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韓靖甫還來不及找機會和林叔深談，夷軍又到了</p>

這回夷軍大將是素有威名的薛玄，他領了二十萬大軍前來，誓言破城</p>

要知夏國朝中爭鬥得厲害，分成擁護驍勇善戰的大皇子，以及擁護先皇後唯一嫡子、才智兼備的二皇子兩派，縱使穆可清遠在邊關，對於朝政從來不管不問，可他與二皇子李燦璃素來交好，自然被歸作毅王黨</p>

身為毅王黨中唯一手握兵權、又被認為是夏國最強將領的穆可清，大皇子衛王自是十分忌憚，因而在朝中總是對他諸多批判與刁難</p>

偏偏李東廷向來喜愛這名當年和自己一起打天下的長子，對於他在軍事上的看法很是信賴</p>

也是因為他的關系，做為夏國最常有外族侵擾的景城，李東廷竟只有派來區區五萬兵馬</p>

五萬對二十萬，那是何等差距？就是跟隨穆可清多年的韓靖甫，也不禁要懷疑這回究竟守不守得住城了</p>

偏偏穆可清什麽吩咐都沒有，只要他們按平時的方法訓練</p>

數日後，薛玄兵臨城下，帶著先發的八萬夷軍攻城</p>

雙方都清楚，這第一場戰役不過是為試探彼此虛實當薛玄吃了大虧，又確定穆可清已完全傷癒、光靠區區八萬兵馬肯定討不了好處後，便暫時撤兵了</p>

韓靖甫在戰場上廝殺了一整日，之後又至將軍府中議事，不免感到有些疲憊不過自將軍府離開，走路回家的路上，他仍低頭思索著，仔細厘清思緒</p>

然後，他慢慢對於穆可清想做的事有了底</p>

稍早前穆可清說，他要和景王李熙平兩人一起趁夜行刺薛玄</p>

可韓靖甫卻覺得，這不是真話</p>

和穆可清相識十年，他很清楚對方是怎麽樣的人，如今他顯然已認定軍中高階將領裏有奸細，必不會把真實的計畫說出來</p>

他相信穆可清的確打算去夜探敵營，但目的絕對不是行刺敵方大將，說不定是想讓奸細將這假消息傳出去，才故意這麽對他們說  </p>

想了想，韓靖甫覺得或許自己可以藉這機會，好好試探林叔一番</p>

打定主意後，他的腳步便輕快起來</p>

只是當他走到自家門前，卻頓時將那些事都拋在腦後了</p>

“嫣嫣？你怎麽來了？”他快步走向她</p>

大戰前夕，他以為她會留在將軍府中陪穆可清才對</p>

柳嫣卻沒說話，只是沈著臉，忽然伸手抓向他左臂</p>

韓靖甫是習武之人，她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原本這一抓他該是能躲開的，然而一來他沒想到她會突然出手，二來他的手也有些不便，竟就這麽被她抓住了</p>

“嘶——”他忍不住倒抽了口氣</p>

“你也知道痛？”她哼道，“知道疼還不快點包紮，弄到這麽晚才回來，是嫌傷得不夠重？”</p>

“原來你發現了”韓靖甫苦笑，有些無奈，卻有更多開心</p>

想必她一直在註意他，才會知道他受了傷</p>

“你剛去將軍府時，我見你幾乎不用左手，便猜想你必是受了傷”柳嫣沒好氣的道</p>

而且她更知道以他的個性，肯定不會將那些傷放在心上</p>

以前她甚少管他，是因名不正言不順，而今兩人既互通了心意，向來護短的她自然不許他再如此作踐自己的身體</p>

“你倒是觀察得仔細”</p>

柳嫣白了他一眼，“說那麽多廢話做什麽，還不快帶我進去？”</p>

知道她一向刀子口豆腐心，總是用兇狠的語氣掩飾關心，韓靖甫笑了笑，沒多說什麽，直接領她進了自家大門</p>

就在這時，一陣涼風襲來，令柳嫣打了個哆嗦</p>

韓靖甫感覺到了，他偏頭望向她，不禁皺眉“如今雖已入春，可春寒料峭，你竟穿得這般單薄在外頭等？”他頓了頓，又忍不住去拉她的手，“你的手也是涼的”</p>

柳嫣臉一紅，咕噥道：“我見你受傷，就匆匆提著藥箱趕來了，誰知道會等這麽久？”</p>

“這麽聽起來，倒是我的不是了”  </p>

“本來就是你的錯，要不是你不顧自己的傷，我又何須跑這一趟？再者要不是你們議事議這麽久，我更不用等這麽久”她理直氣壯的說著</p>

“的確是我的錯，我道歉”韓靖甫笑道，他此刻心情極好，不管她說什麽都會點頭同意</p>

然而柳嫣卻反而面露疑惑的瞄了瞄他</p>

“嗯？”他出聲表示詢問</p>

“沒什麽，只是你居然沒反駁我，讓我很不習慣”</p>

耙情她還很喜歡和他鬥嘴不成？韓靖甫忍不住好笑</p>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別介意”</p>

現在回憶起來，其實過去她的言行也不是那麽討人厭，只是他和她作對習慣了，後來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他總想刺個幾句</p>

幸好她不是愛記仇的人，當下雖常被氣得跳腳，但過陣子就忘了，否則即使她不愛穆可清，自己也不會有機會  </p>

“你當我是這麽小心眼的人？”她嗔道</p>

“自然不是，只是我這些年總心懷愧疚”</p>

“這有什麽好愧疚？”柳嫣失笑，卻沒告訴他，其實有時自己也是故意說那些話，存心引出他的反應</p>

唉，從前她總嫌可清面對愛情時太傻太笨，如今看來自己也沒好到哪</p>

“好，那以後我們就不說這些吧”他也一邊笑，一邊領她進了正廳</p>

兩人一進到廳中，便見到一名頭發花白的蒼老男子站在廳裏，他見到柳嫣先是一訝，接著才微微欠身，喊了聲“將軍夫人”和“少爺”</p>

“原來是林叔”柳嫣朝他點點頭</p>

雖先前劉嬸和她提過林叔的事，不過她也沒放在心上，然而當她正欲將視線從林叔身上移開時，卻突然見他擡起頭，望向她的目光凈是森森冷意</p>

柳嫣一呆，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林叔已揚起和藹可親的笑容</p>

“想必將軍夫人和少爺有要事相談，那麽老奴先下去了”說完，他舉步走出正廳</p>

柳嫣瞪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安</p>

先前劉嬸對她說那些話時她沒有相信，可現在卻忽然有些不確定了</p>

“嫣嫣？”</p>

她回神，對他一笑“沒事，你快去坐好，把袖子卷起來，我替你上藥”</p>

林叔的事她雖有所懷疑，但無憑無據，還是先別跟他說好了</p>

柳嫣深深吸了口氣，決定暫時將這件事拋在腦後，先替韓靖甫包紮傷口</p>

她醫術極好，近幾年卻不常替別人診治</p>

一來是她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可清身上，二來是她貴為將軍夫人，經常拋頭露面豈不是不像話</p>

因此現在只有其他大夫束手無策的重癥，加上可清出面拜托的分上，她才會勉為其難出手</p>

這回特別親自登門替人包紮這點小傷，可是前所未有的事</p>

瞧著她以濕紗巾認真謹慎替他擦拭傷口的動作，韓靖甫總算對“她喜歡他”一事有了真實感  </p>

“嫣嫣”他忽然很想喚她的名字</p>

“嗯？”她擡頭瞄了他一眼，又垂眸瞪向傷處，“你這傷口得縫”</p>

韓靖甫一楞，本來叫她就沒別的事要說，於是便道：“那你動手吧”</p>

柳嫣點點頭，也不羅唆，直接轉身翻藥箱找工具</p>

她取出細針，先在酒中浸了片刻，接著又放在火上烤了一陣，最後穿過同樣浸過酒水的線，俐落的替他縫合傷口</p>

傷口縫合自不是什麽賞心悅目的畫面，但對於見過更血腥景象的兩人來說，這不過是小事</p>

柳嫣垂頭做著事，發絲不經意的落下，輕輕刺癢著他的手臂，那感覺竟比他傷口的痛覺更為強烈</p>

韓靖甫有些口乾舌燥，覺得自己似乎該說些什麽好轉移註意力</p>

“你似乎從不曾問起我的過去”也許因為最近開始思考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性，他突然想對她透露一些自己的事</p>

柳嫣微微怔住，隨後道：“當年戰亂頻仍，不少世家傾覆，你看起來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孩，卻暈倒在路邊，想必曾有過一段不堪的經歷你不願提起過去肯定有你的理由，我雖然好奇，可也不想讓你再想起那些不愉快”</p>

韓靖甫不得不感嘆她的細心與體貼，“你猜得不錯，我過去的身分的確不便透露，也很感謝你們始終沒有開口詢問”</p>

柳嫣有點訝異他如此坦白，“那你現在又為何突然提起了？”</p>

他想了想，“我不想瞞你，可有些事說了對你有害無利……”</p>

“其實你不用向我解釋什麽的”她出聲打斷他，“每個人都有秘密，包括我也有個或許永遠都不能告訴你的秘密，因此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說就別說了”</p>

韓靖甫怔了下，“你有什麽秘密？”</p>

相識十年，柳嫣都是大剌剌的模樣，他還真不知道她有什麽秘密</p>

不過話說回來，他不也是直至前幾日才知穆可清喜歡的是男人？</p>

“抱歉，我真的不能告訴你”她飽含歉意的道</p>

“和穆可清有關？”他忽然靈光一閃</p>

“嗯”</p>

“……你喜歡的真的不是他嗎？”她也知道穆可清太多事了  </p>

柳嫣這時正好縫完最後一針，她打了個結後將線剪斷，嘴上說：“我說過，可清是我的家人，也是我的好友”</p>

別說可清是女的，就算是男的，她也不會喜歡可清是想做大事的人，而她要不起這種丈夫</p>

韓靖甫這些年雖然也跟隨著可清，但她看得出他並沒有可清那種為國為民的雄心壯志，他心裏有別的想法</p>

“你們感情未免太好了”某人語氣頗酸的道</p>

真可惡，他們之間到底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p>

“韓副將，你這可是吃味了？”她興味盎然的覷向他</p>

“……”被一語道破心事的男人倏地僵住</p>

見一向嚴肅穩重的他此刻難得面露尷尬，柳嫣忍不住炳哈大笑</p>

“嫣嫣……”他無奈的開口  </p>

“好啦，不鬧你了”她笑了好一會兒後才止住，“可清過得很辛苦，我總是要多幫她一些，不過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男女之情”</p>

兩個女人哪來男女之情？</p>

韓靖甫沈默了一下，“我知道，我只是……”嫉妒你們感情這麽好</p>

一個人一輩子能有這樣的知己，也不枉此生了</p>

再說，知己總比男女之情好，至少現在他還有機會</p>

“傻大個，你以為要當出墻紅杏很簡單？我既然肯認了，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意？”柳嫣嗔道</p>

的確，她現在可是將軍夫人，而且穆可清也待她極好，若不是真的喜歡自己，她根本沒必要說出口，韓靖甫忖道</p>

“你說得對，是我太患得患失”韓靖甫放軟了語氣</p>

若不是重要的人，又怎麽會患得患失？他這麽說也是承認了她對自己的重要性</p>

“等這一切結束後，我們找個機會和可清說說此事吧”柳嫣忽道</p>

韓靖甫想到自己那些秘密，不免遲疑了下，但最後仍點點頭，“好”</p>

倘若這次真的能打退夷軍，他也該和穆可清談談了，無論是關於柳嫣的，或是，他的身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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