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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椒鹽皮皮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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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椒鹽皮皮蝦

心理學上講, 當一個人無法從過往的傷痛經歷中走出來時,那麽很有可能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

這是一種難以克服的精神障礙。

哪怕張大寶已經不再對張迎春構成現實的威脅,張迎春的記憶依舊停留在被張大寶欺負、侮辱乃至毆打的時刻。明明現實中早已不再被人欺淩, 卻依舊在回憶中一次次接受懲罰, 這就是可怕的創傷後應激障礙。

白樺望著眼前的張迎春, 明明是正長身體的年紀, 卻清瘦得可憐。整個身體像是一只洩了氣的氣球, 沒有足夠的血肉支撐, 無時無刻不在搖搖欲墜。

因為他人的錯誤不斷地懲罰自己, 真是個令人心疼的孩子。

而戰勝恐懼的最好辦法, 便是直面恐懼, 直到昔日的恐懼被意識寸寸消解, 不再對人造成任何的傷害。

方才白樺對胖嬸所說的悄悄話,便是問胖嬸家裏有沒有張大寶的畫像, 若是有的話,便懸掛在張迎春的床邊, 張迎春目之所及的地方。

如此, 張迎春日日所見張大寶的畫像, 便會日漸消減對於張大寶的恐懼。

此舉雖然冒險, 但卻是在這個心理知識匱乏的年代, 眼下最有用的解決辦法。白樺沒有辦法給張迎春找到心理醫生,只能冒險一試。

過來吃飯的村民們吃了個七七八八,便開始主動收拾起了桌面和地面的衛生。白樺給每個登記在冊的村民分配了固定的座位, 所以如果不想在骯臟的環境下吃飯,村民們都會勤快地收拾衛生。

每一個吃過飯的村民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也讓村民們有更多的精力去完成下午的活計,這就是美食帶給人們的最真實的快樂。

等到村民們都走得差不多了, 整個大堂內,便只留下了白樺和胖嬸母子。

不需要白樺去刻意提醒,她們都知道張迎春的問題之外,還有別的事情亟待解決。

“嬸子,我並非有意針對張大寶。只是這世間因果相報,張大寶昔日種下了惡因,如今便結出了惡果,是為因果報應。”

白樺輕聲道。

聽了這話,胖嬸的臉上盡是苦楚,險些落下淚來,最終好不容易平覆了情緒。

只聽胖嬸道:“我並非是那蠻不講理之人。平日裏這張大寶刁蠻任性,又是被他爹慣壞了的主,我和迎春在家裏,也沒少受他欺負。”

“可他終歸是我的兒啊,哪怕是長歪了心思,我也終究無法其他於不顧,你說這以後該如何是好?”

胖嬸說著,眼淚又要掉下來了。胖嬸的語氣中滿是為人父母的悲愴,饒是好不容易接受了兒子是個惡人,也依舊放不下已為人母的慈悲。

白樺只得與胖嬸講起了伊索寓言中,農夫與蛇的故事。

善良的農夫救下了快要凍死的蛇,好心地將蛇放在衣服之中用身體幫它取暖。可蛇清醒過來後卻無情地咬死了農夫,完全不顧及農夫是它的救命恩人。

眼下張大寶便如同這沒良心的蛇一般,欺負生身母親和血濃於水的妹妹。眼下若不及時止損,便終有一日會落到和農夫一樣的下場。

“所以,從此您便讓他自生自滅吧。我知道這很困難,但您必須要這麽做。”

白樺的眼中滿是慈愛道:“至少您現在,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正需要您。”

這話無疑是說進了胖嬸的心坎裏。

胖嬸並非古代重男輕女的封建父母,而是真心地疼愛自己的每一個骨肉。既然其中一個已經無可挽回,至少要保住另一個不再受傷害。

只見胖嬸的眼神逐漸堅定起來道:“白姑娘說得對。我可真是老糊塗了,這麽大年紀了還不如一個孩子想得通呢!”

似乎是白樺身上的一種人格魅力,白毛村的每一個村民在接觸過白樺之後,都不會把白樺當成同齡人那般頑劣懵懂的孩童,而是會把白樺當成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同齡人。

白樺自知話說多了,又怕被胖嬸看出端倪,趕忙說道:“嬸子下次來的時候,可否帶點家裏的豬肉過來,我做些鹹香可口的豬肉鋪,給村子裏的小朋友們當零食吃。”

胖嬸聽了這話,輕聲一笑道:“我看你不是想做給他們吃,是你自己想吃吧!”

白樺做出一副心事被人戳穿的表情。

胖嬸看到白樺這副模樣,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道:“我就知道是你這小饞貓饞豬肉吃了。放心,嬸子下次來給你帶。如今世道不好,沒什麽買肉吃,與其放在家裏放壞了,還不如直接帶過來給你們吃呢。”

人就是這樣,不會輕易相信別人所說的話,卻總是會無條件相信自己的發現。

經白樺這麽一表演,胖嬸絲毫沒有對白樺的孩童身份起疑,只是覺得白樺經歷的事多,因此比同齡人要成熟不少。

胖嬸這次來,一下子解決了自己的兩樁心事,心滿意足地走了。

白樺看著胖嬸離去的背影,忍不住自誇道:“真可惜啊,我當了廚子,讓心理界損失了我這麽一個好醫生。”

白團和白靈還在屋子裏,二人用奶呼呼的聲音問白樺:“阿姊,什麽叫心理醫生啊?”

白樺這才反應過來,打哈哈道:“沒什麽,沒什麽。”

看到兩個無時無刻地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團子,白樺這才想起來正事,於是對他們說道:“白團,白靈,你們去把你們的小夥伴也叫上,我們下午去抓皮皮蝦,記得帶上工具——”

“好耶,抓皮皮蝦去咯!”

還不等白樺叮囑完畢,兩個小團子便腳踩風火輪一般,一溜煙跑沒影了。

午休後,野河邊,白樺又一次靠在河邊的巖石上看著這幫小團子們抓皮皮蝦。

白樺所在的白毛村位於胤夷兩國邊境處的入海口,每年都有無數的小魚小蝦會被從海水中沖到下流的河道內。其中,皮皮蝦作為海水蝦,根本無法在淡水中存活,所以與其浪費掉,倒不如廢物利用,把這些不幸落入河水中的皮皮蝦做成一道餐桌上的美味。

這次來撈蝦,白團和白靈喊上了溫良、溫玉、朱義和李響,甚至連張迎春都喊過來了。

人多力量大,不到一會,野河中的皮皮蝦便被全面捕捉,無一生還。

“白阿姊,我們……唉,算了,不說了。”

“白姐姐,我還是告訴你吧。哎?你拉我幹什麽?好吧,我不說了。”

在結伴回去的路上,幾個小團子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搞得白樺疑心病都快犯了。在他們吞吞吐吐猶豫不決的過程中,白樺在腦海中已經想出了108種可能。

老是讓他們撈魚捕蝦,他們太累了?

不會吧,白樺回想起他們捕蝦時的快樂神情,覺得不可能。他們不僅是心甘情願,甚至是主動非常,怎麽可能因為這件事累到。

老是讓他們吃魚吃蝦,他們吃膩了?

不會吧,白樺回想起他們吃蝦時的幸福表情,覺得更不可能。別說是吃膩了,哪怕是讓他們頓頓大魚大蝦,他們也不會吃膩的。

腦海中的所有可能,都被白樺一一排除。

最後只剩下茫然。

“到底怎麽了,快說。”白樺板起了臉,語氣嚴肅道:“你們要不實話實說,下次不帶你們出來玩了,也不給你們吃好吃的了。”

在白樺的威逼利誘之下,這幾個小團子終於說出了實情。

還是年紀最大的朱義開的口,只聽朱義說道:“白阿姊,其實我們早知道你是無辜的,張大寶肯定是在陷害你。但家裏的阿爹阿媽不讓我們牽扯進來,我們只得沈默,我們真的很愧疚。”

原來是這件事。

白樺滿臉尷尬,為什麽自己剛剛只想到和吃的有關。

“你們能這麽講我很開心。”白樺笑道:“但你們現在,還沒有到可以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的年紀,你們的有些話講不出口,我不怪你們。”

白樺說這話並非出於安慰,而是真情實感。

哪怕當日有幾個孩子為她挺身而出又會怎樣呢?孩子的話自然做不了數,最後也依舊是不了了之。

因此白樺並不怪他們的沈默。與之相反,白樺對他們的信任十分感動。

都說孩子的眼睛是最通透的,他們有時候一眼便能分辨是非對錯,看穿這個世界的虛與委蛇。只是他們的話語常常被吞沒在以成年人為主導的社會中,不被大家聽到罷了。

“以後此事翻篇,別再提了。”

白樺問道:“現在跟我說說,晚上想不想吃皮皮蝦?”

“想!!!”

這次沒有任何猶豫,幾個小團子回答得異口同聲。

意料之中,白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回去便開始料理這些還在活蹦亂跳的皮皮蝦。

白樺先將這些皮皮蝦們挨個用刷子清洗幹凈,就連最細小的蝦須都沒有放過。也不怪白樺過分謹慎,這些皮皮蝦從海裏一路沖到河裏,誰都不知道它們這一路上沾了多少臟東西,所以還是小心為妙,認真清洗最好。

白樺今天所選擇的做法是椒鹽皮皮蝦。

相比於清蒸、水煮的寡淡,鹵制、爆炒的油膩,白樺始終認為,椒鹽是料理皮皮蝦的最佳做法。不會過分寡淡,也不會滿口油膩,既能激發出皮皮蝦本身的鮮甜,又有椒鹽作為調料作伴。

白樺將洗凈的皮皮蝦放入煮沸的鍋中氽至變色,撈出備用。另起一鍋,加入少量菜籽油,待油溫到八成熱的時候,下入煮過的皮皮蝦,翻炒至外酥裏嫩,表皮泛紅。

另一邊,白樺開始著手準備椒鹽。

取適量花椒,去掉花椒梗和花椒籽後,在鍋中炒至焦黃色出鍋,撈出後研磨成粉末。再取適量鹽巴,在鍋中翻炒至水分全部蒸幹,粒粒分明時撈出。將二者按照1:3的比例混合,均勻攪拌入味後,椒鹽便大功告成。

做好椒鹽以後,白樺又將椒鹽撒入皮皮蝦的鍋中,確保每一個皮皮蝦的表面,都均勻地裹上了一層薄薄的椒鹽。這樣做出的皮皮蝦辛辣可口、鹹淡適中,與此同時,又傳出來撲鼻的香味,足以勾住每一個食客的味蕾。

白樺看到小團子們提回來的水桶中纏繞著不少海帶,又想起李嬸送來的大塊鮮豆腐,便決定煲一鍋海帶豆腐湯,幫村民們刮刮肚裏的油。

白樺將豆腐切丁,菠菜切塊,海帶切絲,水燒沸後,先將豆腐丁和海帶絲下入鍋中,二次沸騰後,再下入菠菜塊。分次下入保證每一份食材都不會煮老,保持最新鮮清脆的口感。

待鍋內所有食材全部煮熟後,加入少許鹽巴、胡椒粉和菜籽油,豐富這道湯羹的口感。順便,白樺又煮了一大鍋米飯作為主食。

白樺的小飯桌沒有固定的營業時間,忙完活計的村民們隨時都可以過來。隨著夕陽西下,村民們也陸陸續續地過來了,白樺親自給他們打飯,確保每一個村民都能夠吃飽的同時吃好。

尤嬸向來心直口快,也不跟白樺客氣,說道:“白姑娘,你平時做飯挺好吃的是不假。但今日這湯忒寡淡了些,不夠下飯啊。”

海帶和皮皮蝦都是現撈的,因此今日時間比較緊張,白樺只做了椒鹽皮皮蝦、海帶豆腐湯和大米飯,一葷一湯一主食,確實缺少了一道素菜來下飯。

但這並不打緊,下飯還有別的辦法。

只見白樺做起了示範,白樺將一碗米飯倒入了一碗海帶豆腐湯中。

白樺用勺子咬了一勺泡過海帶豆腐湯的米飯送入嘴裏,綿軟的大米泡過鮮香的湯羹,還保留著湯羹的滋味,別提多下飯了。白樺吃得心滿意足,露出了饜足的表情。

“白姑娘,你這是個什麽吃法?”

尤嬸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白樺笑道:“這叫湯泡飯,味道可香了,比素菜下飯多了,你試試看。”

尤嬸看白樺吃得香甜,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試著也將米飯倒入湯羹之中,果不其然,這種吃法讓每一粒米飯都吸飽了湯汁,下飯的同時,也讓湯羹的美味更勝一籌。

大部分村民看到尤嬸和白樺的反應,都被誘惑到了,紛紛嘗試。

也有少數村民不喜歡這種吃法,只聽一個愁眉苦臉道:“飯是飯,湯是湯,哪有混在一起吃的道理。”

“就是說啊,我可吃不慣這種吃法,太奇怪了。”另一個村民附和道。

米飯和湯羹不論是先後吃還是一起吃,等到了胃裏還不是要一起被消化。不過跟古代人將生物知識太費勁,針對這些無法接受湯泡飯的村民,白樺也有對應的解決辦法。

只見白樺拿出一瓶秘制醬料,給每一個村民都挖了一勺。

這醬料做起來並不覆雜,跟現代的老幹媽一樣都是做的油辣椒。只不過這裏沒有辣椒,白樺便用茱萸做了平替,用菜籽油和調料炒了一瓶油辣椒。

茱萸的辣度與正常的辣椒相比要遜色幾分,白樺做的油辣椒的辣度並不算太高,也讓不能吃辣的村民不必畏懼,都能夠一飽口福。

平平無奇的大米飯,拌上又辣又香的油辣椒,讓每一粒大米都裹足了醬料。入口之時,醬香、米香、辣椒油香融為一體,不同的口感在口腔之中爆炸和糾纏,同時帶給味覺三種不同的快樂。

“你早說你有這個,我就不拿湯泡飯了,吃這個多香啊。”

尤嬸用筷子蘸了一點油辣椒送入嘴邊,入口後驚為天人,忍不住小聲抱怨道。

白樺聽力極好,將尤嬸的怨言盡數收到了耳中,笑道:“嬸子,你著啥急呢。下次再吃不也一樣,我還能不給你不成。”

尤嬸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因為貪吃鬧了笑話,連忙顧左右而言它道:“你說今天這天氣不錯啊,一會咱們出去溜達溜達吧。”

好在尤嬸的老姐妹接了尤嬸的話茬,應了聲好,這個話題才被掀了過去。

白毛村是個小村子,發生什麽事都不算秘密。

就比如白樺今天剛從別人口中知道,原來外表兇巴巴的尤嬸,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

在尤嬸還是尤姑娘的時候,曾經瘋狂地喜歡過一個白面書生。這書生進京趕考時路徑白毛村,因腿受了傷暫時在白毛村歇腳。

年少時的暗戀瘋狂而熾熱。除了尤姑娘自己之外,村子裏誰都知道尤姑娘暗戀人家書生。

若說這都不算愛,那三天兩頭往書生那裏跑,又是噓寒問暖又是送東送西的尤姑娘可當真稱得上十裏八荒最大的善人了,就是觀音菩薩的雕像前都該另刻一個尤姑娘,以此感謝尤姑娘這位在世活佛。

如此赤城的感情自然打動了書生,但直到書生腿好動身那一日,書生才正面回應了尤姑娘待他的好。那日,書生與尤姑娘互通情誼,纏綿悱惻。分別之時,書生說等高中之日,必要回來償還尤姑娘的恩情。

故事若到此為止,尚能傳為一段佳話。可天不遂人願,待書生高中的消息傳回了白毛村,滿心歡喜的尤姑娘入京後卻只看到了書生的身邊佳人在側。這位佳人是當地大官的獨女,娶了她,書生的仕途便可青雲直上、如登雲梯,從此過上升官發財的好日子。

但真正傷尤姑娘心的卻並非是書生另娶他人為妻的事實,而是那日尤姑娘找到當了大官的書生時,書生冷漠的眉眼和冰涼的言語。

“舊時我曾借宿姑娘家中,姑娘確實有恩於我,我可許你黃金百兩,以償舊恩。若你實在癡戀於我,我也可以納你為妾,讓你常伴我左右,你待如何?”

書生當是知道尤姑娘的驕傲,才說出這般冷漠的言語傷她自尊。

於是尤姑娘拿著書生送的銀票,隨手舍了路邊的乞丐,晃晃悠悠地回了村裏。

自那以後,從前那個青春活潑的尤姑娘從此消失不見,尤姑娘仿佛一夜之間長成了尤嬸,變得冷漠麻木,不再處處與人為善。

白樺聽過尤嬸的故事後一陣唏噓。

果然,不論在哪一個朝代,好女遇渣男的故事都如此讓人氣憤。

一段美好的感情可以救贖一個人,讓人重新相信愛情、相信世界。與之相反,一段糟糕的感情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讓人徹頭徹尾的改變,變得冷漠麻木,懷疑世界、乃至懷疑自己。

愛可以給人溫暖,如陽光般和煦溫柔,有時也會成為直紮人心的利刃,讓人痛不欲生。

正當白樺神游天外,開始思考哲學問題時,突然聽到了劇烈的敲門聲。

白樺被拽回了思緒,連忙開門,卻見胖嬸滿臉愁容,焦急道:

“不好了,白姑娘!我按照你說的法子做了以後,迎春直接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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