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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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笛沈默的當下，傅瞬才意識到——他居然和宋笛睡一個床上。
重點是，誰也沒有對此有任何的異議，就這麽……
他瞅了一眼被子裏的小白兔，心虛的輕咳一聲。
這是不是，兩人第一次睡在一起？
他拿起床頭的手表，三點，也就是還有四五個小時才天亮，他不就……
嗯？
好像不應該想那些，不理智，不理智。
天人交戰之際，傅瞬還是順從自己的想法，從被子下面，整個把小白兔抱在懷裏。
她曲著腿，他也跟著這麽做，腦袋擱在她的後頸處，兩個人像極了一大一小兩柄緊密交疊的湯匙。
宋笛終於還是說話了：“我媽不肯跟我走。”
“為什麽要帶她走？你怕你爸爸打她？欺負她？”傅瞬問。
“是。”宋笛道。
“你……不恨他們嗎？他們不是把你丟給了叔叔家？”
宋笛好像是在措辭，不過最後就一個淡淡的字——“恨。”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道：“但她沒辦法。這不是她的錯。她沒有決定權，她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
“可，你不覺得你現在的情況，要去承擔起另一個人，是有點超過自己能力的行為？”
“我知道。但是我想試試。不過她不會跟我走的。她太可憐了……”宋笛道，“她就像是家裏的奴隸，被奴役了一輩子，還要繼續奴役下去。”
“你這樣看待你的媽媽？”
“不是，她不是我的媽媽……不對，她是我的媽媽。”宋笛感覺自己都語無倫次了，“我是說，她是生我的人，但她也是一個女人。”
傅瞬真感覺她這思路有點吃不消，只道：“具體一點？”
“我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看我媽媽，我真的覺得她太艱難地活著了——我現在也忽然能理解，為什麽當年送走我，她已經盡了最大的能力，在幫我。只是她的能力有限。”
“你現在仿佛是一個瑪利亞。”
“什麽？”
“聖母光輝萬丈。”傅瞬不遺餘力地吐槽一句。
“那我不說了。”宋笛氣悶。
傅瞬趕緊抱得緊緊的：“說，我不打岔。”
“因為你沒有見過她怎麽過這一輩子，她就是我說的，泥淖中的人，她難道人是壞的嗎？不是，她只是在能力範圍內對我好一點，對弟弟好一點，那都是她生的孩子，如果有一天我有自己的孩子，我也會傾盡所有對孩子好，這是做媽媽的人的本能。”
傅瞬想到成女士，的確如此。
“但是她活該。”
“……”
年輕人，思維轉折太快，傅瞬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
這小東西在想什麽？
“她有機會走的，她不走。”
宋笛恨恨地道，“誰要她在乎？她完全可以放棄掉我們，直接離開那個家，出了島，誰找得到她。她有手有腳，還勤勞，難道不能隨便做點什麽養活自己嗎？”
說完自己就哭了，也不知道是為誰哭的。“她非要一輩子守著這個家，到了現在——昨天還說要好好陪我爸。”
“你不能用自己的角度去衡量她，你也不清楚她對你爸爸，對家裏的感情，除了尊重她，你能做什麽？”傅瞬道。
“我沒法做什麽，我就是怨天怨地。她不好，但這也不是她的錯，她應該過得像個人，不是天天被我爸又罵又打。”
“但她放棄了離開，就等於默認了這種……環境。”
傅瞬其實也不理解，他覺得，在這一點上，他和宋笛尚且可以有共同的想法，“當然家暴顯然是有問題的，不考慮報警解決一下問題？”
宋笛沒理他。
說到這裏，傅瞬立刻想到護士的話，便道：“你身上是不是挨打了？現在沒外人，我看看。”
“我不要！”宋笛扭著身子，“我不要，沒有打我，又不疼。”
“我不信，宋笛……”
傅瞬難得喊她全名，宋笛也楞了。
“你在我心裏的信任值已經降低到負數，以後你的話我都不信。”傅瞬直接道。
“……”宋笛道，“怎麽這樣嘛！”
“是你造成的，好不容易我們才有一些默契和信任，你一手破壞了我的感情，我也很受傷，還不能到處嚷嚷。”傅瞬逗她道。
宋笛趕緊轉過身來摟著他的腰，“不要，你不要難過受傷。”
“還是在你心裏以為我是銅墻鐵壁，連心臟都是鐵做的？”
宋笛嘟囔一句：“你本來就……”
“……”傅瞬挑眉，這還是自己的錯？那他要怎麽辦？
“現在我很難過，所以你必須讓我看看？”
“不行！”宋笛立刻道。
“那你自己給我看我能看的位置。”傅瞬道。
那個護士都被掐成那樣子，她該傷成什麽樣？
宋笛不動，傅瞬把被子拉高，湊進去，裏頭又熱又悶，他往下滑，跟小白兔面對面，親了親她腫起來的臉頰，“讓我看看，寶寶。”
“不要……”宋笛哭著抱著他的腦袋，嬌聲嬌氣的兇他，“總是這麽溫柔，超討厭的，超級討厭！”
黑糊糊的被子裏，傅瞬連忙親她，感覺到濕噠噠的淚水落在自己臉上和唇上，心疼都來不及。
“好了好了不看不看，那我們睡了好嗎？你臉都這樣了，明天不行就去醫院弄點藥膏。”
宋笛點點頭，抱著他。
傅瞬把人帶出被窩，虧她能憋這麽久，他進去一下就感覺缺氧。
他原本以為睡在一起會很奇怪，誰知道，宋笛小小只地側身撲在自己懷裏，完全契合。
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也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這種認知，真的還挺……
覆雜。
果然，意外是沒辦法預判的。
誰知道他今天晚上會和小白兔住在一個房間，睡一張床呢。
臨睡之前，宋笛在黑暗中，道：“我怎麽樣才能有能力去保護別人呢？”
“相信自己。”傅瞬道，“並且為了這個目標不斷努力。”
“可能，我一輩子都不能保護你了。”宋笛揉了揉他的手，“你不需要我保護。”
“那就我保護你，你去保護另外的人，你媽媽或者別人。”傅瞬道。
頓了頓，宋笛道：“你剛才罵我聖母。”
“……”傅瞬無奈，“我錯了。寶寶，我錯了，不行嗎？”
“我才不是，我要做壞人。”宋笛默默地說。
“是是是，你就是小壞蛋。”傅瞬只能順著。
“什麽？”
“……”
傅瞬怒了，“睡不睡了？這都幾點了？我都三十了，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十九歲嗎？”
“哦。”宋笛趕緊扒拉兩下，上來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對……睡覺了，哥哥。晚安。”
傅瞬聽著她活生生憋進去一個對不起，也覺得好笑。
摟了人，暖香在懷，疲憊地睡去。
第二天，傅瞬是被宋笛叫醒的，他實在是太累，從京城回文城，再到這裏，昨天一直在趕路。
一睜眼就看到陽光滿屋，宋笛坐在床邊，對自己輕聲道：“哥哥，我去處理家裏的事情。”
傅瞬本來還睡意朦朧，聽到這話，趕緊坐起來，“我陪你去。”
看她臉上的傷痕更明顯，他忍不住擡手去摸，她卻慢慢避開。
“不要。我自己去。”宋笛望著他，壓著被子道，“我不是介意你在，而是，我應該自己去處理這些問題。”
“不行，我得陪著你。”傅瞬堅持。
宋笛道：“你昨天不是這麽說的，你說我要相信自己。你怎麽今天就變了？”
“是嗎？但是……”
“你相信我，我有能力可以處理好嗎？”宋笛道，“你相信嗎？”
“……”傅瞬心道，我最好你什麽都不會做，什麽都讓我來幫忙，顯得我這個男朋友無所不能。
不過，“嗯，那我陪著你到醫院，我在外面等你？”
“你在酒店呆著。”
“不行。”傅瞬道，“我不幹涉你處理問題，但我要第一時間知道處理結果。”
“哥哥你現在是不是也不講道理？你昨天明明說那一堆！”宋笛皺了皺眉頭。
傅瞬心道，道理歸道理，不能真的放手讓你一個人去面對啊，不然我得多擔心。
“我就在外面陪著，真的，只要你不找我，絕對不突然出現。”
“真的嗎？”
兩人都默默地沈默了。
畢竟大家都意識到——雙方的信任值，都不太高的樣子。
“嗯，我說到做到。”傅瞬道，“就這麽定，我去刷牙洗臉，一會兒一起打車過去。”
他掀開被子，下床，又問：“你媽媽聯系過你了嗎？現在情況怎麽樣，另外他們要做什麽？在醫院等到什麽時候？錢夠了嗎？”
宋笛看著他，眼神篤定：“說好我自己處理的。”
“OK，Fine……”傅瞬聳肩，無語凝噎，進入洗手間。
一邊刷牙，傅瞬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皮也有點浮腫。
忽然想到了以前在老宅，偶爾聽成女士對大哥二哥說什麽——夫妻相處，是要有度。
現在，他才隱約明白，什麽是“度”。
過猶不及，難免起到反效果。
愛情這堂課，還是有很多技能需要好好研究。
去了醫院，果然傅瞬被安排在大廳等。
他望著電梯口的位置，感覺時間很難熬。
他也不懂宋笛父母把過世的兒子放在那裏有什麽用，果然，人這輩子都休想真正理解別人。
感同身受，簡直就是人類發明的，最沒有意義的詞匯之一。
等了半小時，傅瞬還是認命。
他怎麽熬得住不聯系宋笛？
簡直了。
他給宋笛去了微信，【寶寶，怎麽樣了】
宋笛沒回覆。
傅瞬深呼吸，腦子裏提醒自己——不要急，讓小白兔自己處理問題。
但看著周圍經過，不停圍觀自己的陌生人，他真是忍不住的焦躁。
“叔叔，我可以坐這裏嗎？”一個奶聲奶氣的小不點走到傅瞬旁邊問。
傅瞬看他一眼，小圓臉小男生，紅色衣服藍色背帶褲，像極了馬裏奧，他點點頭。
小不點自己爬上來，坐在椅子上朝著傅瞬笑。
“……”
“哎呀，囡囡，你怎麽跑這裏來了。”一個略微有點胖的女人上來，手裏拿著一疊病例和塑料袋。
“叔叔好看。”小孩兒指著傅瞬道。
嘖，這麽小的小孩兒居然有審美？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我女兒比較小不懂事。”女人趕緊彎腰把人抱起來。
“女兒？”傅瞬楞了下，“我以為是男孩兒。”
女人笑了下：“對，長得虎頭虎腦的。”
傅瞬也沒話可接，只能道：“挺好的。”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影子沖向自己，宋笛赤急白臉地就主動來拽傅瞬：“走吧走吧我們快走。”
“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這麽急？”傅瞬趕忙起身，去拉行李箱，一站起來便見她後頭跟著她媽媽，一臉焦慮地跟著。
“快走你快走！”宋笛一味地推他，沒怎麽推動就直接往前走。
傅瞬一臉迷茫，只能推著箱子快步跟上去，扭過頭看到宋笛媽媽在跟自己招手，他不知道要不要停一下。
醫院大廳都望著這古怪的一幕。
醫院下去得有一條臺階，傅瞬頓了頓收行李箱的桿子，就被宋笛媽媽給拉住手腕，
她的力氣很大，像是個男人，那力度讓傅瞬都楞了下。
“阿姨，您是不是有話對我說？”傅瞬問道。
宋笛已經下了臺階，回頭仰望他們，急得眼淚直冒，“哥哥你快下來，不要聽我媽講話。”
傅瞬看看，她這處理問題的方法，真是無語。
他扭頭看著宋笛媽媽，“阿姨，您說吧，我聽著。”
忽然她就往後退了一步，朝自己直直地跪下去。
“我叫你走！你走啊！”宋笛哭著往上跑去拽傅瞬。
傅瞬一個三十歲的人，真的沒被人跪過，他只覺得太陽底下，整個人都灼燒了，心裏不是滋味，松開行李箱彎腰去扶這個面相帶苦的女人，“阿姨您這是做什麽？”
宋笛媽媽力氣比傅瞬想得還大，楞是跪著一動不動，張張嘴，流著眼淚看著宋笛。
宋笛別開眼，大聲哭了起來。
藍天白雲，人來人往。
慟哭聲如此之劇，圍觀者都盯著她們。
傅瞬一時之間，也有幾分惶恐。
宋笛媽媽張張嘴，半天才用帶著鄉音的普通話，艱難地說：“麻煩你照顧我姐姐了……她小……不懂事。”
這剎那，傅瞬有種諸葛亮臨危授命的使命感和責任感，忙蹲下去扶她道：“好的好的我會的。阿姨您先起來。”
沒想到這位阿姨特別倔，推開傅瞬的手，又對著他直直地磕了個頭，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道：“不要叫她遭罪。”
傅瞬懵了，快速把人拽起來，“阿姨，您這個我真的擔不起。我會照顧她的，但是您不要這樣。”
宋笛突然用方言說起來，哭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松開傅瞬，去把她媽媽一起扶起來。
宋笛媽媽推宋笛，把她的手往傅瞬那邊推。
傅瞬看著這一幕，下意識地趕緊握住宋笛的手。
這覆雜的情勢，實在是叫傅瞬一言難盡，但他卻感覺到這位母親在將自己的女兒交付給自己，那種莫名的觸動令他陡然間為之感動。
母女倆哭著，都沒說話。
最後，宋笛媽媽擺擺手，“走。”
宋笛才拽著傅瞬，“走吧走吧。”又一路跑下去。
傅瞬也不在逗留，在她媽媽的註視下，拎著行李下臺階，見宋笛一邊哭一邊往外跑。
一陣熱風吹過，宋笛的額發被吹起。
她滿是淚痕的臉上，蒼白如紙，而昨天挨打的地方就顯得更加青紫，叫人沒來由地心疼。
傅瞬見她快速攔了一輛車，又叫司機打開後備箱，他上前放行李，再握著她的手一起坐進後座。
“去高鐵站，謝謝師傅。”宋笛說完這話，按下窗玻璃，望著外面沒跟傅瞬說話。
傅瞬還在剛才的事情中，難以一下子消化。
他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
此時此刻，他覺得，也許宋笛自己去處理他們家的事情，是對的。
他終究是一個外人。
就像他並不想讓宋笛現在就去面對自己的家庭一樣，貿然地碰撞，只會引起一些……令人無法消化的事情。
傅瞬摸著她的後腦勺，從後面抱住她，輕輕在她耳邊道：“寶寶，我跟你說對不起，好不好？”
宋笛扭過來，“幹嘛要說對不起？”
“我的突如其來好像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煩。”傅瞬道，“你能原諒我嗎？”
宋笛紅著眼睛瞪他：“不要，我不喜歡聽到這三個字！”
語氣與他之前，一模一樣。
傅瞬啞然。
只能把人死死地抱在懷裏，汲取她身上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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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點是，誰也沒有對此有任何的異議，就這麽……
他瞅了一眼被子裏的小白兔，心虛的輕咳一聲。
這是不是，兩人第一次睡在一起？
他拿起床頭的手表，三點，也就是還有四五個小時才天亮，他不就……
嗯？
好像不應該想那些，不理智，不理智。
天人交戰之際，傅瞬還是順從自己的想法，從被子下面，整個把小白兔抱在懷裏。
她曲著腿，他也跟著這麽做，腦袋擱在她的後頸處，兩個人像極了一大一小兩柄緊密交疊的湯匙。
宋笛終於還是說話了：“我媽不肯跟我走。”
“為什麽要帶她走？你怕你爸爸打她？欺負她？”傅瞬問。
“是。”宋笛道。
“你……不恨他們嗎？他們不是把你丟給了叔叔家？”
宋笛好像是在措辭，不過最後就一個淡淡的字——“恨。”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道：“但她沒辦法。這不是她的錯。她沒有決定權，她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
“可，你不覺得你現在的情況，要去承擔起另一個人，是有點超過自己能力的行為？”
“我知道。但是我想試試。不過她不會跟我走的。她太可憐了……”宋笛道，“她就像是家裏的奴隸，被奴役了一輩子，還要繼續奴役下去。”
“你這樣看待你的媽媽？”
“不是，她不是我的媽媽……不對，她是我的媽媽。”宋笛感覺自己都語無倫次了，“我是說，她是生我的人，但她也是一個女人。”
傅瞬真感覺她這思路有點吃不消，只道：“具體一點？”
“我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看我媽媽，我真的覺得她太艱難地活著了——我現在也忽然能理解，為什麽當年送走我，她已經盡了最大的能力，在幫我。只是她的能力有限。”
“你現在仿佛是一個瑪利亞。”
“什麽？”
“聖母光輝萬丈。”傅瞬不遺餘力地吐槽一句。
“那我不說了。”宋笛氣悶。
傅瞬趕緊抱得緊緊的：“說，我不打岔。”
“因為你沒有見過她怎麽過這一輩子，她就是我說的，泥淖中的人，她難道人是壞的嗎？不是，她只是在能力範圍內對我好一點，對弟弟好一點，那都是她生的孩子，如果有一天我有自己的孩子，我也會傾盡所有對孩子好，這是做媽媽的人的本能。”
傅瞬想到成女士，的確如此。
“但是她活該。”
“……”
年輕人，思維轉折太快，傅瞬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
這小東西在想什麽？
“她有機會走的，她不走。”
宋笛恨恨地道，“誰要她在乎？她完全可以放棄掉我們，直接離開那個家，出了島，誰找得到她。她有手有腳，還勤勞，難道不能隨便做點什麽養活自己嗎？”
說完自己就哭了，也不知道是為誰哭的。“她非要一輩子守著這個家，到了現在——昨天還說要好好陪我爸。”
“你不能用自己的角度去衡量她，你也不清楚她對你爸爸，對家裏的感情，除了尊重她，你能做什麽？”傅瞬道。
“我沒法做什麽，我就是怨天怨地。她不好，但這也不是她的錯，她應該過得像個人，不是天天被我爸又罵又打。”
“但她放棄了離開，就等於默認了這種……環境。”
傅瞬其實也不理解，他覺得，在這一點上，他和宋笛尚且可以有共同的想法，“當然家暴顯然是有問題的，不考慮報警解決一下問題？”
宋笛沒理他。
說到這裏，傅瞬立刻想到護士的話，便道：“你身上是不是挨打了？現在沒外人，我看看。”
“我不要！”宋笛扭著身子，“我不要，沒有打我，又不疼。”
“我不信，宋笛……”
傅瞬難得喊她全名，宋笛也楞了。
“你在我心裏的信任值已經降低到負數，以後你的話我都不信。”傅瞬直接道。
“……”宋笛道，“怎麽這樣嘛！”
“是你造成的，好不容易我們才有一些默契和信任，你一手破壞了我的感情，我也很受傷，還不能到處嚷嚷。”傅瞬逗她道。
宋笛趕緊轉過身來摟著他的腰，“不要，你不要難過受傷。”
“還是在你心裏以為我是銅墻鐵壁，連心臟都是鐵做的？”
宋笛嘟囔一句：“你本來就……”
“……”傅瞬挑眉，這還是自己的錯？那他要怎麽辦？
“現在我很難過，所以你必須讓我看看？”
“不行！”宋笛立刻道。
“那你自己給我看我能看的位置。”傅瞬道。
那個護士都被掐成那樣子，她該傷成什麽樣？
宋笛不動，傅瞬把被子拉高，湊進去，裏頭又熱又悶，他往下滑，跟小白兔面對面，親了親她腫起來的臉頰，“讓我看看，寶寶。”
“不要……”宋笛哭著抱著他的腦袋，嬌聲嬌氣的兇他，“總是這麽溫柔，超討厭的，超級討厭！”
黑糊糊的被子裏，傅瞬連忙親她，感覺到濕噠噠的淚水落在自己臉上和唇上，心疼都來不及。
“好了好了不看不看，那我們睡了好嗎？你臉都這樣了，明天不行就去醫院弄點藥膏。”
宋笛點點頭，抱著他。
傅瞬把人帶出被窩，虧她能憋這麽久，他進去一下就感覺缺氧。
他原本以為睡在一起會很奇怪，誰知道，宋笛小小只地側身撲在自己懷裏，完全契合。
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也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這種認知，真的還挺……
覆雜。
果然，意外是沒辦法預判的。
誰知道他今天晚上會和小白兔住在一個房間，睡一張床呢。
臨睡之前，宋笛在黑暗中，道：“我怎麽樣才能有能力去保護別人呢？”
“相信自己。”傅瞬道，“並且為了這個目標不斷努力。”
“可能，我一輩子都不能保護你了。”宋笛揉了揉他的手，“你不需要我保護。”
“那就我保護你，你去保護另外的人，你媽媽或者別人。”傅瞬道。
頓了頓，宋笛道：“你剛才罵我聖母。”
“……”傅瞬無奈，“我錯了。寶寶，我錯了，不行嗎？”
“我才不是，我要做壞人。”宋笛默默地說。
“是是是，你就是小壞蛋。”傅瞬只能順著。
“什麽？”
“……”
傅瞬怒了，“睡不睡了？這都幾點了？我都三十了，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十九歲嗎？”
“哦。”宋笛趕緊扒拉兩下，上來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對……睡覺了，哥哥。晚安。”
傅瞬聽著她活生生憋進去一個對不起，也覺得好笑。
摟了人，暖香在懷，疲憊地睡去。
第二天，傅瞬是被宋笛叫醒的，他實在是太累，從京城回文城，再到這裏，昨天一直在趕路。
一睜眼就看到陽光滿屋，宋笛坐在床邊，對自己輕聲道：“哥哥，我去處理家裏的事情。”
傅瞬本來還睡意朦朧，聽到這話，趕緊坐起來，“我陪你去。”
看她臉上的傷痕更明顯，他忍不住擡手去摸，她卻慢慢避開。
“不要。我自己去。”宋笛望著他，壓著被子道，“我不是介意你在，而是，我應該自己去處理這些問題。”
“不行，我得陪著你。”傅瞬堅持。
宋笛道：“你昨天不是這麽說的，你說我要相信自己。你怎麽今天就變了？”
“是嗎？但是……”
“你相信我，我有能力可以處理好嗎？”宋笛道，“你相信嗎？”
“……”傅瞬心道，我最好你什麽都不會做，什麽都讓我來幫忙，顯得我這個男朋友無所不能。
不過，“嗯，那我陪著你到醫院，我在外面等你？”
“你在酒店呆著。”
“不行。”傅瞬道，“我不幹涉你處理問題，但我要第一時間知道處理結果。”
“哥哥你現在是不是也不講道理？你昨天明明說那一堆！”宋笛皺了皺眉頭。
傅瞬心道，道理歸道理，不能真的放手讓你一個人去面對啊，不然我得多擔心。
“我就在外面陪著，真的，只要你不找我，絕對不突然出現。”
“真的嗎？”
兩人都默默地沈默了。
畢竟大家都意識到——雙方的信任值，都不太高的樣子。
“嗯，我說到做到。”傅瞬道，“就這麽定，我去刷牙洗臉，一會兒一起打車過去。”
他掀開被子，下床，又問：“你媽媽聯系過你了嗎？現在情況怎麽樣，另外他們要做什麽？在醫院等到什麽時候？錢夠了嗎？”
宋笛看著他，眼神篤定：“說好我自己處理的。”
“OK，Fine……”傅瞬聳肩，無語凝噎，進入洗手間。
一邊刷牙，傅瞬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皮也有點浮腫。
忽然想到了以前在老宅，偶爾聽成女士對大哥二哥說什麽——夫妻相處，是要有度。
現在，他才隱約明白，什麽是“度”。
過猶不及，難免起到反效果。
愛情這堂課，還是有很多技能需要好好研究。
去了醫院，果然傅瞬被安排在大廳等。
他望著電梯口的位置，感覺時間很難熬。
他也不懂宋笛父母把過世的兒子放在那裏有什麽用，果然，人這輩子都休想真正理解別人。
感同身受，簡直就是人類發明的，最沒有意義的詞匯之一。
等了半小時，傅瞬還是認命。
他怎麽熬得住不聯系宋笛？
簡直了。
他給宋笛去了微信，【寶寶，怎麽樣了】
宋笛沒回覆。
傅瞬深呼吸，腦子裏提醒自己——不要急，讓小白兔自己處理問題。
但看著周圍經過，不停圍觀自己的陌生人，他真是忍不住的焦躁。
“叔叔，我可以坐這裏嗎？”一個奶聲奶氣的小不點走到傅瞬旁邊問。
傅瞬看他一眼，小圓臉小男生，紅色衣服藍色背帶褲，像極了馬裏奧，他點點頭。
小不點自己爬上來，坐在椅子上朝著傅瞬笑。
“……”
“哎呀，囡囡，你怎麽跑這裏來了。”一個略微有點胖的女人上來，手裏拿著一疊病例和塑料袋。
“叔叔好看。”小孩兒指著傅瞬道。
嘖，這麽小的小孩兒居然有審美？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我女兒比較小不懂事。”女人趕緊彎腰把人抱起來。
“女兒？”傅瞬楞了下，“我以為是男孩兒。”
女人笑了下：“對，長得虎頭虎腦的。”
傅瞬也沒話可接，只能道：“挺好的。”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影子沖向自己，宋笛赤急白臉地就主動來拽傅瞬：“走吧走吧我們快走。”
“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這麽急？”傅瞬趕忙起身，去拉行李箱，一站起來便見她後頭跟著她媽媽，一臉焦慮地跟著。
“快走你快走！”宋笛一味地推他，沒怎麽推動就直接往前走。
傅瞬一臉迷茫，只能推著箱子快步跟上去，扭過頭看到宋笛媽媽在跟自己招手，他不知道要不要停一下。
醫院大廳都望著這古怪的一幕。
醫院下去得有一條臺階，傅瞬頓了頓收行李箱的桿子，就被宋笛媽媽給拉住手腕，
她的力氣很大，像是個男人，那力度讓傅瞬都楞了下。
“阿姨，您是不是有話對我說？”傅瞬問道。
宋笛已經下了臺階，回頭仰望他們，急得眼淚直冒，“哥哥你快下來，不要聽我媽講話。”
傅瞬看看，她這處理問題的方法，真是無語。
他扭頭看著宋笛媽媽，“阿姨，您說吧，我聽著。”
忽然她就往後退了一步，朝自己直直地跪下去。
“我叫你走！你走啊！”宋笛哭著往上跑去拽傅瞬。
傅瞬一個三十歲的人，真的沒被人跪過，他只覺得太陽底下，整個人都灼燒了，心裏不是滋味，松開行李箱彎腰去扶這個面相帶苦的女人，“阿姨您這是做什麽？”
宋笛媽媽力氣比傅瞬想得還大，楞是跪著一動不動，張張嘴，流著眼淚看著宋笛。
宋笛別開眼，大聲哭了起來。
藍天白雲，人來人往。
慟哭聲如此之劇，圍觀者都盯著她們。
傅瞬一時之間，也有幾分惶恐。
宋笛媽媽張張嘴，半天才用帶著鄉音的普通話，艱難地說：“麻煩你照顧我姐姐了……她小……不懂事。”
這剎那，傅瞬有種諸葛亮臨危授命的使命感和責任感，忙蹲下去扶她道：“好的好的我會的。阿姨您先起來。”
沒想到這位阿姨特別倔，推開傅瞬的手，又對著他直直地磕了個頭，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道：“不要叫她遭罪。”
傅瞬懵了，快速把人拽起來，“阿姨，您這個我真的擔不起。我會照顧她的，但是您不要這樣。”
宋笛突然用方言說起來，哭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松開傅瞬，去把她媽媽一起扶起來。
宋笛媽媽推宋笛，把她的手往傅瞬那邊推。
傅瞬看著這一幕，下意識地趕緊握住宋笛的手。
這覆雜的情勢，實在是叫傅瞬一言難盡，但他卻感覺到這位母親在將自己的女兒交付給自己，那種莫名的觸動令他陡然間為之感動。
母女倆哭著，都沒說話。
最後，宋笛媽媽擺擺手，“走。”
宋笛才拽著傅瞬，“走吧走吧。”又一路跑下去。
傅瞬也不在逗留，在她媽媽的註視下，拎著行李下臺階，見宋笛一邊哭一邊往外跑。
一陣熱風吹過，宋笛的額發被吹起。
她滿是淚痕的臉上，蒼白如紙，而昨天挨打的地方就顯得更加青紫，叫人沒來由地心疼。
傅瞬見她快速攔了一輛車，又叫司機打開後備箱，他上前放行李，再握著她的手一起坐進後座。
“去高鐵站，謝謝師傅。”宋笛說完這話，按下窗玻璃，望著外面沒跟傅瞬說話。
傅瞬還在剛才的事情中，難以一下子消化。
他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
此時此刻，他覺得，也許宋笛自己去處理他們家的事情，是對的。
他終究是一個外人。
就像他並不想讓宋笛現在就去面對自己的家庭一樣，貿然地碰撞，只會引起一些……令人無法消化的事情。
傅瞬摸著她的後腦勺，從後面抱住她，輕輕在她耳邊道：“寶寶，我跟你說對不起，好不好？”
宋笛扭過來，“幹嘛要說對不起？”
“我的突如其來好像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煩。”傅瞬道，“你能原諒我嗎？”
宋笛紅著眼睛瞪他：“不要，我不喜歡聽到這三個字！”
語氣與他之前，一模一樣。
傅瞬啞然。
只能把人死死地抱在懷裏，汲取她身上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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