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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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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個曾得功,方如逸還清楚地記得,他出身貧寒卻高中榜眼,先在翰林院做了從六品的編修。

正因為此人並非高門世家之子,在朝中無所依仗,才被元軾迅速收入麾下。

為了讓曾得功將來能得妻家主力,平步青雲,元軾暗中指點他求娶王家嫡女王書敏,如此一來,就便能同顧、左、金三門清貴世家攀上親。

曾得功沒有顯赫的家世傍身,娶了王書敏算是個高攀,因而成親後,府中一應事務全由這位王大娘子掌控。

王娘子性子雖疏闊大氣,可極不願與她人共事一夫,結親前,王家族老便與曾得功說過,若是這門親事做成了,將來是不能納妾的。

但曾得功空有一身才學,卻長了一副色鬼心腸,偷偷在外養了個商戶女出身的外室,名喚陳容容,密不透風地瞞了四年多,才被王書敏發現。

王書敏本想鬧起來,可那時曾得功得了王家和元軾的暗中助力,已是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眼看著再有幾年,就要封尚書、進內閣了。

那會王書敏的親身父親已然去世,王家諸事皆由二房掌著,二房舍不得如此顯赫的女婿,苦苦勸住了王書敏,把那陳容容擡進府,做了妾室。

這陳小娘進門後,囂張無度,王書敏為了王家,只得忍氣吞聲。

曾得功暗中從元軾手裏得了不少與何家往來的莊子鋪子,全交給陳容容打理。他本就不喜王書敏,嫌她沒有子嗣還霸道,覺得她王家依仗的都是自己的權勢,便一味地偏寵陳小娘。

到頭來,王書敏這個大娘子,反倒被妾室害得喪了命。

前塵往事,在方如逸心頭煌煌而過。

王書敏的經歷,和自己的太過相似,她早就存了助王書敏脫離苦海的心思。曾得功是元軾的人,他若沒用,不論對自己還是王書敏,都是件絕好的事。

她知道王書敏喜歡親自操持家中產業,又想著王書敏本就是顧苑的小姑子,或許王書敏會到顧苑的花宴上來,可那日不知怎的卻沒來。

如今顧苑把王家管事婆子送到眼前,如此良機,她自然要好好把握。

方如逸故作遲疑,想了想問道:“莫不是那位在娶妻前說過,此生絕不納妾的曾郎中?”

“正是!”見她知道,顧苑腳下的步伐也輕松了。“我這小姑子得嫁良人,我心裏也高興得很。她極愛照管田產鋪子的,這兩日正在巡莊子。

雖說不得空,可一拿到我說起大水車的信,她就讓身邊一個得力的管家婆過來,跟著我一道來瞧瞧。如逸妹妹,你不怪我自作主張吧?”

方如逸忙道:“怎麽會?姐姐這是在幫我呢!”

說話間,眾人到了土坡上,那裏早就擺下了長桌果子,侍奉茶點的下人們也早就等著了。

餘照把幾面五色旗交給方如逸,附耳道:“姑娘,楊師傅派人傳話,說牛和驢都套好了,只等姑娘發令,便讓水車轉起來。”

方如逸握著旗子,走到眾人面前,鄭重地拜了拜:“今日承蒙諸位大娘子和姑娘們賞臉,到我方家的莊子裏踏青。大家都是為看畜力水車而來,旁的閑話我就不多說了。”

她舉起一面褐色旗,沖牛轉水車的方向揮了揮:“諸位請看,那便是用牛力來取水澆灌的牛轉水車。”

眾人忙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瞧見一架立著兩張巨齒轉盤的水車,一聲鞭響,套好的黃牛繞著中柱,邁力地轉動起來,落在低勢的河水,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送到了開墾在高處的田中。

這些娘子姑娘長年身處高門大院,若不是今日方如逸特特相邀,又想著讓家中管事的下人見見新奇的農具,哪能得見如此稀罕的水車。

這水車又是中柱,又是大轉盤的,不似尋常的人力踩踏水車,只短短一截伸入河中的轉軸,便是在土坡上瞧著,也叫人覺得大為驚詫。

素來小小巧巧的農具,竟然能被造得這般巨型繁覆!

見眾人呆了半晌,方如逸心知此事多半是成了,又舉起一面翠色旗道:“諸位請看那頭的沖激筒車,它的水輪一旦轉起來,可以把河水引入筒內,一筒筒地灌入田中。”

旗子落下,一人彎腰將什麽拔了出來,那水車當即轉動起來,但卻沒有聽見鞭響。眾人瞇起眼搜尋一番,並不曾見到一頭黃牛。

“方姑娘,這水車為何無需畜力就能轉動?”

方如逸笑道:“沖激筒車並不需要畜力,只需要木栓就行。剛才那位師傅把卡住水輪的木拴拔出來,筒車就能自己轉動了。不過,沖激筒車得靠水力,因此得建在流水湍急之處。”

眾人忙細望片刻,果然那條河流與方才牛轉水車的河流不同,是個水勢陡峭的所在。

“一架水車,竟有如此之多的講究!”顧苑驚呼出聲,問跟著她一同來的曾家陳媽媽道:“陳媽媽,你從前可見過這般大水車?”

那陳媽媽一臉興奮,目光盯住了水車不肯收:“回大娘子,莊子裏的農具,都是奴婢親自采買的,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大水車,不是手搖就是腳踩的,用完了還得扛回去。

一處一處田地都這麽灌,若是畝小土薄的也就罷了,可那些大田,如何等得起?每回都得雇好些人來灌水,還得照料他們吃喝,實在費錢!”

顧苑快步走到方如逸面前:“方妹妹,你這水車造價幾何?”

“一架二十五金。”

“二十五金!”陳媽媽滿臉震驚。“方姑娘,這都快趕上屠戶一年的賣肉錢了!”

方如逸神色自若:“可我這大水車不是只用一年的光景。陳媽媽,不如你細算算,若是用人力灌溉田地,一年要費多少金?”

餘照適時地遞上一只精巧的小算盤,陳媽媽立即接過來,單手托住,劈裏啪啦地敲著。

眾人圍著她等了半晌,見她的臉色越發青白,心中多少明白了幾分。

許久,陳媽媽把算盤一立,有些不好意思:“還是用這大水車劃算,雖說一架須得二十五金,可卻比人力要省錢省事。”

對京都中管家的大娘子而言,二十五金本就不貴,不拘哪裏省一筆,也就出來了。此刻聽陳媽媽說了句“水車要比人力省錢”的話,當下更是蠢蠢欲動。

誰不想減免莊子裏那些無度的開銷!

“方妹妹!”一名大娘子奔到方如逸面前一福。“什麽牛轉水車也好,沖激筒車也罷,都給我各自來上三架!”

見有人開了口,剩下的娘子們登時坐不住了,紛紛跑上前來,要和方如逸下單子。

“諸位娘子不用急!”方如逸差點被擠倒,忙喊道:“若是要下訂單,請先到西邊安坐!”

話音未落,西邊那幾張高椅便被哄搶一空,好些個沒座的只得站在那裏,口中不住地道:“方妹妹,可別把我們漏了去!”

方如逸給餘照和餘然使了個眼色,姐妹倆捧出準備好的冊子,一個一個登名記賬。

“諸位下了單的娘子,家去後三日內,請送一半的銀錢到我方家的木工坊來。收到定銀後,我會讓師傅們跟著去諸位的莊子裏,根據水流地勢的不同,對水車稍作改進,必會早日讓諸位用上。”

那些大娘子們這才放心,等下好了單子,又同身邊的姐姐妹妹說笑起來。

方如逸四下裏應酬了一陣,見左思音獨自站在土坡上,對著下方的水車看了許久,忙走過去道:“左姐姐可是對這水車有興趣?”

左思音回過神來,緩緩點頭:“我在家時,曾經跟著母親去巡莊,見過一回拔車。”

她比劃了幾下搖晃的手勢:“就是陳媽媽方才說的手搖翻車。那時我以為,這樣的水車又精巧,又輕便,若是不用,一扛就搬回去了。卻沒想到,拔車只能用在小畝薄田上。”

她轉過身來:“方姑娘,聽聞你今歲十八,比我還小一歲,卻能尋見如此能工巧匠,今日的踏青和席面,辦得也頗好。同你相比,我倒是有些自愧不如。”

方如逸心中早就欽佩她的坦蕩,見她眼下如此說,反倒頗不好意思:“左姐姐哪裏的話,我如今一個人住在京都,也都是強撐著罷了。便是做著大水車,剛開始的時候,我都不知能不能成,心裏日日夜夜都打著鼓呢!”

“方姑娘自謙了。”左思音淡淡一笑,繼續瞧那轉動的水車。

方如逸腦中忽然閃過前世種種,見四周無人註意,上前一步,壓低嗓音:“左姐姐同梁王的婚事既還沒做定,不妨再考慮考慮,畢竟是終身大事,總要慎重才好。”

左思音眉梢微動,遲疑片刻,側身道:“京中有不少心悅梁王的貴女,可我對他卻談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方姑娘,不妨對你說句心裏話,其實我本不願與梁王結親的。”

“姐姐性子淡然,不願被京都女眷視作眼中釘。”

左思音沒想到她對自己的心思,竟如此了解:“沒錯,可父母之命不可違,祖父想讓我將來有個依靠,別同父親那樣,長年累月地守在玄海濱,不是吃海風海水,就是和那些東瀛人拼死拼活。方姑娘,你和父兄曾久居漠北,自然知道軍中將士們的苦。”

方如逸點頭,回身望了一眼那些自小便穿金戴銀,日日太平的京都女眷,輕聲嘆息:“邊關苦寒,能活著就不錯了,哪敢奢求別的。”

“祖父年邁,祖母又剛離世,我不忍心違他的意,才應下了這門親事。”左思音道。

方如逸知道這件事,一時間也難解,只得點頭:“姐姐心中有孝悌,妹妹實在感佩萬分。不過,姐姐將來千萬要小心何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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