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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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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儀

次日,許風禾一早便起來洗漱,趕在汝陽王之前進了宮。

一道入內的貴眷不少,好些個都拿眼看她,明裏暗裏笑話她不通禮數,竟然不與公婆一同進宮。

許風禾並不在意這些閑話,她本就出身寒微,再怎麽裝,終究不是什麽大家閨秀,躲不過被人奚落的命。既如此,還不如自在些,至少心裏痛快。

進了皇後宮中,她才發現自己到得頗早,陛下和娘娘才剛起身,正要傳膳。

秋意未至,暑熱仍盛,掌事的大太監滿臉陪笑,引著貴眷們站在廊下,避避天光:“娘子、姑娘們在此稍侯,等裏面用完了膳,娘娘便會見你們。”

說話間,十幾個小黃門從宮外進來,為著躲開日頭,打頭的黃門領著眾人從廊下穿過。所幸此處的長廊頗為寬敞,兩行人同站一處,倒也不曾挨著。

“試菜——”

掌事太監一聲高喝,小黃門們立即掀開食盒,恭恭敬敬地捧著。

許風禾來得急,還不曾用過朝食,見那些早膳噴香四溢,默默吞了好幾回口水,目光也忍不住從一盤移到另一盤。

吃不著,聞聞味道也是好的,她這麽想著,使勁吸了一口氣,猛然間覺得這味道有些不對。

按理說,朝食清補一夜安眠所虧,選的多是鹹甜的菜式。可不知為何,今早的膳食裏,卻多了絲若有若無的苦味。

許風禾的眉頭微微皺緊,她上前兩步,又吸了一口氣,苦味更濃了!

“世子妃,那是奉送陛下和娘娘的早膳,你再怎麽饞嘴,也得收斂著點吧?”

身後傳來譏笑之語,許風禾沒去搭理,只盯緊了那些菜式,想再上前幾步,一個一個地嗅過去。

“世子妃。”正在試菜的掌事太監攔住了她。“世子妃若是腹中饑餓,咱家待會通稟陛下和娘娘,讓世子妃在宮中用過膳食,再來請安如何?”

許風禾心中糾結,不知這掌事太監可否信任,思來想去,還是忍住了說出實情的念頭:“多謝內侍官好意,我不餓,只是頭一回進宮,覺得這些菜式新奇有趣,想近前些瞧一瞧,好回去說給世子聽。”

此話一出,身後笑成一片。

“世子妃不必忙活,這宮中傅世子從小也不知來了多少回,什麽新奇的玩意兒沒見過?何必需要你眼巴巴地去說?”

許風禾並不氣惱,只對掌事太監道:“內侍官可否讓我細瞧瞧?”

掌事太監面露難色:“世子妃,這些都是要給陛下和娘娘吃的……不如這樣,咱家問問陛下,可否讓禦膳房再做一份,給汝陽王府送去?”

許風禾板起臉:“我不過是想瞧瞧菜色,難道也不行?”

“世子妃,這……”

沒等他說完,許風禾忽然沖到最前頭的小黃門面前,頃刻間端起盤子!

掌事太監嚇得發抖:“快,快攔住她!”

立在廊下的宮女太監們忙奔了過來,許風禾身形矯健,端著盤子躲閃片刻,竟只沖剩下那些奉菜的黃門而去!

長廊裏一陣叮鈴桄榔的亂響,小黃門們躲閃不及,手中捧著的菜式全摔在了地上,貴眷們驚得滿院亂跑,只有許風禾甚是滿意,把手中的盤子“啪”地一扔:“都別吃了!”

慶德帝和江與瀾聽見動靜,從殿內出來,見院子裏亂作一團,甚是驚訝:“出什麽事了?”

許風禾當即跑到他們面前,跪下道:“陛下,娘娘,臣婦有罪,還請責罰!”

慶德帝道:“世子妃,剛才到底發生何事?”

“回陛下的話,臣婦頭一回進宮,見宮中菜式頗為獨特,忍不住想近前細瞧瞧,可大家都說於禮不合。陛下和娘娘也知道,臣婦自小沒了親娘,缺乏管教,長了一副上不了臺面的臭脾氣,心裏不痛快就要發作。方才那執拗勁一上來,失手打碎了禦盤禦盞,驚擾聖駕。懇請陛下和娘娘重重責罰!”

此話一出,那些等在一旁,準備狠狠踩一腳許風禾的貴眷們,頓時呆住了。

這小妮子,居然不申辯?

這也就罷了,竟還把錯處一個不少地攬下,莫不是腦子出了什麽問題?

慶德帝也甚是詫異,望了一眼長廊下的碎盤碎碗:“世子妃,這些事當真是你做的?”

“正是。”

江與瀾笑道:“別人犯了錯,恨不能撇的一幹二凈,便是世子妃年少純真,做了什麽便認什麽,倒也坦蕩。”

她望著慶德帝:“陛下,臣妾覺得,一個人若是犯了錯不要緊,改就是了。可若是那人總覺得自己沒錯,便容易釀成大錯。世子妃說自己有些執拗勁,但依臣妾看來,她小小年紀,就敢當眾直言自己的短處,這樣的事,只怕連臣妾都做不到。”

慶德帝點頭道:“世子妃,既然皇後為你求情,朕念你照顧傅世子有功,且是頭一回進宮來,看什麽都新鮮,便不重罰。今日回府後,禁足三日,好好向傅世子學學進宮的規矩,將來可不能再出錯了。”

許風禾拜了一拜:“多謝陛下,多謝娘娘。”

說罷,她仰頭道:“可臣婦還是想瞧瞧菜式,陛下能不能恩準臣婦在一旁侍菜?”

江與瀾忙對慶德帝道:“陛下,她年紀還小呢,好像與太子同歲。太子如今還整日胡鬧,世子妃卻已經知道從旁侍菜,可比太子要規矩得多。”

慶德帝道:“既如此,那世子妃便一同進來。”

許風禾飛快謝了恩,起身跟著進殿,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一輪新做好的朝食端了上來。她借著布菜的機會,一一聞過味道,這回的菜式正常得很,她漸漸放了心,暗忖那下毒之人今日多半不敢再有什麽動作。

一頓飯用完,慶德帝去了崇政殿,許風禾本想把這件事告訴江與瀾,可貴眷們一個接一個地進門,與皇後娘娘見禮問安,她等了許久都沒能找到單獨相處的機會。

見完了禮,便要在午時前出宮,她沒法子,只得跟著貴眷們一道離開。

出了宮,她立即奔回汝陽王府,一進傅杉的房間,便把門關緊。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傅杉大感驚訝。“我還以為娘娘會留你用午膳。”

許風禾一臉焦急,壓低聲音道:“傅杉不好了,有人要毒害陛下和娘娘!”

傅杉面色一驚:“此話當真?”

“真得不得了!”許風禾飛快道。“今日我等在娘娘宮裏,剛好遇上傳膳,我一聞那些菜式的味道,就知道不對勁。但我是頭一回進宮,不敢輕信太監宮女,那些大娘子和姑娘們,我也一個都不認識,只好故意禦前失儀,把那些菜全砸了。

後來我死皮賴臉地要給陛下和娘娘侍菜,就是擔心下毒之人再行兇。不過,後來上的那些菜肴沒出什麽岔子。我想,那下毒之人多半是怕了,畢竟人命關天,這樣嚇人的事,一天哪能做兩回?”

傅杉連忙起身,喚來左明:“你趕緊去江家找江首輔和江國舅,告訴他們有人要加害陛下和娘娘,請他們立即進宮。”

左明得令去了,傅杉仍舊閉上房門,拉著許風禾看了又看:“你可安好?”

“我當然好了,誰還能毒到我?”許風禾還是頗為擔憂。“江國舅他們能行嗎?我們要不要也進宮去?”

傅杉搖頭:“你今日鬧了一場,已是十分大膽,我不能讓你再去宮中冒險。你說得沒錯,下毒是要看時機的,今日不成,那人多半不敢擅動。江家本就是皇親,趁著圓月節各家進宮請安的日子,去瞧陛下和娘娘,沒有人會懷疑。”

許風禾略略放心:“那倒也是。江國舅的鬼主意最多,有他在,聖駕定不會出什麽問題,說不準今日就能查出下毒之人呢!”

話音剛落,她的肚子忽然“咕”了一聲,傅杉想起什麽:“都忘了你還沒用飯。”

他牽著許風禾出了門,命廚下做些清涼的菜式來。兩人去了偏廳,才剛動上筷子,左起卻驚慌地奔進來,跪在地上道:“宮中傳來消息,皇後娘娘不行了!”

“啪!”

許風禾的筷子掉在地上,臉上滿是難以置信:“娘娘她怎麽了?”

“聽說是不停地吐血,消息傳出來的時候,江首輔和江國舅正趕到宮門口,江首輔差點暈過去,強撐著一口氣才進了宮。”

許風禾神色慌亂:“怎麽會這樣?那人居然如此狠心,一天裏竟敢下毒兩回!”

傅杉臉色低沈,飛快回房取來她平日裏用的藥箱,拉著她往府門口疾奔:“備馬,進宮!”

兩人到了宮門外,太醫院的人匆匆趕到,眾人也顧不上什麽行禮,趕緊往皇後宮裏去。

才進院,一盆一盆的血水,不斷從寢殿裏送出來。許風禾行醫也有了些年頭,卻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場景。

一個人的身子裏,能有多少血?流幹了,流盡了,只怕人也活不成了。

太醫們滿頭大汗地跑進殿中,傅杉想讓她跟著進去,可她卻抓住傅杉的手,微微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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