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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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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賊

城南聚著好幾條街的木工坊和打鐵鋪,來來往往的,不過是工匠師傅,和買家具農具的客人。每日不是運送器具的輪車聲,就是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倒是少見行人。

方如逸從王家收來的那間私鐵坊,就在此處。

坊中有煉鐵、鍛鐵的大院子,怕火星子濺出去傷著人,圍墻便砌得格外高。

魏臨和陳三哥繞著外墻找了許久,才發現一株高大的梨樹,此時枝頭才冒新芽,殘花未盡,兩人只好棄了平日愛穿的黑衣,尋了身素白的穿上。

陳三哥瞇起眼,盯住私鐵坊的大院子,頭也不回:“東家,你說這大白天的,會有賊人來麽?”

“難說。”魏臨小心換了個姿勢。“按理都是晚上來,可要是那賊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白日現身也不是不可能。”

陳三哥點頭:“若是白日來,定是個高手。不過依我看,這私鐵坊也沒什麽特別的,犯不著派高手過來。東家,兄弟們都在鋪子裏吃茶,你都蹲了一上午了,不如先吃兩口去。”

“無妨,他們守了一夜,讓他們先歇歇。”魏臨後背一緊,忽然壓低聲音。“西南角是不是有人?”

陳三哥趕緊看過去,沒等開口,果然見到一個身影鬼鬼祟祟的,在高墻下探頭。

“東家,難道私鐵坊裏真有什麽要緊的東西?居然派高手白日過來,我們只有兩人,恐怕拿不住他!”

魏臨全身緊繃:“別慌,先看看他要去哪。”

話音剛落,便見那身影突然晃悠起來,也不知從那裏搬來一只碩大的木箱子,抵在墻根下,兩手扒住高墻,一腳踩上木箱,覺得下面穩當了,才探身翻墻。

陳三哥看得楞神,揉了揉眼道:“東家,這賊什麽路數?怎麽翻墻還要拿東西墊一下?”

魏臨也不大明白,暗忖難道這高手是在故意露怯,好引自己出來?

他眉頭一皺:“再看看。”

身影騎上了墻頭,瞧著甚是高大,眼下未到三月,仍是寒意未退的時節,可那人卻只穿了身薄薄的短打,半點都不怕冷。

那人長腿一躍,翻身落在院中,剛邁出一步,腳下卻先踉蹌了兩回。

“東家,我怎麽瞧著,這人像是喝醉了酒啊?”陳三哥滿心狐疑。“莫不是走錯了?”

魏臨搖頭:“你看這院子,靠墻堆滿了打鐵的器具,只有這一處沒有堆東西。他選擇從這裏翻進來,定是對院子裏的陳設了如指掌。”

“有道理。”陳三哥恍然大悟。

不過三兩句話的功夫,院中那人已經穩住了身形,直沖煉鐵的爐子而去。奔到爐子旁,他頓住腳步,俯身在地上摸了一回,抄起一旁生了銹的夾鐵鉗,飛快地挖著。

“進!”

魏臨低喝一聲,和陳三哥一道從梨樹上跳進院中,竟然一點聲響都沒發出。

那人仍是背對著他們,低著頭使勁挖土,魏臨靠近一些,聞見濃烈的酒氣,側身給陳三哥使了個眼色。

陳三哥瞅準時機,一下撲上前,飛快奪下那人手裏的鉗子,一腳勾住他的脖頸,用力一按,想把他帶倒。

沒想到,那人的身子居然半點不動,脖頸死死梗著,力氣大如牛,雙手鎖住陳三哥的腿,奮力一轉!

陳三哥的身子連忙跟著一旋,卸掉了他使出的力,魏臨立即抖開纏了鐵絲的繩索,從他身後抱住雙臂,使勁向後一掰。

那人沒反應過來,三兩下被魏臨用繩子捆住了上身。他的下半身還想掙紮起來,卻被陳三哥按住,也拿出一條繩子來,牢牢捆住。

“你們這群賣國賊!竟敢綁老子!老子跟你們拼命!”

那人滿口亂喊,在地上使勁撲騰,飛起一陣土灰。

陳三哥站起身,伸手在鼻子前擺了擺,皺眉道:“這是喝了多少酒啊!”

“要你管!要你管!”

那人雙眼怒睜,鼻頭通紅,氣得直蹬腿,無奈全身都被繩子綁得死緊,半點也奈何陳三哥不得。

魏臨走到方才他挖土的地方,撿起鉗子繼續挖了兩下,很快觸到一個硬物。

“三哥,先別管他,來這裏看看。”

陳三哥奔過來,幫著一同把那硬物挖出來,居然是個上了鎖的大木箱。

“賣國賊賣國賊!國朝有你們這些蛀蟲,真是可恥!可恨!”

魏臨不理那人的叫嚷,找了把斧子,劈開鐵鎖,掀開木箱一看,心頭猛地一驚。

他趕緊合上,對陳三哥道:“立即去茶肆,告訴兄弟們今晚照常值守,不管抓住了什麽人,統統敲暈了帶回武館,等我回來再說。”

陳三哥明白他們遇上的,一定是件大事,沒有多問,登時躍出高墻,去茶肆找人。

魏臨扯下一塊布,塞住那人的嘴,帶著他和箱子從後門出去,坐上一早備好的馬車,直奔方宅。

魏臨把車停在了後門,但沒有立即把那人帶下來,只對守門小廝到了句“告訴你家姑娘,讓毛大樹出來一趟”。

守門的小廝跑著進去通稟,不多時,毛大樹從後門出來,見魏臨神情嚴肅,忙問道:“魏大哥,出什麽事了?”

魏臨拉著他到了車前:“你把車停到後院去,裏面有個人,已經綁住了。帶出來的時候,別讓其他人看見他的臉。”

“送到前廳嗎?”

魏臨搖頭:“事情重大,送到少將軍房中。”

“明白。”

“你家姑娘和少將軍在哪?”

“都在前廳坐著。”

“我知道了,去吧。”

毛大樹把馬車牽進門,魏臨把木箱抱出來,飛快奔到前廳,一進去就把門緊緊閉上。

方如逸不知他為何如此,起身問道:“魏臨,這是怎麽了?”

“幸虧我白天也安排了人在私鐵坊外蹲守,否則還不知道何家在做賣國的勾當!”

魏臨眉頭緊鎖,把木箱擺在桌案上,緩緩打開,方如逸和方孚遠低頭一看,頓時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裏面居然全是鑄幣的銅模!

方如逸怎麽也想不到,私鐵坊裏藏著這樣驚天的秘密,半晌才回過神來:“何家,竟敢私鑄銅幣!她要賣給誰?”

“自然是東瀛人了。”魏臨沈聲道。“江首輔早就發現,國朝中有人在玄海濱走私銅幣,但一直抓不到人,也找不到鑄幣的地方,原來躲在天子腳下。”

方如逸皺眉道:“可是我不明白,東瀛人為何要買私鑄的銅幣?”

“他們買的,大多不是私鑄的銅幣,而是國朝官鑄。”方孚遠道。“逸兒,其實漠北也出過走私銅幣的事,只是沒有玄海濱猖狂罷了。銅是個要緊物,國朝明令禁止銅幣流入外邦。

可外族人所在之地並非沃土,未必有銅礦,他們想拿到銅來鑄物,只能向國朝的商販私買銅錢。那些德行有虧的商人,見有利可圖,便私鑄銅幣,一來可以換出官鑄銅錢,拿去走私,二來平日裏也能多些錢幣,通兌金錠銀錠。”

魏臨道:“少將軍說得沒錯,私鑄銅幣一事屢禁不止,聽說玄海濱還有不少專門運送銅錢的船隊,買通了海盜,保駕護航,都把海路給走熟了。左將軍在那裏不光要對付東瀛人,還要攔截走私船只,同海盜搏鬥,甚是辛苦。”

方如逸緩緩坐下,心中仍是跳個不停:“我只知國朝有人私鑄銅幣,卻不知裏面竟然牽扯這麽多厲害關系。怪不得那日梁王見我,開口閉口一直在問私鐵坊,想必何家走私銅錢的事,他多半是知道的。又或者——”

她頓了頓,後背僵硬:“又或者,他才是幕後主使之人。”

屋子裏悄然無聲,三人都被這一猜測,撞得心驚。

梁王元軾,是國朝除了慶德帝之外,唯一的皇族子弟。他與慶德帝同姓同宗,元昭是他的母國,按理說,誰都可能叛,只有他不會。

可他卻拿著刀子,狠狠紮進國朝心口。

“為了尊位和自己的利益,他真的什麽都會做,從來沒想過家國天下,百姓故土。”方如逸喃喃道。

經歷過前一世,她以為自己早就把元軾看透了,知曉他每一張陰毒嘴臉,明白他每一個狠戾手段。

卻沒想到,那人總是笑臉盈盈的皮子下,居然還藏著更多自己從不知曉的秘密。

“姑娘,公子,魏大哥!”

毛大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魏臨關上木箱,開門道:“人都帶過去了?”

“魏大哥放心,他已經被小人鎖在公子房中,你們快去瞧瞧吧!”

魏臨回身,對屋裏兩人道:“今日我還拿住了一個人,要不是他來挖這箱子,只怕我們根本找不出這些銅模。此事幹系重大,我擅自作主,讓大樹把他鎖在少將軍的屋子裏,情形到底如何,主事者又是誰,等我們過去,一問便知。”

方如逸點了點頭,站起身快步往屋外去。

三人到了方孚遠房中,果然瞧見一個魁梧壯漢,被人蒙著頭,五花大綁地躺在外間地上。

方如逸命毛大樹守在門外,不許一個人進到院子裏來,閉緊了門,這才扯下那人口中的布。

看見方如逸和方孚遠,那人倒是不叫喊了,斜著眼對方孚遠道:“我認得你,你是方家的少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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