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清隨著妖界眾人順著血跡一路向西追至下一個城鎮，才發現制造屠殺的人——不，這個種族到底是什麽至今還未有定論。

總之，那個站在混亂中笑得詭異的女子，正是樂頎。

靈犀派弟子與妖界來人立刻加入戰鬥，林泉清直接沖向賊首，扔過一枚定身符被那人躲開後，倒是得了一個略帶嗔怪的笑容。

“泉清上仙怎得還是這般不憐香惜玉？這一點，你那小師侄可比你做得好多了。”

這人的語氣柔軟而魅惑，要是平常女子也就罷了，偏生她如今不過十幾歲的模樣，看起來倒時十足的怪異。

林泉清慢悠悠地打開折扇，笑道：“不好意思，我對小孩子不感興趣。”

頓了頓，他又開口，語氣中倒是帶了幾分好奇：“既然姑娘那麽喜歡我那師侄，何必將他傷成那般？與姑娘一別後，他都沒有醒過呢。”

樂頎一聽，突然咯咯笑了起來，那樣子，好像林泉清說了什麽引人發笑的話似的，“我傷的？怎麽會是我傷的呢！”

林泉清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她又笑了許久，這才慢慢停了下來，一開口，卻是讓林泉清心中立刻一沈。

“泉清上仙，那傷，可是你那師侄自己捅的啊！”

城鎮中單方屠殺變成了三方對抗，身下的雪狼似乎因為不遠處偶爾傳來的同伴的嗚咽聲而有些躁動，樂頎正要低聲安撫，餘光中突然黃色光芒一閃——

她立刻躍起後退，同一時刻，雪狼猛地躥出，張開血盆大口便向著林泉清咬下，可那人卻毫不慌張，甚至還悠閑地迎著它的方向走了兩步。

就在利齒即將碰到那人肩膀的一剎，雪狼身形一頓，接著，在樂頎的詫異中，身形逐漸縮小，最終化為了一灘血水。

“你——”樂頎皺眉看著那攤血水，怒極反笑，“不愧是泉清上仙。”

方才一瞬，這人竟是連著扔出了三張符紙，速度快得連她都沒有察覺。

林泉清也假情假意地扶了扶手：“客氣客氣。”

他仍然慢悠悠地朝著樂頎的方向走著，穿過混亂的戰場，偶爾揚扇將法力融於風中擊開向自己襲來的狼狐，除此之外，姿態堪稱悠閑。

“上仙竟然不擔心離公子的意圖嗎？他可是很明顯地騙了你們，”樂頎站在一棵染血的樹上，目光晦暗地看著林泉清，“你就不想知道他現在在靈犀山到底會做出什麽嗎？”

林泉清挑了眉梢：“我想知道，你會告訴我？”

樂頎看著他，突然笑了：“不會。”

“哎呀，”林泉清故作遺憾地搖了搖頭，折扇輕合，“這不就是了。”

他話音一落，兩人幾乎是同時動了。

在那九條白色獸尾如同魔爪般襲過來時，林泉清腳尖點地，身形後躍，手中卻快速地擲出幾張符紙——

“土，木，夜，雲，爆！”

“嘭——”

兩聲巨響於城鎮中一同炸響。

林泉清原本的地方被九條獸尾砸出了個大坑，而在那幾枚符紙爆炸之後，樂頎缺胳膊少腿地從幾乎被炸成粉末的樹上跌了下來。

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她堪堪站穩，下一刻，卻是擡首朝著林泉清笑了起來。

“原來靈犀山的上仙就這點能耐？”

林泉清不受她的激將法，用扇子敲了敲掌心，悠悠道：“不如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再讓你看看我的能耐？”

樂頎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卻是不答話，獸尾舞動著朝林泉清的方向揮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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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荼掌心運力，揮掌掀開一個朝自己沖過來的狼狐，那狼狐“嘭”的一聲撞開了另一只，恰好救了倒在地上的靈犀山劍修弟子。

劍修弟子從地上爬了起來，迅速地道了個謝，再次加入了戰場。

眼前血肉橫飛，野獸的怒吼聲、劍氣破空聲與符陣爆破聲夾雜在一起，吵得人頭疼。今夜的人界天空，連一顆星星都沒有，只剩下一個殘月孤零零地掛著。

“王妃！”

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伊荼回頭，便見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過來，面上神色凝重。

伊荼皺眉：“淩雲？”

那男子在她面前站定，恭敬地行了個禮，而後不等她說什麽，便馬上道：“據偵察的人說，北面、南面、東面均有狼狐活動跡象。”

伊荼道：“按蹤跡來看，他們是向哪裏行進的？”

淩雲想了想，道：“向各自方向。”

伊荼摸了摸下巴，輕聲道：“你覺不覺得，如今的局面有點像……妖界派出去的？”

淩雲一下子沒明白，下意識問了個“什麽”，不過話一出口，他便馬上明白了，恍然道：“他們的目的是把臟水潑到我們身上？”

伊荼看了一眼混亂的戰場，沈吟片刻，道：“去請齊峯長老來。”

淩雲應了一聲“是”，正要走，卻又被叫住了。

伊荼道：“時易呢？”

淩雲道：“方才妖王說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去追了。”

伊荼揮了揮手，讓淩雲先走。

見那人身影消失在交界處，這才擡手按了按額角，輕嘆：“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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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碧曉有些不確定地輕聲喚道。

顧免雙手輕合，垂袖行禮：“恭迎師父回山。”

隨著他的動作，靈犀派眾弟子一道向著靈犀的方向行了禮。

自打靈犀出現的那一刻起，蕪衡的臉色就沒好看過，此時比鍋底還黑，幸好靈犀山上白晝與黑夜是可變換的，不然若是如同人界的時間一般，這人怕是找不見了。

咬了咬牙，他張口道：“靈犀老祖出現的可真是時候啊，又到了你來耍威風的時候了？”

聞言，在場人的視線一瞬間落到了仙界幾人身上，不過目光中的意味並不友好，這其中人界更甚，那目光中的厭惡和鄙視就差寫在臉上了。

“這仙界的人是怎麽回事？當年若不是靈犀老祖，如今我們人界怎麽可能會順帶著供奉其他人的廟宇，如今倒是開始排斥功臣了……”

人界中一個侍衛打扮的人與旁邊的人低聲討論著，語氣中滿滿的嫌棄。

“是啊，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唄……”另一個侍衛附和。

兩人又低聲聊了片刻，終於在宇文煥略帶警告的眼神中閉上了嘴巴。

想想也是，當年拼死拼活救下人界的可是面前這位老祖，可不是如今仙界享清福的各位仙君，結果這些仙君太閑了，就開始以貶低這位老祖為樂了。

這不是有病嗎？

身後有人扯了扯蕪衡的袖子，低聲勸了幾句，換得那人用含了刀子的眼神瞪了一眼，而後毫不領情地甩開了袖子。

冥王不屑地輕哼了一聲，不過很快又恢覆了吊兒郎當的模樣，對著靈犀笑道：“一別經年，老祖可還安好啊？”

很奇怪的，不論是眾人的歡呼還是幾個人的招呼，靈犀似乎都沒有反應。

他只是直直地看向顏夕，口中再次重覆那三個字：“殺了他。”

“神女，靈犀老祖是不是有些奇怪？”

侍女在後面輕聲詢問了一句，天頤卻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不發一言。

顏夕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說什麽，可就在此時，空中不遠處再次出現一個身影——紅袍散發，慵懶風流，他今日依然忘帶了煙鬥，急速而來的腳步中是不能掩飾的急迫。

顏夕的目光放在來人身上片刻，突然要笑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她回首輕睨顧免，目光淡淡，毫無感情。

可就這一眼，卻讓他突然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下一瞬，鑠華劍突然金光大漲，在眾人的怔楞中，顏夕將鑠華在掌心一劃，鮮紅的血液染上劍身，在光芒強盛中添上了一抹艷紅，詭異而絢麗。

顧免好似猛然明白她要做什麽，神色大變，慌忙出口：“顏夕——”

眾人被他這一聲喊驚了一下，紛紛朝著他看過去，卻見那個嚴肅自持的門派掌門第一次慌張地連劍都拔不出。

“顏夕——你敢？！”

紅鳶的一聲怒喝讓人的目光再次回到往生臺中央——

顏夕持著鑠華，上前一步，將光芒推進了靈犀的心口處。

聽不到紅鳶的嘶吼，看不到在場人的大驚失色，亦沒有設想過今後的結果會是如何……顏夕就站在靈犀面前，雙手握著插入那人身體內的鑠華劍，穩得仿佛此時她斬殺得是一只妖獸，而不是……

而不是有著十七年教導的師父。

周遭是靜止的。

她緩緩擡眸，將視線落到那人逐漸恢覆神采的眸子中，輕而緩地念出了這一招式的名稱：“靈犀劍法第九式——斬魂。”

“哈。”

靈犀無聲地笑了一下。

就在這一刻，仿佛有什麽東西被打碎了，“卡拉”一聲，世界再次吵鬧起來。

有人將顏夕推開，有人在咒罵，有人在大喊，她看到一抹紅色在眼前飄過，而後那人想要抱住靈犀逐漸消散的身體。

太晚了。

靈犀的身體像是變成了晶瑩的沙粒，一點一點飄散，從下往上，一點點的……

他看了一眼整個靈犀山，看了一眼圍繞著的眾人，最後又看向了顏夕。

他笑著，無聲地開了口。

沒有人註意到他最後的話，除了顏夕。

那顆多年平靜的心臟突然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伴著腦海中瘋狂湧入的感情，她開始止不住地發抖，好像被風浪席卷到岸上瀕死掙紮的魚，窒息感充滿胸腔，陌生的情感一路向上，沖到腦海——

她的眼眶突然紅了。

鑠華劍不知何時被她松開，掉在了地上，她踉蹌著後退，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有人在她身後捅了她一劍。

腹部微涼，濕熱的感覺逐漸蔓延。

顏夕楞楞地低頭——

那是一把閃著微光的，影劍。

身後那人狠心抽出了劍，顏夕喉中腥甜，猛地吐出一口血，在向前倒下時被突然出現的沈北硯抱了個滿懷。

顏夕的腦中嗡嗡作響，她睜著眼，卻什麽都看不見，耳邊只剩下身後那人的暢快笑聲。

那聲音有些熟悉，只是平日裏清朗的少年音不知何時變得低沈，變得喑啞。

她是不是，從未真的了解過他。

那人在眾人的驚愕中對著顏夕說：

“五年操縱，終於大仇得報，上仙，謝謝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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