定，然而聲音卻是抖的，令她忍不住暗暗唾棄自己的不爭氣</p>

可韓靖甫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她</p>

其實他哪有什麽特別的話要和她說，不過就是突然想見見她罷了</p>

而看到他怔在那兒沒反應，柳嫣倒是忽然就不緊張了</p>

她噗哧一笑，“餵，傻大個，你想在這站多久啊？難不成是想等可清回來，讓她發現你闖到將軍府內院裏？”</p>

韓靖甫尷尬了一下，瞧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得意樣，讓他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月兌口道：“將軍不是迂腐之人，如同你希望他得到幸福，想來將軍也盼你能找到可依靠的良人”</p>

柳嫣瞪了他一眼，啐道：“就算她真的這麽想，你以為自己就是那良人了？”</p>

沒想到他卻淡淡一笑，反問：“難道不是嗎？”</p>

這話否認也不是，不否認也不是，令柳嫣頗郁悶</p>

她這幾年好日子過太多，都忘記這男人是什麽角色了平時不愛說話，可鬥起嘴來往往輕易就能氣死人</p>

“不和你說了！”惱羞的某人氣鼓鼓的道，轉身就想走，卻忘記自己的手還被捉著，因此才走沒兩步又被扯了回去</p>

“嫣嫣”他輕喚著  </p>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語氣太溫柔，柳嫣感覺自己的臉頰又開始發燙了她硬著頭皮故作不耐的道：“又怎麽了？”</p>

“給我一點時間好嗎？”他低低的道：“等我想清楚該怎麽做……”</p>

這一個月來，他沒有特地常來找她，就是在思索他的國仇家恨</p>

其實早在幾年前，他欲覆仇的心思便漸漸淡了</p>

不是他不再恨李東廷，而是當夏國根基越來越穩固後，他意識到若想要覆仇，就得付出極大的代價</p>

而這代價，是將使得這片土地再度生靈塗炭</p>

若他還是當年那個三皇子，只要能覆仇，或許不會在意這樣的代價，可如今他是韓靖甫，穆可清麾下副將</p>

他跟著穆可清一起抗夷，見過不知多少因戰爭而顛沛流離的百姓</p>

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並且努力在亂世中求生存，皇帝是誰不重要，他們只在乎能不能吃得飽穿得暖</p>

他們知恩圖報，誰待他們好，他們必然也會掏心掏肺的回報</p>

習慣和這些百姓打交道後，他覆仇的決心便開始動搖</p>

可三年前林叔的出現，讓他無法繼續逃避，他或許可以不在乎覆不覆國，卻無法不顧韓家人對他的恩情</p>

於是他抱著一種無可無不可的想法，在林叔的指示下，陸續洩了一些機密軍情給夷軍，好讓他們有機會殺進夏國，釀成大亂，也令他有機會殺了李東廷</p>

只可惜穆可清太厲害，而夷軍又太不爭氣，他當初冒了極大的風險，送去只有高階將領才知道的軍情，結果他們還是沒能要了穆可清的命</p>

不過現在他倒有些慶幸穆可清沒事了，至少此刻他還有選擇的機會</p>

穆可清與嫣嫣雖無男女之情，卻也是知交好友，自己若真想覆國，總有一天得恢覆前朝皇子的身分，到了那時候，一切真相被揭開時，嫣嫣必定會恨死他</p>

以前他不知嫣嫣心系於自己，偶爾想到所做之事在日後會被她憎恨時，也都會胸口微微疼痛了，如今既然曉得她也愛他，他就打從心底不願再做那些會使她厭惡的事</p>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覆國與柳嫣之間，他只能擇一</p>

“哪有那麽多事好煩惱的？依心而為便是”柳嫣不知他的想法，只以為他是顧忌外人的眼光</p>

不過韓靖甫聽到“依心而為”四字倒是一楞，隨即輕笑道：“嫣嫣說得是”</p>

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  </p>

既然他的內心並不想覆仇，又惱夷人上次差點害了嫣嫣，那就別合作了吧！至於林叔那裏，他會想辦法安撫的，雖然他完全能夠預見那是多麽艱困的任務</p>

“對了，靖甫，我有件事想和你說說”</p>

韓靖甫見她一臉慎重小心的表情，便也凝神道：“你說”</p>

她簡單把劉嬸對她說的話覆述了一遍，一邊小心觀察著他的神情，一邊強調，“我並不是懷疑你或是林叔，只是這陣子發生了幾次軍機被洩之事，我想也許小心一點比較好，有些事最好誰也不說，就像可清從不告訴我軍中重要之事”</p>

韓靖甫面上沒有顯露什麽表情，然而心中卻越來越驚詫</p>

柳嫣所說之事，他並不知情，這事林叔是背著他私自行動的</p>

他沒想到林叔居然會未經他同意私下和夷軍往來，事後又沒告訴他</p>

他很清楚劉嬸所見到的那些必定不是什麽夷商，而是夷軍，且是去和林叔商討事情的</p>

難道林叔就這麽等不及嗎？還是看出了他的遲疑，因而決定私自行動？韓靖甫隱約有些心驚  </p>

他思量了須臾才定下神，見柳嫣仍一臉忐忑的瞧著自己，他知她必是怕說這些話會惹得自己生氣，立刻溫言安撫道：“你說得極是，不管林叔有沒有做什麽，有些瓜田李下的行徑最好莫有，否則徒惹人懷疑”</p>

“對，我就是這意思”柳嫣猛點頭，見他沒生氣，總算松了口氣</p>

韓靖甫勉強回以笑容，心中的憂慮卻未散</p>

看來，他是該找林叔好好談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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