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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奶油蘑菇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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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奶油蘑菇湯

“解鈴還須系鈴人。”

蕭宴眉梢一挑, 白樺卻聽得一臉茫然。

蕭宴見白樺不解的模樣,用手指輕輕點了點白樺的腦袋:“平日見你向來聰明伶俐,怎的一說起人情世故, 倒反應如此遲鈍。”

這話罵得不冤, 白樺已經不知道在人情世故上吃了多少明虧暗虧。此番又是白樺有求於人, 便也沒做爭辯, 只是虛心請教道:“願聞其詳。”

蕭宴聞言, 像是一只被人摸順了毛的貓咪, 表情一臉滿足, 倒也生出幾分耐心來, 願意對白樺循循善誘。

“你當他們這些人在你這裏重金消費, 是為了你, 還是為了孟夫子?”蕭宴問道。

這話毫無疑問,就看他們只消費不吃飯的架勢, 也不可能是為了小飯桌的飯菜來的。不過是誤以為白樺是孟夫子的家屬親眷,才想借白樺之手, 達到討好孟夫子之意罷了。

“自然是為了討好孟夫子。”白樺答得幹脆。

“不錯, 尚有幾分悟性。”蕭宴笑道:“既然你知道他們的志向並不在你, 就該知道在誰身上下功夫了吧。”

白樺茅塞頓開, 道:“我懂了, 只有讓孟夫子澄清與我的關系,他們這些人才會不再對我進行糾纏。”

“糾纏?”聽到這個名詞,蕭宴倒是有些意外。

畢竟,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被人送禮送錯了人, 可是白撿便宜的好事。偏偏這姑娘腦洞清奇,竟然覺得這是在被人糾纏, 這讓蕭宴提起了幾分興趣。

“對啊,這可不是什麽好事。”白樺愁眉苦臉,郁悶道:“等這些人發現送禮送到我這裏,沒有起到作用,輕則找我要回銀錢,重則對我打擊報覆。我明明無心插柳,平白沾染上一身禍事,何其無辜。”

常言道,不義之財,不可取。

沒想到白樺年紀輕輕,對人性的鉆研倒是透徹。

明明是自己辦錯了事情送錯了禮,最後卻怪到收禮之人頭上的事,在這世間也並不罕見。白樺沒有被不義之財蒙蔽雙眼,還能夠靜下心來解決問題,已經勝過世人萬千。

蕭宴不由得對白樺青眼有加,對白樺投去了讚賞的目光。

只有白樺知道,這都是她在胤朝吃虧上當後慢慢磨練出來的。上一世,白樺只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廚子,哪裏會懂得這些人情世故的道理。

生活不易,廚子嘆氣。

眼下的難題有了解決辦法,白樺又開始關心起蕭宴的個人生活。蕭宴已經許久沒有來到小飯桌這裏用餐,不知道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腳。

白樺問道:“這些時日怎麽沒見你來小飯桌吃飯?莫不是幾日不見,便與我生分了不成?”

“怎麽可能。”蕭宴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實在是瑣事纏身。”

蕭宴早已富甲一方,生意之事早有得力人手代勞,本應不該如此忙碌。如今蕭宴口中的瑣事,不是別的,而是困擾每一個古人的終身大事問題。

蕭宴的爹娘這些時日,沒少強迫蕭宴去參加那些勞什子“賞花宴”、“詩詞會”,此舉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附庸風雅是假,各懷鬼胎是真。

在詩詞歌賦的浪漫氛圍下,無數少男少女因此互生情愫,借機解決婚姻大事的問題,堪稱古代版“相親大會

”。

蕭宴事業心重,本就無心娶妻生子一事,卻礙於父母之命,日日操勞於此,簡直不堪其擾。

“那倒是,我見你倒是比上次消瘦了不少。”

白樺一邊說著,一邊又替蕭宴添上了一碗雲吞面,白樺看蕭宴的眼神就像是看好不容易養胖的崽崽掉了秤,打心底裏心疼給他餵過的糧。

等到蕭宴吃飽喝足,滿意離開,白樺又開始構思明日的行程。明日定是要去一趟孟夫子的住處的,將近日之事的前因後果盡數告知,共商解決辦法。

拜訪他人,總不好空著手去。可白樺的小飯桌剛剛起步,全身上下並無值錢的細軟,實在是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

白樺思索再三,最終決定送菜。一來白樺擅長廚藝,做飯最能體現心意。二來菜品價值可控,也不會因此引人爭議。

白樺回想起前幾日有過兩面之緣的孟夫子,孟夫子已經上了年紀,便做些好消化的湯羹來贈與孟夫子食用。

翌日一早,白樺去集市上采買了新鮮口蘑、鮮牛乳和豬瘦肉,又從一個賣酥山【註1】的小販那裏買到一些現成的奶油和黃油。

采買結束,正式下廚。

白樺今日要帶給孟夫子的湯羹,是一道奶油蘑菇湯【註2】。

白樺先將買來的口蘑切片、瘦肉切丁,下入鍋中,用黃油煎至兩面金黃、撲鼻奶香,撈出靜置一旁備用。另起一鍋,將黃油與面粉按照一比二的比例炒熟,加水至沒過食材,開鍋時下入炒好的口蘑和瘦肉。

等到二次開鍋時,便向鍋中加入適量奶油。為了增添這道湯的乳脂香味,白樺又額外加了些鮮牛乳進去,讓這道奶油蘑菇湯喝起來香醇柔滑、乳香濃厚。

在整個烹飪過程中,需要不斷地攪拌,避免鍋內面粉凝結成團。出鍋之前,再加入鹽和白胡椒調味,進一步豐富奶油蘑菇湯的口感。

白樺用小碗先盛了兩碗,讓華氏夫婦幫忙試一下這道奶油蘑菇湯的鹹淡。華氏夫婦與孟夫子的年齡更相近一些,在長者口味這件事情上,更有發言權。

果不其然,直腸子的華叔喝過以後,不客氣地指出了這道湯的問題:“你這湯喝起來過於甜膩了。”

白樺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華嬸,華嬸也搖了搖頭,顯然是同意華叔的說法。

白樺按照兩人指出來的“甜膩”問題,重新調整了食材和調料的比例,第二次端到二人面前時,華叔和華嬸臉上都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不錯不錯,這次喝著就舒服多了。能夠吃到蘑菇的鮮美彈牙,還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喝起來真好喝。”

“湯汁濃稠,鹹鮮微甜,沒想到用面粉還能做出如此美味的湯出來。白樺,還有嗎?你再給我盛一碗。”

白樺心道萬幸,多虧自己在出門之前,先找了華叔和華嬸幫忙試湯,這才發現不足,臨時更改了配方,做出了更適合老年人的奶油蘑菇湯鹹鮮微甜版本。真要是等到了孟夫子家裏才發現,未免為時已晚,或將成為白樺廚子生涯的一大敗筆。

備餐完畢,白樺提上做好的奶油蘑菇湯,去孟夫子家登門造訪。

白樺原以為孟夫子門下書生眾多,想來束脩應當也是相當豐厚的。沒想到,孟夫子卻住在一處偏遠巷子中,身著一身尋常長衫。

白樺被孟夫子親自引入門內。

身為書院夫子,孟夫子家中竟無一個小廝,就連開門這種事都得親力親為。孟夫子教書時頗為嚴肅,私下裏卻待人親和,笑著詢問白樺此行的來意。

所聞所感,都完全不符合白樺對於古代大儒的想象。

“先生,今日冒昧打擾,卻有一事相求。”

見孟夫子如此好相與,白樺也不再虛與委蛇,對著孟夫子行了一禮,便將近日之事詳細訴說。

孟夫子聽後眉峰微蹙,無奈地捋著胡須,嘆道:“我道他們最近為何突然消停了,原來不煩我以後,倒是煩你去了。”

從孟夫子的口中,白樺聽到了一個充滿遺憾的故事。

原來,這孟夫子早年學富五車,原本是當狀元的好苗子,卻因為貧苦出身,營養條件跟不上,竟然在科舉考場上昏厥過去,誤了科舉,抱憾終身。

“那您失敗之後,就沒再參加過科舉嗎?”

白樺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白樺讀過不少史書,看過很多讀書人一生科舉,只為求那功名利祿。像孟夫子這種,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遙,卻斷然放棄的人,簡直鳳毛麟角。

孟夫子笑道:“哪能沒有遺憾呢。但讀書這件事,乃是再衰三竭,我已沒了初次科舉的志氣,再去科舉,也很難如願以償,更何況……”

孟夫子接著講他科舉失敗後的故事。

孟夫子當日科舉敗北,卻也用光了父母給他趕路用的盤纏。孟夫子自覺頹喪,無顏回鄉面對對他抱有殷切希望的父老鄉親。

既不能衣錦還鄉,孟夫子便隨便尋了一處差事,在府裏做上了雜役。只盼著能夠多攢些銀錢,寄回去孝敬父母,也算回報父母多年的養育之恩。

偏偏這府裏的小公子是個不學無術的,整日裏荒唐無度,逼著他們這些小廝雜役幫他應付課業功課。孟夫子因為認得字多,讀得書廣,因此獨得小公子青睞,被委以“代做作業”的重任。

起初,小公子將此事藏得嚴實,家裏只道是小公子近日來轉了性,功課愈發精進了些。直到有一次,小公子獨自跑出去與人蹴鞠,獨獨把孟夫子剩在房裏,這才被路過的老爺逮個正著。

“當時,真是驚險萬分。”孟夫子蒼老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恐慌的神情:“要不是老爺發現了我的其他作用,我這條命,怕是就要折在那小公子手上了。”

“什麽作用?”白樺問道。

孟夫子講故事的語氣,頗有點像茶館裏的說書人,讓白樺聽著聽著便聽入迷了,幾乎忘了這是發生在孟夫子身上的真人真事。

“失禮失禮。”

白樺這才反應過來,如此戳人傷疤,未免有失禮貌,連忙向孟夫子賠禮道歉。好在孟夫子寬宏大量,沒計較白樺言語上的得罪,繼續將故事講了下去。

當時,孟夫子正在幫府裏的小公子代做作業,還被老爺逮個正著,幾乎以為自己馬上就要命喪黃泉。

誰知老爺只是考了考孟夫子的學問。

孟夫子不知老爺此舉的用意,但老爺是主他是奴,老爺問他什麽,孟夫子便一一作答,不敢有半分怠慢。

誰知,老爺聽完了孟夫子的回答,又得知了孟夫子科舉失利的經歷,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我在城郊有個書院,原來的教書先生向我乞骸【註3】,正好缺個夫子,你可願意過去?”

“為什麽是我?”

當日,孟夫子原本跪在地上嚇得發抖,本以為等待自己的會是亂棍打死的結局,卻沒想到因為老爺的慈悲,竟讓他意外謀得一個好的差事。

孟夫子回想起老爺當年的回答,眼角泛起淚光:“老爺與我說,比你有本事的夫子,我能找著不少,但唯有你,能把我兒子給教好。”

孟夫子強於別的書生的優勢,莫過於小公子對他的信任罷了。

而就是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優勢,讓孟夫子從險境轉危為安,一步步扶搖直上,開辟了胤朝舉國聞名的第一書院,成了胤朝公認大儒。

“我不敢辜負老爺對我的信任,日夜辛勤,終是學有所成,教出無數得意門生。”孟夫子嘆氣道:“只是老爺走後,他的後代,竟一代比一代不爭氣了。”

“敢問老爺的尊姓大名?”白樺忍不住開口問道。

孟夫子看了白樺一眼,只從這姑娘的神情中看到單純的好奇,沒有任何的打探和猜疑,便松口道:“罷了,既然都說到這了,告訴你也無妨,我的恩公姓薛,是如今侯爺的父親。”

白樺回想起侯爺家道中落的故事,跟著孟夫子一道嘆了口氣。

侯爺的父親知人善用、慧眼識珠,一眼從小廝中認出孟夫子的與眾不同,而到了薛游這一代,卻變成了目不識丁的紈絝子弟。更遑論薛游那個荒淫無度的爹,醜聞鬧得胤朝人盡皆知,成了權貴之間的笑柄。

老話講,富不過三代,哪怕是前人開了再好的頭,也總會敗在後代那些不肖子孫的身上。千百年來,這就像是一個擺脫不了的夢魘,縈繞在每一個人的頭頂,經久不衰。

“我吃過苦,受過難,所以比誰都知道讀書人的難。”孟夫子道:“薛家已經淪落至此,我更無顏回報老爺當年的知遇之恩,唯有自作主張,把老爺的恩澤散給世間讀書人,胸中良心才能好受一二。”

白樺這才想明白,為何能夠在胤朝第一書院之中,看到無數貧寒讀書人的身影,又為何孟夫子身為一方大儒,家中竟沒有一位小廝侍奉。

富貴人家交給孟夫子的束脩,怕早被孟夫子偷偷塞進了貧寒之人的口袋。像黃原那般家境貧苦之人,能夠在書院裏繼續讀書,便是多虧了孟夫子暗中傾囊相助。

來到孟夫子府邸之前,白樺只為解決小飯桌的麻煩,完全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蕩氣回腸的故事。

白樺心中由愧到敬,深深對孟夫子行了一禮。初見面時那一禮,白樺是出於生人見面的禮節,不得不拜。而如今這一禮,白樺完全發自真心。白樺感激能在異世有幸結識這樣一位夫子,讓白樺重新相信讀書的意義。

但白樺還是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孟夫子,您的書生家長向我送禮一事,可有解決方法?”

白樺問道,眼中透露著真心和赤城。若是送禮一事無法解決,白樺剛剛起步的小飯桌,怕是要如同那霜打的茄子,還未收獲便已經失了人心。

“無妨,你照實說便是。”

孟夫子學成以來,不是沒有高官富商想各種辦法把子嗣送來,又許諾以重金相贈,希望孟夫子能夠重點栽培。但孟夫子向來一碗水端得極平,從不偏袒任何一人,這才讓各種偷雞摸狗之人開始鉆空子,送禮竟送到了白樺這個“假親戚”手上。

而孟夫子為什麽會在課堂之上,推薦與自己並無任何關系的農家小飯桌。白樺沒有去問,心中卻已知曉了答案。

孟夫子當年便是因為營養不足而倒在了科舉考場上,所以孟夫子之所以會推薦白樺的小飯桌,便是看重了它的便宜、好吃和營養,不希望自己的學生走上他的老路罷了。

白樺自覺不該反覆觸碰孟夫子的傷疤,所以識趣地先行告退。

白樺得了孟夫子的授意,便在第二日,把小飯桌的所有食客全都叫了過來,說是要有重要事情宣布。那些送了禮錢的人自以為是送對地方了,趕忙應下,一刻也不敢耽誤。倒是那些正經吃飯的食客,覺得白樺突然叫自己莫名其妙,大多推脫有事不能前來,正合白樺的意。

白樺點了點到場的人數,發現正好是小飯桌食客數目的一半,大約是人到齊了。於是便清了清嗓子,道:“我接下來要宣布的這兩件事,可與你們的利益息息相關,你們可要聽清楚了。”

眾人聞言,都以為是孟夫子收了錢以後,要給他們的孩子在哪裏安排“私房小竈”,卻不想白樺自開口之後說的每一句話,都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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