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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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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逝

方家老宅。

“照兒,這幾盆喜陰,雖說擺在廊下養著,可也得著人看顧好,免得被日頭曬了去。”

“姑娘放心,奴婢都記住了。”

方如逸點了點頭,和餘照從長廊下出來,正想回屋歇息片刻,毛大樹卻慌慌張張地奔進院中:“姑娘不好了!宮中傳來消息,說皇後娘娘已經沒了!”

“你說什麽?”方如逸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把拉住餘照:“照兒,他說的是皇後娘娘?”

餘照趕緊對毛大樹道:“你可聽真切了?前段時日姑娘才進宮給娘娘請過安,說是氣色頗好。娘娘素無舊疾,怎會突然沒了?”

“小人聽得真真的,說娘娘吃了禦膳房送來的桂花糕,嘔血不止。宮裏以為娘娘能救回來,這消息只告訴了幾個皇親。沒想到太醫剛趕到不多久,娘娘就沒了。

眼下梁王、汝陽王,還有江國舅一家子,都在宮裏。得到消息的貴眷們全堵在宮門外,也不知能不能進去看娘娘最後一眼。”

方如逸深吸一口氣:“立即備車,我們也去宮門外守著!”

宮門外車馬鼎沸,毛大樹只得把馬車停在路邊。方如逸下了車,一名侍女跑過來對她拜了拜。她定睛一看,是顧苑的貼身侍女寶兒。

“寶兒,阿苑姐姐進宮了?可有什麽消息?”

寶兒搖頭:“我家大娘子進去有一會了,什麽信也沒傳出來,不過——”

她低頭擦了擦眼角的淚:“皇後娘娘的確沒了,剛才宮裏的太醫都被綁著送了出來,全下獄了。”

方如逸只覺得心頭刺痛難當:“怎麽會這樣?娘娘到底為何會……”

她有些說不下去,定了定神才繼續道:“一塊桂花糕罷了,怎會逼得吐血?一定有問題。”

寶兒點頭不已,帶著方如逸走到一旁,壓低聲音道:“我家大娘子在來的路上,也是這麽說的。她素來穩得住,面上雖然哭得厲害,但心裏一定清明著,定會讓陛下徹查。”

方如逸側頭望著宮城,天光落了,夜色下的城墻更顯陰森。

她知道,這件事肯定和元軾脫不了幹系。她以為這段時日,梁王府裏安靜得如此,元軾為了即將出生的孩子,多半暫時停了殺戮。卻沒料到,他會如此狠心。

她默默苦笑,自己怎麽能如此大意,指望元軾這個逆賊收手?!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重來一世,或許能改變很多,可人心難測,她也無法時時刻刻掌控一切,有些事情,終究還是註定。

“出來了!出來了!”

宮門外傳來一陣驚呼,方如逸忙擠到最前面,先望見的,卻是元軾和大著肚子的陳知吟。

元軾淚流滿面,聲音有些發顫:“陛下請大家都回去,娘娘喜歡安靜,讓她安靜地走。”

人群頓時哭起來,可又怕驚擾了皇後,不敢大聲,只得低低嗚咽著,在殘陽下更顯酸楚。

陳知吟靠著元軾,手中的帕子不停拭著眼角,像是哭得脫了力氣。方如逸冷眼盯著她,見她被元軾扶到馬車邊,擡腿登車的瞬間,她的嘴角竟有一絲微若不察的笑意。

果然是他們做的!

可眼下她還沒有證據,就算鬧起來,只怕旁人也不會相信。

方如逸憤恨交加,極力穩住心神,告訴自己絕不可打草驚蛇。

梁王府的馬車剛走,汝陽王傅逞和陳儀也從宮內緩緩走出,兩人一句話也沒說,低著頭上了自家馬車,只是不見傅杉和許風禾。

圍在宮門外的貴眷們漸漸散了,可方如逸卻不肯走,她要等的人都還沒出來,她怎能自己離開。

不多時,她才遙遙望見傅杉和許風禾的身影,兩人臉上沒有淚,但神情卻是萬般淒愴,叫人見了,又勾出淚來。

“逸兒姐姐……”

許風禾怔怔地走到方如逸面前。

“今日我在宮裏胡鬧了一場,娘娘還為我說情。”她的淚落了下來,聲音也哽咽了。“姐姐,你說,為什麽好人總是不長命呢?”

方如逸聽得心裏發苦,這個問題,她活了兩世,都答不出來。

“傅世子,今日事發突然,你們定也累著了,先回去歇歇。娘娘的死因,還等著我們去查。”

傅杉微微點頭,帶著許風禾上了馬車,很快離開。

夜色漸起,宮門外只剩下三人,癡癡地盼著裏面的人出來。眼看宮門馬上就要關閉,方如逸才看見三個跌跌撞撞的身影。

顧苑目光呆滯,連寶兒上前扶她,也沒有一絲反應。她的眼淚似乎都已流盡了,握在手中的素帕上淚痕遍布,寶兒伸手扯了扯,卻怎麽也扯不下來。

王家的人扶著她往馬車的方向去,方如逸越過她,定定地望著江與辰,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既不痛苦,也不難受,只是這具身體,似乎已是行屍走肉。

“江國舅……”方如逸上前幾步拉住他,不讓他撞在宮門上。“我們先回家。”

許久,江與辰才擡起頭,木然地看著她:“回家……逸兒,我再也沒有姐姐了……”

方如逸鼻頭一酸,眼中差點滾出淚來。

這一刻她總算明白,原來江與辰在自己的心中是這般要緊。看到他難受,自己恨不能替他吞下這份苦痛。

就像從前無數次,他把那些麻煩的糟心的事,統統攬下。

想來這就是深入骨髓的喜歡了,只是察覺得太晚,太遲。

方如逸張了張嘴,想了滿腹安慰的話,此刻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她趕緊攙住江與辰,讓餘照和毛大樹扶著江介,一同上了江家的馬車。

回府的路上,江與辰一言不發,江介卻冷靜異常,望著方如逸道:“方姑娘,我們之前雖然沒見過,但你的事,老夫都聽說過。今日你來接我們,多謝。”

“江首輔,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娘娘的事,發生得太過突然,一定有人在背後下了毒手。”

江介的目光冰冷無比:“你說得沒錯,今日傅世子告訴老夫,世子妃進宮時,發現給陛下和娘娘的飯食被人下了毒。她故意禦前失儀,把那些飯菜全都打落在地。老夫和阿辰得了消息,立即便往宮中趕,本以為今日不會再出事,沒想到……”

他閉了閉眼,又道:“那桂花糕本是送給陛下的點心,因著娘娘愛吃,陛下先讓她嘗了一塊。”

他的語調裏多了幾絲顫抖:“有人要加害陛下,瀾兒是替陛下死的……”

“只怕那人想要的更多。”方如逸道。“江首輔可知是誰?”

“梁王。”

江介語氣平靜,可方如逸卻聽出了藏在那兩個字下的恨,有如驚濤駭浪。

“老夫請陛下在山南給梁王一塊封地,本以為至少在世子出生之前,他顧忌子孫福德,不會有所異動。”江介頓了頓。“豺狼虎豹,豈有善心?”

他望向江與辰,見他仍舊一言不發,對方如逸道:“方姑娘,阿辰自小錦衣玉食,想要什麽就能有什麽。他沒遭過罪,更沒受過苦,以後還得請你多多費心。”

“江國舅人品上乘,才學出眾,其實都是他在幫我,我倒一直沒為他做過什麽。”方如逸握住江與辰的手。“江首輔請放心,不管前路如何,我們兩家都一起走。”

馬車到了江府前,早有得了消息的家仆等在門外,江介交代了幾句,命下人們都聽方如逸差遣,自己很快回房閉緊了門。

方如逸沒去打擾,失去從小養到大的女兒,是何等痛心之事。

江介是父親,但更是元昭的肱骨重臣,皇後死了,皇上悲痛難當,有太多的事要他這個首輔去撐。

魏臨送江與辰回屋,方如逸已然成了江家的主母,在堂上直忙到深夜,一一看過喪服的儀制,才勉強歇了一歇。

江府裏的事情多,她幹脆讓下人收拾出待客的別院,在府中住了五日。

這五日,她每見一回江介,都覺得這位首輔消瘦了不少。江與辰仍舊不願開口說些什麽,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只在皇後下葬的那日才露了一面。

方如逸在江家住著,對宮裏的消息比從前知道更快,聽說慶德帝輟朝已有五日,太子日□□著大理寺徹查皇後死因,連口湯飯也沒心思吃,昨日已然暈厥。大臣們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

第六日頭上,江介來找方如逸,提起張盈的事,她這才知道,原來太子早就對張盈有意。慶德帝本想這個月下旨,封張盈為太子妃,誰知皇後出了事,父子兩個全然沒了辦喜事的心思。

方如逸道:“盈兒是個深明大義的孩子,不會計較這個。張家那邊我去說,等三年喪期滿了,再提親也不遲。”

江介道:“這一點老夫倒不擔心,只是如今陛下頹廢不起,太子又悲痛難當,總得去勸一勸才好。陛下那邊有老夫和朝臣,太子年紀尚小,又突然失了母親,若是張家姑娘能進宮相伴一二,說不定會好一些。”

方如逸明白過來:“江首輔放心,我今日便去張家請人。”

她立即坐車出了門,不到午時,便帶著張盈回來。次日一早,江介和徐瑞領著張盈,一同進了宮,送她到太子居住的明德宮外後,兩人才往慶德帝的寢宮去。

張盈雖是頭一回進宮,可心裏並不緊張難安,只是她在偏殿裏坐了半晌,元瞻卻始終沒來。

她想了想,起身走到殿門外,問一名小侍女道:“太子殿下今日可起身了?”

侍女搖搖頭:“還不曾,昨日殿下在刑部暈了,只怕眼下還睡著。”

“帶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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